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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解体是因为男人听不懂女人说话"
2012-12-26
作者:李钢林
25日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解体21周年日。21年前,也就是1991年12月25日,苏联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总统戈尔巴乔夫发表电视讲话正式宣布辞职。当日18时32分,在苏联成立69周年即将来临之际,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顶上空飘扬的苏联镰刀和锤子国旗徐徐下降;从此,由15个加盟共和国和20个自治共和国,8个自治州,10个自治区和129个边疆区或州组成的苏联的历史宣告终结,苏联解体后分裂出15个国家。苏联解体时,本文的作者李钢林在莫斯科工作,他目睹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从他讲的故事中,相信网民能感觉到苏联解体确有其因,其主要原因是经济失败。
一.那天早上
1991年12月25日,我一大早就跑到“莫斯科”商场的门口等着开门,9点开门,我8点刚过就到了,为了买一件呢子大衣,送给我老婆作为礼物。
一年前,老婆来电话说,苏联是大衣国家,呢子大衣做得特别好,先前她去莫斯科时就见过,叫我给她买一件呢子大衣。貂皮大衣就算了,北京穿不着。
那年,莫斯科市场特紧张,因为苏联正在闹“分家”,有的说“分”,有的说“合”,但谁也当不了家。3月,“全民公决”苏联的前途,有的加盟共和国“决”,有的 “不决”,于是,莫斯科就闹起来了,人们像分过工一样:男人忙政治,女人忙购物;电视上演说的,街头上集会的都是男人;商店里排大队的,大街上拉着手拉车购物的都是女人,快到年关了,市场基本空了,商场里大衣样品还有,但只能看,不卖。
我已决定过了1992年新年就回国过春节,就剩下给老婆的那件大衣没买着,时间不多了,于是,就去了“莫斯科”商场,我在那里有很铁的关系,约好那天一早去买。
“莫斯科”商场位于莫斯科地铁环线外的列宁大街上,离中国使馆不远,也是莫斯科的大商场,有四五层楼。
开门之前,商场门口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女人,就我一个男人。那天很冷,冻得人直跺脚,耳朵疼。
9点差一刻,商店还没开门,我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我,还讲俄语,我回头一看,是娜佳。
她敞着大衣,侧弯着腰,一只手拉着手拉车的把手,手拉车上拖着一个大麻袋;另一只手朝我挥手,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小巧的女士手提包,正呼唤我帮忙。我赶紧跑上前去,一把接过了她手里的手拉车。
当时,莫斯科流行一种个人便携的两轮小车,类似现在常见的带轮子的行李箱子一样,其实就是一个有伸缩拉杆的铁架子车,很轻巧。
这种小车方便实用,能拉很重的东西,莫斯科女人出门时常带上一个“基列什卡”(手拉车),一见有紧缺的东西卖就排大队,那时,商店门口排大队,大街上的俄罗斯女人身后拉着一车东西,这在苏联时代的莫斯科是一道蔚为壮观的人文风景。
娜佳刚从商场的侧门里出来,我问她:“你买的什么?”
“沙糖,”娜嘉喘着粗气答道,“昨天刚到货,我们内部就都分了。”
麻袋上印的是50公斤的字样,我大吃一惊。
我问她:“你买这么多沙糖干吗?”
“留着吃。鬼知道明天什么样子!”娜佳很干脆。
“我的大衣呢?”我问。
“没货。前天到了一批,头们都分了,”娜佳很明确。
“他们也用不了那么多啊,”我有点急。
“全都倒腾到斯摩棱斯克去了,那里能挣钱,我们都没份,”娜佳说。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我一个人拉着装有50公斤沙糖的小车在前面走着,装得很绅士的样子,其实我心里特沮丧;娜佳跟在我的后面,她头上戴着皮帽子,脚下的皮靴子“嘎,嘎”地响:过街,下地铁,上地铁,再过街,上电梯,下电梯,到进她家的时候,我一点冬天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一次买50公斤沙糖留着自己吃。俄罗斯人爱吃糖,我见过俄罗斯人吃糖,一小杯咖啡放三调羹沙糖,基本是喝咖啡糖浆,一天不少于两次,这还不算吃巧克力,果酱,点心等甜食在内,要不,俄罗斯人怎么大胖子多呢?娜佳说她是“咖啡尼斯特卡”(咖啡上瘾者),她也是一个大块头,但是,她也没必要一次买50公斤糖啊。
那天,我特失望。
娜佳是我的朋友科斯佳的妻子,是“莫斯科”商场的一个会计,30多岁,热心肠,精明能干,且神通广大,几天前,我为大衣的事给她打过电话,她也答应了,我是按约定的时间去的,结果,我起了一个大早,冻了个半死,连商场的大门都没进,就被她的50公斤沙糖给拖到她家里去了,她的沙糖是到家了,可我的大衣算是没戏了。
我跟娜佳的丈夫科斯佳是朋友,最初,我们的交情就是通过一次中国之行建立起来的。科斯佳是苏联团中央所属“卫星”旅行社的一个经理,跟中国有合作关系,我刚去莫斯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特牛,一张苏联官员典型的面具脸,眼神里透着深藏的冷漠和轻蔑,会见完了,他的秘书还对我说,以后见他要预约,谈话要预定议题,会见时间有限制。
第一次见了科斯佳之后,我才亲身感受到什么叫“官”,我以前见的官都不算。那时的苏联,凡是一个官,就不是一般人,办公室的外屋都坐着一个女秘书,专门负责挡驾,接电话,安排见面等。
苏联官员是当时社会中的最有特权的社会阶层,与常人不一样。
头次见面,科斯佳就要我免费安排他们到中国去玩一趟,我当场就答应了,于是,我亲自陪科斯佳夫妇到中国去北京,上海,深圳转了一大圈,实行三包外加零花钱,他们满载而归,回到莫斯科,科斯佳的脸就变了,说:“非常很好!”也会笑了,也不用通过秘书预约见面了,还请我上他家去做客。
我跟娜佳的交情是通过三粒“中国芝麻”建立起来的,他们的儿子的扁桃腺经常发炎,老发烧,苏联药不管用,娜佳向我求助,我帮她找了一位中国医生,他用了三粒“中国芝麻”(其实就是“六神丸”,药丸如芝麻)就解决了,儿子就不发烧了,于是,娜佳天天问我要“中国芝麻”,我办了,她高兴得不行。
俄罗斯人重交情,你对他好,他对你也好,交情多了,我们就成好朋友了。
有一次,国内来了一个重要的代表团,临走前要买礼品,市面上买不到,我告诉了科斯佳,科斯佳立即给娜佳打了一个电话,结果,我一下子从“莫斯科”商场买出20多件大衣,20多块苏联“胜利”手表,这在当时商品紧缺的莫斯科就算是很野的路子了,也算很铁的关系了,当然,人家也不是白帮忙,货款之外的钱也是不能少的,他们叫“福下特卡”(过手钱)。
一年前,我刚去莫斯科的时候,看见人家莫斯科人一个个体体面面的,特庄重,办事特规矩,觉得人家素质特高,通过实践,我才深深体会到,那都是装的,表面现象,虽不敢说人人都是装的,但在社会深层推动人们运转的动力还是关系和人情,中国那套人情关系的概念在那里完全通用,其实,苏联不是个法制社会,一切都要靠路子,走关系,没有关系寸步难行。
科斯佳教我懂得了这个规则,所以,我一直都在铺路子,没想到,这么铁的关系,到关键的时刻居然落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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