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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杉影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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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17:09: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蠢猪   


    早上八点半,太阳稳稳地挂在西边的山头上,整个办公楼被涂上了一抹金黄。严科长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前是一条红色的领带,腋下夹着皮包,皮鞋锃亮,象镜子一样光亮,头发刚吹过,齐刷刷地向后翻着。一路走来,便有类似女人身上的香味飘逸着。
  他目不斜视地上楼,脚步声很有秦,那些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同事见了他,忙不迭地和他打招呼:严科长,早。严科长便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早。
  严科长到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把手伸进裤袋里掏钥匙,却看见朱红色的门上有几个醒目的大字:严辉是头蠢猪,是用白色粉笔写上去的,那几个字光鲜夺目,有很强的立体感。特别是蠢猪两个字肥实墩厚。严科长一阵眩晕,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几头呆头呆脑的大白猪。
  我严辉是蠢猪?真好笑!谁他妈的这么缺德啊。很显然,这字迹是刻意变过形的,出自谁手?严科长仔细瞅着,也瞅不准。心里的怒气蓬勃而出,象烈火一样熊熊地燃烧起来。
  严科长开了门,拿出抹布,准备擦掉那几个字,手伸上去时又停下了。他在想:凭什么我擦?我他妈的又不是清洁工。他习惯地叫了一声:小夏。办公室悄无声息,哪还有一个人。他这才想起办公室里的另两个人都被他安排去了企业。
  严科长气呼呼地坐下,然后就操起桌子上的电话,先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人来擦,电话里杨主任说:人都出去办事了,哪来的人呢。严科长放下电话,气更大了。
  他又想起了物业科,这应该是他们份内的事,他拿起电话,又给物业科科长拨了电话,让他派人来擦,物业科长酸溜溜地说:你自己擦掉不就是了。
  我擦?凭什么我擦?我就偏不擦。严科长气得发抖。
  他又盯着那几个字又看了几遍,慢慢就有了主意。
  他找到了一截粉笔,利索地在蠢猪两个字前划上了一个钩,然后是钩的上面写下了两个字:不是。两个字遒劲有力。
  严科长退后两步,嘴里念叨着:严辉不是蠢猪。
  严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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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1:53 | 只看该作者
二、休想逃脱

  
     一
  旧版的人生三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新版的人生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郑东波做的官不是什么局长、科长,而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要说这不算什么官,因为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他就是一私人老板。他靠自己顽强的打拼把公司的规模象滚雪球一样越盘越大,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这电子一条街里,搞硬件软件网络的公司一家挨着一家,多的就象是葡萄架下的葡萄,大家都想在如火如荼的IT行业分得一杯羹。郑东波大学毕业后,就在这条街打工,从最苦最累工资最低的活开始干起的,后来搞了一间小门面卖点电脑耗材、组装几台电脑的小打小闹,再到后来就有了他的“东波网络公司”。
  
  男人四十一朵花,刚过不惑之年的郑东波气宇轩昂,光鲜照人,成熟男人的魅力一览无遗。他的麾下有十来个人,在一个个的格子间里忙碌着。需浓墨重彩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杨思,他是几个月前郑东波招兵买马时招聘来的。那天,杨思把自己的推荐信款款递上了郑东波的办公桌,同时也把嫣然一笑款款地投进了郑东波的眼眶,说了声:郑总,请你关照!顿时,郑东波的骨头就酥了。眼前是一个清秀亮丽,肤色光洁照人,眼神浩浩渺渺,前胸波涛汹涌的女孩。郑海波看她的简历,H大财会专业毕业,芳龄23。鲜嫩欲滴的年龄!
  
  杨思被郑东波收编为他的办公室主任。郑东波和杨思的关系象是文火煨汤一样,那芳香的气味在慢慢地变浓,越来越醇厚。三个月之后,郑东波带着杨思到一个偏远的县级市出差,在那里投标一个信息工程项目,晚上下塌在那个县级市最高档次的宾馆里,郑东波水到渠成地和杨思睡在了一起,在那个小城已夜深人静的时候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花样百出的**战,郑东波把战术发挥的出神入化、漓淋尽致。两人欲死欲仙的。杨思与郑东波的关系就这样由原来的清清朗朗转化为不清不白了。
  
  从那次在宾馆里演绎了无人观看的A片之后,杨思就死心塌地地认定,郑东波是男人中的精品,成熟、帅气、多金、精神饱满、各种技巧娴熟老练。可以把那些在大学里追她的成串的男生们比得无影无踪。就是郑东波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做沉思状的神情也让杨思着迷。
  
  杨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不满意目前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她要登堂入室,要做郑东波的合法女人,还要和郑东波共同拥有这家公司。
  
  二
  王芳是另一个女人,郑东波的老婆,他的合法妻子。一想起这个女人,郑东波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打不起精神来。王芳是郑东波在开小店卖电脑耗材、组装电脑时认识的,那时是郑东波事业的起步阶段,王芳中专毕业后就在那条街找工作,那时的王芳虽然姿色不算出众,但举止言谈之间也散发着青春少女的魅力。郑东波那时正缺一个帮手,就这样王芳成为郑东波那个小店唯一的打工仔,后来又成为郑东波唯一的老婆,这时候郑东波的公司已小有规模了。
  若干年来,郑东波却始终不能把王芳的肚皮推向高峰,后来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王芳不能生育,倒是王芳自己用脂肪把自己的肚皮推向了一定的高度。
  
  王芳现在就是郑东波的一块心病。她一天到晚在家不干事,四十不到的女人皮肤就松松垮垮,脂肪飙升,脾气暴躁,声音粗旷如雷,经常无端地大发雷庭,女人味荡然无存。郑东波怀疑她是不是提前步入了更年期。最近王芳迷上了QQ农场,郑东波从公司回到家时,经常看到房间凌乱不堪,她却悠然地坐在电脑前打理她的菜园,半夜里还经常爬起来收菜。
  
  离婚、离婚、离婚,给她一笔钱让她走开,她是我一生幸福的绊脚石。郑东波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椅子上,仰望着天花板,想着心思。杨思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给他端上了一杯热咖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朝他莞然一笑,然后就飘然离去。杨思是个凡间精灵,在一点一滴不经意的关怀中让男人感受到她的精致可爱,她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聪明的女人就是这样能不动声色地击败她的对手。郑东波看着杨思的背影,心底的决心又加大了很多。
  
  尽管郑东波向王芳提出离婚时的口气相当的委婉,还是招致了王芳的勃然大怒。
  离婚?离婚?你这个没良心的,是哪个野女人钩上了你,我的青春年华你浪费在你手里,想甩掉你姑奶奶?门都没有。
  郑东波压住心中怒火,说:我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王芳说:我不要钱。
  郑东波说:一百万,行吗?王芳摇头
  郑东波说:一百五十万。王芳摇头
  郑东波说:二百万吧,最后底线了。
  王芳高声喊:郑东波,你个混蛋,你想离婚,还不如先把我弄死。
  她看中的郑东波是一支潜力股,她知道会一路飘红的,要她现在就割肉退出,除非她是疯子。
  王芳的手机响了,她拿过一看是定的闹钟,呼腾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打开电脑就开始收她的菜。郑东波叹了一口气:你除了搞你的QQ农场,还会搞什么事啊?
  
  三
  夜里,郑东波做了个梦,梦见王芳死了。郑东波的梦有两个场景。场景之一是郑东波站在海边,看见王芳从飞机上象一片雪花向那一片海域飘然而下,消逝得无影无踪。场景之二是郑东波与杨思并肩携手走在那红地毯,在婚礼进行曲中向婚礼的主席台进发。
  
  郑东波醒来时就一直想着那梦,在办公室里坐着,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起了王芳说的话:想要离婚,你还不如把我弄死算了。就从心底恨恨地骂了一句:黄脸婆,你以为我不想弄死你啊,弄死你你就不会缠着我了。
  
  这样想着,郑东波的手指就在百度的框子里输入了:怎么能弄死她?然后就翻出了一个又一个网页,郑东波的手指在键盘上开始颤抖,因为他看到自己居然打开了一个能替人除掉另一人的公司,那公司称无所不能,能做得天衣无缝,绝对不会让警方怀疑。条件是支付不菲的但对郑东波来说是九牛一毛的费用。郑海波突然感觉到心跳的速度已经乖以二了。
  
  在那网站上,郑东波试探性地发了个符号过去,那边立即就有了反应,问:您需要什么帮助,我们的服务会让你百分之百地满意。郑东波说出了自己的意途。那边发消息说按照规定给他们汇过去一笔款,二是提供行将被灭的对象具体情况,三是那人必须具备喜欢上网这一条件。
  郑海波说:这没问题,她在QQ上种菜、偷菜都快搞疯了。
  那边回信息说:那就好办,一切会按她自生自灭的模式进行下去。
  郑东波给那个指定的帐号汇过去了一笔款,使用的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帐号。然后就静候事态的发展。
  
  四
  半夜里,就有了非常强烈的反映,郑东波被王芳的一声尖叫惊醒,急忙起床看时,王芳被电脑屏幕上一个闪动的骷髅吓得魂不附体,还有一行字在跳跃着:王芳,该你上路了!该你上路了………郑东波明白了那边已开始认真地履行合同了。
  郑海波抱着王芳,轻轻地说:是别人搞恶作剧的,没事的。
  王芳的身体战栗着,太可怕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摘我的苹果时就摘下了这玩意。太可怕了……说着,身体也瑟瑟发抖着。
  第二天晚上,王芳怯怯地打开电脑,打开QQ,打开QQ农场,收了她的果子,摘了别人的果子,一直到关机都风平浪静的。王芳真的就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就上了床呼呼地睡下了。
  快天亮的时候,郑东波又被王芳的一声尖叫惊醒了,王芳浑身哆嗦着,指着旁边的手机语无伦次地说:又来了,他…….他……又来了。郑东波拿过她的手机看,是一条彩信,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人头像,郑东波看出那就是王芳的图像。一行字飘然而出:王芳,该你上路了……
  王芳精神恍惚着,感觉头疼欲烈,她怀疑自己遇上了鬼。她要郑东波陪着她去城郊烧一些冥币,随着一亿、五十亿、一百亿大额冥币的灰飞烟灭,王芳的心情慢慢镇静下来了。
  
