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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3 09:45: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三线十年
文/丹霞白鹤[孝感]





                                  农 民
    建厂之初,我厂原选址在县城旁边的凤凰山,后被一个实际是制造坦克的煤矿机械厂抢占,我厂就建在了一个上不着村下不落店的偏远山旮旯,离县城和地区均有十多华里。
    我厂土建用的1万多把洋镐和锄头,在数月之内,被当地农民偷盗所剩无几,机器上的马达也时有被盗。我厂行政级别较高,地方政府的主要领导,战争年代都是我厂领导的下属,有的还是勒务兵,情况通报到地方,乡村干部不敢马虎,用封建军阀原始野蛮的手段,将肇事农民吊在屋樑上毒打,不交待不许放过。
    在场的农民幸灾乐祸,挨打的嗷嗷叫,看热闹的哈哈笑,他们像看猴把戏一样在一旁拍手称快,这使我想起鲁迅笔下痛心疾首的一幕,阿Q游街示众时“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那是鲁迅笔下沉睡不醒的中国人麻木的面孔,半个多世纪过后还是没有得到什么进化。
    那些农民几乎都会说武汉话,说武汉话就是普通话,他们发音还相当准,只是语气和节奏不一样,他们中有的子女招到我厂后,至今都改不过来,几乎无一例外;而我们在那里待了十年,临走时也还听不懂当地的语言。可见母语是多么根深蒂固。
    当地的女孩子很多都是臢巴眼。他们的房屋都没有烟囱,做饭时屋内烟雾缭绕,特别是冷天习惯用整棵树取暖、燻肉、驱潮,几乎长年累月都是烟燻火燎的,大人小孩的眼睛都受到很大伤害。我厂有专业的筑炉工,帮他们搭建通风良好的炉灶,效果显著,纷纷效仿,得以推广,后来的孩子就不再有臢巴眼了。
    那里的农民特别喜欢吃我厂食堂的馒头,厂里有职工两三千,加上家属都快上万人,食堂卖饭的不可能都认识,每天不少农民也跟着职工排队买早点,可是卖馒头的很容易分辨出他们不是厂里的工人和家属,他们中不少是臢巴眼,说话的语气也不同,就不卖给他们。他们被后面排队的职工挤出来,像乞丐似的站在一旁瞅着。要求不高,只是想买馒头,“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我觉得世上不平的事太多。不少职工看不过去,有时就帮他们代买。
当时的口号是边建设边投产,一次在推山平地时,一个当地农民的小女孩儿在一旁观看,躲避不及,被大型推土机埋了进去,当即扒出来就已经死了。厂里将另一个子女招工到厂里,还作了一些其它的赔偿。好几年后,那个农民又提出一些条件,厂里不能接受,农民就纠合许多人到厂里闹事,用土方堵住了厂办公大楼的大门,那时社会上正闹无政府主义,僵持了好多天才不了了之。

                                  工 人
    “炸鱼了-------”这真是喜从天降!
    脸盆?篮子?筲箕?管它什么!人们抄起一样东西,就往河的方向跑------- “炸鱼了...”----- 脑子里只是闪现着这样的场面,慌不择路,径直往河的方向跑,像跑反似的,这哪里是喜从天降?简直像大祸临头!
    潮涌般的河面上,漂浮着白晃晃的鱼,就像白花花的银子!男人们顾不了脱上衣,女人们羞于脱长裤,疯狂的人们,潮水般拥到水中,随手一舀,鱼就是一盆一筐,又赶紧往岸上送---- 你来我往,摩肩擦踵,好不拥挤!后来干脆拣大一点的鱼直接往河岸上扔,小的不要了。
    这样的场景,时有发生。记得有一次经济计划委员会来视查,工厂领导为了要上级调拨一台大型发电机,导演了一起闹剧,放出高音喇叭:“由于电力紧张,山上的水塔抽不上水,锅炉要爆炸了,大家赶快到河里打水送锅炉房!十万火急------”
    人们争先恐后,纷纷端起脸盆,拎着水桶,向河边拥去。霎时间,半山腰的锅炉房前,人群接队;公路边的河滩上,川流不息。满山遍野都是人潮----- 那种壮观,像苏联影片《雪崩》,像《红日》中攻打孟良崮,像百万雄师下江南,浩浩荡荡!谁不感动?视察的官员都是老干部,许是唤起了战争年代的回忆,凝望着那种场面,“啧啧”有声,默默无言,不住摇头,朝我厂领导,相视一笑。后来果然调拨来大型发电机,而且是两台。那时还是文化大革命,我们厂的领导,就像是毛主席,会运动群众,搞群众运动。
毛主席提出“抓革命,促生产”,王铁人提出“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我们的领导也提出“宁可掉几斤肉,也要把生产促上去”,总是要我们加班加点,不计报酬。大道理讲多了,耳朵听起了茧,烽火戏诸侯,戏多了,褒姒也不笑。有一次开大会,领导在台上又重复“宁可掉几斤肉,也要把生产...”,台下就有人小声嘀咕“掉几斤肉,先去钓几斤鱼来着!”说着就溜出去钓鱼去了。

