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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中的古典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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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2 10:54: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散文中的古典诗意

——读《江南的冬景》







你试想想,秋收过后,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丫的杂木树林;在这一幅冬日农村的图上,再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你说还够不够悠闲?若再要点景致进去,则门前可以泊一只乌篷小船,茅屋里可以添几个喧哗的酒客,天垂暮了,还可以加一味红黄,在茅屋窗中画上一圈暗示着灯光的月晕。

这是郁达夫《江南的冬景》中的一段文字。不难看出,作者在这里将冬日的江南农村写成了一幅画——或许也正因为这段话的突出效果,很多老师在上《江南的冬景》时,往往都会注意到其中的“画意”,并将整篇文章分解为各种题名的画,进而分别进行鉴赏。应该说,这样的阅读方式在整体指向上并没有错,毕竟相比起很多脉络严谨的文章来说,这篇散文在行文上带有相当大的随意性,各个段落间除了明显的衬托式组合之外,并不存在非常清晰的总分、递进等关系。这种随意散漫的文章整体结构也正应和了作者写作此文时闲散舒适的心态,让人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一种轻松。

但是以分解图景的方式来阅读整篇文章的话,我们却会遇到这样的问题:除了上面所引的一段“微雨寒村图”之外,全文的其他部分似乎并不能够非常顺利地转换成共时性的画面。比如下面这段文字:

冬至过后,大江以南的树叶,也不至于脱尽。寒风——西北风——间或吹来,至多也不过冷了一日两日。到得灰云扫尽,落叶满街,晨霜白得象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门前的隙地里去坐着曝背谈天,营屋外的生涯了;这一种江南的冬景,岂不也可爱得很么?

很多老师都会将这一段文字命名为“曝背谈天图”。但是我们可以注意到,这一段文字其实并不可能如开头的那段文字一样构成一幅单一的图画:第一、二句说的是整体上的天气变化;从“清早”到“泥地里又放出水蒸气来”写的是黎明时的景象;而老翁和小孩的曝背谈天则一定是太阳升起很久之后才能享受的乐趣——这时候清晨的勃发的鸟叫一定是早已散尽了。

历时性的叙述不能转化为共时性的画面,此其一;其二,这篇文章毕竟是由画面和感想穿插而成,如果以分解画面的方式来阅读全文,我们也很容易忽略作者直接的情感表达(如上段中对江南冬景的评价用到了“可爱”一词)。于是我们不禁要问:是否有更适合本文的阅读方式?

在继续分析文章之前,我们不妨来看一首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对于王维的这首《山居秋暝》,读者一定不会陌生。而倘若细细比较这首诗和前引的这段“曝背谈天”的文字,我们就会很惊奇地发现其中的相似结构:

整体的环境(首联/“冬至过后……冷了一日两日”)——几个典型画面的描写(颔、颈联/“灰云扫尽……营屋外的生涯”)——表达自己的感想(尾联/“这一种江南的冬景,岂不也可爱得很么?”)

这会不会仅仅是偶然的巧合?

然而我们接着就在文中读到了这样的段落,也竟然完全符合这一结构:

我也曾到过闽粤,在那里过冬天,和暖原极和暖(整体环境),有时候到了阴历的年边,说不定还不得不拿出纱衫来着;走过野人的篱落,更还看得见许多杂七杂八的秋花!一番阵雨雷鸣过后,凉冷一点;至多也只好换上一件夹衣,在闽粤之间,皮袍棉袄是绝对用不着的;(典型画面的描写)这一种极南的气候异状,并不是我所说的江南的冬景,只能叫它作南国的长春,是春或秋的延长。(自己的感想)

江南的地质丰腴而润泽,所以含得住热气,养得住植物;(整体环境)因而长江一带,芦花可以到冬至而不败,红时也有时候会保持得三个月以上的生命。象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则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丛,用照相机照将出来,可以乱梅花之真。草色顶多成了赭色,根边总带点绿意,非但野火烧不尽,就是寒风也吹不倒的。(典型画面的描写)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若是冬天来了,春天也总马上会来”的诗人的名句,只有在江南的山野里,最容易体会得出。(自己的感想)

在接下来的段落中,我们仍然能够发现这样的结构,即使形式上略有变化,但整体而言并未变质。而这样的结构与其说是典型的现代散文的构架,不如说更接近古典诗歌,而且是最为典雅的诗歌写作语法——这种“三部式”的结构,在中国大量古典诗歌当中都可以找到[1]。考虑到郁达夫也同样有很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我们或许就可以推论说,郁达夫在写《江南的冬景》时,与其说表现得象个散文家,不如说象个古典诗人。