  那天下午,王芳在家打理她的菜地,那个骷髅又出现了,在屏幕上跳跃着,然后是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行字由远及近,血红血红:王芳,该你上路……..王芳几乎晕獗。郑东波接到王芳的电话,电话里是王芳的哭声:鬼,鬼,又来了,他又来了,你快回来啊………郑东波说:大白天的,那来的鬼呀,你是精神压抑,是幻觉。
  
  郑东波此时心里也很不平静,惊恐、害怕、期待、悲戚等复杂的情绪缠饶在他心头,他想起了王芳和他一同创办公司时的一幕一幕,仿佛看到了王芳忧怨的目光,他不寒而栗,他后悔了,他不能杀了他的结发妻子。他登上那个网站,给那边发信息,要那边停止动作,已打过去的钱他也不要了。那边说:想撤单,没门!这里的生意从来就是从一而终的。郑东波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到胸闷气短。杨思轻轻地走了进来,看到郑东波这模样,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怎么了?哪不舒服?郑东波揽过杨思,抱紧她,感觉平静了好多。
  
  王芳不敢在家呆了,出门,慢无目的地转悠着,不知不觉转到一偏僻的街上,前面在拆旧楼房,水泥、砖石、瓦片、破碎的预制板一阵一阵倾泻而下,灰尘弥漫。王芳神情恍惚,没注意挡在路中间,上面写着“前面施工,行人请绕行”的站牌。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进,走进那迷茫的灰尘之中,一块预制板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砸中了王芳……
  
  五
  半年后,郑东波和杨思开始筹备他们的婚事,还准备婚前到欧洲旅游。晚上,郑东波准备在网上定一家旅行社,打开电脑,不自觉地就登录了QQ,突然,他看到他自己的头像满面血迹飘然而去,然后是一行字由小及大,渐进渐出:郑东波,该你上路了。电脑里也发出了的震耳发聩的声音:郑东波,该你上路了…….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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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3:22 | 只看该作者
三、英雄是怎样炼成的


      杨科长发现那只鸡时,它正在院内的小树林里踱着标准的鸡步。那只鸡毛色发亮,鸡冠雄起,象山顶插上的一面鲜艳的旗帜。杨科长瞅着那只鸡,那只公鸡,那只公鸡也瞅着雄性的杨科长。
  这院里有一栋办公楼和几栋宿舍楼,作为单位物业科的科长,这院里的家家户户的情况杨科长都了如指掌,哪家有只猫,哪家有只狗,都在杨科长的头脑里登记造册了。
  哪里来的鸡呢?这院里没有人养鸡的。杨科长寻思着。
  那只鸡瞅着杨科长,好象不耐烦了,于是伸长了鸡脖子,象拉汽笛一样打鸣。把杨科长吓了一跳。少说也有十来斤,连打鸣都这样有气势。老杨在心底惦量着。
  正值下午下班时间,三三二二干部模样的人从办公楼出来往宿舍楼走,到了那小树林,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脚步,对那只鸡评头论足一番之后,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这鸡是上班时间从院子外面溜进来的,是从运鸡的车上掉下来的。这结论古怪荒唐,却理直气壮,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鸡到底怎么来的。
  “逮住它,到老杨家去加餐”高副局长下了指示。杨科长、黄科长、小魏、小陈蹑手蹑脚,分四个方向向鸡围了过去。那只鸡好象明白了这群人想干什么,惊恐不定,在树林里乱窜,还扬起翅膀象滑翔机低飞几步。当小魏象战斗英雄黄继光扑向敌人枪眼一样扑倒那只鸡时,这场围追堵截的战斗被宣告胜利结束。
  一个多小时之后,那只鸡就在杨科长家里被端上了餐桌,热气腾腾,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酒是枝江1818,高副局长刚从家里拎过来的。高副局长,黄科长、杨科长、小魏、小陈围坐一起,兴奋地回顾着今天的战斗,争执着谁是今天逮鸡的第一功臣。
  “以后老杨你就瞅准了,鸡,来我们院一只,就逮一只,来两只,捉一对。酒还是我的!”高副局长端起了酒杯,兴奋地说着。
  高副局长正喝在兴头上时,手机响了,是他夫人。于是雄壮热烈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正在老李家喝酒呢。”高副局长说着,一杯酒又下了肚。
  “喝酒,喝酒,喝你个头,我家的鸡不见了!”高局手机效果好,旁边的人也吃得一清二楚。
  “什么鸡?”高局问着,一脸的疑惑。
  “下午我妈来了,送来了一只好肥的公鸡,家里没人,就放在楼下储藏室门口,用绳子系着的,我回来时,那鸡不见了”
  高局听着,脸上拧起了疙瘩,筷子上夹着的一只硕大的鸡腿掉到餐桌上。
  “快回来找鸡!”高局长的手机里传出他夫人铿锵的声音。
  这鸡是高局的鸡啊,几个人相互看着,然后就哄堂大笑。
  “鸡是高局的,酒也是高局的,这一餐理所当然就是高局请的客。”老杨说。
  高局说:吃,吃,吃,不就是一只鸡吗?就是一头牛又怎么样呢?
  老杨说:只怕回去难向夫人交待,总不能把肚子里的鸡吐出来吧。
  高局沉思半响,就操起手机,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然后大声说:媳妇啊,那只鸡飞了,可能是系的绳不牢固。老杨说他下班时看到了一只鸡站在院墙上徘徊,望着下面的滚滚红尘想跳下来,等老杨他们围过去时,那只鸡一拍翅膀,嗖地一声就飞到院子外面的世界了。那只鸡是不是特肥实,鸡冠雄起着?
  ……
  高局说着,手里的筷子在盛鸡的盘子里挑肥拣瘦。然后口里就不停地嗯、哎、噢、哟地说着感叹词,脸上的疙瘩也舒展开了。
  高局挂了手机,然后说:行了,搞定了,没事了。她说飞了就飞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只鸡吗?又不是一头牛。
  酒继续喝着,老杨提供出一个重要情报:隔壁那个院,那个部队院内有两只大鸡笼,鸡笼就在外面,里面是部队家属喂的鸡,好象一共有二十多只,一个个肥墩墩的。
  高局醉熏熏地把酒杯伸了过来:小魏、小杨,来,干一杯。这事由你们去办,夜黑风高的时候,你们爬过去弄几只出来尝尝鲜。不是说在读书的时候偷鸡摸狗就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吗?
  然后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扑天盖地。
  小魏、小杨还真把高局的话当一回事的,第二天白天就有所行动。他们上到办公楼的顶楼平台上往下看,观察地形,得出的结论是:很容易搞定,从后院那道墙的断口处翻过去,然后沿着墙往前走一点就到了目的地。勘测完地型,两人就唱了起来: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部队的大院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想起那美味的佳肴……
  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家属大院和隔壁部队大院都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小魏、小杨按照原定的计划,带上老虎钳,轻而易举就翻到部队的院里。然后就往前摸了过去,出乎他们的意料,前面险象环生,一只大狼狗发现了他们,汪汪地叫着,两人惊恐万状,急忙往回撤,狼狗却不就此罢休,冲了过来。小杨爬上院墙,跳了过来,小魏也跟着往墙上爬,刚爬上院墙,那只狼狗纵身一跳,前爪险些就抓住了小魏的脚,小魏一声惊叫,从墙头失足掉了下来,头部着地。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岂是一把米,差点就是一条命。小魏躺在了医院里,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这天,办公室负责文字材料的小毛被高局叫到办公室。
  高局问:小魏受伤了,现在还没醒来。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
  小毛说:不太清楚,很奇怪的,听说是在我们院的那个角落受伤的,好象是从院墙上落下来摔的。
  高局说:胡说。小魏是是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受伤的。你快去弄一个材料出来,把小魏受伤的经过写一下,把他的英雄壮举都写出来,要有轰动效应。号召全系统的干部职工向小魏同志学习。
  小毛诧异地望着高局发呆。可是……
  你搞文字工作的,难道还要我教吗?高局不容辩解地向小毛挥了挥手。
  小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离去了。
  很快,小毛就拿出了一篇感人至深的通讯报道,在那篇通讯稿里,小魏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小魏晚上从同学家里回来,经过那一个黑灯瞎火的巷子,有一个女青年正无助地护着胸前的包包,一帮歹徒围着女青年,露出白亮亮的牙齿,狰狞地笑着。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小魏突然出现,大吼一声……一歹徒挥舞着棍棒,朝着小魏的后脑勺重重地……女青年得救了,小魏却倒下了……
  不久,全系统就掀起了一股学习英雄魏小三的热潮。
  二周后,魏小三同志醒了,高局在病床旁边的形象由模糊渐渐清晰。小魏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高局长,我没能……
  高局说:你什么都别说了,你是个我们的英雄。然后就递给小魏一份红头文件《关于向英雄魏小三同志学习的通知》
  小魏看完,呆呆地望着高局,高局朝他微笑着,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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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4:50 | 只看该作者
四、感谢你 曹局长   
     这是一套陈旧的两居室的房子,面积只有40个平米,屈指算来,这栋老房子在风雨中已飘摇了二十多年。这栋楼房是建材公司的宿舍楼,这个城市撤县建市时,这栋楼不失时机地拔地而起,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军绿色的墙颜色和七层挺拔的高度,使这座楼房几乎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的建筑。二十年的风雨变迁波及到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当离这座楼房二百米处一座小高层的住房冉冉升腾时,便宣告了这座老楼房该退出历史舞台,从东、西、南、北每个角度观察,这座楼房都显得蹩脚、低俗、不合时宜。
  这套房的主人是杨东,杨东今年二十八岁。对面的那套房的主人是老杨,老杨是杨东的父亲,老杨、小杨同在建材公司,小杨电大毕业后也进了建材公司,单位调房时就把老杨对面的那套房分给了小杨,由于是顶楼,六楼以上的空间都归老杨和小杨了,走道处堆着蜂窝煤,煤炉子长年累月经久不媳,有时上面搁着水壶,水开了便发出呼呼拉拉的声音,有时上面搁着汤罐,迷人的香味向楼下蔓延。
  