                                  知 青
    我厂从茶场招来了几百名武汉知青。
那里有五.七干校,有大批文化部和省市领导干部。他们经常到老干部那里玩。那些老干部远离亲人,看到调皮可爱的武汉知青,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非常喜欢。
    那些知青说老干部很会养生,又会做菜,他们的老部下和亲人,怕他们在乡下受苦,经常给他们送罐头、“山珍海味”和稀奇古怪的补药。他们常常在夜晚睡觉后躲在被窝里享用。
从茶场招来的武汉知青,特别团结,特别爱打架,他们像《水泊梁山》中的英雄,经常闹事,破坏性极大。他们打农民,打农民的狗、偷农民的鸡、摸农民卖的蛋、哄抢农民卖的东西。他们像草原上的群狼,野性十足,特别好斗,天不怕,地不怕,走到哪儿,打到哪儿,方圆几十里,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他们中男孩儿多拼凶好斗,像顿河上的哥萨克;女孩儿多能歌善舞,像江湖上的吉普赛,他们是我厂的一个特殊部落。他们聪明、快乐、疯狂,演绎出许多的精采故事。
其中有一起“马”鸡蛋的故事。
    当地农民经常到厂区卖鸡蛋,买鸡蛋的职工,常常蜂拥而上,令农民招架不住。人多手杂,有人混水摸鱼,拿了鸡蛋不给钱,“荷叶包鳝鱼”---- 溜了!
    有一次我看见一对知青“桥子”摸鸡蛋。
    二人分工:一个人缠住卖鸡蛋的,另一个人就“摸”鸡蛋。
              “鸡蛋几多钱一个啊?”
              “七分半!”
              “七分卖不卖呀?”
              “不卖!”
              “那八分卖不卖呀?”
              “八分不要!”
              “那我只买一个......”
              ......卖鸡蛋的无语...
              “卖一个?!”
              ......卖鸡蛋的无言...
              “哎呀---- 卖一个?!”
              ......卖鸡蛋的...
              “八分一个!”
              “八分不要!”
              “那七分一个!”
              “七分不卖!”
              “那你到底卖不卖?”
              “不卖!”
              “不卖算了!”
    这时,摸鸡蛋的人,身上的军干服,两个大口袋已塞得鼓鼓的,使了个眼色...
一出“双黄”,就这样演完了。

                                捉青蛙
    我们那时的人,好像总处在饥饿中,一个月四两油,一天的粮食定量,一顿都吃得完,人们就想方设法弄吃的,有时钓鱼 ,有时掏苕 ,有时捉青蛙。
    尽管青蛙是人类的好朋友,可是禁不住“呱呱叫”的诱惑,挡不住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常常三、五成群去捉青蛙。
    捉青蛙主要在夜晚,两节的手电筒,不一会儿就熄火了,后来就一律换上四节电池的长电筒,还有的人做电石灯带上。青蛙怕光,先是“呱呱呱呱”叫得欢,灯光一照,就“呱呱--- 呱-- -”(怎么--- 了--?)像个俘虏,不做声了,趴着不动,任你擒捉。
    荒漠的山间,茔坟错落;漆黑的田野,零星闪烁,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鬼火?星星点点,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暗忽明,飘忽不定,各路捉青蛙的,你吓我,我吓你,分不清哪是鬼哪是人?阴风袭来,打个冷惊,分外渗人。
    青蛙捉回后,大柳抢着杀,我在一旁帮忙,动口不动手:大柳拎起一只青蛙,由我报上姓名;剐皮剖肚,任他处置。
              “这是叛头甫志高!”
              “叛头该杀!”于是杀了一只。
    大柳又拿一只。
              “这是哪个?”
              “这是胡汉三!”
              “胡汉三该杀!”于是又杀了一只。
              “这是?”
              “这是《地道战》里的高司令!”
              “高!实在是高----- 该杀!”
              “这个最肥的?”
              “是鸠山!”
              “鸠山不杀杀谁?该杀!”
              “这一个太小?”
              “小兵张嘎!小英雄。”
              “保护对象,把它放了。”
              “这是?----- 潘冬子,放了!”大柳自问自答。
    后面还有许多,嫌小了,就以小英雄的名义,放了;其余的,该杀的坏人名字用完了,一下凑不齐,就随便找个反面人物顶替,管他该不该杀,一律杀了。
    没有油,酱油也没有,弄好的青蛙只好下面条吃,白生生的,没有什么味道,不觉得怎么鲜美。大柳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尽挑大的吃,我们就斗合子撩大柳说:
              “刚才捉了只癞蛤蚂,看到吗?”
              “没看到?”
              “完了!丢进去了!”
              “那只癞蛤蟆最大。”
              “最肥!”
    话音刚落,大柳皱上眉头,眉毛比平时下垂得更难看。他蹲下身子,一手捂着嘴,一手抚着心口,一副恶心的样子,想象不出吃了癞蛤蟆他心里翻胃的感觉。
“呃-- 哇----- !”大柳吐了!稀里哗啦----- 全吐了。

                                  厕 所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战争迫在眉睫,“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所以提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所以提出了“边建设边投产,先生产后生活”的口号,所以整个工厂,除了办公大楼,所有的厂区和所有的车间,都没有厕所。
    于是,就出现后面荒唐可笑的事。
    每天一大早,晨练的人们,会看到耀眼的一幕,令你惊吓:往往在沿着推土机推过的较平坦的山脚边,有时还会在别的叫你意料不到的地方,冒出成排的,白亮的屁股!
    那是早起方便的人们,多半是女职工,因为只有她们,才会拉伙结伴。
    我们车间就自己建造了一个厕所。厕所很别致,像山城的吊楼,上面是厕所,下面是3米多高的吊楼,可通向围墙外的悬崖边。大便时,“高高在上”“掷地有声”,像扔炸弹似的,很不自在。不少人起初使用这种厕所,往下一望就眩晕,怕得要命,哪里还能解手?
    更可怕的是,一板之隔的女厕所那边,时不时地传来惊叫,原来是吊楼下掏粪的农民,把上面的女工吓得尖叫。那时当地的农民还不怎么用化肥,常常看见大人小孩,跟在猪后面,还以为是放猪,原来是跟在后面拾粪。眼光不能放远,只盯着猪尾巴那点地方,一下子也不敢打岔,生怕被人抢了。
    掏粪的农民把这一套拿来对人,常常在吊楼下盯着上面的人,你正要解手时,猛然间发现下面有一两个人,就会像身上的汗,惊得又缩了回去,叫人怪不自在。有时没有人在下面,又常常有老鼠在下面厮打,硕大如兔,同样眼瞪着你,很是渗人。
    有时听到下面发出“唧唧”的声响,还以为是老鼠在夺食,原来是农民操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在下面争吵。
    就这样,农民把工人当成猪,工人把农民当成鼠,真是荒唐的错位。
    这种厕所,通风倒的确良好,热天倒是凉爽,冷天却是另一个样。寒风剌得屁股生痛,下面简直是个冰窟窿,那不是解手,那是在受刑。
    后来说是美国俄亥俄州的客人要来参观,工厂领导又把本来就够紧张的办公大楼二楼男厕所装修成豪华洗手间,加上锁不许中国人使用,并对我们讲,我们是礼仪之邦,要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等等。
我参观过那个厕所,那时就已达到现在厕所装修的美观程度了。我们天天盼美国佬来,就像盼共产主义,就像小孩盼过年,那一定非常热闹,非常好玩儿。后来客人一直未来,说是鉴于涉及国家机密,结果那个鬼厕所一直未启封,直到我厂整体返迁离开。

