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07|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日本电影大师小津的境界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2-8-13 22:35: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日本电影大师小津的境界

人间有晚春 one

  失眠之夜,如何变为春风沉醉的晚上?答案是:看小津的《晚春》。莺声呖呖的开场影像,仿若飘出一缕幽香,令人瞬时心定神静。
    
    《晚春》,战后小津的第一部嫁女题材作品。因为是第一部,它玲珑剔透的质地与肌理,它淡怡静谧的氛围,因为忧世伤生的体现不及他后来深切,甚是空灵流丽,看得人眉间心上,罩上没有负担的喜悦,不像后来同一主题的变奏,虽然越来越洗练,不管是《东京物语》,《秋日和》,还是《秋刀鱼之味》,因为注入太多的自家心事,看到最后,心底飘起戚然的愁云惨雾,不复《晚春》的洒脱清朗。《晚春》结尾笠智众孤独削苹果的凝然身影虽然也教人失神半日,整体到底是月朗风清的,没有惆怅,只有安详。
    
    许是因为和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小津喜爱的镰仓有关,我甚至觉得小津是抱着一种潇洒的心情拍完全片的。第一个镜头就非常从容淡定,剧本中是这样描绘的:
    
    晚春的一个下午------
     天空晴朗,花谢后长出嫩叶的樱树,显得郁郁葱葱。开往横须贺的下行电车从这里的车站驶出后,很快就到达圆觉寺的石阶前。
    
    接下来小津用了七八个空镜来转换场景。我们看到圆觉寺的屋顶,成行的杉树,盛开的杜鹃花,微风,婉转的莺啼,然后镜头转到茶室中的茶道活动,宁静,庄重,优雅,看得人舒服,迷醉。小津从来没有一部作品象《晚春》一样,那么兴味盎然地以影像展示传统日本之美:和服,茶道,能乐,京都(清水寺龙安寺,枯山水庭园),花嫁礼仪。小津对之的态度是一丝不苟,庄重虔敬的。许是因为影像容纳了这么多传统的东西,特别显得和谐清雅,心平气和,感觉美不胜收。
    
    故事的情节于我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每次重温,还是会有新体会。所以片中情愿陪伴父亲一辈子不愿出嫁的女儿,及坚持女儿一定要出嫁找到幸福的父亲,都有道理,有情,不离人世。最后她出嫁了,他在家承受孤寂的余生。也都很自然,因为他和她彼此明白,互相懂得,最终的各行各路,其实是各渡各的人生。看到最后,实在释然,没有任何遗憾。导演温厚的悲悯的慈悲,叫人感动。
    
    然而《晚春》最打动我,让我一遍遍重温仍不厌倦的,是整体如晚春一样温煦爽朗的气氛,美好地包绕着剧中人和观众。更是片中从头至尾那些磊磊落落的空镜:开头镰仓和片子后半部京都的风景,小津用七八个空镜,一点点地展开环境和场景,流丽撇脱,畅快之至;京都旅馆中原节子目光注视的花瓶镜头,可以象唐纳德里奇一样解读为注入了她的情愫,也可以象莲实重彦一样认为只是以风物对京都的表示,没有什么更多的含义,都可以,都有意思;最后,新娘原节子离开后化妆室的两个空镜,最显小津大师功力,那种雍容和大度,没有感慨没有叹惋,只让人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实在只有别具只眼的小津才拍得出。而化妆镜和结尾的浪拍岸的两个空镜,不无摄色归空的意味,点出影像如人生,最终不过镜花水月一切归于空的本质,无须沉溺偏执,执手然后放手,便可。
    