  杨东的媳妇孙小萍扶着栏杆上楼,脚步是醉的。一进门,满屋就飘散着酒香味,杨东鼻翼翕动,于是就断定孙小萍今天晚上喝的是枝江大曲九年陈酿。杨东怒气冲天,盖过了孙小萍的酒气,杨东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红霞一般的左脸上,孙小萍从扑塑迷离的神态中顿然醒悟,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点上了一把火。“杨东,你个混蛋,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能耐?我,我,我跟你离婚!”孙小萍耸着双肩,眼泪立即形成了两道溪流。“杨东,你等着瞧!”这最后一句是从孙小萍胸膛里升腾起来然后蹦发出来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气势浩然。孙小萍冲下楼,脚步声清清朗朗,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滚!滚!滚远些!”杨东怒不可遏,从窗台上伸出脑袋,望着楼下正在发动摩托车的孙小萍大吼,唾末星横空出世。
  
  第二天早上老杨从对面过来时,小杨还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老杨问:昨晚怎么回事?那么晚了,还在吼。小杨懒扬扬地说:她被我一巴掌打跑了。老杨想数落他几句,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快起来上班,珊珊还有点烧,今天不上幼儿园了,你待会上班时去一下幼儿园向老师请个假。
  珊珊是小杨和孙小萍的女儿,昨晚那场风波的起因是因为女儿珊珊。昨晚珊珊重感冒,发高烧,小杨在单位加班,接完老杨的电话,就打孙小萍的手机,想要她早点回来送女儿去医院打点滴,电话里那月亮之上的彩铃音倔强地响着,孙小萍就是不接电话。老杨急得团团转,晚上十点多钟背起孙女打点滴。小杨十点多回家时,珊珊已睡了。小杨越想越气,摩拳擦掌想要把孙小萍给一撕两半才解恨。
  
  小杨起伏翻滚的胸膛慢慢平息下来,于是开始后悔那一巴掌拿捏得太重,超出了孙小萍的承受能力。小杨上午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孙小萍的电话,如其说是接了电话,倒不如说是接了通知。孙小萍的在电话里满是分道扬飑、吹灯媳火、好聚好散之类的话,小杨感觉孙小萍在打机关枪,嗒、嗒、嗒地扫射着,子弹象雨点一样穿透了自己的心上、肺上、肝上。小杨感到了窒息般的难受。离婚?小杨从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小杨神情恍惚地转悠到某机关宿舍院里,四年前,小杨就是从这里迎娶了他的新娘孙小萍,那天上午,冬日的阳光无遮挡地倾泄在迎亲的车队上,一辆辆扎着红花的小车便溢彩流光。浩浩荡荡的鞭炮声充斥着人们的耳朵,浓烈的火药味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人们的嗅神经。孙小萍的母亲,卫生局的曹局长,幽雅地站在自家四楼的阳台上,朝下望着热闹的场景,她的女婿小杨捧着鲜花从车上下来,飘浮在在浓浓的烟尘之中,象是从云雾里走出来的一方神仙。那气宇轩昂的外表一下子点亮了她的眼睛。旁边的亲戚朋友一个劲地夸着:好帅的小伙子!帅呆了!帅得一塌糊涂!于是孙小萍的母亲的心里象流进了一股温泉,那感觉非常实在和受用。
  
  那时,曹局长对女婿小杨还是比较满意的,小杨高高大大,有几分象电影明星周华健,他和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起走在大街上,鹤立鸡群,经常引来许多羡慕和嫉妒的目光。除此以外,小杨孝顺勤快,手勤嘴也勤,家里象换煤气这样的重活都是他包了,甚至曹局长家里来了客人,曹局长会把小杨叫来下厨。而且小杨叫妈也叫得勤,有周华健一般挺拔的小伙子亲亲热热地叫着妈,曹局长心里那感觉到了光彩和实在。
  两年后,曹局长从副局长岗位退了下来,临近退休时把她的宝贝女儿安排在了经贸局,那是吃皇粮的地方,能在那地方人模狗样地出出进进的人都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就是放个屁也比混在企业的人有气势得多。孙小萍进了经贸局后,她妈就退休了,孙小萍在外的饭局一天比一天多,经常很晚才在楼下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里出来。然后醉眼迷离地上楼。奥迪的四环标志多多少少是安全的象征。小杨却感觉到了危机四伏。
  
  小杨上了楼,按响了门铃,迎接他的是曹局长那张气乎乎几乎破碎的脸,小杨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然后就受到非同凡响的礼遇。“你小杨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个山大无材的货吗?你敢动手打人,你无法无天了…….”曹局长的斥责声急烈,暴风鄹雨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小杨在岳母大人愤怒的声讨声中悻悻地离去了。
  那会孙小萍躲在房里,碎帛一般哭泣着。她心里矛盾着,离?不离?孙小萍左右为难,这状态很符合孙小萍的个性,她就是个没个主心骨的人。从小到大,就唯她妈的话独尊。她爸是某机关的一个科级干部,级别比她妈低,在家也是对她妈的指示惟命是从,对她的命令总是执行得不折不扣。孙小萍的妈,是这一家的航标和灯塔,指引航行的方向。
  这会曹局长的指示是:离!曹局长的理由简单明了:小杨没钱没房没车没能耐却有臭脾气。那住的房,也能算是房?分明就是一阁楼,分明就是一平民窟,分明就是一窝,丢人现眼的。你看人家江伦多能干,年纪轻轻就是副县级,小杨在江伦面前整个就一窝囊废。
  曹局长有两个女儿,江伦是曹局长的大女婿,在政界左右逢源,如雨得水,每当江伦过来,曹局长和江伦就有一番长谈,从国际争端、国内形势,到本市内政界人事变动,头头脑脑官员等,高谈阔论地番。曹局长对大女婿满意,更重要是看好江伦的前程远大,一望无际。
  
  曹局长已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离。等着小杨过去谈离婚事宜,没有等到小杨,却把老杨给等来了,老杨拎了一大包补品,就差没有在后背上绑上荆条,老杨不停地说着好话:不看面看佛面、高抬贵手、您是宰相肚子里能船、大人不计小人过、下不为例、严加管教等等。当好话说满一萝筐时,曹局长正襟危坐,说出了一个字:离!
  小杨那边拖着,不想离。但人家曹局长是大腿,你小杨只是一只胳膊,拧不过去的。过了几天,小杨就接到岳母的发言人孙小萍的通知:再不来商量离婚事宜,就法院见,告你家庭暴力。小杨不笨,知道这一招厉害,曹局长神通广大,孙小萍没伤也能签定个内伤来的。
  小杨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按了鲜红的指印,宣告媳妇飞了!珊珊跟小杨过。
  离婚后的小杨,好象面临着灭顶之灾,精神萎靡,高大魁梧的身躯好象短了一截,老杨也整天唉声叹气的。
  小杨的表哥于林在北京开公司,回来时来了一趟小杨家,第二天,小杨就跟着于林去了北京,跟着他干了。家都没了,还不如出去闯荡。
  孙小萍没空多久就嫁人了,新女婿是曹局长看中的,比起小杨要强好多倍,有钱有车有房的,还有一叫人羡慕的职业――律师,孙小萍跟着律师去了广东。
  三年后,孙小萍又一次离婚了,这次不是曹局长的旨意离的,而是按律师的旨意离的,那律师另有新欢。律师这次把他的专业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让陪他渡过了三年时光的孙小萍除了一身痛楚和疲惫,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孙小萍再次回到了那个家。那个曹局长独揽大权的家。
  又一年后,曹局长的大女婿犯了事,因在一个大工程中暗箱操作,大肆收贿。从一个道貌岸然的国家干部沦为阶下囚。
  昔日风光无限的曹局长,象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没有了往日的容颜。
  
  小杨四年后回到了这座城市时,已搬家到了这座城市地标式的建筑里的,他现在已是表哥设深圳分公司的总经理。小杨开着宝马车穿行在这座城市中,不禁心中升腾起感叹和感悟。红灯亮,小杨踩下刷车。一群人从斑马线上横过,小杨见到曹局长提着菜篮也在人群中。没几年的工夫,曹局长苍老了很多。小杨心中升腾出一股酸楚。绿灯亮了,小杨驾车继续前行。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曹局长,轻轻说了声:感谢您!曹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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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6:29 | 只看该作者
五、狗缘


(一)
  杨帆的老爸,八十岁了,腿脚却总是闲不住,喜欢东转悠西转悠,转着转着就转出了天大的麻烦。那天老爷子又下楼去转悠,尽管老态龙钟,但脚步走得还算沉稳,每一步都拿捏得到位,他边走边在追忆着这座城市的沧桑巨变,当往前追忆到他少不更事的时候时,脚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这一脚没有交待清楚,就轰然倒地了。
  
  杨帆和他的姐夫李君得到消息,丢下手头的工作就赶到了现场。那时老爷子正坐在那个石阶上,脸上的表情非常痛楚,李君蹬下了身,一把就把老爷子抱了起来,老爷子哎哟一声大叫,把一大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李君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老爷子送上了一辆出租车。
  
  在医院里,一群人楼上楼下地跑,跑完了,老爷子就住在医院里了,右腿骨折,必须手术。杨帆和李君两家风平浪静的生活规律就被破坏了,杨帆的老妈和他姐杨莉负责在医院照顾老爷子,杨帆每天一大清早去医院看看,然后去上班,下午下班之后再去看看。
  
  三天之后,老爷子动了手术,体内置入了钢板,上了螺丝。杨帆问医生:那钢板什么时候再取出来呢?医生说,这么大年纪了,钢板就不用取了,留在里面吧。老爷子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躺在特制的病床上,边拉着吊环边说:等我百年归世之后,遗体火化之后就能取出来。
  在病房里,杨帆和医生说着老爷子的伤情。就有小护土在旁边看着他,表情都是怪怪的,两个小护士还把头凑到了一块,微笑着,象在嘀咕着什么,杨帆感觉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醒目的标记。
  
  据说那位主治医生王医生是刚从外地医院调来的,做外科手术颇有些手碗,是这所医院费了好些周折才挖过来的。
  
  (二)
  一大清早,杨帆披着一身的雾气,来到医院,从那家医院的后门进去,要经过一片四季青的树林,旁边是一片家属区和一个停车棚。前面有一个假山,假山周围是一小片空地,再往前面转过一个弯就有一个栅栏,过了那道栅栏就是医院的住院部。
  
  四周静悄悄的,树上有一些小鸟在唧唧喳喳地鸣叫,清晨的小院更显得幽静。偶尔能遇到一二个人拎着脸盆、水瓶从身边走过,无疑是病人家属。杨帆专心走着路,突然就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往身上窜,低头一看,天!是一只大狼狗。高高大大,毛色发亮,气势威猛。杨帆吓了一跳,想跑开,突然就想起曾听有人说过如果跑,狗就会追,还会咬人,杨帆就停下了。
  
  狼狗又窜到杨帆的前面,伸出了前爪往上跳,象是要抓杨帆的脸,杨帆叫了起来:走…走开…狗…走开。语无伦次,脸色惨白,狗却置若惘闻,在杨帆的跟着依然跳上跳下的。也只是跳上跳下的,不象是要伤害杨帆,倒象是亲昵。杨帆惊魂稍定,但依然担心狗会突然咬他一口。杨帆往前走,狼狗继续追捧着,杨帆终于越过了那道栅栏,狼狗就突然往回冲,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杨帆心有余悸,边走着就边把刚才的一幕在脑海里用慢镜头过了一遍。从电梯里出来时,杨帆就好象明白了:那狗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和他亲近。这样想着,就感觉到匪夷所思,莫象其妙。这狗,哪来的狗?
  
