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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造房纪实》(载《散文选刊》原创版201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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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6 14:22: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散文《造房纪实》(载《散文选刊》原创版2011年第3期)
作者:吕永超

  


时间的长弓反弹到去年腊月,触摸的是寒冷。北风一次又一次从门缝挤进,推搡墙壁上干葫芦,葫芦如钟摆,摩擦出“吱嘎嘎、吱嘎嘎”声响。老父的腰弯得更低了,整个儿几乎扑到烘篮上;老母不停地抄着衣角,紧了又紧,不时地用手帕揩着清鼻涕。我欲取走葫芦。父亲摆摆手,似乎有意让这样的氛围挤压我。

我把旧报纸塞进门缝。母亲打量打量房子,这才说,这房子要造了,报纸塞得住门缝,堵不住冷热、浸雨。然后叹息,古铜色脸上的皱纹再一次拧紧,像螺丝,一点一点,似乎要钻进骨头里了。我一阵黯然。回家的快乐,路上想象乡村的安静、土地的甘香……被北风统统刮到干葫芦中,吱嘎嘎,吱嘎嘎……

父亲抽完一支香烟,说去劈柴,生暖炉。我也想去,我几乎忘记了劈柴的斧头在手中紧握的感觉,也几乎忘记了劈柴的姿势。父亲生硬不要我劈。我走过去摸了摸光滑的斧柄。青铜般光泽里,我似乎看见父亲和母亲的影子,甚至还包括我家这栋房子的影子,转身之后,眼泪不争气地滴落。

炉火抢着舔水壶,不久寒气被逼走了。我发现老父老母的脸上有红晕乍现。我肯定地对父母说,明年国庆期间,这房子一定得造了。

多少年了,我不愿提造房子的事情。一旦父母提起,我不是默不作声,就是起身离开。对于房子,我想到“家”和“爱”。家是不分大小的,爱是不择宽窄的;一对老人,有近百平米的房子,是盛得下“家”和“爱”的。现在看来,父母不是嫌房子小了,而是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树大根深。看看左右隔壁,土坯房换成红砖房,一层楼盖成三四层楼了。我家这栋一层楼,应该长高了。长高了,父母的腰杆更直了,属于我的根基更牢固了。我是父母的儿子,我无数次地反叛父母的意志,但在造房子问题上,我的叛逆无关紧要。



我兑现我的承诺。今年国庆,那儿都不去,就回家造房子。

日暮时分回到家,首先看到的是灯光,推开大门,父母端坐在方桌前,吃着简单的饭菜。一阵忙乱惊喜之后,就是造房子的话题了。灯光之下,皱纹的和年轻的脸洋溢着幸福的光泽。直到后半夜,我的心情仍旧是激动的,一路鞍马劳顿,都变成了轻松的愉悦。

第二天一大早,起得很早,到父母房间,继续说着造房的钢筋、树木、水泥、石灰、黄沙、屋瓦、红砖……,太阳爬到窗棂的时候,我起身去了堂弟家。堂弟木匠手艺一流,打工返乡,专事农村建房模板之业,一年下来,能赚上十万八万。他放下手中活计,全力帮助我。我去的时候,小我八岁他已经调好了农用三轮车,站在车旁,干咳几声,朝我憨厚地一笑。蓦然发现,他脸上的皱褶比我的多多了。突然心疼,有股热气从眼眶往外冒。

曙色熹微,三轮车在田间马路上突突而走。多年来,第一次在清晨与老家的田野接触。稻禾金黄,棉花吐白,高粱勾头,黄豆炸荚,一切是那么的亲切和暖人。一些早行的熟稔人,站在田头,大声问我是不是回来造房子的,造几层。我大声回答。双方的声音在空中跌宕,穿过树梢,趴在鸟儿的翅膀上,来回送达。这一过程,我始终觉得是一种简朴的诗意。

进料持续了两天,差不多备齐了泥瓦匠开工用料。吃晚饭前洗手,才发现双手布满血泡水泡,不敢半点声张,老父老母在身旁……晚上,在门口拉起电灯,为杉树去皮。乡村的夜晚很寂静。夜虫在附近的泥土和草叶上不停叫唤;有一些飞蛾远道而来,奋不顾身地扑向灯泡。孩子们在光明处互相追逐,笑声喊声此起彼伏。父亲抽着香烟,看着我和弟弟干活。

给杉树去皮,满以为是件简单的事情。月牙般的刨刀锋利无比。我弯腰弓背,推拉刨刀,不是拉不动,就是切口太深伤了树身。一棵树没有刨皮一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手中的水泡、血泡竞相破裂,钻心般地疼痛。

堂弟又干咳几声,朝我憨厚一笑。刨皮有技巧。要斜角下刀,斜刃触皮,用劲一按顺势一拉,杉树皮成条状而落。他接过刨刀,承担了全部任务。五十多株杉树,他毫无怨言地刨光了树皮。我感激我的弟弟。他对我的体谅、尊重,从来不用语言;他给我的温暖、观照,从来不要回报。

我必须打破多年晚上睡得晚、早晨起不来的作息习惯。把手机振铃调到最大,早晨6点准时起床。去集市采买猪肉、鲜鱼、菜蔬;再中午配合母亲,做饭炒菜。我只有一个目的,让他们少操心、少担心,享受一个儿子些许的汇报。



