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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学人知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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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0 18:13: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沪上学人知见录


作者:人在学途
文章来源:豆瓣
浏览:28 次

丁耘篇:
  
   丁耘不管在北京还是在上海,都属于那种稀有动物。这个人的习惯与我相近,半夜常常睡不着觉,于是整日整夜的读书是常事。而且读书是一贯的博且杂,就连我看的东西他也看,据说对内典颇为熟悉,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华师大历史系的教授,算是茅海建的老师兄了,所以丁耘虽然治西哲,但他的国学底子是一般中哲的人都及不上的。他曾经戏论复旦人物,有“大儿谢遐龄,小儿吴晓明”之句,众人瞠目不知所以。几个中哲的博士号称遍寻《世说新语》也查不到这句话的原出处,我当时还不认识丁耘,便告诉他们,此话出典在《三国志·魏志荀彧传》裴注引《平原弥衡传》:问“当今许中,谁最可者?”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丁耘化用此句合辙押韵,拟于弥衡口吻,心胸可知。于是我就大着胆子,给他的西方哲学史课的论文《论卢梭与洛克政治哲学的异同》用骈文写就,丁耘评价是:很认真。(确实识货,因为我的骈文只是有个空架子而已)可是同时认为:西学毫无根底可言。于是订交,一见如故。
   听说当初老丁也曾经困惑过,不知道要不要去读博士,当时“大儿”正是哲学系的系主任,找他来教训道:你不读哲学没关系,对我不是损失,对学校不是个损失,对你自己可能也不是什么损失,但是这是对哲学的损失!
   曾经有一幕让我真的觉得丁耘是豪士,那是去年的时候,甘阳到上海来,我被老丁抓去陪酒。席间目睹老丁向甘阳举起酒杯,说到:我敬你一杯,我们都是喝你的奶长大的!甘阳举杯碰道:嘿嘿,都是狼奶!两人对视一笑,一饮而尽,两代人之间的这种豪气,让我很是折服。
   老丁现在还是孑然一身,才搬出单身宿舍不久,依旧是一幅飘飘荡荡的样子,自己守着一套三室一厅的漂亮房子,我们都期待着它的女主人能够尽快来装点它:)

吴小如篇
  
  晚上习惯性失眠,无聊中上来写着玩的,估计内容上有成为第二个范美忠的可能,自己快离开这个做梦都没想到会来的鬼地方了,当初对这里就没有过任何期待,后来发现这里也会有着各式各样的朋友,不论是在校的、民间的、有名气的、没名气的,沪上学人有着自己个性非常鲜明的一面,慢慢写着,一篇一篇的,也算是对自己过去的一种总结吧!
  吴小如 吴先生一直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准确的称呼的一位师长。严格来说他不应属于沪上学人的范围,可是先生晚年定居浦东,而我在上大学以前又与先生颇有往来,自然应该在这里记上一笔。
  先生本名吴同宝,是著名学者、书法家吴玉如先生的长子。我是很想称先生为业师的,因为我能够走上读书的道路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先生的影响。吴先生读书治学都是向着通人的方向去要求自己,这样却因为不为人知自己的治学专长,而在学界少有人提及,我想吴先生是真正的视学问为身边好友的前辈,我就是在先生影响之下,明白了读书的真正意义在于上友古人。现在颇多中青年学者力求“通古今之变”,而忽视了单纯的作一个读书人的快乐,更加忽视了“扶危济绝”的真意,不问自己究竟继承了古人的多少东西,相反颇有点自我作古的味道,我当然佩服他们发现问题的能力和感觉,但是我更喜欢像吴先生这样不会拿读书作为自己谋求衣食的职业,多了些洒脱,少了些匠气。先生能写同光体的诗,为此据说同光体的诗全都通读一遍,他有种理论,读前人之书,惟我心中有甘苦,方能理解前人胸中之甘苦。我们见到先生读古今常见之书,常常有一得之见,脱出古人窠臼,就是因为先生自己能诗能文,而于前人颇能有悟于心的缘故。先生常常自谦,认为自己“把什么书都当文学看”,其实先生早年便立志要做博雅通人,于学无所不窥。当年我曾执音韵学方面的疑难叩问,先生对声韵音系音纽之下各字极为熟悉,随口对答分毫不差,真可谓如梃撞钟,如响斯应。
  大概周一良先生对吴先生是颇为重视的,曾经在最近出版的《钻石婚杂忆》中提到中古史中心创办初期吸纳吴先生作为工作人员,认为是自己出任历史系事务性工作以来般的一项大事(而今天中古史中心的网页上前辈学者的名单里竟然没有吴先生的名字,有些让人费解)。而吴先生也为周先生的《魏晋南北朝史札记》的出版同田余庆先生共同作过很多整理工作,可算是两位前辈学人交谊的一段佳话吧!吴先生因各方面的问题,很早便赋闲在家,又因为夫人久病(自八十年代久卧病在床),终于来到沪上定居,希望上海常常潮湿阴晦的天气不会影响到先生方寸斗室间心情的高爽吧!