  出电梯没几步,遇到一个小护士,对他象农夫山泉一样甜甜地笑,还和他打招呼:黄医生…..杨帆纳闷着,应和着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搭腔,小护士脸上泛起了红霞,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看错了人。杨帆大方地笑笑:没关系的。
  
  第二天,杨帆再去医院时,又是经过那段小道。正当他想着昨天早上的事时,那条狗又冲了过来,毛茸茸的身子往他身上窜。然后又窜到他前面跳上跳下的,狗尾巴摇得欢快,这一次杨帆不害怕了,心里甚至充盈着欢欣和喜悦。杨帆配合着狗,摸摸狗毛,挥动着手,配合着狗,清晨薄薄的雾霭之中人和狗构成一幅和谐的图画。
  接连的几天里,每当杨帆出现在那个院门口时,那条狗就会准时出现。在杨帆眼里,那已不是一条狗,而是他的朋友。他给它起个名,叫缘缘。杨帆再去医院时除了给老爷子带早餐,还忘不了给缘缘带点吃的东西。
  
  (三)
  杨帆好几天都没去医院了,他出差了,照顾老爷子的事落给了他姐杨莉和姐夫李君。杨帆去了南方,去了那四季温暖如春的云南腹地,享受着温暧如春的阳光,心思却不时地跳到西州的那个医院,想着老爷子的伤情,还想着缘缘。
  一星期之后,杨帆才回到了西州这座中国中部的中等城市,刚下火车,就看到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一日之间,杨帆从春日回到了冬日。杨帆从站台出来,扑面而来的是粉妆玉砌的银色世界,一看时间还只是早上七点多,他把行李交给同事,让他们带到单位宿舍院,放在门房那里。他自己就直奔医院了,在云南时,杨帆天天和老爷子打电话。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有缘缘,杨帆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挂念,这几天,缘缘矫健的身影经常在他脑海里跳跃着,忽上忽下,尾巴摇动着,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雪还在下,杨帆在火车站瑟瑟发抖地站了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司机问:到哪?
  杨帆说:一医院。
  司机说:20元。
  两站地要20元,抢钱啊?杨帆愤愤不平。
  司机说:两站地,比平时4、5站地还难走。
  杨帆不吭声了。20块就20块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包烟钱么。
  
  杨帆再一次踏进医院的大门,远远就就望见有条狗在雪地里站着,在飘曳的雪花里挺立着,象雕塑一般挺拔,又象一名坚强的战士,神圣不可侵犯。那是一条白狗,杨帆突然就想起了一首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杨帆加快了脚步,脚下的雪吱呀吱呀地响着,很有节奏。狗也看见了杨帆,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抖落着身上的雪花,然后就变成了黄白相间一条花狗,是缘缘!缘缘冲到杨帆的跟着,欢快地跳起来了。雪被扬起,漫天飞舞。
  杨帆从背包里取出一块蛋糕,塞进了缘缘的嘴里。大雪、杨帆、缘缘,在茫茫的天光之中,这意境恬静而和谐。
  
  过几天,老爷子就要出院了。住院了二十多天,家里的东西象搬家一样搬了过来,被子、衣物、餐具。是杨帆和杨莉还有李君象蚂蚁搬骨头一样从家里一样一样拿过来的,甚至把家里的豆浆机都运来了。杨帆、杨莉还有李君一合计,这几天回去一趟就带点东西回去,让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出院时就不需要象搬家一样,只把老爷子搬回去就行。
  
  傍晚时分,雪停了,但寒气逼人,杨帆再次走进医院,准备拿些东西回去。沿着那条幽僻的路前行。一辆富康小车向他驶来时,他全无感觉,富康车左拐一下右拐一下前行,象是喝醉了酒的人,当富康车拐离了正道,正向杨帆撞来的一瞬间,缘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大叫一声,象足球守门员扑向足球一样朝杨帆扑来,杨帆倒在了雪地里。他朝前看时,那辆富康已在二三丈之外,缘缘躺地雪地里,吐着舌头,呻呤着,鲜血正在流淌,在雪地上形成了一道道小溪,这情景立即定格在他的脑海中,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缘缘救了杨帆,用它的生命。
  杨帆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白大褂、窗外一望无边的白雪。医生过来说,无大碍,轻微的脑震荡,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回去了。杨帆脑海里固执地浮现出那幅定格的图画:缘缘躺在雪地里,血在雪地上形成了一道鲜艳的小溪,一辆富康车嚣张地远去了。
  姐姐杨莉告诉他:那条狗死了。
  杨莉再告诉他:那条狗的主人是那栋房的一对老年夫妇,他们的儿子是这家医院的黄医生,名叫黄明,去年去了西藏,是这家医院唯一的一位援藏队员。
  杨莉还告诉他:那条狗被主人埋在医院前面的那个小树林里。
  杨帆感到了一股气堵在胸口,进不了也出不来。然后就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啊……
  杨帆一大早就走出了病房,来到医院前的那片小树林,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堆新土,杨帆知道那是缘缘躺在里面,杨帆把两个刚从路边买的包子轻轻地放在那堆新土上,然后在那里伫立了很久很久。杨帆想起了那两位老人,想去看看他们。他回到医院的院内,在那几栋宿舍楼前慢慢地走了几圈,最终还是默默地离去了。
  
  (四)
  
  一个月之后,杨柳泛起了新绿,乍暖还寒的天气阻荡不了春潮的蠢蠢欲动。杨帆又来到了医院前那片小树林里,朝着缘缘躺着的位置轻轻地走过去。他看到一中等身材的男子默默地站在缘缘的坟前,表情凝重,坟前放着一束腊梅。那人抬起了头,看见了眼前的杨帆,四目相对,足足互相凝视十钞钟,杨帆面前的男子与自己的长相竟然如此惊人的相似,那饱满的天庭,那一幅标准的国字脸,特别是那双深隧、能洞若观火的眼睛。只是男子的那张脸有轻微的古铜色。真象!杨帆从心底叫了起来。
  男子开口了:你是谁?我怎么感觉是在照镜子。
  杨帆半响之后就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这医院的黄医生吧,刚从西藏回来。
  男子瞪大了眼睛,惊诧着。
  杨帆指了指那堆新土,缓缓地讲述起他和缘缘的故事。
  杨帆讲完了,黄明就接着讲,二年前,也是一个下雪天,黄明出门时见到了一条流浪狗,在墙角冻得发抖,模样丑陋,身上满是污泥,以当医生的经验,他知道这条狗如果不及时救治,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的,黄明把它带回家,亲自给它打针喂药,精心地料理。慢慢地它就恢复了元气,模样也逐渐俊俏起来。
  慢慢地,它就成了黄明家里不可缺少的一员,上班时会送高明,一直到那个栅栏处;黄明下班时,它会在那个栅栏那里等着,黄明有时在半夜里接到电话,有人急诊,它会和黄明一起出门。
  有一个深夜,黄明有盗贼光顾,缘缘开始不动声色,盗贼动手时,它猛冲了过去,咬住了盗贼,盗贼好不容易才挣脱,落荒而逃。
  黄明刚去西藏的那几天,它象是着了魔,不吃不喝……
  两个象是孪生兄弟的男人都禁不住就水涌出了眼眶。
  杨帆走近了,握紧了黄明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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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9:39 | 只看该作者
六、天不绝孝


(一)
  槐荫,这座名少见经传的中等城市,多年以前这里还很破旧,街道狭窄,座落在城西部的那栋仅七层楼的中国工商银行的楼房雄视槐荫城,耀武扬威。整座城市呈现着灰溜溜的颜色。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后,槐荫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新街错落有致,公园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假山林立,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与昔日的槐荫相比那真天壤之别,槐荫城,正昂首阔步向着现代化的城市的行列迈进。
  槐荫人朴实善良厚道,尊敬老人,孝敬老人很早就在这里蔚然成风。在槐荫,家有老人是块宝,是要倍加珍惜和孝敬的。
  
  这是槐荫市一家较有影响的房地产公司,它与槐荫城的砖砖瓦瓦、沟沟坑坑的变迁都息息相关。其骄人的业绩让同行业的公司只能望其项背,而年仅三十岁的杨险峰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这时候,气宇轩昂,眉清目秀的杨险峰正在公司里谈业务,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落坐在一张宽大的转椅上,他身体前倾,形成一个弧度,这弧度对于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位客人来说,保持了恰到好处的礼节。可以看出,这桩业务谈得很投机,杨险峰和对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不时间还会爆发出不经修饰的笑声。
  
