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从南洋搭船回台湾求学前夜,我的老师亦梅先生给了我一束诗稿留念,说是此去关河万里,云山缥缈,客地灯寒梦远,不妨翻翻这些韵文重温跟随先生读书的青涩岁月,兴许换来一份宽慰。航程九天九夜,我在船舱里来回翻读那束诗稿,时而想家,时而想哭。五十多年了,那束诗稿跟着我去过许多地方也跟着我住过许多地方,笺纸泛黄,墨色苍茫,印章红里带青,连收藏诗稿的旧锦盒锦上云纹都褪了色,我父亲仙逝先生写给我母亲的慰问信也在里头,还有先生在厦门谢世前两年写给我的几封短简。这个锦盒恍如我笔墨生涯的锦囊:阴天晴天风里雨里字字句句几乎没有离开过先生笔底的叮咛,难怪美国小说家乌伊拉·凯瑟说作家经营的根本素材大半是十五岁之前耳濡目染之默化阴孚:“Most of the basic material a writer works with is acquired before the age of fift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