    人间有《晚春》,真好。






小津境界
  
罗维明
  
  看完小津的电影都想去吃日本菜:在雅致的餐厅里,一切的布置都以简净为主,连盛在碗碟中的食物都摆设的很有装饰味道,很自然又想起小津电影中那份闲逸典雅,虔诚庄重的意境。小津的电影令我觉得亲切,因为有我想过的生活。艺术要能教人生活,才叫好艺术。
  小津在《茶泡饭之味》中解释自己的生活与艺术:佐竹茂吉的妻子抱怨丈夫不懂得华衣美食,但佐吉平和地解释,他其实也注重生活的质素,他指着自己抽惯的廉价烟来说明,他喜欢这种烟的味道与烟包的设计,而他觉得茶泡饭比山珍海味更隽永。
  小津的电影由内至外都维持着这样和简朴清淡、他的色彩总是窗明几净。构图总是工整对称;他的摄影机端然不动,安静面对生命的流转,很少人的世界会象他那样平和。
  舒琪说他有斯多噶STOIC精神,克制情欲,追求次序的和谐,这样说道理不是没有,但我喜欢往好处想,我想他是看破红尘,哀矜勿喜,而对天地的毁损懂得报以沉默。日本传统士大夫都有这个倾向,因为由德川家康开始,禅的天地便是他们的美学标准,禅的极致是四大皆空。家康提倡禅自然有他的政治目的(用茶道来解除武士道),但文人多喜高雅,而愈近禅的作品愈幽清静美,所以人人乐于追随,于是石庭遍设、茶花有道,字数极少的俳句便成为日本的优秀文化传统。凡文人雅士都想达到这种空无的境界:川端康成的文字便是一个好例子。小津的电影也可以作如是观。晚期一变而成为肃然静坐的空镜,勘悟色空然后以静制动,我想是唯一的解释。
  新藤兼人说,小津和野田高悟一起写剧本时,都喜欢饮酒散步,而且往往一逛就是一整天,一喝酒便喝掉一下午,天天如此,结果一个剧本可以喝上一百瓶清酒。这种悠闲的工作态度何尝不是对生命的寂寞作出反应。玛嘉烈杜赫在高达的《慢动作(生命)》说过:“拍电影只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这句话也许适用于小津。小津一生创作不辍,到头来要在墓碑上写上一个“无”字,他当然明白生命的孤寂与空虚,但他用沉默化解,令作品变得清晰透明,一尘不染。
  沉默真是小津电影的极致。
  笠智众在《晚春》和《东京物语》的结尾因嫁女/丧妻而沉默叹气,那是小津对生命的感谓。
  在《小早川之秋》,纪子送男友上火车,只见进站的火车影子掠过月台上一排空椅,只见月台候车乘客缓缓出镜,一场送火车的戏便完了。我们见不到纪子的伤感,见不到男友上车,离愁别绪不必提。小津简洁的方法也来自他所知沉默。
  尽在不言中,才见大智慧。
  见贤思齐,每次看完小津的电影,我都变得心平气和。想人世悠悠,多灾多难,唯宁静可以致远。电影可以使人心端正,今生今世,唯有小津而已矣。






说小津,从《晚春》开始 5

   今天终于看完了小津的《晚春》,虽然这部不是小津的电影里头我最喜欢的,但因为是看小津中后期电影中最后看完的一部,在与小津的电影告一段落的时间点上,用这部《晚春》作结。
   从小津最富国际盛名的《东京物语》开始,开始迷恋上小津的电影,接连看了《麦秋》《秋和日》《秋刀鱼之味》《小早川家之秋》《晚春》等影片。
   看影史说小津在二战的时候,在新加坡倒看了很多好莱坞电影,战争结束后回到日本,已没有了早期的电影创作情绪,而将创作视角对准了日本的中产阶级的个人家庭式情节述说。《东京物语》的日本大家庭式的崩溃瓦解、《麦秋》《秋和日》等片子的嫁女故事中的亲情、友情的表达,无不都蒙上了一层凉丝丝的秋意,却并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肃杀之味,它不激进也不悲观,只是让看电影的我们静静的去感受它。
   看小津的电影是会上瘾的,相信这在很多看过小津电影的影迷看来,都能答成某种层面的共识。就像那时刚进大学的我,在完全无主观知觉的状态下就不知怎么爱上了电影,使之成为我阅读之外的另一大爱好和习惯。小津的电影也像这样,慢慢的你就被它给吸引了,上瘾了……
   有人说,小津安二郎的电影除了《东京物语》之外,其他的片子你只需认真看其中任何一部就可以了,都能“放之四海而皆准”。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一样的嫁女、嫁女、再嫁女、还是嫁女;一层不变的榻榻米式高度的机位摄影;每次同样的画面构图;很少有越轴,固定精确的正反打机位,从不让活动的人像在中近景内横穿画面,有意不让活动的物体破坏画面宁静感,一样的格子纹的“松竹映画”开头+谈话+嫁女+外景空镜头+片尾格子纹画面。可小津还是小津,喜欢就是喜欢,这就是小津风格,透过日本中产阶级的家庭镜头,小津带给我们基于日本又高于日本的东方美学式享受,在所有人创作剧本、拍电影时都强调障碍点、建制冲突对抗的时候,小津告诉我们,没有冲突也可以拍电影,还可以拍成这样,在后来的日本导演中是枝裕和的《步履不蹟》我看到了小津的感觉。
   日本电影在50--60年代真是达到了一个高潮,“静若小津,动若黑泽明”。
   最后友情提示一下各位:小津的片子还是比较适合(或者说更适合于)寂静的晚上和清静的清早看的,这是本人长久对小津片子观影以来的心得,那黑白画面来的真是摄人心魄。







只是侧面——小津跟小津的晚春

  
  十二月十二日。
  生于一九零三,故于一九六三。整整六十年,小津。
  两个看似相同的日子,却是不一般的两个端点。岁月流逝,这般这个二零零五,又是个重叠的十二,年年岁岁都相似的十二。
  
  然而岁到如今,君安在?
  