  客主双方谈兴正隆,杨险峰桌上的那部白色电话机响了,说话声便戛然而止,杨险峰轻轻说了声:抱歉。然后就接了电话。
  “什么?妈妈晕倒了。”是他老婆王洁打的电话。
  “快打112叫救护车送医院,我马上就赶回来”杨险峰急切地吩咐着,声音明显变样了。
  杨峰险挂了电话站起来。“我老妈晕倒了,我要马上赶回去,这事暂时谈到这里”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迈向大门,一出门就向电梯冲去。身后的两位客人懵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杨险峰独自一人开车行驶在环城公路上,路两边的梧桐树齐刷刷刷地往后倾倒,他感到周身有一股恐慌弥慢着,突然就有泪轰然冲进了眼眶,心里默默地祷告着:妈,挺住啊!一定坚持住啊!
  (二)
  妈妈的这一辈子,真不容易,杨险峰想一次就感动一次,想一次心头就酸楚一次。
  三十年前,这座城市发了地震,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又有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杨险峰的父亲也未幸免于难,那一年,杨险峰不到一岁,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关于那场地震,杨险峰想知道的太多太多,可是那轰然倒塌的房子,满目苍夷的场景不会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幼儿的脑海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妈妈每次说到那次地震,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阴沉痛楚,杨险峰就断定那场地震给妈妈留下的是心灵上的一个巨大创伤,杨险峰就没有往下问。一直到现在,关于那场地震的细节对于杨险峰来说还是一个谜。
  但是,杨险峰知道,失去丈夫后的妈妈没有再嫁。她独自一人拉扯着杨险峰,妈妈在退休之前在一家集体企业上班,干的是营业员的活,收入微薄。但她以惊人的毅力让杨险峰受到了最好的教育,送他上完了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他成家立业。杨险峰那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是他自己的骄傲,更是妈妈的骄傲。
  杨险峰曾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妈妈款款地站在荷塘边,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姿袅娜,眉目传神。照片经过了几十年的沧桑时光,但她美妙动人的风姿依然可见,而现在,妈妈已是耄耋老人,头发已斑白,还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好多次,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唠嗑,杨险峰就会里静静地看着眼皮有些松驰,脸上布着淡淡褐斑的妈妈,象是看着另一张照片,神思就飞得很远很远,他想起年轻时的光彩照人的妈妈,心里便隐隐地疼。
  
  去年妈妈发病时也晕倒了,幸好当时杨险峰在家,及时送了医院。在医院里,医生检查后,就确诊妈妈的病是遗传性心脏病。当时医生就问起杨险峰的身体状况,后来又看了杨险峰半年前的体检表,就感到很诧异,医生说:母亲有这病,一般都会遗传给儿子。早年没有什么症状,但有些体检指标会与常人不同,年龄大了就可能发病。象你这样母亲有这遗传病,而你各项体检指标都正常实属罕见。
  
  
  (三)
  杨险峰赶回家时,112的救护车也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抬着妈妈上了救护车。王洁最后一个被一名护士从后门拉上了车,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救护车闪着绿灯,一声声尖叫着驶离了那个小区。杨险峰倒转车头就跟了去。
  妈妈被送到了急救室,杨险峰和王洁站在急救室外面,惶恐着,六神无主。在走廊上,王洁轻轻地挽着杨险峰,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
  妈不会有事的,王洁安慰着他,自己却禁不住想哭起来。
  他们在走廊上来回走动,象是走过了几个世纪。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行色匆匆地出来了,杨险峰和王洁迎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了?我妈妈怎么样了?可是他置若罔闻,快速地离开了,不一会,又有两个白大褂进去了,其中一个是刚才的那位白大褂,另一位年龄稍长,象是一位资深的专家。
  又象是过了一个世纪,刚才进去的那位专家出来了,神色凝重,杨险峰和王洁的心都快跳出了胸膛。专家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无力回天,老太太的生命只能维持十多个小时,你们进去吧,看老太太临终前有什么事要交待的。记住,让老太太安祥地走,别留下遗憾。老专家的话象一把利剑穿透了杨险峰的胸膛。
  
  急救室里,妈妈的脸色有点红晕,保持着安祥淡定、胜似闲庭信步的恬静,杨险峰突然间想起了回光返照那个词,心里就一阵阵发紧,妈妈拉着杨险峰的手,轻轻地说着:小峰啊,这次……妈……逃不过这一劫了,给你……说个事。
  杨险峰说:妈,你不会有事的,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小峰,你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说。
  杨险峰心里一沉,轻轻说:妈,你说什么啊?妈妈是糊涂了?说起了胡话。
  妈妈说:小峰,你听我说,你的妈妈为了救你,死在那场地震中了。这事我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起了那段往事,声音轻细,说一会就要停一会,然后再集攒起气力再说,杨险峰和王洁泪水象不间断的小溪一样。
  
  
  (四)
  杨险峰心中的谜底终于被揭开了。那一年风雨如罄,那一年的地震来得毫无前兆。但后来有人说地震前一两天就看见癞蛤蟆成串地上街,看到自家的院墙斜着,看见家里有蝙蝠飞来飞去,还看到院子里的树一夜之间长高了很多,七嘴八舌,说得绘声绘色的,但都是在地震之后才说,用的都是事后诸葛亮的套路。
  地震发生在正午,太阳正当顶,街上行人稀少,大都窝在家里睡午觉,突然间天晕地暗,房子剧烈地晃动,然后象面条下锅一样坍塌。
  有一幅画面永远定格在杨险峰的脑海之中,在残垣断石之中,有一位女子,躬着背,背后顶着一块预制板,女子双手着地,给身下的婴儿形成一个空间,这么纤细的身驱怎么会如此大的力量啊?那块预制板少说也有千斤重呢!小孩正号啕大哭着,救援人员已靠近了她,准备施救,他们挖了一条通道,准备先施救孩子,可是离得太远,无法接近,眼看着女子的力量在渐渐地耗尽,手臂在颤动,汗水和着血水从脸颊淌下。
  突然间,女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腾出一只手,把小孩往洞口外用力一推,这个动作完成得完美无缺,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板外,哭声惊天动地。就在小孩被推出的一瞬间,那块大石块轰然落地,旁边的断墙随即坍塌,砖石倾泻落下,形成了一座小山……周围的人惊呆了。
  小孩从救源人员手中传递着,一个接着一个传递,最后传到了另一位女子手里,那位女子刚刚失出了丈夫和孩子,她哭了半宿,然后就就拥进了救援的队伍。小孩传到那位女子里里时,脸色苍白,已没了哭声,甚至没有了呼吸,女子不信,刚才还哭声震天的孩子这就没了生命,她给小孩捏人中,按压肺部,直到小孩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个得救的小孩就是杨险峰,那个石板下的女子是杨险峰的生母,另一个女子就是杨险峰现在的母亲。
  妈妈终于讲完了那个悠长久远的故事,中途停顿了几次,仿佛地震就发生在昨日,几十年的光阴也难以尘封那根深蒂故的记忆。
  杨险峰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声音哽咽着,半响才叫说:妈,妈…….七尺男儿再也止不住泪水横流,旁边的王洁已嘤嘤地哭着。
  妈妈集攒了一会气力,然后说:在我房间……的那个棕色……的小箱子里,有……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面有一只镯子,是你妈妈给你留下的,你妈去世时,这只镯子带在你胳膊上。
  第二天,老人安祥地走了。那一刻,她的儿子杨险峰,儿媳王洁,孙女杨思坐在老人病床的两边,握着老人的手,听着老人临终时的细语呢喃……老人闭上了眼睛的那一刻,哭喊声声震屋宇:妈,妈,奶奶,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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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9 17:19:56 | 只看该作者
(五)
  晚霞中,残阳如血,杨险峰、他的妻子王洁、女儿杨思跪在妈妈的墓碑前,任凭秋风吹过,墓碑前摆放着鲜花和水果。王洁把一张张纸钱轻轻地送进火堆,火苗就欢快地跳跃着,象是逝者曾经鲜活的生命。杨险峰说:妈……妈……声音哽咽着。妈,您……安息吧。
  晚霞中,残阳如血,杨险峰、他的妻子王洁、女儿杨思站在槐荫西郊地震纪念碑前,碑前摆放着花圈,花圈上一捧新绿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花,把一片秋后的园林烘托得生机勃勃。杨险峰手里握着那只晶莹的镯子,轻轻地说:妈,我们来看您了,还有您从没见过的的儿媳,孙子杨思。
  一个妈是养母,一个妈是生母,生母、养母都是妈。对杨险峰都倾注了如山一样巍峨挺拔,如海一样深沉辽阔的母爱。
  
  (六)
  杨险峰象往常一样,把车停进了车库,然后就轻快地跨上几步楼梯,开门,惯性地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瞬间就醒悟过来了,妈,妈已不在了,妈已去了另一个世界。顿时就怅然若失。这时王洁从内间出来了,感觉到了杨险峰的异样,眼内也泛动着泪花。
  这是一套明亮宽敞气派的房子,这是杨险峰的家。这一刻,杨险峰和王洁坐在客厅沙发上,可是少了往日的气氛,杨险峰不禁就触景生情。
  以前这时候,一家四口坐在客厅,杨险峰会随手翻着当天的都市报,王洁在旁边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女儿挨着她奶奶坐着,轻轻地给她奶奶捶着背,妈妈边看电视边唠叨着,说今天的天气这么热?边疆好象有坏人闹事,不安宁了。杨险峰就笑,妈,年龄大了,倒是越来越关心国家大事了。妈妈有时还会问起象“姚明怎么好久没在电视上露脸了?”“每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快来了,中国队有没有出线的指望?”这一类时尚的问题,杨险峰这时就想起一句话:拉登说,如果中国队出线了,我就投案自首。
  杨险峰的家配套着一个小花园,十多个平方,这里便是妈妈的乐园,养花,妈妈乐于此道。修枝、除虫、施肥每一件事都做得精细,花儿也长得精细,一串红红的象火,百合花粉的象霞,丁香花白的象雪,小花园姹紫嫣红的,别有一番情调。王洁帮她买回了好多关于养花的书,还找来了好多花种子,妈妈种花已是精于此道了,王洁跟着也成了行家里手。如果有客人来家里,杨险峰总是忘不了带着他们去花园看一看,客人们会把嘴巴张大成圆形,然后啧啧地称赞好久。那时候妈妈就有了莫大的成就感,笑容象园子里的花一样灿烂。
  杨险峰站起来,轻轻走到小花园,这一阵虽经王洁的经心打理,花儿却不能精神起来,小花园已少了往日的绚丽颜色。
  杨险峰抬起头,就看到前面广场上有几个老年人在悠闲地散步,突然间他想起了福利院,想起了那里的老人们,决定第二天就去福利院看看他们。
  
