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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熙剥笋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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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8 16:19: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朱德熙剥笋壳
孙绍振
    1992年,朱德熙先生过世的时候,我正在美国,人民日报海外版上登着先生在哥伦比亚大学医院逝世的消息,不胜惶然。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心情,说悲痛罢,我的确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我不过是朱先生的一个普通的学生,普通到先生即使当面见到我,不管是在当年还是后来,都不可能认得。我没有那种朱先生在一群学生中一眼就认得出来的荣幸。
     在五十年代中期,我对他所讲授的现代汉语没有多少兴趣。同学之中,醉心于文学的是绝大多数。在三年级分专门化课程时。志愿学语文的才只有百分之27。   
    然而我对于朱先生的现代汉语语法课程却十分欣赏。从欣赏到赞赏,以致于日后,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崇拜的感觉。这在当年像我这样多少有点狂傲的青年来说,是很稀罕的。
    朱先生能把语言课上得那么出神入化,在中国大学中文系如果不是惟一的,至少也是少见的。哲学楼可以容纳二百多人的大教室,座位总是挤得满满的。我们年级文学班和语言班加起来才一百人。那些多出来的人,不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过道上,暖气管上挤满了人。每次上课都要提前去,否则就有站着听课的危险。
其实朱先生的课上得很朴素。
    他没有王瑶先生那样风趣,那样博闻强记,也不像王力先生那样气魄宏大的理论构架,更没有系主任杨晦先生那样独创到不合时宜的程度。当然,他也没有何其芳、蔡仪先生那样大的名声。说起来,在那五十年代中期,北大中文系学术自由的风气还是十分浓郁的。杨晦先生在世界和平理事会宣布关汉卿为世界文化名人,全国大加纪念的年头,居然在论文中说,关汉卿并不像田汉在剧本中所写的那样充满革命热情,而是一个浪荡文人,可以说是在乌七八糟的环境中的“一头猪”。这引起了戴不凡先生的怒火,说是“对关汉卿的污蔑”。他轻描淡定地笑了笑,说我污蔑他干什么,他如果不是猪,在那种年代,他就没法活下去。   
   杨先生顺便谈到了夏衍把茅盾的《林家铺子》都给改坏了。本来是表现日本经济和军事侵略的,给他加上了一个资本家大鱼吃小鱼,就走了样。甚至连巴金,他也不以为然,说是他的作品不过是像中学生一样写得比较热情一点而已。我提出《家春秋》还是不错的。他说,如果把这三部删改成一部就好了。
    在这样星光灿烂的学术巨星之中,朱先生无疑是一个后辈。他不以惊人之语见长,他的魅力不在片言只语之间,而在他的雄辩。
    他上课不像游国恩先生那样发讲义,也不要求大家记笔记。每堂课只发一张油印的例句。他的观点,就从例句中分析出来,往往从第一个例句刚分析出一个观点,到第二个例句中,就变得行不通了,于是他就发展自己的观点,使之能够包容更广泛的客观事实。他不断平静地用最平常的语言材料揭露现有结论的不足,然后寻找新的解释,建构新的理论。   
    经过几个层次的曲折反复以后,他终于带领我们到了他自己相当独到的结论了。然而,忽然他又提出一个新例句,是和这个结论矛盾的,大家不禁悍然,他却坦然说,如果不用这个观点,而用别的学者的说法,可以避免这样的矛盾,但是他随手举出一连串的例句来,是其它学者的结论,不但不能解决,而且相形之下,那些结论显得十分荒谬。
    只有在这时,屏声静息的课堂才开始轻松起来,一些语言班的同学禁不住点头赞叹,而我们文学班的同学也往往相视一笑,表示一种满足。
    我虽然极端害伯语言课程,但朱先生的课却例外,每一堂课,我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我逐渐被他迷住了。但我的被迷,并不像他的一些得意门生(如北大教授陆俭明)连走路都学他,我仍然对语言学课程敬而远之,但我却不知不觉被他研究问题的方法所熏陶,受到感染。这是我当时所没有意识到的。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在编选自己的论文选集时,我突然意识到,我那些写得最好的论文,所用的方法,很大程度上,就是朱先生上课所用的。我逐渐发现,我写的最好的论文的思路,都是朱德熙式的,也就是类似剥笋壳的方式,层层自我非难,层层转折逼近的方法。   
     我觉得朱先生在某种意义上,用他的方法塑造了我(当然,除了了朱先生以外,还有普列汉诺夫)。不仅在论文的写作方法上,而且我的讲课方式也深受影响。我本来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心雄万夫,极望有所成就,一方面又十分自卑,特别是在六十年代,“左”得可怕的氛围中,我平均每二点九年就挨一次批判,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结束挨整的命运,因而对自己有什么优点,竟茫然不觉。
    直到八十年代中期,由于广泛被邀请到各省大学讲课,我才知道,我讲课的效果还是挺不错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不无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讲授方法,居然又发现了朱先生的剥笋壳的方法,层层转进的方法,自我非难的方法,是我讲授方法中比较突出的。
    这就使我深深地怀念起朱先生来。
    有时甚至想写一封信给他。
    然而,又觉得也许是十分唐突的。朱先生不可能记得我这样一个学生。