                                  回 顾      
    我们在那里待了差不多十年,留下数不清的回忆。
    满山遍野的灵芝草,最大的比巴掌大,长达一尺多,记得好像是酱红色,色泽鲜亮;
    满山遍野的野栗子,对径约40--50毫米大小,剥开一层带刺的皮,像橘子一样,里面的小栗子,像蚕豆,像白果,像红褐色的小熊,围坐着一团,想起一首儿歌“团团坐,吃果果,幼儿园里朋友多”,煞是可爱!
    躺在夜空,仰望银河,闪烁的群星,我们在天上俯瞰人间 ------满山遍野的映山红,野菊花,飞舞的彩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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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46:13 | 只看该作者
疲 劳

    在三线时,车间有个那师傅,据说他有神交的经历。
    说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上班时萎蘼不振。人们说一件事情很简单,常说这事儿闭着眼睛都会做。那师傅就常常闭着眼睛干活。他一边干活儿,一边舂瞌睡,有时脸发烧,红扑扑的,很兴奋的样子,还呵呵地笑出声来--------- 说那是在做桃花梦。
    说他还可以接梦,没有做完的梦,再睡着了又接着做,甚至接连好几天。这真是天下奇谈,就像是《南柯太守传》和《枕中记》。
    我们虽不是一个工段,但他操作的型材轧机就在我的钳桌附近,他的机床坏了常常是我帮他修。他们自己工段的维修组比较远,经常又忙不过来,有时甚至还修不好,所以只要我有空,干脆直接找我。
    那师傅的工作是操作成型机:成型、弯曲、定长切断。用电葫芦将一捆带钢吊到转盘上,将带钢喂进成型机轧制,然后就只管坐在切断工位,手扶转动着前进的工件,放心地让制件自动地精确切断,最后机械地顺手递给右边的下道工序。这工作不费力,不费神,动作简单,单调乏味,特别疲劳神经。
    成型机“呜呜”低鸣,像催眠曲,撩人入睡。我常常在干活歇息时,欣赏那师傅那种昏昏欲睡,欲醉欲仙的神情。
    一捆带钢有大有小,至少要轧半小时,通常要一到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那师傅一边机械地操作,一边瞌睡,如云里雾里,很像旧时代“红运来”香烟画面上那个人,嘴上叼支烟,闭目养神,吞云吐雾,逍遥自在的样子。
    成型机“呜呜”低鸣,手扶旋转的工件行进到定位桩,右脚机械地似乎身不由主地踩下切断离合器,又机械地将切下的制件递给旁边的下道工序。离合器的撞击声和冲模的切断声几近同步,那师傅的头也随之有规律地定时摇晃,就像合着音乐的节奏在舞蹈,显得十分滑稽有趣。
    那师傅嘴角渐渐张开,我将要看到鲁迅小说中的一幕,阿Q游街示众时“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那是鲁迅笔下沉睡不醒的中国人麻木的面孔。那师傅嗒拉着下颌骨,哈喇子(涎水)顺着嘴角漫延,时不时“嗦”地一声响,将掉出来的口水又缩进去,然后满满地一个吞咽,甜丝丝地咽下去。
    突然“嘎”地一声,那师傅的美梦嘎然而止,一捆带钢已轧完,轧辊空了负载,“嘎”地一声响,惊醒了黄粱梦。那师傅眨巴眨巴眼睛,双手伸向空中,饱饱地伸着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依依不舍地起身,重新吊装一捆带钢,重复下一捆带钢的轧制,继续他的神游。
    不一会儿,那师傅又嗒拉着下颌骨,哈喇子水漫金山,垂涎欲滴,脸上泛着红晕,冷不丁“嗦”地一声,掉下来的口水又缩了回去。那副收放自如的样子,像在放飞一只风筝,放飞他的梦想,那师傅自己就是那只风筝,飘飘忽忽地在他的花花世界里神游。
    成型机“呜呜”低鸣,冲床“轰隆隆”地响,工作母机“嗡嗡”地唱,车间里的工人,像老鼠关在风箱,来回地奔忙;我也随着锉刀来回的节奏在摇晃,晃然恍然起来:锉削的工件表面平坦、铮亮,像光洁的玻璃窗,我像挣扎在上面的一只蟑螂,一只折翼的工蜂,爬着爬着,爬也爬不起来。
3#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46:56 | 只看该作者
工  伤