    如今农村,年富力强的,几乎都外出打工;留在家中的,或少妇,或老媪,或孩童,或有手艺但不愿外出的五、六十岁的半老人。老家泥瓦匠的规矩大变,师傅级别的,每人每日工钱70元,小工每人每日工钱60元,一人一包烟,并供午饭。上午八点开工,合泥的、清场的、运砖的,井然有序。

     原打算加层两米过五。村中一叔叔建议,与其如此,不如抬高至三米三,一来与邻居相一致,二来二楼三房间都能为我所用,三者便于前廊后沿现浇混泥土,防漏防震。造房系大事,成事不容易。老叔说得诚恳,我也听得仔细。立即拍板,按老叔意见办理。又买钢筋、水泥、红砖。是夜,与堂弟做对手,扎挑梁、过桥梁之钢筋。老父佝偻着身躯,看着我俩。有长辈相伴,不累且温暖至极。

泥瓦匠进程很快,两天时间两边灌斗围墙已经做到预定高度。五名模板工进场。秋阳下,模板工身轻如燕,穿梭在高墙之上。定位、装板、打顶,环环相扣;扎丝、吊线、上泥,路路相通。不时说些荤话,引得众人哈哈一笑。还闻地方文曲戏,唱得如歌如诉,原来是从手机中传出……

父亲插不上手,但不会闲着。背起箩筐,去摘棉花桃。前些时日雨水太多,棉桃似乎缺乏一种内力,欲炸不炸。这个时候不摘,要是遇到一场秋雨,到手的收成就会浪费。父亲一天摘回两担,然后抽空掰开棉桃夹,扯出棉花,放在水泥地上曝晒。棉花蓬松,雪白雪白,吸引了棉花贩子的目光。贩子把购买价格升高到每斤4.2元,比去年翻了一番还拐弯。父亲熟悉行情,还是没有答应。他知道,今年种棉花有收成的不多。曾经栽了的,无人管理或者管理不善,棉花只长棉杆不见棉桃;或者在雨水中被活活地淹死了,根本没有棉花。父亲适时清沟排水,适时补种补栽,适时追肥施肥,适时打顶抹叉,把棉花弄得人人啧啧称好。如今收成到手了,父亲已合计在先,一部分变卖,一部分打两床棉絮。变卖的绝对不会贱卖,贩子周旋无果,悻悻而走……

     模板工全是堂弟手下兵,本来是两天的活计,一天就完成了,现浇板和四根大梁或横或竖地与承重墙结为一体。少了模板工,施工场地宽松多了。泥瓦匠按部就班,一层一层地淬墙。小工有两位女性,全部都是递砖。有女人在,就多一份色彩。女人笑男人昨天晚上又插“自留地”了,不然干活的劲头没有前一天足;男人用钢刀磕着砖面,说女人的胸脯小了,是不是奶水被不听话的男人偷吃了?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五日过后,房子要上梁封顶。老家有句俗语:做屋不上梁,等于盖茅房。梁,是一屋之主。上梁,在农村是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

我们老家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梁树必须要偷。偷与头谐音,“偷梁”实质上是“头梁”。“头梁”者,顶梁柱也。

能够担当大梁的树,不外乎两种。柏树为首选,松树其次。松树最大的问题,日久生虫。我母亲是一个精明的农村妇女,早就私下瞄好了一株能做大梁的柏树。取柏树为梁,寓意四季常青,福禄寿全。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硬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带着堂弟把梁偷了回来。

我们那儿,偷梁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成为习俗,即便被树的主人发现,顶多挖苦几句。在农村,习俗的力量是强大的。

上梁有一定议程。自己的兄弟即便是手艺再好的木工,也不能剁梁。梁怕熟手。所以,我家的大梁是一位夏姓师傅操斧而剁成的,而后居中用铜钱红线缠绕红布,上书“紫微高照”。上梁有响梁和平梁之分。响梁,需鸡公祭血,需唱诺上梁谣。我怕麻烦,就回绝了。平梁很简单,用两段红绳从底部将大梁拉上屋顶,炸响一挂长鞭,从高处撒下糖果花生,让众人争抢……



两层高的红砖楼房造了起来,立在山村的秋阳里。它远离粗制滥造的城市文明,接纳着清爽的乡村空气,风和阳光成为它的一部分。

父亲把那个干葫芦取下来,锯成两半,掏空馕和籽,变成瓢。半边浇水,为房子上梁那天移栽的一株香樟树使劲地浇水;半边装些谷粒,向门口开阔地撒去,谷粒扇面而下,引来公鸡母鸡、家养鸽子着啄食。

70多岁的老母亲像小孩似地,抓来一只白色乳鸽,轻轻放在阳台上。乳鸽咕咕地叫几声,腾空而起。在母亲无以言表的幸福笑容里,一群鸽子追随而去,悠悠的哨音留在天空里。抬头望去,瓦蓝瓦蓝的天空里漂浮着几朵白云,还有渐渐远去的斑点,穷目难尽。

我回望着新造的房子,它并无特别之处,觉得它就是乡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自然风物,将会趴在时间深处,在袅袅炊烟之中,在鸡飞狗叫声里,不动声色,面目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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