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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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札记
文【朱中原】



（一）
病是小病，痒是小痒，就是难受难熬顽固。先是嗓子疼，吞水困难，后是接连高烧，一高烧，我便翻箱倒柜的把几床棉被都翻出来，捂得死死的。最多时盖了足足有四床棉被。不到半小时，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就像洗了热水澡一样。大喜。于是伸出脚手来，感受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
然，大喜过望，不到一小时，又开始新一轮高烧，且临近40度临界线。只得再次钻进被窝。为了保持捂的质量，我只得强忍热浪，除了脑袋之外，身体全部进入被窝，一动不动，等待奇迹出现。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出现了，汗水再次往外溢出。
然而，不到一小时，又开始高烧了……
如此反反复复三天，高烧、低烧、高烧。就像在做仰卧起坐循环运动。我床上被子总共分三种：一是轻薄的被单，二是稍厚一点的丝织品被单。三是厚棉被。三样轮番使，没把我搞烦，倒把老婆搞烦了。边给我收拾边嘀咕：我是你什么呀。


（二）
第三天夜里9点，熬不住了。入院，看医生，输液。医生为女。发热门诊就一女大夫。门诊里守着好多人。这人手脚忒慢，看一个破感冒，平均一个病人要半小时。我先是站着，然后找了凳子坐了下来，不断喘气。中途不断还有人来验看化验结果。其中还有一家人推着一个老太婆进来，半身不遂，家属说，先给看这个吧，瘫痪了。没办法，等着吧，谁让我不是瘫痪病人呢。
足足等了一小时，10点。看病，抓药，花去半小时。然后进入实质环节——输液。
其实我原本不想输液。因为我早知道，去了这种鬼地方，医生都让你输液，是个鸟病都输液，不让你打针。为什么？因为打针便宜呀。
后来我抑制力不坚定，还是输液了。

（三）
我从来对所谓的大医院没有好感。尤其对大医院的医生、护士职业素质、道德素质和服务意识素来没有好感。尽管我很少进大医院。但有时进大医院是一种心理安慰，明知很操蛋，还是要往这个操蛋的火坑里跳。
我进的这个医院还算好的了，没有让你站着输液的，倒是走廊上到处都是输液的。不时散发着药业的恶臭气息。服务态度更别提，叫半天护士不应。
临近12点半，总算输完。
还好，终于如释重负。走在路上，轻飘飘的。我以为大功告成。
但没想到，一小时之后，也就是第四天凌晨2点多，又开始了前三天的症状：反复高烧，头疼头晕，四肢乏力。


（四）
第四天清晨，在社区找到了一家诊所。大喜。
大夫是个老头。看起来挺和蔼，但脾气很倔，不让你说话，不让你乱问。
开药时，老头问，以前吃什么药过敏吗？
我：这……好像记不起来了，不知道吧。
老头：那就是没有过敏反应。
我：不好说啊，我小时候生病多，后来不怎么生病了，所以就没印象了。
老头：你不要多说，没有过敏反应！
我：这说不好啊……
老头：你还跟我犟！
我无语。
我本来是懂点医学的，后来我想了想，发现老头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一个人如果在病史上有药物过敏反应，那他心里肯定是有印记的。
我意识到，这老头水平不会低。至少对付一般的毛病是没问题的。

（五）
匆匆开完药，又开始新一轮输液。诊所的输液室就在老头诊所隔壁的隔壁，一有什么情况都能听见。
这个输液室环境比那家大医院环境好多了。干净，整洁，人少。老头在那边跟病人说啥话都能听清。
没过十来分钟，老头就要来窜一下门，跟这开开玩笑，跟那斗斗嘴。
我输着液，老婆出去给我买了一个八宝粥，只有吃这个才能吃得下。
老头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现在才吃？
我说，怎么啦？
老头说现在都啥时候了？
我说我一向都这时候吃早饭，有时还不吃。
老头说，你要听我的，你就长寿。按时吃饭，尤其是早饭，猛吃猛喝！
我无力地笑了笑：咳，人生就那么几十年，要那么长寿干嘛？
老头说，你看你又来了，那几十年跟几十年也不一样啊。
众病友大笑。

（六）
输完液已是中午，日头毒辣，走在大街上感觉到热了，我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这一感觉到热了，就说明差不多好了。回到家也有食欲了，吩咐老婆赶紧把饭拿来，猛吃了几口。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却发现身上已烧成火炭。又开始了一天前的状态了。
这下老婆急了，又跑到楼下诊所询问，开了一盒消炎药，又去给我买水果，又去买温度计，又跑去先前那家大医院拿化验单，回来已是夜里九点多了。结果还好，病无大碍，只是很难缠，很顽固。

（七）
当天夜里，不敢大意，仍然三床棉被，一会出汗，一会起来擦掉，一会量体温，一会又用冰冻的毛巾敷。
凌晨，再量体温，奇怪，只有37度了。睡不踏实，第二天一早起来，再量，36度2。
吃完药，磨磨蹭蹭，已是11点，慢慢走到诊所。
一见老头，我说，我又来了。
一五一十地把情况汇报。又是开药，打针。老头说，打完这回，你就不会再发烧了。
我将信将疑：真的？
老头：那我说了还有假。
我开玩笑说：你就吹吧你。
老头：打完再说。
期间，我陆续听到好几个病人跟老头大声说话。我听到老头对病人说，酒不能喝，辣不能吃，烟不能抽。
对方问，烟偶尔抽一点行吗？
老头说，你这问的就不对。你说你偶尔撞撞汽车，能行吗？
对方无语，我偷笑。
刚问完，老头就过来了。老头问我，怎么样？我说，好多了，老头说，多吃，猛吃。
我说，哦，都听你的。
老头很得意。

（八）
人人都怕生病，但人人都躲不过生病。一生病就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要麻烦自己身体，麻烦自己身边人，麻烦自己的腰包，还要去麻烦人家医院，关键是，还得麻烦很多事——耽误好多事。就那么几天，就有朋友问，咋不联系了？我说，正生病呢。
还有朋友催文稿和书稿，我说，正生病呢，我都动弹不了了。其实也不是动弹不了，是实在不想动。
后来又发现，生病也有好处，可以躲避很多事，尤其是繁杂事，躲避很多不必要的应酬。生在这个社会，太累，应酬太多。我发现人人都是应酬家。每个人都要有超级旺盛的精力，才能做好事。不然折腾死你。你看有些艺术家，白天应酬，晚上又是应酬，深夜还能写写画画，没有超级旺盛的精力，恐怕早不行了。
而且，生病的时候，可以一个人静下来，想很多有意义的事，进行很多有意义的思考，人在正常状态下的思考，往往都是近乎功利的思考，而只有在生病状态下的思考，才是具有终极意义的思考。一个人如果没有纯粹意义上的思考，还能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