  (七)
  槐荫城的东郊,山青水秀,景色宜人,那里有一家福利院,福利院依山而建,环境幽静,院内各种树木林林总总,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更有小桥流水、夕阳西照等各色美景。老人们的住处两人一房,设施齐全先进,窗明几静,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出处。老人们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书、下棋、听戏、在院内转悠,乐哉悠哉。
  两年前建这座福利院时,槐荫城内几个大的商家都捐资了,杨险峰捐了一百万,是为建这座福利院捐款最多的人,福利院落成典礼上,杨险峰被邀请坐在嘉宾席上,他却感觉到了一阵羞愧,特别是那些相机闪动时,他更加不自在,如针芒在背。在回答记者的提题时,一向口才很好的杨险峰却吞吞吐吐,语焉不祥。在杨险峰看来,他就是捐了点钱,算不了什么。
  那一刻他想到妈妈常说的一句话:赚了钱,就应多做点善事,回报社会。妈妈不会说大道理的话,平实质朴的语言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十年,杨险峰听着比大道理还管用。那一刻他还想起妈妈曾讲过的故事,那场地震之后,妈妈带着他去了乡下,妈妈没奶,在乡下,那一个村子正在哺乳期的妇女轮流着给他喂奶,这一喂就是大半年时间,至到他断奶。妈妈说,峰儿,你是吃百家奶长大的,长大了可别忘记了这些好心人。可惜岁月飘零,那些大姨、大婶早已没有消息了。
  
  杨险峰和王洁是第二天下午去福利院的,杨险峰把车停在了老人们的宿舍楼旁边,然后拎着几袋礼品下车,福利院里有些老人认识杨险峰和王洁,坐在门外看书的一位老人一眼就认出了杨险峰,忙站起来,望着他们夫妻俩笑着,脸上的鱼尾纹也绽放着光彩。王洁记得老汉姓钟,忙说:钟大伯,我们来看您老的。
  “谢谢啊!我们老哥们、老姐妹昨天还念叨着你们呢。”老人哬哬地笑着,面容慈祥。王洁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一段往事。
  王洁和杨险峰是大学同学,他们是在省城上的大学。王洁不是槐荫人,她的老家是离槐荫五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小镇,那里山青水秀,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王洁出落得如芙蓉出水,眼神浩浩淼淼,肌肤如瓷器一般。王洁有一个哥哥,在那个镇上做生意,生意做得还算很红火。有一年,王洁的爸住进了省城医院,做了手术,从鬼门关被拉回了,那时候王洁的哥哥去了外地,没法联系上。她妈妈身体欠佳,这照料老人的任务就落在了还在上大学的王洁身上。杨险峰和王洁那时的关系还象披着一层面纱,羞答答的。杨险峰和王洁就一直守在医院里照料着她爸,杨险峰心细,照顾老人的事做得有条不紊,二十天下来,眼眶就大了一圈,走路就有点打飘。后来为了被赶拉下的功课,宿舍里熄了灯,他就打着电筒在被子里看书。
  后来,王洁把杨险峰带回那个小镇,让他认他未来的岳父岳母,王洁的父亲就乐开了花,这女婿,他十二分的满意。
  王洁想着,就随着杨险峰进了一间房,里面有几个老人正在打牌,见他们进来了,就都一下子站起来,杨险峰和老人们拉着家常,王洁给老人们叠被子,收拾房间。老人们就说:闺女,坐会吧,看把你累的。王洁笑笑,继续忙着。
  杨险峰和王洁回家时,车上多了一个人,一位老人,在福利院一眼看见那位老人时,杨险峰心里就涌动着亲切,老人看着杨险峰和王洁,眼神慈祥,那是一种母亲看着儿女的眼神。老人姓周,福利院里的老人们叫他周婆婆。福利院院长告诉杨险峰,周婆婆是个苦命的人,在那场地震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起初她被政府安排到老福利院里的工厂做点力所能及的活,一直到年轻大了,无儿无女的她就被政府送到这里,周婆婆虽然命苦,个性却很要强,做什么事都象个样,飞针走线的活路也做得好,只是眼神不太好,穿针还得要人代劳,老人总是闲不住,好象是一台永动机。
  可是最近老人的状态不大好了,耳朵不太灵便,有些精神恍惚,有时会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见到杨险峰时,好象是在说:要是……后面就听不大清楚了,杨险峰看见老人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生母,还有养母。
  杨险峰突然间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要把这位老人接回家!奉养起来,就象奉养自己的妈妈。
  
  (八)
  老人进了杨险峰的家,那是一栋小别墅,曲径通幽。王洁收拾好房间,就让周婆婆住下了,家又重新布局了。周婆婆进了杨险峰的家,就没有了恍惚和局促不安的神态,却象回到了自家里,气色好了起来,话也多起来了,与在福利院里是判若两人。
  周婆婆也喜欢花,当她第一次走进那个小花园时,眼睛突然就熠熠生辉,她就开始侍弄起那些花那些朵,周婆婆一定是养过花的,小花园又开始鲜艳蓬勃起来,紫的、红的、蓝的、白的、绿的花又赶趟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她在修枝剪叶时,王洁也跟着一起照着周婆婆的办法做着,却好象老是不得要领,周婆婆这时就讲起养花的一些套路,讲得头头是道,王洁就听着,一脸的认真,象个小学生,周婆婆这时就会很兴奋,笑容很持久,王洁能感觉到有幸福感正充溢在周婆婆的心头。
  杨险峰、王洁叫周婆婆周姨,时间长了,感觉周婆婆真象已去世的妈。
  周婆婆在杨险峰家里过得充实,踏实,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有一天晚上,杨险峰、王洁从外面回来时,发现周婆婆在沙发上愣愣地坐着,电视也不看,杨险峰好生奇怪,不禁就问:周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婆婆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杨险峰,目光在杨险峰身上从上到下游走着,眼神里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然后说:是你吗?小宇,是你吗?你是我的小宇吗?
  杨险峰、王洁疑惑着,不解地望着周婆婆,然后就看见茶几前面那只镯子,昨天晚上,杨险峰又想起了他的生母,就拿出来看了又看。这时杨险峰和王洁都止不住心里突突地跳着,杨险峰稍作镇静,就坐下了,给周婆婆倒了一杯水,然后说:周姨,怎么回事啊?您认识这只镯子吗?
  周婆婆不说话,转身进了房,留下杨险峰、王洁面面相嘘。过了一会,周婆婆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镯子,然后就递给了杨险峰,杨险峰眼睛瞪得老大,他又拿起茶几上的那只镯子,两只镯子一模一样,色泽、质地、大小都完全一样,再细看,上面都有一行小字:陈小宇长命百岁。杨险峰、王洁惊呆了,象是有一外星人突然降临在身边。
  “周姨,您怎么也有这样一只这镯子?”杨险峰问。
  “以前有两只的,三十年前那场地震里我丢失了我的儿子,他手臂上带着一只的,我还留着一只,小峰,这只镯子怎么在你这里?你是小宇吗?”周婆婆望着杨险峰,声音哽咽着。
  然后周婆婆讲起了那场地震,声音如丝帛一样轻细。
  那情那景,那一串不连惯的叙述,与养母那次讲的如出一辙,象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复述着一个相同的故事,只是故事的后面一部分不同。
  周婆婆继续说,她把不到一岁的儿子用力推出后,听到儿子一声惨叫,后背压着的那块大石板轰然一声就垮塌下来,可是她却没有死,那时候正好一场余震袭过,那场余震救了她的命,身下的地基形成了一个空间,然后她就落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两天之后,救援队员救出了她,那时她已气若游丝。
  后来,她打听儿子的下落,见人就问,那个婴儿,那个用一块米黄色的布巾包裹着的婴儿。终于有人告诉她,曾经看到了在断石残垣之中见过这个婴儿,有人抱起他时,他早已没了呼吸。
  周婆婆讲着,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然后周婆婆喃喃地说:小宇,我的小宇,你还活着,是吗?小宇,小峰,你告诉我,你是小宇吗?我的小宇,他的后背左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园形的,紫色的胎记。那胎记只有他有,只有他有啊!
  杨险峰已是泪如泉涌,他站起来,轻轻地掀起了上衣,然后背过身让周婆婆看他的背后,那两只紫色的园形胎记格外醒目,象两朵盛开着的梅花。
  杨险峰转过身,再也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妈,是我,妈,您还活着啊!母子俩相拥着。止不住泪水横流,王洁握着老人的手,呜呜地哭着,妈,妈,我苦命的妈啊。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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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22:50:3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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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22:51:5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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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3 02:02:4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  槐荫故事


                  

1
认识夏雪纯属偶然,偶然得只因为一个屁。
    那年的春夏之交,天气就贼热贼热的,但有一部好来坞大片比天气还热,据说其情节特别生动感人,在槐荫城里一上影,票房收入就一路飙升飘红。人们的泪腺孤寂干枯了很久,都巴不得有一场惊天大片让他们狠狠过一把流泪的瘾,便带上纸巾和各色手绢潮水一般涌向久违的电影院。
屈指数数,已经是近十年没来电影院了,电影院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大厅改成了小厅,硬座改成了软座,对号入座改成了随便瞎坐,一进门,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我感觉到了周身的舒服。我找了一个稍偏后的位子坐下,昏黄的灯光里陆续有人进来,不经意间我感觉有一股清香从一侧飘了过来,有点象是茉莉花那种淡雅流畅的清香,我鼻翼颤动,然后侧身,把眼光放近,身边已坐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头发用一根丝巾随意扎在脑后,那袭白衣轻如蝉翼。
突然想看看她的那双眼睛和那张脸,但是光线太暗,美女没转身,我就权且称她美女,因为我希望她是美女,从其侧面已能隐约判断那面容、那眼神一定生动传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类词在我脑海里跳跃了一会就跳出了另一个词:艳遇。
有佳人侍坐看这部爱情故事片绝不是坏事,我喜不自禁。但美女微低着头,丝毫没有侧身让我一睹芳容的架式,我有些失望,便用这场景构思一篇爱情小说。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扑嗤一声响,不象是笑声,不象是哭声,我在脑海里寻思了几秒钟就断定那是一个屁。身边的美女放了一个屁!天啦!my god! 哇噻!我在心里惊叫了三声!那股茉莉花的清香明显变淡,我看那美女时,她已深低着头,我断定那张脸一定是红到了耳根。
“谁放的屁啊!真不文明”身后有一男声叫了起来。
“是啊,公共场所放屁,太不象话”又有一女声附和着。
“我们是来看来看电影的,又不是来闻屁的” 嘀咕声接二连三,身边的女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大脑象飞机的螺旋浆一样飞速转着,突然间,我就转过头,向后面的那几位帅哥靓女说了声:真抱歉,是我放的,再不敢了。那几个人便不吭声了,都把手伸出来在鼻子旁边扇风。
再转过头时就看见旁边的女子已侧过身,也用手轻轻地扇风,望着我,作鄙视状。那张脸果真不同凡响,清澈明丽,两只眼睛扑闪扑闪,象一幅工笔画。果真是一大美女。美女放屁,真是入戏的好题材!
电影一会就开始了,场面宏大壮阔,故事情节波澜起伏,扣人心弦,音乐曼妙,我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心里一阵一阵泛酸,有泪潜入了眼框。看身边的美女,已在用纸巾擦着眼睛,神情优雅,我见犹怜。