    “啊!!”一阵巨大的掣动,触电的感觉袭来,“手绞进机器里了---------”我的左手作本能地抗争,右手旋疾摸索开关...倒顺开关的手柄断了,固定螺钉又掉了,一只手无法关闭电源,我的左手继续与机器较劲...
      电机在继续飞转,机器在我的强力抗争下传动皮带开始打滑,主轴像不驯服的烈马还在疯狂扭转我的左手,我的右手还在无望地摸索电器开关...
      我的眼睛发花,耳朵轰鸣,屏蔽了所有的嘈杂机器声,冥冥之中一股神力,情急之下扯断了手套,左手终于挣脱了魔掌!
    再一看哪,左手小拇指血肉模糊,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机器又开始飞转,飞旋着绞在上面的手套。
    这事发生在分秒之间,班组的同事飞快赶过来,关掉电源;慌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走盘山公路费时,大家干脆将我背下山。
    工人们纷纷从车间拥出来看热闹;救护车将我送军医院救治。
    明知出了工伤事故,乐天的我心里却在穷快活,望着满山遍野看热闹的人群,就像是在目送我,油然产生一种对越反击战英勇负伤的错觉。
    人们常说受伤的手那一阵是麻木的,我却并不是没有一点知觉,而是感觉明显地疼痛,只是我忍得住。可能失血过多,去军医院途中开始产生心慌的感觉,还伴随着恶心,只是我没有说。
    那时越南战场下来很多伤兵,我这点伤是小巫见大巫。给我处理伤口的是一个年轻军医,他见惯不怪,对我漫不经心的样子,激怒了一起来的徒弟,徒弟要揍他,当然是被我止住了。那年轻军医为了省事,剪去了血肉模糊的那一节小指。剪的时候要打麻药,可我对麻药有耐药性。
    这跟饮酒有关。以前我本不喝酒,因电力紧张,长年无规律地上夜班,白天又睡不着,为了倒时差,几两酒一口喝下去就蒙头大睡,于是学会了喝酒。
    手术时我听得清剪断小指骨的“嘎嘎”声;强力忍受着缝针时那钻心的痛;我的眼睛发黑。我的徒弟在骂那个年轻军医,又要揍他的人。
    我的小拇指肿得跟大拇指一样粗,缝针后的伤口修整成扁平,像个铲子,齐斩斩像一个刷子,十分难看,全然不像我看到过的像别人断指缝的那样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心里一阵难过。
    回到宿舍,领导和同事纷纷来看我,公家的、私人的,东西买来一大堆,妻子做了记录,以后瞅机会要加倍还情,武汉人爱面子,马虎了以后不好做人。
    工人做工,旦夕祸福,谁也算不准谁的命。我想起毛主席的话“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是毛主席为牺牲的张思德同志写的《为人民服务》中的一段。以前老三篇都要背的。
    当时工伤的事情经常发生,说不清是迷信还是心有余悸,谁都不敢说大话,说我是不会出事故的。那时的口号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轻伤不下火线”,“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现在感觉,当时的人们爱国热情是多么的高涨!
    第二天车间工会送来一筲箕排骨。那时买肉凭票,即使有票,也买不到这么好这么多的排骨。妻子为我煨排骨汤,心里感到一股温暖;想起大侄子一次生病,脸烧得通红,他妈妈到餐馆为他端了一碗肉丝面,侄子吃完后说:“生病真好,能吃上肉丝面。”妈妈听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排骨汤香气扑鼻,喝着排骨汤,心里百感交集。
    9天后徒弟陪我去拆线。伤口化脓感染,纱布和缝线被脓血粘连。揭纱布时撕裂地疼;抽线时绞心地痛。护士要我仰面躺下,只觉得翻江倒海,天旋地转,大汗淋漓,就像是唐僧在念紧箍咒,我是那受刑的孙悟空!
    我觉得眼前发黑,一会儿又发白;我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迅速地坠落,坠落到无底的深渊;一下子又向上升腾,感觉要撞上天花板,却又重重地坠下来;感觉到灵魂已出壳,身体又重重地往下沉,而我的头却在向上飘;痛楚似乎正离我而去,眼前闪现出明亮的淡血色通道。这是不是地狱之门?地狱是黑暗的;一定是天堂!我是从这里出世,来到人间的,我要回去了,我在被吸进去 -------- 归去来兮!
    我昏死过去 -------
终于醒了,我又回到人间!我体验了濒临死亡,体验了新生,我想起妻子生下大儿子后,坐在病床上红扑扑的笑脸,多么美好灿烂!啊-------- 生的伟大!

    注释:
    1. 老三篇:毛主席著作中的三篇文章:《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毛泽东时代要求人人会背诵。
    2. 筲箕:竹篾编制的笸箩形器具。洗菜时可以沥水,煮米饭时淘米、沥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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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48:45 | 只看该作者
边缘人海香
    稍稍留心就会发现,在我们周围,在我们同一个时空里,存在着形态各异的精神世界,不同世界的人,终日蜜蜂采花,蚂蚁搬家,忙忙碌碌,来去匆匆;相互间或俯视,或仰望,或漠视;有时盼天黑,有时望天明,各有归处。
在三线的时候,我们车间有个不在册的杂工,四十多岁,瘦瘦的,皮肤特别苍白,没见过阳光似的,眼睛细细的两道缝,似笑非笑。他不大和人言语,晃来晃去,来去匆匆,像个幽灵,一脚踩错了时空,从另一个世界闯闯迭迭而来,一下又飘然而去。
他是个不被关注的人。

    他有个女人名字“海香”,喊起来有点别扭。
他的房间在车间里面,是一个办公室隔开的,上面遮了一层篾席,侧面没有窗户,房间里大白天都是黑洞洞的,简直像个冲洗胶卷的暗室。