  昭和二十四年也就是一九四九年的晚春,呢喃着父女之间的脉脉情深,微微有点偏于“恋父癖”——那些不言而喻,却分明流转在言笑之外的情浓。笠智众饰演的父亲与原节子扮演的女儿,就此成为永远的父亲与永远的女儿。
  
  牢牢记得,故事的最后,父亲一个人回到和室,相依为命的女儿终于被自己说服嫁了出去,屋子里空空着,冷清的空气扑面过来。默然坐下,一个人无声的呆在黑暗里,只看见那个侧脸。能笑得灿烂却温柔的她离开这个屋子了,一个人,不止是凄清。猛然就是没有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对象了。
  颓坐无事,他削苹果,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薄薄削开。那么细心地一点一点儿的,微微带着苹果本身的弧度,长长而柔软的垂开。耐心削着,看不清父亲的正脸,只有一个侧脸。空气也很静默,只那么简单的画面,却把那些味道丝丝都缠绕了出来,她嫁走了,剩下的他很寂寞。
  
  再来看原来的父女之间的故事,女儿贴心的微笑,入了神。原节子扮演的纪子面容佼好,光洁如玉的脸上总是带有微笑,举手投足之间诉尽优雅,有良好教养的女子,却恋父。
  伊说,父亲,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于是真真假假笑笑闹闹总是说,我不嫁人,我陪我的父亲。然后微笑,哪怕伤心的时候微笑地却同时淌出泪水来,红着眼睛。
  画面很单纯很慢,那些味道却在一分分的渗透出来,比如她欢喜了,她生气了,她难过了,他看起来寂寞了,他几乎有些后悔了……除了女儿的心思清清楚楚地被描画出来,并没有将父亲的心思讲的很明白,他总是在别人催促说她该结婚的时候,笑吟吟的“嗯”,几乎没有脾气,没有反对,甚至为了女儿舍得嫁走,不惜跟着自己的妹妹说谎。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对服部感觉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进进出出好几回,每次只得简单一句,把个父亲描述的微微有点儿可爱。
  
  至于故事本身本来就是一些些小细节缓缓累积而成,总是简单,意味却浓。
  很难想象四五十年代的他眼里是怎么有这么多的生活细节,又有那么多幽幽的和风味道的。那个馥郁的薰风还是那个年代的味道,“小津的东京已经没有了”,今人说,于是旧日的那些益发显现得弥足珍贵。那纯朴的乐声,铁路上密密麻麻的架空管线,走的机械且咣噹作响的简陋火车,旧式清酒酒馆里的微笑谈心,真真正正以榻榻米与和服为主要生活的日子,在和室里打招呼的时候整个人匍匐下去,洋溢着有礼而节制的开朗笑容,婚娶的礼服……还有京都旅行时夜映在纸门上的摇曳修竹,浑然天成的枯山水,木屋的檐下谈笑,还有让我实在看不懂却韵味地叹为观止的能剧……那些生活如何的雅致。虽然平淡,绝不流于单调。
  
  画面的构图总是简单,大家都说他总用固定镜头,回头再看的时候果然如此,除了偶尔几处,几乎都是固定的机位。拍无人的风景的时候,摄影镜头虽然不动,但他总是会让物体本身动起来,比如无人在的镜头里拍树草花,成片成片的,总是正受着很大的风,摇曳晃悠起来,让你看个分明,绝不是单调的明信片。配合故事本身以及背景,倒也别具韵味。拍人的时候,人总位在不远不近,画面里收敛的举止,倒也温存。一般却只看见人物侧脸,张驰有度的动作。
  人物台词很少,且很简单。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总是对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的追问,那边也是同样的回答,却每次都不一样的表现。反反复复,语调却变化起来,也是这故事进程缓慢却多了点儿韵律的表达罢。
  也是雅致。
  
  如今这些雅致自然是无可觅处的,半个多世纪的时光,足够一切面目全非消磨殆尽。而今的世界失却了很多。缺失的不仅仅是他——那个与十二月十二日有不解之缘,给人感觉几乎是“恋母”的小津,还有旧时那些韵味无穷的生活跟雅致。
  于是在这十二月十二日,他的诞生日,我只得一见人物的侧面。人人都看不分明,戏里戏外,父亲女儿小津,或他或他或她。
  
  20051212






 小津安二郎的拍攝手法對女性角色的處理
  
  
  攝影師的觀看方法
  
    藝術批評家John Berge在《觀看之道》中提到:「攝影師的觀看方法,反映他對題材的選擇。」「我們對影像的理解和欣賞還取決於各人獨具的觀看方法。」(Berger, 1972: 3)影象的觀看方法,表達了觀看者的態度。所有藝術形象,可以說都是根源於客觀物象的,然而在與客觀物象的具體聯繫方面,又往往呈現出很顯著的差別。同樣地,同一拍攝對象落在不同導演手上,亦會得到完全不同的表現。
    導演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在攝影機位置導致的鏡頭角度,小津安二郎多以低視點攝影方法,把鏡頭在離地面兩至三尺的低位置,避開一切俯瞰的鏡頭,他曾經說過:「不應該濫用俯瞰攝影來表現人。」(佐藤, 1981: 212)這是因為抬起頭看人具有尊敬人的謙虛。而他在影機運動的禁絕,避免了在鏡頭上造出對角色的偏頗,加入了個人情感。可見小津以一種人文主義精神,去形塑出每一位主角。
  