当然,要证明郁达夫带着一种古典诗人的心态来写《江南的冬景》,仅仅是从结构上探寻仍然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在不同文章的比较中看待这篇散文的独特个性。

说起郁达夫的写景散文名作,除了《江南的冬景》之外,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故都的秋》了。但是我们在《故都的秋》中其实很少能找到这种古典诗歌式的段落结构(仅有“北国的槐树”、“北方的果树”短短两段),而由这一不同点追寻下去,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这两篇文章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比如说,《故都的秋》中这一段很传神的语言描写是在《江南的冬景》寻觅不见的: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现在我们想追问的问题是:在《江南的冬景》中,作者仅仅是偶然地没有运用这样的描写,还是出于一种有意的选择?如果在《江南的冬景》中也来这么一段语言描写,行不行?

恐怕是不行的。

因为我们在《江南的冬景》中所能体会到的古典诗歌的韵味,事实上远远超越了段落结构。我们不妨来比较一下下面两个段落: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方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故都的秋》)

江南河港交流,且又地滨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气里时含水分;到得冬天,不时也会下着微雨,而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你试想想,秋收过后,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丫的杂木树林……(《江南的冬景》)

在这两段文字的加点字中,我们不难发现遣词造句上的雅俗之别。前一段文字多用口语,而后一段文字的加点字都很少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看到,也几乎都能在古典诗歌中找到回声:

一霎微雨洒庭轩(柳永《戚氏》)

独傍寒村嗅野梅(唐彦谦《韦曲》)

门对曲江开(贾岛《访李甘原居》)

长桥卧波(杜牧《阿房宫赋》)

……

《江南的冬景》一文中的古典语词是用得极为频繁的:“围炉煮茗”、“风大若雷”、“青天碧落”等等,都可以看出作者的有意识的对语言的修饰。这并不奇怪:三部式的诗歌式结构在文章中的大量出现,很可能会导致行文的单调;在这种情况下,在语言的修辞上多作文章,便是一种很自然的选择。

那么,选择了一种古雅的语言对于一个现代散文家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语言学上来说,作者所选用的语言,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作者观察世界的方式。我们很难设想《山居秋暝》中“浣女”欢快的交谈内容可以被作者和读者听到——越是生动的口语,越是和典雅的律诗格调相冲突;而当崔颢写下“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这样如出胸臆的辞句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期待他使用优雅的律诗的形式。同样的,既然郁达夫在《江南的冬景》中选择了与日常口语相距较远的古典语词,那么他也实际上选择了一个与日常生活保持一定距离的观察角度。因此我们可以发现,在《江南的冬景》中,郁达夫始终是一个远距离的旁观者,他不可能听到曝背谈天的老人和孩子的对话,也不可能进入酒客的喧哗,他只能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发出会心的微笑。而他所描绘的典型画面“微雨寒村”,也更接近于宏观的山水画,而不能是生动的人物画了。

而作者一旦选用了这样一种古典诗歌式的典雅语言,这种语言就似乎成了一部机器,不由自主地生产出了三部式的结构、古典的语词、远距离的观察角度,以及其他与古典诗歌的韵味相关的要素。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作者是否有意识地为了表达一种优雅的格调而选用这样的语言,但是当作者在文章的第一句话中即以“围炉煮茗”这样脱离日常生活的典雅的语词来表达喝茶这一动作时,我们其实就很容易和作者一同期待着下文出现同样的古典诗歌的韵味——倘若出现生动的口语对话,或许我们反而会觉得不太协调;同样的,倘若段落的内部结构不呈现为如此精致的古典式结构,那么我们可能也会觉得有些突兀奇怪了。

于是我们也就可以继续发现,当《故都的秋》要转到对“秋雨”的描写时,作者所使用的是口语化的语句: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但是《江南的冬景》在引入描写雪景的段落时,作者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文笔,任由语言机器大量生产出古典诗歌的声音了:

一提到雨,也就必然的要想到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景。“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则雪月梅的冬宵三友,会合在一道,在调戏酒姑娘了。“柴门村犬吠,风雪夜归人”,是江南雪夜,更深人静后的景况。“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和狗一样喜欢弄雪的村童来报告村景了。

同时,这样一种引用前人文章以增加作品韵味的手法,相比一般散文而言,也不能不说是多见于古典诗歌的写作技巧;于是我们更加可以确认,倘若要鉴赏《江南的冬景》,那么从古典诗歌阅读的方式切入,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较为贴切的角度。



徐樑

江苏省苏州中学东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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