电影演完了,我随着人流往外涌,身边的美女却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心里不禁就涌进了许多失落,失落了一会,我就开始后悔,后悔代这陌生女人受过,后悔了一会,我就在心里骂起来了:什么东西?不懂人情世故,连声谢谢都没有。我正骂着,就到了大门口,路灯下,有一女人在左顾右盼,象是在等人,是她!那个放屁的女人。我有点怒不可遏,正想骂出声来。
美女说话了:刚才,刚才,真谢谢你。
突然间我心花怒放,没关系啊,小事啊。我说着,
就和她肩并肩慢慢走出了电影院。人非神仙,孰能无屁!我心里说。
沉默片刻之后,美女又说: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说: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美女又说:你有一粒菩萨心肠。
我说:是的,大家都这么说。她不经意之间就把心的量词改成了粒,我断定这位女子是位弄文字,或者是喜欢弄文字的
美女说:有菩萨心肠的人都是好人。
我说:好人却不一定都有菩萨心肠。就象美女都放屁,放屁不一定是美女。这后半句我是在心里说的。
美女捂着嘴巴笑了,折过身到了旁边的一辆摩托车旁,她跨上摩托车,发动,然后对我说:再见了,好心人!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你,再请你吃饭感谢你。然后就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之中,长发飘飘,象是在飞。把我一个人留在电影院门口,两手空空,如同一位弃妇。
            
                                2
电影院的戏剧性巧遇一直让我魂牵梦绕,难以排遣,那女子的飘逸飞走的身姿一直在我脑海里辗转反侧,挥之不去。这状态让我难受,我就着手写一篇小说,我是这样构思的,在后面我还会与那女子巧遇,然后会有一段痛彻心扉的恋情。然而我的写作并不顺利,我感觉我写字时私心杂念太多,这让我的处境颇为尴尬,因为我不能继续我的活路,作为一个业余的写字者,当一个题材的小说面临着流产绝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我千方百计想着保胎。
听说喝雪碧能清除人内心的私心杂念,可以调整人的心境,我从超市里搬回几大箱雪碧,当我喝得肚子高高鼓起象身怀六甲的孕妇时,我就在我的小说里这样写:她是一位中学教师,教语文的,酷爱文学,她的文字妙笔生辉,写景状物涂画心情总是信手拈来,在我的潜意识里,妙龄女教师总是有那种高雅、超凡脱俗的气质。我在电脑上敲打出这几句文字之后,我又是文路枯竭,无以为继。我决定放弃,除非,除非会再次遇到那枚女子。
再一次见到那枚女子是在两个星期之后,再一次见到那枚女子是当地一家杂志社里,这家杂志社我以前来过多次,投过几次稿。这次我依然是投稿,我写了一篇人模狗样的东西,自以为情节曲折,文笔荒唐,值得一看,我得与编辑切磋一番。我轻车熟路就上了四楼,那间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坐着的不是那位熟悉的杨主任,却是一位女子,她正趴在桌子上忙碌着,面前的书、纸、材料堆积如山。我敲了敲门,女子抬起了头,是她! 影院里遇到的那枚女子。那是一张清秀明静的脸,早已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她朝我笑笑,表情轻松自然,丝毫不感到意外。
“是你啊?” 我说
“是你啊? 好心人,是送稿子来了吧?请坐吧”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送稿子来了?”我疑惑着,在她对面坐下。
     她没有回答我,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边,我触手可及。我说了声谢谢,手很自然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散文集,我打开扉页,一位仪态万方的女子跃然纸上,她怀里抱着一本书,依着门,深情款款地望着天空,神思象凤凰涅磐一般正飞往外面的世界。于是我知道了眼前这位女子名叫夏雪,这是她的一本散文集,我曾经多次在报刊杂志上看到过她的散文,其中的片段我甚至熟读能诵,容颜与文笔竟如此浑然天成地集中在这位曼妙的女子身上。
她说:我早就认识你的,几次你来杂志社送稿子,我都看见了,你的长相很象我中学的一位同学,所以我对你记忆很深,可是你没注意到我。
她又说,副刊部的杨主任出差一个月,她只是一位实习生,在这里临时顶替几天。帮他打理一下他留下的工作。
我们的话题很自然地集中到文学上。我们说到散文和小说的选材,语言的组织以及在写作的过程中的感受等。她的见解别致,让我耳目一新。她好象这才想起我是来投稿的。
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要了她的QQ号,说是以后有稿子可以直接用QQ传给她。我说的并不是假话,当然我更重要的目的却不是传什么稿子。见到地地道道的美女,想方设法搞到她的QQ或者是手机号是好多男人的本性。

                                  3
我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当天晚上我就和夏雪聊了半个晚上,颇为投机,那时间内却已经没有聊文学了,聊到了小时候一些趣事,我们同时被记忆中乡村的清新空气,小桥流水,阡陌小道,绿油油的稻田,还有专心啃草的牛吸引和感动。我心中有股暖流在涌动着。
然后我们又聊说到我的母校H大,这才知道她还是我的师妹,晚我两届。我们很自然地就聊到那星光灿烂的校园,聊到到了校园前面前面的那片湖面,水鸟在飞翔,波光闪动。还聊到了我和她共同认识的人,共同经历过或知晓的事。
终于,在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我和夏雪相约在槐荫河畔,一直走了很远很远。这时从树丛里窜出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眼睛里冒着凶光,夏雪不禁后退了两步,瞄在我的怀里。
那个家伙指着我:你,滚开。
然后又指着夏雪:你,留下来。
那一高一矮两个流氓步步逼近,夏雪把我抱得更紧了。
不想滚,想一块死吧。凶光和狼笑一齐过来,象四把钢刀。
情急之中,我抬起一条腿,朝那位高个子猛蹬了过去,正中高个子的腹部,那一脚我使出了浑身的力量,高个子杀猪一般惊叫了起来,然后就扑倒在地,这一招当然叫先发制人,上大学时这个动作我练了不下万次,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高个子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和小个子一溜烟地跑了,我和夏雪呆了片刻才知道不是因为我那一脚,而是后面驶来了一辆警车。
在夏雪的不太正规的文字里,关于这一节的描写精彩纷呈,为了写好这一节,夏雪翻了好多关于武打的资料。她总是想着什么一枪毙命,一剑封喉这些歪招,我的形象就变得离奇古怪,有点象古代的侠客,又有点象现代救美的英雄。
后来,我们没有再去过河边。那里险象环生,不久就听说有位女孩被人奸杀了,派出所的民警办案的方法干净利落,查指纹、练尸体,搞完了就去吃大排档,案子就永远悬着了。
                                 
4
我和夏雪的恋情象是文火煲汤一般,慢慢地便香气四溢。
可是夏雪的那个杂志社因经营不善,快走到穷途末路了,读者群越来越少。杂志社就靠拉广告来度日,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加速了它的灭亡。夏雪看中的稿子,经她有上司一审,统统打入了冷窟,能登上稿子也被改得面目全非,看着这不伦不类的文章,夏雪哭笑不得。
夏雪要去南方,去那里寻找她的一片天空,我极力反对,我要她呆在槐荫,过不了一个月,槐荫城就要举行大规模招录公务员的考试,凭夏雪的实力,考上的可能性很大。
夏雪却说:柱子,跟我一起走吧,去南方,那里有我们的发展天地。你是学软件专业的,那边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去南方啊?这事我真想都没想,这里有我的工作,再过几个月,我在单位就可以混个科长干干了。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样柔弱无骨,守着一个破单位有什么出息?”夏雪的话一针见血,却激怒了我。
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吵架。
            
吵完之后,夏雪就走了,走得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我打她的手机也关机了,,再后来就是空号。我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男子汉的骨气,不就是个科级干部吗?在神圣伟大的爱情面前,那不是个屁又是什么?
半年之后,我也没能忘记夏雪,她给我的那本散文集,我读了百遍,大部分章节我已能背诵了,于是我写散文的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我在晚报上发表了几篇散文,那文思套路与夏雪的手段极其相似,圈内人士就认定这文字是出自夏雪的笔下。他们认为美女作家夏雪又浮出了水面。 我的邮箱开始天天爆满,有的问我是不是夏雪,有的就已断定我是夏雪,洋洋洒洒数千字,表达着对我其实是对夏雪的爱慕之情。 诸如此类的情书看多了,我就烦不胜烦了。我努力改变我的行文风格,可以一切都是徒劳的。