    有时他却受到一些女人的关注,不时有女人从他房间进进出出。那些个女人,都是单个儿拽着“海香”,诡诡祟祟进去,神神秘秘出来,还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窃笑,显然是很满意。
    “海香”是个鳏夫。
“海香”被女人推搡的时候,按照“男女授受不亲”,这种拉拉扯扯,显得不检点,“海香”显出不自然的笑,不知是勉强,还是腼腆,笑的样子有点“媚”态。
武汉人通常把明知不大会有结果的瞎闹,叫“醒到媚”。(到:此处意思同“着”,第三声,上声。媚:武汉话此处发音同“梅”,意思是纠缠,有时还带有讨好和献媚的意思。)

    车间的砖墙外边长着青草,锻压红炉倒出的焦炭和煤碴像座小山,上面活跃着“海香”放养的好几只鸡,在抢食倒在上面的茶叶和饭菜;一拨一拨倒出的火红的焦炭还没有熄灭,像女娲补天的彩石,消尘的水泼在上面“哧哧”地响,腾起壮观的烟云......鸡群在“咯咯”的叫声中追逐,腾汽飞烟翻滚着走马流云-------- 孤寂的“海香”许是沉浸在海市蜃楼的空幻中。这样的情景日复一日,常常看见他从外面进车间来,手握着不知什么地方捡来的蛋,露出梦臆般的笑,竟然也很知足的样子。隔三岔五,“海三”的蛋攒到数量了,总有女人缠着他,原来是“媚”他的蛋,是鸡蛋。

    那时正流传着手抄书《一双绣花鞋》,孤寂的“海香”引起了车间团支书的关注。团支书是金工组组长,她操作的刨床就在我的钳桌旁边,她和我开玩笑说,“海香”让她想起了《一双绣花鞋》里面的特务,她要让“海香”的房间重见天日,她要把“海香”的房间翻个底朝天。

3月5日学雷锋的日子,她要我参观她们组织的活动。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我叫了我们钳工组的弟兄,将“海香”房间上面的篾席全部拆掉;她则带了女青年,让一部份人洗被子被单和衣服,其余的清床拆铺:把垫床的稻草清除、掀开铺板......像扮新房似的,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一切她都不要我插手,让我袖手旁观。
“这里有钱!”...“这里也有钱!”,惊奇一个接着一个。“以前听说钱放得发霉,不相信还真有人这样!”原来“海香”的床上、被子里、垫絮里、草垫下、鞋子里,到处都塞着钱,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数。

    没听说过“海香”有什么亲人,没见有人来看过他,车间里无论老少,没有人叫过他师傅,也不知他姓什么?一律直呼“海香”:“海香,把这点渣滓扫走!”,“海香,把这挪个地方!”他像个无声的陀螺 ,悄悄地在车间里转来转去。
    人们都说“海香”不会用钱,把钱都放霉了。团支书眨着眼睛,对我诡秘地笑着说,她要敲一下这个“闷胡芦”,看他是不是真不会用钱。果然有一天,团支书将一包花生放在我的钳桌上,请大家吃,说这是叫“海香”犒劳她们的。原来“海香”会用钱的。

    “海香”是随三车间到三线的,一待就是十年,还不知之前在三车间有多长时间。我们返迁回汉后的一天,“海香”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一反平日的拉沓,穿戴得格外漂亮,像个新郎倌。他找车间书记说情,小心冀冀地微笑着,请求继续收留他,他说他实在没有去处。车间书记用同样的话回答他,说他实在没有办法。穿着节日服装的“海香”,嚅嚅的还说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海香”挨了霜打似的,低着头离去。

    再也看不到“海香”手握着捡来的蛋,梦臆般的笑,那知足的样子,从外面向车间走来。
    再也看不到“海香” 沉浸在海市蜃楼的空幻中:火红的焦炭、群鸡追逐的“咯咯”声、腾汽飞烟翻滚着走马流云、纠缠着“海香”“媚蛋”的女人。
再也看不到“海香”显出不自然的笑,不知是勉强,还是腼腆。

    注释:
    1. 不在册:不在正式职工的编制名册。这种现象反映了我国用工制度中长期沿袭的等级制度,与社会主义提出的同工同酬,按劳取酬分配原则自相矛盾。
    2. 媚:武汉话此处发音同“梅”,意思是搞到手。------武汉口语
    3. 摸:此处声调为去声,意思是轻巧地偷取。------武汉口语
    4. 陀螺:“砣”,此处武汉话发音为“得”。“螺”发轻声,近似于阴平。
    5. 敲:“敲”是指“敲竹杠”,就是榨油,榨油水。-----武汉口语
6. 闷胡芦:这里有双关的意思。“闷胡芦”一个意思是攒钱罐,一个意思是指不爱讲话的人。这里是指这个不做声的人的钱。
5#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49:40 | 只看该作者
发现财宝
    “风紧云急,燕子低飞......要打仗了!”-------- 小道消息透露是毛主席的话。
    那是个备战备荒的年月,苏联肢解了我们的外蒙还不够,又在外蒙边境屯兵百万,忘我之心不死,战争阴云浓罩在头上,我们的工厂奉命迁往了三线。
    刚到三线,一切感到新鲜。
    满山遍野的野栗子,对径约40--50毫米大小,剥开一层带刺的皮,像橘子一样,里面的小栗子,像蚕豆,像白果,像红褐色的小熊,围坐着一团,想起一首儿歌“团团坐,吃果果,幼儿园里朋友多”,煞是可爱!
    还有满山遍野的映山红,野菊花,千奇百怪的树蔸子,那都是做插花和盆景的好原料......
山区的好东西实在太多。
    许多的奇珍异宝,让人们得意忘形,表现得憨态可掬。

    有痤山峰叫柏树窝,厂里的水塔就建在上面。据说抗战时一万多国军在那里打游击,被鬼子围歼,就地掩埋,成了万人坑。   
    我们的党委书记,将那个什么“窝”改称安家山。我们在“安家山”边建设边投产,各连(车间)分段包干突击建造电镀车间。挖掘吸尘道时,岩石和风化石非常坚硬,工程十分艰难,洋镐挖断好多把,手上的血泡染红了洋镐,真叫“革命加拼命”。

    工期紧张,电力紧张,战斗夜以继日。
    晚上突然停电,只见挖出的坑道里,萤亮萤亮的,工人们欣喜若狂,以为发现了宝贝。
一段一段树根,成了闪着萤光的珊瑚;就好像置身在龙宫,那种奇异的场面,是人们很难经历的。当时就出现了轰抢的丑态,你争我夺,李连长也不例外。人性的贪婪,暴露无遗。那时的我,一点也不为所动,我很清醒地知道,那只不过是尸骨的磷火发出的萤光。看来国军将士在此殉国,确有此事啊!