王新民篇
  
  说起这个名字可能大家会觉得比较陌生,说起王颋来知道的人可能就要多一些了,特别是在蒙元史圈子里此人也算是鼎鼎大名了。我初到复旦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王颋就是王新民的笔名,也不知道王颋竟然到现在还只是个副教授,他给我们上中国古代史,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在这个海派大基地中唯一的京派学者!可是我到现在还是个副教授,说句实话,全国所有的县级市的名字我都背的上来,凭这个还不能给我个教授吗?!让我想起来马三立的相声:教授嘛,还弄个副的!
  在复旦第一年的日子确实难以打发,所以去找王新民聊天成了我的一大生活乐趣,这个人评点江山很有一套,自视甚高,常常夸奖别人:XXX是很聪明的,但是我以为……眼下之意,我比他还聪明。但是这个人因为太执著于评教授的资格问题,所以往往只看重学术成果,经常数落我:魏晋南北朝隋唐史里面没有什么好做的了,你只能去看《全唐文》了。跟他在一起总想听听他讲治学体验,但是他说来说去只有如何写文章,不过从他那里倒是可以听到很多关于韩儒林先生、谭其骧先生的生平事迹,倒也很长见识。
  王颋越想评教授就越是评不上,加上这个人生性不拘小节,于是,平时就越发的显得消沉。上课的时候总是扛着一个大皮包,走路摇摇晃晃,好像个修理自行车的。常常叼着油条走进教室,一边嚼着一边讲课,同时解释道,是因为太太起晚了,只好在路上买早点吃,而我又曾亲见他有一次讲着课裤子掉下去半截,露出了里面的内裤,我认识的不拘小节的人很多,包括我在内也有点这种感觉,然而我从来没见过像王新民这样的人。
  王新民在复旦也有怕的人,那就是朱维铮。我亲眼见到王新民在历史系的学术报告会上让朱维铮抢白的场景,王一再的分辨,朱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把话讲完嘛。那个劲头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看着就叫人觉得可怜。不过这个可怜人的煤运大概走到了尽头,终于有人肯让他当教授了,不过不是复旦,而是远在广州的暨南大学,但这对于王新民来说是无所谓的,总是教授嘛,没准还能当系主任呢。

韩昇篇
  
  韩升大概是整个复旦里面最仇视北大的人,估计和他出身于武大又治魏晋南北朝史有关吧,把对方当作假想敌的同时,未免带上了自己的傲气与自赏。他经常说起,到北大来做客,然后问起某位青年学者导师哪位,这位青年学者一脸的不屑:“何必问导师?”韩升觉得这是非圣侮法的大事,回来复旦逢人就讲,不时地加上一句,我认为至少在这一点上面,复旦的学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韩升是韩国磐先生的公子,家学渊源,又曾负笈日本,所以对域外汉学很熟悉,我常常听到他上课讲起日本人治学,就是大家一起读一本政书,比方说《通典》,然后开始做笺释,一作就是十年,哪怕是毕了业的学生,不管路途多远,都会每周按时坐着新干线,到指定读书的地点去。他常常大发感慨,说我们应当像清人一样一字一考的读典籍,但是他自己似乎从来没这么做过,讲课讲着讲着,便又拐到论文上去了。
  有一次曾经有人找韩升办一个关于魏晋风度的讲座,他一开讲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让我这么一个最没风度的人,来讲这么一个最有风度的时代?韩先生就是这样,时刻都像一个谦谦君子,大概是日本风气所造就的。
  韩升也有出丑的时候,有个学生找他讨论作论文的事情,他帮助学生找的选题是有关南北朝的“使”和“聘”区别的问题,还叮嘱这个学生要仔细的使用台湾的那个很有名的全文搜索系统,结果每次见面都会问起学生文章的情况。说的次数多了以后,我同屋老乔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事情,问我“使”和“聘”有什么区别没有。我说看《左传》吧,一看之下,哑然失笑,后来正巧文史知识上发了一篇相关的文章,而韩升问起学生的时候,老乔一旁搭话,去看看X年X月号的文史知识吧!当时把韩升闹了一个大红脸,后来就再也没听到他提起文章的事情了。