  晚春對女性的塑造
  
    黃國兆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世界》中提到,小津對家庭倫理電影的情有獨鍾,在他大部份的影片,尤其是中、晚期,都以人生共本活動和五大人際關係為主題,而且重複在不同的影片中出現(黃國兆, 2003: 33),而為配合其主題,小津後期作品的靜態、簡煉的拍攝風格,亦為評論家之讚賞。
    與其問小津安二郎如何書寫女性,倒不如說他是在描述在人生階段中女性的位置。(金炳興,1973: 27)溝口藉《雨月物語》批判為利忘恩的男子,歌頌女子的無私與犧牲,小津則偏重在人生階段上其角色的處境以及性格所作出的反應,反映人生改變之不可違,在角色描寫亦見全面,偏重現實層次。在《晚春》中,導演將故事重心放在原節子女兒的角色上,故事改篇自廣津和郎的短篇小說《父與女》(小津安二郎百年紀念展, 2003: 139),早年喪妻的大學教授周吉和女兒紀子,紀子因為戰時勞動而身健有患,加上為了照顧父親的起居,錯過了適婚年齡和合適的對像,遲遲仍未結婚,父親暗為著急,姑母亦為紀子說媒,紀子疑心父親要再婚,周吉將計就計,紀子一心為成全父親而出嫁,在京都旅行後,紀子出閣,最後只有父親一人孤寂地消磨時光。
    在《晚春》中,家庭於女性來說仍是具有相當高的地位,主角紀子身體抱病,所以在家裡照顧父親的起居生活,而身邊的人對她結婚成家立室的事十分著緊,可見家庭對女性的重要性,如西蒙波芙娃於《第二性.結了婚的女人》所說的,也如中國人所言「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女性地位受到家庭中男性的約制,但有趣的是,在電影中同時亦介紹了當時來說新奇的現象,就是離婚和女性自立,紀子的朋友阿綾離婚,並自力更生,紀子想不嫁時亦有求助於她,希望學得一技之長可媒生,這於男性中心的社會是難以想像的行為,但小津都把這些作為題材拍到電影中去,亦沒加以貶抑或讚揚,是以得見導演對女性和每一個角色的尊重。
    同樣以家庭為中心,不如《雨月物語》中的女人為家庭而犧牲,《晚春》裡的紀子為的是自己意願,自己所愛的父親,而逃避父親的期望,在紀子與父親遊京都最後一夜的對話中可見,對小津來說,女子出嫁,由一個家庭轉到另一個家庭,在於人生的變遷,階段的演進,無法違抗,但女子的幸福仍由她們自己所把握,如父親周吉所言,要夫妻兩人共同努力才可得到幸福,這表現了女性在新時代的獨立自主。題材上,小津避原著的結局而不用,只集中描寫父女關係和情誼,最後以留下孤單的父親作結,突顯小津一貫關注的問題──家庭的關係與人生的演進。
    裝扮好的紀子跪在榻榻米上,感謝父親的養育之恩,周吉本來受之無愧,但亦蹲下來聽女兒的說話,還拉起她,除表現作為父親疼惜之情,亦顯見小津的心思,在此關係上,兩人都是平等的,既互相關懷,亦帶尊重,絲毫不見父權的痕跡。而同樣的鏡頭於兩人離開京都晚上的對話亦見,兩人身處於狹窄的躺室,可見二人關係之密切,在父親的一番教訓的言論,仍是以平行的坐姿進行。
  
  
  參考書目
  佐藤忠男, 1981 : 溝口健二的世界. 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
  金炳興, 1973 : ‘小津安二郎和他的作品’, 小津安二郎百年紀年展, pp.27-28.
  黃國兆, 2003 :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世界’, 小津安二郎百年紀年展, pp. 29-43.
  西蒙.波芙娃, 1949 : 第二性.三, 台灣:志文出版社.
  Berger, John, 1973 : The Ways of Seeing 觀看之道, 廣西: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晚春》的背面

  算起来《晚春》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今年也是他的60岁生日。1949的《电影旬报》年度十大佳片中,《晚春》名列第一。当年还有一部我非常喜欢的黑泽明的《野狗》排第三。
  侯孝贤、贾樟柯都表示过最喜欢《晚春》。侯孝贤对它的评价是:“透彻极了,厉害”。还曾说过“电影应该是这样: 每个人都能看的懂,能看得很深的人就会看得很深很深……”我想这个评价正是因《晚春》而发的。
  《电影旬报》于2000年评选了二十世纪日本电影百佳,小津安二郎只有《东京物语》、《麦秋》、《秋刀鱼之味》入选,而《晚春》榜上无名。这部寂寞的电影似乎注定有一个寂寞的结局。
  