    我告诉李连长,那东西会挥发的,要包好。得了“宝”的人们纷纷收藏好各自的战利品,“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那时我们都住在还没有迁来的制管车间,睡的都是“大排档”统铺。众目睽睽,毫无私秘可言,我看到人们纷纷将头钻进各自的大小不一的箱子里,收藏和独自欣赏据为己有的宝贝,一定做着五花八门的梦,那情景很是有趣。

    那时每月放一回假,好不容易熬到月终,第二天就打道回汉,天刚煞黑,李连长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将自己的头,钻进自己的箱子里:“糟了!怎么不亮了!”他嚷了起来:“是谁把我的东西换了?把一些不亮的调给了我!”那天得了宝的人们,纷纷查看自己的东西,似乎都被偷梁换柱,没有一个发亮。我又对他们讲,那是磷火的萤光,挥发在空气中了。大家都非常遗憾,没能够把奇珍异宝带给家人看到。

    苍天不负有心人--------- 一个梦想破灭,新的希望又产生。
    我总是相信,人生的机会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话从来就吓不倒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又发现了满山遍野的灵芝草,最大的比巴掌还大,长达一尺多,记得是酱红色,色泽鲜亮!我想,这实在是抗日将士的英灵!
    这一次,我还是没有凑热闹。消息一传出,淘宝的人们把身后的大山搜了个遍,把灵芝草采得干干净净,此后再也见不到灵芝草的踪迹。我们的李连长很掳财,自然又采集得不少。我的两个徒弟也采到一些。但我还是不羡慕,我不相信灵芝仙草那么神,像《白蛇传》说的那样真能起死回生。
    山区的好东西实在太多。在财宝面前,人们像照哈哈镜,透过扭曲的形象,折射出自私和贪婪,显得又憨态可掬、滑稽可笑。

    注释:
        1. 打伙:结伴,分工合作。------- 武汉口语
    2. 搲:音wa 3,舀的意思。-------- 武汉口语
    3. 吩:英制长度单位,约为3.175毫米,5吩相当于M16,这里是指螺纹规格。
    4. 丝攻:绞制螺纹的工具。通常在预制的孔上绞制,俗称攻丝。
    5. 映山红:也叫木兰花,鲜族同胞叫金达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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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50:16 | 只看该作者
  方言趣事
    有个宁波女孩,随父来三线到我厂,若干年过去,武汉话是学会了,却没能完全听懂。和她玩的有个女孩子,老挂在嘴边的一个词让她总弄不明白。
    于是问那个女孩:“总是听你说‘XX’‘XX’,‘XX’是么事呀?”
    每次那个女孩就是不回答,当没听见。
    那时这个宁波女孩已经在车间上班了。
    于是在车间问别人。
    她守在车间门口。
    一个男青年走过来,她突然问道:“喂!‘XX’是么事呀?”男青年一愣,吓跑了。
    一个女青年起过来,她上去问道:“喂!‘XX’是么事呀?”女青年一愣,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一个妇女走过来,她问道:“师傅,请问‘XX’是么事呀?”
    中年妇女对她说:“哎呀!这话女孩子说不得的呀!”
    直到结婚,那个宁波女孩才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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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9:57:25 | 只看该作者
“撮虾子”、“拖虾子”和“搭虾子”探义


      




文/竹林风








撮虾子

    小时候,每年夏天抗旱用水多,经常会干塘堰。当塘堰的水抽到只有半人深的时候,就开始捉鱼。捉鱼前要先把水闹浑,水浑了鱼才会“朴头”,也就是鱼会把头伸到水面喝水,这样捉鱼就有目标。捉的工具有“灶”(罩)、捞网、虾耙、沙撮。一般情况下,在人多的时候,不能用捞网,一是搞不开,二是别人不允许。在这种情况下,捉鱼主要用虾耙,三、五斤以下的都可以捉到。灶,是用来罩大鱼的,一般三斤以上的鱼罩住了,鱼就会乱撞罩网,一有感觉就捉之。沙撮,是用来撮虾子的。可以看出,在捉鱼的人中,撮虾子是最没劲的,因只能搞一点虾子,可以说只有很小很小的收获。

    后来,人们就把那些在外面做事,收获很小的行当,叫撮虾子。也有的称“散撮”。

    撮虾子,就是赚点小钱、收入微薄的意思;有时也指偶尔赚点小外快。



    拖虾子

    小时候农村,有人常常夜间捕捞虾子,以改善生活或换点盐钱。为什么要在晚上搞呢,一是夜暗下,虾和小鱼停留在浅水区的泥面上休息,并于拖到。二是有的生产队里不允许拖虾子。

    拖虾子,只需把虾耙简单改装(在底部边沿适当加几个铁锣丝,使其底部刚好贴着泥面),然后在虾耙的弓口适当位置系一根绳子,将其扔在塘边或河沟的一端,再拉着绳子走,让虾耙在水底泥面拖动,泥面上的虾子和小鱼就会撞进虾耙里。这样拖一圈,也会搞到一些虾子和小鱼,这就是原始的拖虾子。可以看出,拖虾子的行当,收获也是无定数的,偶然性大。有时收获很微薄,有时几拖下来,也只能搞到一点点虾子。