长乐老篇
  
  长乐老是上海长乐路上汉学书店的老板,正因为他的店面坐镇长乐路,所以自名长乐老,由于他最喜自称“老夫”,所以大家到把他的本名忘记了。
  长乐老属于上海滩上一位隐贤,据他自己讲的口气,好像是没有上过大学,全靠自己努力读书,终于成就了如今的学问,上海大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长乐路有遗贤,人谓直追孙殿起”的传说,就连老冷到了上海,都要到长乐路的汉学书店去专门拜访一下这位老夫子。我初见长乐老是上海的一些朋友在一起吃饭,起初朋友来电话招呼我去的时候,听见长乐老在那厢大声说:“大动物??叫他来干什么?小孩子么!!”这位老夫子向来如此,我们这等学问资历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小孩子而已。初见他的印象是一个很粗豪的上海人,一点也没觉得有读书人的斯文气,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席间只听到他不断的高谈阔论,品评学人高下的口气叫人觉得颇有种盛气在里面,说:老冷来上海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你和苍茫比还是小孩子呢!又对我说:你以后去北大,大概也就是苍茫还不错了,这一帮子人里最好!接着叹气道:不过跟不上田余庆先生,我觉得北大不去也罢。
  宴罢,我又到长乐老的汉学书店去逛,大概长乐老是全上海最奇怪的书店老板了。不管有多少客人,他从来不会去招呼一下,客人有话说话,没事他就自顾自的看书,或者就是同专程来访的朋友大谈读书治学的事情。然后便是全不打折,倘若有人与他讲价钱,他是一定要与客人吵架的,但是你若是让他感觉到你有读这本书的学问,他还会高高兴兴的把一大堆同类的经典著作奉送给你。在上海让长乐老赠书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还一本都没收到过。
  长乐老是怎么经营起这个书店来,他平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这些都如这个人一般的捉摸不透,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在这个小小的书店里,往来留连的都是沪上最具学识的一些人,隐然是沪上学人交游的一块重要阵地了

钱文忠篇
  
  钱文忠可说是复旦的一大特色,我前面写过他的东西已经不少了,这次当然不能重样。钱的特点曾经被这边中文系某副教授的女儿描绘的分毫不差。她编排了一个关于小钱的笑话,后来还见了报,故事情节是这样的:钱文忠的一个朋友要结婚,小钱自告奋勇要给他作男傧相,并且许诺道,在你的婚礼上,会有乔丹来给你们做扣篮表演,会有克林顿给你们做庆贺演说。朋友听了自然满心欢喜,当然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小钱。结果到了朋友结婚那天,乔丹和克林顿自然是没有来,更可恶的是,就连身为男傧相的小钱也没有来。朋友感到自被涮了,怒气冲冲的打电话到小钱那里去质问,谁知小钱在那边很开心的回答道:乔丹现在改打棒球了,克林顿性丑闻被弹劾了,我则正在夏威夷度假,如果你想结婚呢,我给你两个解决方法。第一是你等到乔丹改回篮球,克林顿摆脱官司,再等到我回来就可以了;第二就是趁现在你们岁数还小赶快接了就算了。
  据说曾经有学生在小钱课上把这个笑话读给他听过,他当时脸就红了。我们系的张汝伦上课的时候说,钱文忠是大吹,他说的话你们一句也别信。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大吹当初在北大的时候好像是很讨前辈们喜欢的,我曾经在他家里看到周一良先生给他的手书“履冰室”,他总是自夸自己是周一良先生独一无二的学生,因为周先生的博士论文是他译成中文的。想必这种话他是不敢对着老动物说的。他是属于那种到处出去和人家拉关系的人,比方说提到刘小枫,必然会说,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在道风山编书的!后来我才晓得,原来他是与刘小枫失和,最后被刘小枫赶出道风山的,最后走的时候还托刘小枫看在几年的交情上,写一篇送行的文字给他,结果日后就拿着这篇文章到处出去炫耀他和刘小枫的交情。我所见识的沪上学人,做人如此无逾此公。
  前几天又听说了一件关于他的轶事,他跑到长乐老那里去买书,有人向长乐老预订了一批书放在店里,被小钱见到,力劝长乐老把书卖给他,长乐老本非贞信之人,顺手将书卖给了小钱。临走为了能向原来的订主交待,小钱又留了一张名片,表示对方如有不满,尽可以去找他。哎……天下竟然有如此等人,我辈也算开了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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