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厌恶的几句教坛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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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厌恶的几句教坛鬼话
涂鸦居士

我最厌恶本行业流行的几句话：老师是蜡烛，是春蚕，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耕耘在三尺讲台；带病坚持上课；晕倒在讲台上；只讲奉献，不求索取。
以前好像也认可蜡烛形象，还写了一首诗：记得有一句是：“咬着牙，流着泪，也要站直，因为黑夜需要光明。”后来，也许目睹蜡烛烧得状况太惨，也许看见蜡烛怕风，光线太暗，我就不愿再听人说老师是蜡烛了。
我养过蚕，觉得那些蠕动的蚕虫怎么也不像我们这些老师。它们靠人喂养，我们自己挣钱；他们日夜不停地吃喝，我们天天不断地劳动；它们被人玩弄于股掌，我们有自己的尊严；春蚕到死丝方尽，活的老师才讲课。我怎么也想不通，老师与蚕儿有什么相似之处呢，怎么动不动就有人抒情：“你们是蜡烛，你们是春蚕……”
“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之说，我更是莫名其妙。人们常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人生无贵贱，行业无高低，这里又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明显是卖矛又卖盾。体育老师天天要晒太阳，说他们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之一”还有道理，若以偏概全，说我们全体教师，明显不合乎事实。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之说，我更是不敢当。人人都是平等的，自由的，学生的“灵魂”看不见摸不着，不是我手中的泥团，我也不是什么“灵魂工程师”，想当也当不了。作为老师，我有义务给学生说说与课文有关的事件的观点和看法，讲讲对课文中某个人物的评价，让学生参考，扬弃。我的工作就是上课，改作业，改作文，这作业作文又不是窦娥的冤魂所化的状纸，我不是窦天章，也不是装神弄鬼的巫婆道士，怎能把我叫做“灵魂的工程师”？而且还要加个“人类”，吓死俺了！
“耕耘在三尺讲台”一说，简直是对教师工作的侮辱。何者耕地？笨牛也。何者耘地？农民也。两者都是体力劳动者，而我自认为是个脑力劳动者。我水平不高，大家可以把我看成农民大老粗，但不能把我视为笨牛，再怎么样差，不能否认我还是个人类嘛。还有，我喜欢走下讲台，在行间里给学生讲课，只有蠢驴才会总在三尺见方的磨坊里打转呢。
我反对“带病坚持上课”。上课要有激情，讲课要生动形象，学生才能听得进去，若是身上疼痛不安，脸色一定难看，自顾不暇，哪里会来激情感动学生？哪里能侃侃而谈？疼痛来临，难免有气没力，言不由衷，王顾左右而言他。这种勉强坚持，只能浪费学生的时间，破坏自己的形象。上课，不一定非得要老师上，让学生自学有时比老师上课效果还好些。诸葛亮、焦裕禄都是带病坚持工作的人，结果都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有一篇文章介绍某劳动模范痔疮发作，鲜血把裤子都湿透了，他还坚持上课，坚持在黑板上写字，学生都感动哭了云云，我看到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觉得有这个必要吗？如果老师有了传染病，还要坚持上课的话，那就不是在工作，而是在谋财害命了。所以，我最反对“带病坚持工作”，教师最好莫有病，病了要马上治，治好后才能上课。
在报告厅里听教师劳模传经，在报纸上看先进人物事迹，都难免要听到看到一句“晕倒在讲台上”。上个月山西有位女教师，不是晕倒，而是当场死在讲台上，真是骇人听闻。教师不是武士，教室不是战场，学生不是敌人，老师凭着自己的智力和道德修养来给学生做工作，不需要晕倒在地，更不需要为国捐躯，以死报国。孔子当年被围五天五夜，断水断粮，他也没有晕倒在地，而在学生面前照样弦歌不绝。老师晕倒，固然可以证明老师敬业，顽强，但同时也可以看出两点：一是老师不注意锻炼身体，二是学校管理很严酷野蛮。也许是老师自己生活方式不科学；也许学校规定老师在校时间太长，以致剥夺了老师锻炼的机会；也许是学校不许老师随便请假，怯懦的老师只得硬撑着，直到晕倒为止。无论什么理由，老师晕倒在讲台上，都是不人道、不正常、不可学的，我一听到看到这种宣传，浑身都不自在。
“只讲奉献，不求索取。”在农村里，如果真有“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人，那他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劳动了就该得合理的报酬，奉献了就该索取自己应得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求索取，并非美德，而是缺德。若无合理的报酬，何以活在世上？何以养家糊口？奉献后若没有索取，那只能有忠无孝，有节无义，故曰“缺德”。况且，不求索取，并非真正到了“视钱财如粪土”的境界，而往往是不敢去“求”，不能去“求”。被人亏待惯了，而且人人都一样，老板威风凛凛，言不二价，故“不敢”索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世上也没有索取合理报酬的规矩和先例，故“不能”索取。无论“不敢”还是“不能”，都是不值得引以为自豪的事，都是无可奈何的事。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老师奉献了无法开价索取就自称“不求索取”，都是自欺欺人。故我对这句名言深恶而痛绝之。
多少年来，以上这些有关教师的名言，在教育界一直流行着，也许还要流行下去。我想，什么时候这些鬼话不再流行了，中国教育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