    一般拖虾子,会有几人跟着玩,如果拖得多,会分给同伴一些。所以,后来把跟着玩、陪着熬夜的叫拖虾子。说得多的是,把熬夜看别人打麻将的人称作拖虾子。



    搭虾子

    看牌拖虾子的人如感到牌主的火气好,可以随牌主压几个钱,如果牌主赢了,拖虾子的人也一起赢。如果主人输了,拖虾子的人也随着输。这时拖虾子看牌的人就叫“搭虾子”。如果不搭虾子,就是陪着熬干夜,也叫“拖干虾子”。

    据说搭虾子也有规矩,一但搭上去,就不能下来,要一直搭到散场。

    有的地方,把看麻将“搭虾子”叫“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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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10:03:40 | 只看该作者
陡岗埠手艺师傅二-----刻印章的戴师傅


文/西头街


      八十年代个体经济在陡岗埠从萌芽到欣欣向荣的时候,无论是做生意的,还是政府部门,乡村支书大概都知道戴师傅,他是埠上唯一一个刻印章的师傅。
      那时候,戴师傅在西头街朝东的三毛的发廊旁边摆一张小木桌,支起一盏台灯,每天仔细地在那里埋头雕刻印章,小的时候跟小伙伴经常去那里看他刻章。那是个大变革的时代,陡岗埠偏于孝感一隅,人多地少,贫瘠路远,一会划给肖港,一时又撤区并乡,下面的头头脑脑的小单位印章也要跟着变,公社,派出所,闲杂部门到最下的大队,都要刻印章,还有更多的是私人的印章,那时候戴师傅摊位也是生意兴隆,是蒸蒸日上,每天都看到他在那里埋头苦干。单位的印章是圆形或者椭圆形,私人的印章就是方形或长方形,有木章,塑料章,还有透明的玻璃钢材料的。戴师傅先在印章上用铅笔写反的字体,再用刻刀在上面慢慢刻挖。看到戴师傅不经草稿就很快的写出标准的仿宋体,还是反着写的,好佩服他的手艺。后来上中学时候,我和几个同学找骨粉式麻将块自己雕刻图章,才体会到这个行业的艰辛。
      戴师傅个子不高,面色深,头发像鲁迅一样根根竖起,他上下班总斜跨着一个发黄的帆布包,里面装的也是刻刀和印章,大概回家还要加夜班吧。除刻图章的外,戴师傅还有一个活也挺赚钱的,那就是写牌匾。那时候每个单位要在门外挂一个白底黑字的牌匾标明部门,也有一些个体户像农机站,卖建材的,卖种子的为了充门面也搞一个牌匾谋虎皮。戴师傅先在刷白漆的牌匾上先用铅笔画框,再描出字体的轮廓,然后用黑油漆填满就做成了,那时候陡岗埠挂的牌匾全部是戴师傅的杰作。
      后来去城区上高中,回家很少,也就没有关注西街的生意人。有个暑假在家里翻箱倒柜,在一个抽屉的角落发现一枚小印章,上面刻的是父亲的名字,但有一个字却是同音不同体,雕刻得歪歪斜斜,完全不成体,不禁问起是怎么回事,父亲说是一个上东北的亲戚寄钱回来,怕邮政打绿条,就寄到我家里代取,但是名字写错了一个字,父亲去取的时候原有的印章不能用,就花了两块钱请戴师傅现场刻了一个临时用。我很奇怪的问,现场刻是什么意思,父亲说戴师傅原来在西街的摊位生意差,早就撤了,搬到邮政取款地方给人现场雕印章,专门做取款人的生意,因为是临时用,价钱也低,做的也很差,3-5分钟就搞定。我看着那款粗制滥造印章,不禁感叹民间手艺的窄路。后来路过邮政,看到戴师傅在那里漫不经心的雕刻着,头发也白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什么生气。工作后,接触到电子激光刻章,才体会到高科技的快捷和便利,戴师傅的刀和笔,注定要被光和电淘汰的。
      2003回家,又看到了戴师傅,居然看到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在送信,肩上还是挎一个是邮政的绿色帆布包,原来戴师傅连最后谋生的粗制滥造的临时刻印章的饭碗也没保住,给邮政做临时工,当送信的邮差了。我想,陡岗埠也许再也看不到一个刻印章的师傅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10:08:12 | 只看该作者
孝感名片(转)



    孝感因东汉孝子董永行孝感天得名,位于我省东北部,毗邻武汉市。1993年4月撤地建市,现辖孝南区、云梦县、大悟县、孝昌县,代管汉川市、应城市、安陆市。全市国土面积8910平方公里,总人口520万。
    孝感历史悠久,是楚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孝”文化源远流长,董永卖身葬父,黄香温衾,孟宗哭竹等孝行感人动天,传为千古美谈。孝感市第四次党代会提出,孝感的城市定位是全省区域性中心城市,武汉城市圈核心层重要的产业基地,生态环境优良的宜居休闲城市,中华孝文化名城。
    孝感区位优越,交通便利,北至北京、南下广州、西到重庆、东距上海均在1100公里左右。市区距省会武汉市中心60公里,距天河国际机场32公里,距武汉长江码头60公里,处于武汉城市圈第一核心圈层。
    京广、汉渝、武荆铁路纵贯全境,京珠、汉十、沪蓉高速公路,107、316国道在市区交汇,路网密度居湖北省之冠,是全国东西南北交通大通道的重要节点。
    孝感自然资源丰富、产业特色鲜明,主要矿产有7大类23种。其中应城石膏品位居亚洲第一,地质储量249亿吨;应城、云梦一带岩盐含钠高,品位居全国之冠。
    汽车机电、盐磷化工、轻工纺织、食品医药、金属制品为五大主导工业产业。蔬菜、汈莲、蕉湖藕、黄花、太子米、银杏、板栗、乌桕等名特优农副产品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形成了“两山”“三湖”“一村”“一泉”“一群落”“一胜地”“一遗址”十大景区为核心的特色鲜明、风景各异的旅游景区。
    孝感是武汉城市圈“1+8”成员之一,是湖北汽车工业走廊、武汉专业物流向西北两条轴线辐射、武汉产业外迁及外商投资开发的节点城市,是武汉城市圈的工业协作配套基地、农副产品加工供应基地、商贸物流集散基地、旅游休闲度假基地、人力资源培训基地、科技成果转化基地。  (湖北日报)200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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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10:09:46 | 只看该作者
茶香袅袅