    92年在美国,误认为朱先生在华盛顿州立大学作研究,得了肺癌,西亚图又离我所在大学英语系不远。因而极想找到朱先生的电话号码,打一电话表示情意。一个朋友到西亚图去演讲,答应帮忙,然而不知怎么的,他没有弄到电话号码,而这时,香港文化教育出版社总编辑田小琳,她也是朱先生五十年代的学生来信嘱我慰问朱先生,我答应努力。
    接着就是学期结束考试,考试后和我合作的教授夫妇请我吃饭,在另一个班上课的教授的丈夫告诉我,美国大学生对我的课评价十分高,有一个学生对他说,这个中国人是“百分之二百的教授。”他劝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教授,我建议你不要抽烟。我告诉他我不抽烟。他抱歉他说,在他印象中,中国人抽烟的太多了。
    由抽烟我又想起了朱先生的肺癌,不知朱先生抽不抽烟。
    田小琳那里,我达没有回信,朱先生在哥伦比亚大学医院逝世的消息却登在报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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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5 19:21:02 | 只看该作者
长相思:我的夫君朱德熙

朱德熙(1920-1992),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当年,他由物理专业转入语言研究,曾与吕叔湘等一起为国家语言文字作出卓越的贡献。本文为朱德熙的夫人何孔敬的回忆文字。
下放江陵
困难时期刚过去,德熙便下放到湖北江陵参加“四清运动”,那是1964年的秋天。
不久,接到德熙报平安的家信。信中说:
目前“四清”还没有开始,有时间写信。往后工作一开始,写信的时间就少了。不过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何况有系里同来的一位青年教师,可以互相照顾。
我和青年教师,分配在金联大队,住在一家“根子户”。你知道么,“根子户”就是最穷的贫农户。这家的男主人是个瞎子,看上去四十来岁,有四个未成年的子女,女主人是他家的主要劳动力。虽然吃的不及家里好,但是能吃饱肚子就很不错了。我不在家,别忘了星期天要领孩子出去走走。
一个月后,德熙给我写了第二封信:
这家“根子户”住有三间茅草屋,养了鸡和猪。我和系里青年教师同住三间茅草屋当中一间堂屋。由于没有床睡,女主人和瞎子用一根根的竹竿,给我们绑了一张竹床。晚上睡上去,就听床咯吱咯吱地响。我担心会散了架,连翻身都不敢。几天睡下来,发现竹床绑得很牢,不会散架。我发现农民不是笨伯,他们很聪明。
第三封信上说:
要说这里的风景并不坏。到处是竹林,必有竹笋,但是从来没有吃过竹笋。孔敬,你知道么,有的竹子是不长竹笋的。
白天,鸡就跳到床上来溜达,门外面就是猪圈,臭不臭,真臭。鸡粪、猪粪,都是瞎子一家田里的肥料,看作宝贝,很自然我也就不嫌其臭了。我很注意卫生,不喝生水。只要是煮熟的东西吃下去,是不会得病的。
德熙的人生哲理是人家能活,为什么我就不能活。为此,他无论到什么地方,活得十分泰然,不以为苦。
春节临近,一直没有德熙的信来,我连去了两封信问他几时回来过年,这才回了我一信,说:
我在乡下很好,别把三个孩子关在家里,带他们到动物园,或是香山去玩玩。
回不回来过年,得看上级领导的意思,你就当我不回来过年。我不回来的话,千万别冷落了孩子们,买些好吃的,过好这个年。
平反
“文化大革命”后期,工宣队、军宣队进校为知识分子平反。
一天,家里来了军宣队和工宣队,听德熙谈他的思想认识。我作为家属旁听。这对德熙和我来说,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德熙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的心里边老大不自在。
岂知德熙愈讲愈精彩,叫我都听得入了迷,工宣队、军宣队的四位同志也听得鸦雀无声,想必也觉得津津有味吧。
当我听到工宣队、军宣队称呼“朱德熙同志”时,知道由这天开始德熙没事了,不是“反动权威”,也不是“牛鬼蛇神”了。换句话说“自由了”,可以参加政治活动了。
存折也还给德熙了,不再是每个月每人只发十五元生活费了。
我拿着存折,泪流不止,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乐极生悲过。德熙却笑了,说:“我已经没事了,你还哭什么?”
我赶紧到银行里取出十元钱,去肉店买了一个大蹄髈,用小火炖上红烧。一家人高高兴兴打了回牙祭,德熙吃得最开心。他这一辈子最馋的就是红烧蹄髈。
就是不离开北大
德熙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副校长,但他一心想做学问,做行政工作并不在行,便向上级提出辞呈。德熙当时曾经提出,他暂时任副校长,等上边物色好了合适人选,就下来。换句话说,他是暂时代理副校长职务。
为了挽留德熙,教育部长彭珮云先生还专门到家来与他促膝谈心,希望至少做满四年的任期。结果,德熙只当了两年半的副校长。对此,彭珮云先生很感遗憾。
德熙辞去副校长职务两年后,汕头大学的教授梁东汉先生(也是德熙联大的老同学)专程到北大,请朱德熙到汕头大学去当校长。
梁先生说:“汕头大学有意请你去当校长。希望你成行。”
德熙并未深思就说:“年纪大了不想动了。”
梁先生又说:“汕头那边环境比北京好,又有各种海鲜好吃,也是你休息的好地方。”
德熙说:“家都在北京,老实说不想挪动了。”
梁先生穷追不舍地说:“北京的家可以不动,你两头走走不好么。”
逼得德熙最后来了句:“子女都在北京,我到汕头去做什么。”
梁先生也急了,说:“汕头大学的工资很高,到了那边还有笔可观的安家费。我说老同学呐,何乐而不为哩!”
德熙来了个斩钉截铁,说:“东汉,我领情了,哪儿我也不去。”
东汉只得没奈何地说:“德熙,这趟北京,我算是白来了。”
梁先生走了。
我说:“老伴啊!你和老同学梁先生说了半天,其实只说一句话就够了,舍不得离开北大。”
德熙敞开了嗓门哈哈大笑,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不离开北大。”(《长相思—朱德熙其人》何孔敬著中华书局2007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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