                                  5
我可以断定,在夏雪离开我一年之后,我对她的思念仍然根深蒂固,甚至坚如磐石。不然那天晚上我不会喝成那样。和我一起喝酒的是几个论坛上的朋友,喝着喝着他们就讲起了美女夏雪,讲起了她那弱柳扶风一样曼妙的文字。我那时已喝下三瓶或者是四酒啤酒,喝出了一眼迷茫的大雾。我一声大叫:不许讲夏雪,不许…….谁也不许。
罗泽是我的哥们,是槐荫城里颇有名气的作家,他曾写了一本《槐荫纪事》,在新华书店签售时异常火爆,那天早上新华书店门口有长龙一般的队伍缓缓地往前移动。甚至有提着菜蓝子的老太太以为是有什么打折的商品,也挤进了长龙。
罗泽对我说:夏雪已走了,走得那样绝情寡义,你又何必还对她耿耿于怀呢。他说这话时我已有了想吐的感觉。可是我没吐出来,我感觉到周身起火,异常难受,罗泽就扶着我离开了酒店,在路灯光迷离的乾坤大道上走着,每一步都交待得含糊不清。
我们走到一家叫似水年华的茶楼前,我看到门外挂着巨幅标语,标语用的是繁体字,我不禁就冷笑着,故作高深!繁体字我也能看懂,只是要费点劲。上面写的是:热烈祝贺风夕新书《风夕蓝天》签售活动园满成功。啊!槐荫城里什么时候出了个风夕啊,机会难得,上去看看。
“罗泽,罗泽” 刚才还扶着我的罗泽却不知了去向,这家伙,一定不是上吐就是下泻去了,还敢和我拚酒,哼。我自己上去。
我拾级而上,感觉脚步已渐稳健,那楼梯是木制的,我的皮鞋在上面踏得咚咚作响,象是在擂鼓,上了楼,然后穿过一条古色古香的长廊,就豁然开朗了,面前是一个大厅,人头羼动,大约有四五十号人,落座在大厅里在一张张方形桌子的周围,男士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女士都穿着旗袍。有侍者背着一只手倒水,用的是一把壶,很长的管子,茶水注入茶杯,准确无误,象是用了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的手法。我感觉是回到了二三十年代。
台上一女子正在在讲她的创作心得,旁边有另一个女子在收钱售书,一张张纸币落入她的包,那包鼓鼓的很充实。台上的女子正娓娓地叙说着,虽然隔得较远,看不太清楚,但那身段,那迷茫的笑容,那周身的气息我太熟悉了,我禁不住心跳狂乱,她是夏雪!真是夏雪! 她是什么时候回槐荫的?什么时候又出了新书?我怎么不知道?
我穿过一张张茶桌,朝她走去,后面有灯光闪动,她抬头时看见了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会,过了几秒钟才化开。然后就接着讲她的文学之路,可是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我找了个靠近台上却较偏的位子坐下,接着就一妙龄女孩端着红色的大本子要我签名,我知道那是嘉宾签到册,上面密密麻麻地有好多人的签名,都极具个性,有如龙飞凤舞的,有如涓涓细流的,有如弱柳扶风的,有如娇喘微微的,有如刀凿斧削的。上面的人名也极具个性,有默然、落花等,我感觉这都是他们的笔,不是原名。这样看来,风夕也应该是夏雪的笔名了。
夏雪还在台上讲着,时不时会向我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我走到台前的售书处,要了一本书,那女子轻声说十八元,然后又说,风夕待会给你签字,我收了书,付了款,回到座位上。我随手翻了翻那本古色古香的散文集,文字的风格依然没变,但成熟老练得多。用的是繁体字,看得有点吃力。我纳闷,这是从哪里刮来的一股歪风,出版物用上了繁体字?

第一轮的节目完了,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了第二轮节目是嘉宾上台谈感想,夏雪就下来了,正好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她侧过脸朝我笑着,那笑容我太熟悉了,象熟悉我的五指一样。
我轻声说:回来了啊?还出新书了呢,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忽然有点淡淡的伤感和幽怨。
她说:准备去找你的,刚成立了公司,太忙了。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故。
我感觉到这时我应该发表一些对她新的散文集的看法和感想,可是我只说了一句:这个集子,真好!只是繁体字看得吃力。
她却充耳不闻,嘴巴凑近我的耳朵说:再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那天我正好有空,要不就那天晚上一起到生态公园转转吧,我回来后一直没去那里呢,很想去看看。
她说完,没等到我开口,台上的主持人就要她上台了,要她回答读者的问题。我旁边的位子又空了,我这时才想起,刚才应该要她签名的。
活动继续往下进行着,我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好,注意力也越来越难集中了,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是刚才喝了啤酒,这会涨得难受,我起身,从一个个茶桌旁经过,看到了一张张生动的脸。
出大厅后,有服务生领着我了穿厅绕榭,七柺八拐才到了卫生间,然后我就感觉到一阵恶心,禁不住就上吐下泻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清理完体内的秽物,感觉到一身轻松,脚迈步也高远了很多,我原路返回,返回那个厅时,大厅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女孩在打扫残局。一位女孩见到我,忙上前递给我那本散文集:先生,这是你丢在这里的吧。
我出门,走到大街上,我看到的街道溢光流彩,我看到的城市灯红酒绿。


                                6
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当然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家的,我的家其实就是一居室的单身宿舍。我醒来时,罗泽正坐在我床头上正翻着我带回的那本散文集。看我醒了,抬了一下头,说了声:醒了。 然后又把头埋下去了。
你昨天晚上怎么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她回了,还写了新书,昨晚上在似水年华茶楼上,举行了她的签售会。我懒洋洋地说
你说什么呀? 你是不是在发烧?罗泽放下书,一眼的疑惑,伸出手要摸我的头。
我说夏雪回了,你看的这本书就是她的散文集。她现在的笔名是风夕。我大声说。
你有毛病啊?昨晚上我把你扶回来的,一直到现在就和你在一起,我晚上就睡在地板上,这本书是你昨晚在一个地摊上买的。这回罗泽的声音更大了。我看到地板上铺着的凉席和被单,他应该没有瞎说。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那似水年华茶楼的那场新书签售会、那潺动着的人头、还有我和夏雪的对话是怎么回事? 我讲了在茶楼里的经过。
罗泽哈哈大笑了,然后说:故事编得真好!情节离奇荒唐,你是一块写小说的料!
真是匪夷所思!我百思不得其解,看来是没有办法让他相信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她还约了我八月十五那天在生态公园见面呢,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我突然想起来了。
“你慢慢想你的小说吧,我上班去了。今天你不用去上班了,给单位打个电话吧。”罗泽说完放下书就出门了。
   空荡的房间里我感觉自己象是穿越着时空的天使,在古代和现代之间的来回穿梭着。

                                     7
   八月十五那天傍晚,不到五点钟我就去了生态公园,那里有我和夏雪的初吻,那里有我和夏雪的喃喃细语,那里有我们欲抱琵琶半掩面和铁骑突出刀枪鸣的爱恋。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那块青石凳,前面的花坛,在记忆中的一沫雨烟里若隐若现。
可是,当我们的恋情正如旁边的鲜花一天天娇艳起来时,夏雪却突然离去。
这会正是夕阳西斜的时候,花草树木,享台楼阁都被涂上了金黄,如蛋糕一般鲜美。前面是一条河,水波微兴,波光粼粼。我一眼就看见,在那棵大树下面,有一女子站着,裙袂飞杨,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远方,那意境太美了。我不是诗人,如果我是诗人,诗行一定会在我脑海里涌动,我不是画家,如果我是画家,这一定是我入画的好素材。
她是夏雪!
我走近她,她侧过身时,看见了我,眼前的夏雪眉清眼秀,肌肤如瓷器一般,柳叶眉清清朗朗,眼角好象藏着万种思绪。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三分疑惑三分激动三分难为情还有一分捉摸不定。夏雪,还是夏雪,她的美丽依旧。
柱子,是你?夏雪丹唇先启,我看见她的眼里闪烁着光亮,我断定那是噙着两眶的泪水。
“小雪” 我说
“柱子,你怎么来了?我走后你经常来这里吗?”夏雪说
“前天在你的新书签售会上,我们约好今天在这里会面的啊?”我又疑惑顿生。这时我已离夏雪很近了,触手可及。
“柱子,你说什么?什么签售会?我今天上午刚回槐荫的。”夏雪瞪大了眼睛。我满腹狐疑,无言以对。
“柱子,一年了,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喜欢胡思乱想去构思你的小说。”夏雪笑了。
我在构思小说吗?一串串扑塑迷离的事在我脑海里盘旋着,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生疼生疼。眼前的夏雪美丽动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实。
“你怎么走得那么绝情,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我说着,眼泪就往心头里涌。
夏雪不说话,望着我,两行清泪就从两汪清泉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了。
“柱子”,夏雪轻声叫了一声,声音哽咽着。
四目相对,我轻轻地LAN 过夏雪。 她在我怀里身子抖动着,慢慢地就开始抽泣着。
“柱子,走了这久,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
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抬头看时,两只无名鸟正结伴冲向了霞光万丈的高空。

                               8
夏雪回到槐荫成立了一家传媒公司,千头万绪,她只能一个劲地忙着,我和夏雪的恋情象是经历一场风雨的翠竹,更加清翠,郁郁葱葱!
这一次,罗泽是真的相信夏雪回槐荫了,我们还一起在城南那个炊烟飘渺的大排挡上喝过一次酒,罗泽喝得舌头麻木时,就向夏雪说着我的好话和坏话。
夏雪啊,你不知道,你走后,我们的柱子日见长智慧了,胡思乱想之中都能想很多离奇的故事来。
夏雪莞尔一笑,然后说:我也感觉到了,感觉他象是星外来客,说话不着边际。
我不可置否,在我心底里,那个签售会依然清晰可见,依然真实,那个签售会上的人物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甚至那极具个性的行头在我脑海里渐渐推出,越来越清晰。

我想辞职,然后跟着夏雪去打理她的公司。夏雪却不同意,她说:你一大老爷们,跟我一弱女子起什么哄。上班下班,有兴趣的时候就写写字,悠闲一点,这种生活未必不好。夏雪的观念转了一百八十度的一个大弯。我问她为什么思想上转了这么一个大弯,夏雪说:我出去溜了一年半载,就是为了转这个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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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的办公室的旁边有一个单间,是她的单身宿舍。我第一次走进那间房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那房间不大,大约二十多个平方,却被她布置得温馨浪漫,两书架满满的书,围过来,象一座城。
我说:我是不是走错了门, 走到你们公司的图书室里来了。
夏雪说:这叫人在书中,书在人中。
我从书架中随便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厚重大气的书,散发着浓浓的古朴味,装祯精美,那是一本散文集,作者是杨蕊。
我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照,照片里的人的面孔我似曾相识,我凝神屏气捉摸了几秒钟,心跳就加快了几倍,我断定那就是夏雪在那场签售会上的照片,台上的女子就是夏雪,旁边的那位主持人,我记得,他是默然,这位是落花, 这位是……哎!要是这照片的角度再稍稍改一点,我就在照片里了,我看到了我的一只胳膊,我惊诧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着照片,问夏雪:这是你吧?
夏雪笑着说: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啊?
“真是你?”我感觉我面前的不是夏雪,象是一个外星人。
“你个笨蛋啊,你看看,这人是二十年代的。她的真名叫杨蕊,人们一般只知道那时中国的文坛上有张爱玲、苏青、施济美等人,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个杨蕊,杨蕊写的多,发表的少,她的作品,是近些年内人们通过各种途径整理出来的。
我非常偶然地得到了这本书,这本书书对我的写作起了深远。不只是我和她长得很相像,她还是我们槐荫人。在槐荫长到十几岁时,已是槐荫非常有名气的小才女,后来她随父母去了上海。我非常喜欢她的文字,模仿她的文笔已经有好多年了。
你再看看这照片, 这是二十年代在上海的一间茶楼里,这上面的人都是当时在中国很有影响的文人。
     真是这样?


                                       20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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