  《晚春》是一部典型的小津式家庭伦理剧,情节非常简单:纪子27岁了,父亲曾宫教授为女儿找婆家。而纪子害怕自己出嫁后,年迈的爸爸没人照顾,所以不愿意结婚。教授骗女儿说自己将要再婚。纪子最终得到了理想的归宿。
  纪子是一个被封建道德束缚很深的人。在影片的开头,她反对舅舅再婚,认为他“不体面”。这种道德并非通过暴力手段发挥作用——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那样,三太太与医生私通,被吊死在陈府角楼的小屋里。也非《黄土地》中的父女关系:亲情与责任,却最终让翠巧被滚滚的黄河吞没。
  鲁思.本尼迪克特曾在《菊花与刀》中指出,日本文化属于“耻感文化”, 是无处不在的社会感受性和舆论的外部强迫性,通过个人心理情感实现的社会潜意识。纪子这里就扮演了“舆论的外部强迫性”的角色。
  《菊花与刀》的观点虽然犀利,但未免失之于静态。而《晚春》所描绘的,是一个急速变化的社会,曾经苛刻严酷的伦理规范正在走向瓦解。人们已经可以不去遵从它,但不可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不可能不受到它的影响。
  
  当教授为纪子考虑终身大事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学生服部。服部常来曾宫家做教授的助手。纪子与他相识多年,感情甚好。
  下面的场景纪子和服部一起骑着自行车,去海边游玩。首先是海滩的空镜头(这个镜头在影片中的作用十分重要,后面还会提到)。伴随着轻快的音乐,把纪子和服部的笑脸、两人并肩骑车的大全景反复交叉剪辑。充分表现了纪子喜悦的心情。
  
  而路边可口可乐的广告牌,暗示着时代的变化。两人来到在海滩上,并肩而坐,纪子问服部:“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以纪子的保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是非常大胆了。可见在她的心中,相当钟情于服部。
  但是,纪子曲折地传达爱意后,服部闲扯了几句,并没有明确回答纪子。影片很快转到增宫教授与纪子的姑姑谈论纪子的婚事。姑姑也中意于服部,而教授表示要询问纪子的看法。
  下一个场景,小津展现出了对节奏高超的控制力。这种控制并非为了设置悬念或者营造紧张的气氛。而恰恰相反,是为了展现真实、自然的生活流程:纪子收拾房间,教授回家、换衣服,纪子准备晚饭,一切都是那么平平常常。
  而纪子提到服部来访时,教授的表情变得专注起来。我们知道纪子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了。女儿的漫不经心和父亲的急切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饭桌上,教授与纪子谈论婚事,仍然是在试探中进行的。而当教授终于提出要把纪子嫁给服部时(观众等着一刻已经太久了!),纪子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似乎教授说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服部已经订婚了,并且爱人是自己的师妹。这时我们才知道服部在海滩上最重要的答案。
  
  订婚不是出自服部本人之口,而是由纪子说出的。这表明,她已经认同了服部的婚约。虽然纪子表示“服部很适合做丈夫”,但她的行为准则不允许自己去当第三者。而脸上的笑容,恰恰是为了掩饰潜意识中的欲望和痛苦。
  服部与纪子一起吃饭,服部邀请她去听小提琴演奏会,而纪子拒绝了。在她看来,服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自己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做横刀夺爱之事。
  演出进行时,音乐厅里,服部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他并没有转而邀请自己的未婚妻,始终在等候着纪子;音乐厅外,纪子伴随着忧伤的旋律走过。这是影片中少有的,对她真实感情直接的表述。两个相爱的人,仅仅因为一点怯懦,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值得注意的是,服部的未婚妻、纪子的师妹始终没有出场。纪子不敢接受服部的爱,并非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师妹,而是害怕别人的舌头根子。纪子在影片中一方面扮演了社会舆论——反对舅舅和父亲再婚;另一方面,她也受制于舆论的力量,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顺带提一下纪子的好朋友凌子。有一场戏凌子来纪子家找她,因为纪子不在,就与曾宫教授聊天。而当纪子突然归家时,凌子却惊惶失措,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凌子喜欢纪子的父亲,但又害怕被别人知道,尤其怕被纪子知道。关于凌子,后面还会提到。
  纪子通过相亲认识了熊太郎,他出身名门,家道殷实,并且长得像纪子的偶像——加里.库柏(⊙﹏⊙b)。而纪子却不愿与他结婚。她的理由是,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在《晚春》平实的影像之下,隐藏着一些极为反常的地方,比如纪子的丈夫熊太郎。既然影片的主题是婚嫁,按常理来讲,纪子的丈夫本该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而这个“主角”,竟然连在全景镜头中,充当群众演员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是小津安二郎找不到像加里.库柏的男演员吗?其实纪子嫁给谁,与影片的主旨毫无关系。同时这暗示了,虽然熊太郎财貌双全,纪子心中根本不爱他。
  