                                                                 /丹凤朝阳

                                                                       (一)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好风光……”,我喜欢这首“采茶曲”,也很喜欢茶,听这首歌曲的时候,碧绿的茶树,娉娉婷婷的采茶女子就在我的眼前荡漾。

        西湖,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梦,那年清明,弟弟从杭州回来,带给我一盒西湖龙井茶,我急不可耐地打开查看,茶叶鲜嫩,色泽光润。清明前的龙井最好,“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我沏上一杯,芳香扑鼻,品之,甘甜清冽,沁人心脾。

        前年暑假,女儿去安吉游玩,在安吉工作的我的表弟让她给我带回一盒安吉白茶。我知道白茶对女性的保健功效,于是,我每天饮用。白茶很美,叶片似白玉,茎脉翠绿,泡后,汤色嫩绿莹亮,叶芽在水中如淡竹摇曳,香远气清。

                                                                       (二)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生活日益丰富,饮品越来越多,中国茶,西方的咖啡,牛奶雪碧等饮料不断上市。我喜欢中国茶,早在读中学的时候,我读到“I  like  Chinese  tea  with  nothing  in it (我喜欢什么都不加的中国清茶)”时,便觉口齿噙香。

        我饮过普通的家乡茶,也饮过外地的名茶铁观音,大红袍,碧螺春,我习惯在秋天饮菊花茶,金银花茶,在春天饮玫瑰花茶,我喝过奶茶,还沉迷过苦中带涩的西式咖啡。但,我最怀念的是小时候夏天我常喝的“三枚灌茶”。

        小时候,春,秋,冬三季,我一般不喝茶,只在口渴的时候,喝白开水,但,在夏季,我家会煮乡下农家常见的廉价的大叶子“三枚灌茶”。天气炎热的夏天,母亲总是在前一天晚上用铁锅烧一锅水,等水沸腾后,添两瓢凉水入锅中,再投入几片三枚灌茶叶,然后,舀茶水进土陶茶壶里,搁置一夜,预备第二天口渴时喝。

        我目睹了母亲烧茶的过程,想替在生产队劳碌的父母亲分担家务,于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将房屋,院子打扫干净,将餐具,餐桌擦得一尘不染后,就一心一意烧水煮茶,家里人多,天气热,常常一壶茶不够喝,我便另外预备一个瓷盆盛茶,我把煮好的茶舀进茶壶里,将剩下的茶舀进瓷盆里,将茶壶和瓷盆放置在干净的桌面上,让茶慢慢变凉。

        第二天,父母亲在火辣的太阳底下忙碌之后回到家,倒满一碗茶,咕噜噜一口喝干,用手抹干嘴边的茶水,然后用湿毛巾擦干脸上的汗,露出怡然的笑,干净的脸面绯红,看着父母亲甜甜的满足的笑脸,那时刻,我觉得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人。父母亲在外面劳作的时候,我们在村里树荫下玩耍,我们玩着玩着,常常忘记喝茶,当我们看到父母亲回家,便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跑进门,等到父母亲放下茶碗,我们姐弟接着喝起来,清凉,甘甜,解渴,我们放下碗,露出几张笑脸,那时那刻,幸福快乐包围着我们。

                                                                      (三)

        我的儿童时期,家贫,除了夏季,我们喝三枚灌凉茶外,平时,我们一般喝白开水。父亲只是在招待客人或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茶叶,当客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香气馥郁的茶水品啜时,我就会拿起桌上的茉莉花香片茶叶包,好奇地放在鼻尖闻。后来,在书本和影视作品中,我了解了“茶”,在日常生活中,我渐渐地接近“茶”。

        曾经,茶是尊贵的,只在达官贵人中流行。曾经,茶是奢侈品,是公子王孙优哉游哉消遣时光,乡绅富贾附庸风雅的佳品。曾经,茶是清雅的,是文人墨客煮茶论文,吟诗填词,享受生活情趣的必需。而今,茶走进了寻常百姓家,成为热爱生活,喜爱茶的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饮品。从茶叶,茶水,茶具到饮茶的氛围,都很讲究;煮水,泡茶,沏茶的过程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我无数次地憧憬着三五好友围桌而坐,品着香茗,耳边听着古琴演奏民乐的情景。今年六月份的一天下午,几个我钦佩的,文章写得非常好的朋友突然来访,我要去街上买东西回来招待他们,朋友拦住我说,“喝茶,就够了”。于是,我把洁净的茶具放置在茶几上,将碧绿的茶叶投入亮白的瓷壶中,我烧水,注水泡茶沏茶,茶雾袅袅升腾,在氤氲的清香中,朋友们品茶谈文,情韵盎然。

                                                                      (四)

        那袅袅婷婷,香气奇逸的氛围中,好友谈笑风生的情景一直萦回在我的脑海。我怀念茶中盛装的亲情,我珍视茶中蓄注的友情,我愿茶香馥郁的日子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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