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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艺感咏 侧重与倒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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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7 09:17: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古今情思 于 2012-10-17 01:26 编辑



              侧重与倒装



             诗词律韵多绳检,险仄尖新赖倒装。

        
             入镜行天精侧重,碧梧红稻吐奇芳。


附:周振甫《诗词例话》

侧重和倒装
  
  《漫叟诗话》云:“前人评杜诗云:‘红豆啄残①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若云‘鹦鹉啄残红豆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便不是好句。余谓词曲亦然。李景②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钩’,或改为‘珠帘’,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马上春如梦’,或改云‘如春梦’,非所谓遇知音。”(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
  沈存中:“红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技’,此盖语反而意宽。韩退之《雪诗》,‘舞镜鸾窥沼,行天马渡桥’,亦效此体,然稍牵强,不若前人之语浑也。”沈之说如此。盖以杜公诗句,本是“鹦鹉啄余红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而语反焉。韩公诗句,本是“窥沼鸾舞镜,渡桥马行天”,而语反焉。韩公诗,从其不反之语,义虽分明而不可诵矣,却是何声律也③?若杜公诗则不然④,特纪其旧游之渼陂,所见尚余红稻在地,乃宫中所供鹦鹉之余粒,又观所种之梧年深,即老却凤凰所栖之枝。既以红稻碧梧为主,则句法不得不然也。(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卷三十《秋兴八首》其八“香稻”句下注)
  ……盖韵文之制,局囿于字句,拘牵于声律,散文则无此等禁限。韵语既困羁绊而难纵放,苦绳检而乏回旋,命笔时每意溢于句,字出乎韵,类旅人收拾行螣,物多箧小,安纳孔艰。无已,“上字而抑下,中词而外出”(《文心雕龙·定势》),必于窘迫中矫揉料理,故歇后倒装,不通欠顺,而在诗词中熟见习闻,安焉若素。此无他,笔舌韵散之“语法程度”,各自不同,韵文视散文得以宽限减等尔。后世诗词险仄尖新之句,《三百篇》每为之先。如李颀《送魏万之京》:“朝闻游子唱骊歌,昨夜微霜初渡河”(“昨夜微霜,[今]朝闻游子唱骊歌,初渡河”),白居易《长安闲居》:“无人不怪长安住,何独朝朝暮暮闲”(“无人不怪何[以我]住长安[而]独[能]朝朝暮暮闲”),黄庭坚《竹下把酒》:“不知临水语,能得几回来”(“临水语,不知能得几回来”),皆不止本句倒装,而竟跨句倒装,《诗·七月》已导夫先路:“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入我床下”)。词之视诗,语法程度更降,声律愈严,则文律不得不愈宽,此又屈伸倚伏之理。如刘过《沁园春》:“拥七州都督,虽然陶侃,机明神鉴,未必能诗”(“陶侃虽然[作]拥[有]七州[之]都督”);元好问《鹧鸪天》:“新生黄雀君休笑,占了春光却被他”(“君休笑,却被他新生黄雀占了春光”),属词造句,一破“文字之本”,倘是散文,必遭勒帛。(钱钟书《管锥编·毛诗正义·雨无正》)
  ①红豆啄残:当作香稻啄余。下文的红稻也当作香稻。 ②李景:当作李璟,即南唐中主。 ③这是说,韩愈的两句诗,要是顺着说,不成声律;即“窥沼鸾舞镜(“舞”字,《韩昌黎集》作“入”),渡桥马行天”,为平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不符合律诗平仄的规定,律诗的平仄当作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 ④不然:不这样。这是说,即就声律说,杜甫的两句诗也同韩愈的不一样。杜甫的两句顺着说,“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完全符合律诗的规定。这里的含意是说,韩愈的两句不能不倒说,因为一顺说就不合声律。杜甫的两句可以倒说也可以顺说,在声律上没问题,那末他所以要倒说,是意义上的要求,不是声律关系。