  我们当然可以相信,纪子所说的不愿出嫁的理由——要照顾年迈鳏居的父亲——是真实的。但不得不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纪子的内心深处,仍然不能忘记服部,与其他男人一起生活没有安全感。而这时服部已经结婚蜜月归来,纪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而她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却不允许她去想不愿意出嫁的其他原因。
  教授为了女儿的幸福,对纪子说自己将在她出嫁之后再婚。这是用一个自觉的谎言,欺骗了一个不自觉的谎言。在《晚春》中,年长的人往往比他们的后辈开明。比如纪子的父亲和舅舅,他们并不过分在乎社会舆论,所以比纪子和凌子活得更加洒脱。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对社会规范有了深刻的认识,使得这些老年人们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而纪子因为父亲将要再婚火冒三丈,甚至痛哭流涕。这里再一次显示了纪子的固执,对他人的欲望尚且如此,何况对自己的呢?那连想起都是罪恶的。
  但是正如前文所说,传统道德已经不再是冷酷严厉、无法妥协的了。虽然它仍会束缚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但已经退化为一种社会潜意识。如果有人凭着清醒的认识,下决心冲破它,就会发现其实算不得什么障碍。纪子最终同意了父亲的婚事,并且愿意出嫁。
  此处有一个貌似闲来之笔的情节。纪子的姑姑捡了钱包,高兴得一直说“运气好,纪子的婚事一定会成功”。曾宫教授提醒她,应该把钱包交给警察。姑姑一边说着会去交公,一边急匆匆地溜走了,随后我们看到一名警察从前景入画……
  这段讽刺漫画式的情节,仅仅是为了活跃气氛,增加观赏性吗?如同教授声称将要结婚一样,这个场景再次提示给观众两个字——“谎言”。生活中,没有人会不说谎话。只不过有的谎言非常明显,很容易被揭穿,而另外一些则难以发觉,即使撒谎者自己。
  
  结婚前夕,纪子和父亲去看望舅舅。在此期间,她对舅舅再婚的看法完全改变了。纪子和父亲住在廉仓——源赖朝时代日本的首都,去京都看望舅舅——德川幕府时代的首都,最后出嫁到东京——日本现在的首都。影片地点的变化,也标志着纪子一步步摆脱旧思想的束缚,变得更加成熟。
  婚礼当天,服部也去教授家祝贺,小津安二郎又一次做了低调处理。这场戏如果拍成,纪子与服部擦身而过,两个人神情凄然,再配上煽情音乐。那么《晚春》只能沦为无聊庸俗加愤世嫉俗的情节剧了。
  最高明的表现就是没有表现:镜头1,服部与增宫教授在楼下抽烟,谈论着服部的蜜月旅行;镜头2,教授上楼看女儿,纪子花枝招展,却面带泪痕;镜头3,并不是纪子下楼,与服部告别,服部向她贺喜——而是一大群小孩子挤在门外,等候即将出来的新娘子,门口停着准备出发的汽车。空荡荡的梳妆镜,平添了几分寂寥之感。纪子和服部已经忘记了从前的爱情了吧?
  
  叙事省略是《晚春》的一大特色。隐蔽的手法被用来表现“背面”的主题。海滩的表白、纪子的师妹、相亲、婚礼,去掉了所有戏剧性冲突的内容,平淡到了极处。正所谓大象无形,大言希声。仿佛东方人深沉内敛、彬彬有礼的性格,永远不会过分地显露自己的感情,含蓄地传达着言外之意。
  送走女儿之后,教授与凌子一起喝酒聊天。教授对凌子说自己并不打算再婚,而是为了让纪子放心出嫁撒了谎。凌子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片中反复提到“谎言”是有所指的。编导在提示观众,某种程度上,纪子说不愿意结婚是撒了谎,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虽然她这么做是无意识的。
  这场戏里面,凌子对教授的态度更加很有意思。当凌子听说教授不会再婚之后,激动地吻了他。并且表示自己以后会经常来看望教授。这是对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的尊敬呢?还是对于意中人的爱恋呢?
  之所以设置凌子这个角色,是为了证明纪子并不是孤立的现象,而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典型。在那些深受传统道德束缚的人看来,爱上年老的鳏夫和抢夺别人的未婚夫,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不能去想、更不能去说的。而人们却通过符合社会规范的方式,为隐秘的欲望找到了出口。
  
  《晚春》的结尾非常精彩,是统辖全片的点睛之笔。只有一个固定机位的短镜头:夜晚的海边。这个场景在前面只出现过一次,纪子和服部曾经来这里游玩,并且她向服部含蓄地表达了心中的感情。可以说大海是纪子爱情的见证。这是一个空镜头,可谓无我之境。那段朦胧的感情,已经被当事人深深埋在心底。而大海像一位温和又略带伤感的老者,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爱。
  
  在《晚春》中,一方面是对人性手术刀般,精微又冰冷的理解力;另一方面是宽容的态度和温厚的柔情。小津洞悉了东方人的欲望、压抑和宣泄,却没有严厉的责备。他仿佛影片中智慧深沉又无限慈爱的父亲,一心一意为儿女的幸福着想,只把孤独留给了自己。






小津安二郎影展 —— 晚春(1949年·黑白) 4

  深受小津隽永、悠长、静默镜头语言影响的台湾导演侯孝贤曾说:“最喜欢的是《晚春》,小津四十六岁时拍的,透彻极了,厉害。”
    
  而我重温的第八部影片就是这部《晚春》。就名字的对仗看,《晚春》似应在《早春》之后,但却拍摄于1949年,比《早春》早了足有七年;就故事的沿袭看,同样发生于北镰仓的故事,同样由原节子扮演一位叫纪子的姑娘,和《麦秋》又一脉相承。
    
  事实上,这的确称得上是小津众多作品中的一个里程碑,原节子的出现,诞生出小津电影的一个符号,她和笠智众两人在屋内端坐的身影,成为人们想起小津电影脑海里闪现出的第一幅画面。
    
  那时候的原节子真年轻啊,年轻到我屡次说过、她眉宇间的轻愁还未聚集,那招牌式的笑容灿烂无比,以至于我有这样的错觉:脸上的肌肉仿佛被牵扯到一种极端状态,象抛物线的顶峰,再过去,就急转直下,变为哭泣。不知道原节子是故意要这样笑的(在小津要求下)还是天性如此,综观小津电影里的燕瘦环肥,也只有她一人笑到了笑的“边缘”,如太强烈的光线让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原节子的笑,看着看着没来由就心生悲意。我想,那愁苦并不存在,而是笑意带来的阴影。这样的笑,除了原节子,在我谈不上全面但足够丰富的观影经验中,绝无仅有。
    
  笠智众,1983年文德斯拜访时他垂垂老矣,那么倒退回三十多年前,他怎么也该正当壮年,就象文斯特所说的,他在本不该在的年龄“老去”,在拍摄于不同时代的五十部影片中他老去,老得浑然天成,老得波澜不兴。你无法分辨出十年后《秋刀鱼之味》里的笠智众和十年前《晚春》里的笠智众有什么区别。他象一个不变的背景,稳住画面中世界的纯粹、和谐、永恒。他是道具又超越道具,虽然笠智众本人谦虚地说“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小津”,但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在一桢桢画面中,背后小津的风格和前面的笠智众的品性渐渐交融,呈现为银幕上一个个人物的灵魂。笠智众扮演的父兄,完全不是传统男权意义上的专制者,他们宽厚豁达、沉默隐忍,哪怕挑战规条的行为会一时激怒他们,其后也会通过内心退守地关爱和自省而达到体谅的完满。这些人物无一例外寡言少语,多是重复别人的话,甚至重复自己内心的感叹:“是啊,是这样的啊。”只言片语道尽一颗心的凄回婉转。
    
  《晚春》中的父亲也是这样,从头到尾,除了最后给女儿的一番临别赠言外,没说什么完整的语句。他总是微笑着应和,是个慈父。而侯孝贤说“透彻极了”的这部影片,实际上情节非常简单:“二十七岁的纪子和父亲在北镰仓相依为命,心上人从身边溜走,她半点不觉可惜,父亲编了一个续弦的谎话,纪子才肯披上嫁衣,却不晓得父亲正默默面对孤独余生。”(摘自影片简介)
    
  正因为情节简单,简到极致成就蕴味无穷的玄思。电影画面首先展现人物的外部状态,其次又流淌出我们看不见的心绪起伏,这一明一暗的对比旗鼓相当,推进故事的进程,奇妙由此产生。我想,这与其说是一项才能,不如说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赋,要超越画面的限制,创造出余音缭绕的氛围,那根本就是文字所长,而恰是影像所短,可小津成功地克服了影像的这个缺陷,你总能从简单有限的画面中看到丰富无限的内心。
    
  影片中的纪子在父亲身边愉快地生活着,你可以说这种生活状态是圆满无求的,也可以说它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就象一条欢快流淌的小河,纪子无法想象改变流向会是什么样子。作为一名成年女性,同学们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好友竟然都离婚了,而她还什么动静也没有,她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心事吗?影片没“主动”表现纪子的心事,可我们还是能从她跟父亲的学生服部之间的来往看出端倪。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察觉,或者说因为某种莫名惧怕(怕目前这种她认为对父亲对自己都很理想的生活状态遭到威胁,面临更改)而不去想。心底的涟漪拒绝命名,甚至用服部已有对象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从而得到安全的“逃脱和保障”,当服部作出更明确地暗示,想跟纪子一起去看小提琴演奏会时,她佯装不解婉拒了,她就是这样固守着自以为理想的生活状态,不惜与真实的内心为敌,一切只能自己幸福的趋势都被她坚决否定掉,她把自己的命运,和父亲的,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纪子是走入误区了,她无疑是有洁癖的女子,而她最大的误区就是把自己命运跟父亲联系在一起的同时,也认为父亲应该这样,否则就是不可原谅的背叛。影片刚开始,纪子去东京,遇见父亲一位刚刚续弦的老友,直言不讳说感觉“不干净”,对方哈哈大笑。长辈对不谙世事晚辈不恭之辞的原谅,不等于她的心结就能在笑声中化解。实际上这就是纪子的心病,当父亲为了让她同意相亲谎称有续弦之意时,平素一向善解人意、娴淑端秀的纪子反应尤其激烈,这让我想起日本小津研究专家佐藤忠男在《小津安二郎的艺术》一书中指出的:在小津的电影里有一种“娇”的心理。所谓的娇,就是过分依赖家人的善意。娇不仅仅指撒娇,同时也可能包含着“乖僻、乖戾、别扭、怨恨、呕气、自暴自弃”。总而言之,就是所有的内心阴暗面。撒娇就是放纵,就是把自己的内心阴暗面统统释放出来,等着别人来收拾。以及把自己当成弱者,期待别人眷怜的心情。如果没有人来收拾没有人来眷怜,那么就会满心怨恨,在心里落下创伤。
    