  杜甫《秋兴八首》的第八首里,有“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照字面看,像不好解释,要是改成“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就很顺当。为什么说这样一改就不是好句呢?原来杜甫这诗是写回忆长安景物,他要强调京里景物的美好,说那里的香稻不是一般的稻,是鹦鹉啄余的稻;那里的碧梧不是一般的梧桐,是凤凰栖老的梧桐,所以这样造句。就是“香稻——鹦鹉啄余粒,碧梧——凤凰栖老枝”,采用描写句,把重点故在香稻和碧梧上,是侧重的写法。要是改成“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便成为叙述句,叙述鹦鹉凤凰的动作,重点完全不同了。再说,照原来的描写句,侧重在香稻碧梧,那末所谓鹦鹉啄余,凤凰栖老都是虚的,只是说明香稻碧梧的不同寻常而已。要是改成叙述句,好像真有鹦鹉凤凰的啄和栖,反而显得拘泥了。说鹦鹉啄余还可解释,说凤凰栖老显然是虚的。因此,把“香稻”“碧梧”提前并不是倒装句法,是侧重在香稻碧梧上。
  上文又谈到韩愈的《春雪》诗句,“人镜——鸾窥沼,行天——马渡桥”,所谓“入镜”,是说鸾鸟在池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谓“行天”,是对马过高桥时的感觉,是侧重地写出作者的感觉。
  再像不说“珠帘”而说“真珠”,侧重珠字,显示生活的富丽,运用夸张手法。再说,珠帘也可以解释作装饰着珠子的帘子,而“真珠”是指用真珠串成的帘子,两者含义并不一样。“春如梦”和“如春梦”,侧重点也不同。“春如梦”是说春天像在梦中,“如春梦”是说像在春梦里,不一定指春天。由于侧重点不同,意义也不一样。
  “香稻”两句除了侧重的写法外,这两句里还有倒装,那是“鹦鹉啄余”、“凤凰栖老”这样的主谓结构把它颠倒成“啄余鹦鹉”“栖老凤凰”,即把谓语放在主语前了。这是为了平仄关系的倒装,要是不倒装,作“香稻(仄)鹦鹉(仄)啄余(平)粒(仄),碧梧(平)凤凰(平)栖老(仄)枝(平)”,用音步来说,即仄——仄——平——仄,平—一平——仄——平(双字构成的音步以第二字为准,如“香稻”是平仄,根据第二字作仄音步),那就变成两个仄音步和两个平音步连用,不符合律诗的格律,所以把它颠倒一下,说成“啄余鹦鹉”“栖老凤凰”。这样为了平仄关系而把主谓结构颠倒一下,在诗里是容许的。如杜甫《阁夜》,“野哭千家闻战伐”,是千家野哭。王维《出塞作》,“居延城外猎天骄”,是天骄(外族的首领)在打猎。都是把主谓结构颠倒一下,同“啄余鹦鹉”“栖老凤凰”一样。但这种主谓结构的倒装,以不引起误解为限。如“香稻啄余鹦鹉粒”,只能是鹦鹉啄,不能是香稻啄,不会引起误解。再像“猎天骄”,猎是打猎,只能是天骄去打猎,不能作别解,也不会引起误解。
  再看钱钟书先生讲的诗词中的倒装句,如《七月》里的“蟋蟀”,倘作“蟋蟀七月在野,……十月入我床下”,完全可以,那末这个倒装,又有侧重的作用,即侧重在“入我床下”,大概蟋蟀入我床下,更引起我的注意,才唤起我想到它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才使我感到天气由热转凉了。
  至于律诗和词里的倒装,出于格律上的需要,说明诗词的结构同散文不同,散文所不能容许的,诗词可以容许。像“朝闻游子唱骊歌,昨夜微霜初渡河”,这个“初渡河”的主语,是承上省去,即“游子”,即今见游子初渡河,“昨夜微霜”正点明时令,这个点明时令的话是可以移后的。这里虽倒装,但不会引起误解。也因为是先听见唱骊歌,后看见初渡河,所以这样来分先说什么,后说什么的。“无人不怪长安住,何独朝朝暮暮闲”。在这里,“怪我”“独我”的“我”在诗里是可以省略的。倘住在乡下,那末天天闲着也不奇怪,住在长安,朝暮闲着就可怪,所以把“长安住”提前,再说明怪我什么,也有突出“长安住”的意味,显出我与众不同。“不知临水语,更得几回来”(据《山谷外集》卷三),这个“不知”,为什么不是“临水语”,而是“不知更得几回来”呢?因为临水语,不论是我说的,或他说的,我都知道,不是不知,所以不知的不是临水语,只能是不知更得几回来。还有,这里用柳宗元《再上湘江》诗:“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所以这里含有,临水语,不知从此去,更得几回来。看了它的出处,就更明白了。由于“不知”的不能是“临水语”,所以这样的倒装也不会引起误解。“拥七州都督,虽然陶侃”,这里把主语“陶侃”移后,主谓结构倒装前面已讲过了。“新生黄雀君休笑,占了春光却被他”,即君休笑新生黄雀,“新生黄雀”是“笑”的宾语,宾语提前也是可以的,不会引起误解。“却被他占了春光”,“占了春光”是“他”的谓语,谓语提前也可以。因为这样倒装,不会引起误解。总之,诗词中结构的倒装,有出于修辞上的需要,有限于格律,像以上各例,都不会引起误解,所以是可容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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