  乖巧的女儿纪子就这样变成“乖戾”的女儿纪子,跟无辜的父亲闹上了别扭。女儿眷恋父亲的情感,在东方似乎特别强烈,尤其母亲一角缺失状态下长大的女儿,可能下意识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比得上自己父亲的完美,自己在别处再也找不到这样纵容和深具安全感的爱恋。跟父亲冷战,跟朋友发无名火,纪子执拗的心意却被倔强外表覆盖着暗自变化。小津电影是用来释放悲伤、体谅人情、抚慰创痛的,所以他不会让“乖戾”的女儿继续乖戾下去,纪子终于同意相亲,父亲和一直张罗此事的姑姑都松了口气。
    
  注重细节的小津在这里安排了一段有趣的对话:纪子答不答应相亲不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好事的姑姑就担心上了,而她担心的却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对方名叫佐竹熊太郎,她担心纪子不喜欢这个名字,担心大家成为一家人后不好称呼这位侄女婿:“熊太郎这个名字就象胸口长满了毛的感觉,我们该怎么叫他好呢?叫熊太郎的话就象在叫山贼,叫阿熊就象叫个傻子,当然不能叫他小熊,我打算叫他小竹。”
    
  姑姑就这样抓不住重点、杞人忧天地唠叨着,女人年岁大了果真这么有喜剧效果?至少一部分女人是吧,小津观察的生活奉献给我们这样一群“活宝”,可气、可笑、又可敬。
    
  与《秋日和》中的母女旅行一样,《晚春》中的父女也是通过一场旅行最终达成谅解。去京都的旅行纪子见到了父亲朋友的新夫人,两个人看上去那般和谐,纪子不禁为自己先前“不干净”的言论而羞愧。事物都有两面,年轻的时候执着于自己首先看到的一面,纪子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当她最后一次“负隅顽抗”,恳求父亲让她留在身边时,一向寡言的父亲说出一番长篇大论。这是小津在电影中反复探讨强调的观念:夫妻并不能一开始就得到幸福,必须经历共同的坎坷历练,幸福才会降临,才懂得体味幸福的滋味。在小津看来,婚姻一定程度上是修行,熬不过,前功尽弃;熬过来,浴火重生。这也是年轻的纪子看不见的那一面吧,至此,纪子的心结总算解开,她可以放心出嫁了。
    
  这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段出嫁场面:盛装的原节子笑靥如花,之后泪眼朦胧,盈盈间作别父亲,挥别自己的成长岁月,生命进入另一个阶段,无形的脐带这时候才剪断似地,从此走向独立的人生。
    
  影片最后,一个人回到家中的父亲,不能不让人联想到《秋日和》中的母亲,巧合的是,《晚春》中出嫁的女儿和《秋日和》中送走女儿的母亲,同是原节子扮演,人生不同阶段次第经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一部浸淫在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电影:日式庭院、寺庙、看能剧、观茶道,镜头中的传统素静优美;这又是一部“西风东渐”的电影:英文酒吧店名,人们随口说出的好莱坞影星名字,连姑姑这样的老派人都拿洋人的英俊来形容相亲对象,妄图打动纪子。日本社会战后的裂变可见一斑。
    
  前面说过,和《麦秋》一样,这是小津把故事发生地点放在北镰仓的又一部影片,于是我们再次重温了当地的寺庙、树林、海滩,半个世纪以前的北镰仓是多么幽静啊,充溢着向阳坡一样愜意的光照。于是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村上朝日堂的卷土重來》一书中写道的:
    
  “曾经居住在距离鐮仓只有二十几分钟车程地方的我,这几年下來,也去了鐮仓不少次,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由北鐮仓车站下车,再舒服地散步至鐮仓。要是时间充裕,则搭上江之岛电车往江之岛走走。。。湘南海岸风景对我而言,还有一种很难用言语說明的感觉。。。”
    
  小津电影的世界,在心中日臻丰满。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23 09:08 , Processed in 0.086905 second(s), 2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