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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90年代中国文学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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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1 13:2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对90年代中国文学的反思
韩毓海







  关于90年代文学的状况和90年代小说的状况,我们的教材里似乎什么都说了,但是又什么都没说清楚。通编教材写得没有意思其实是应该的,这是因为教材必须追求“价值中立”。什么是价值中立呢?尼采说追求价值中立就是佛陀的态度,佛陀的态度其实就是拒绝对事物表态,拒绝作是非价值的判断,佛陀的智慧就是对世界闭上眼睛。为什么?因为要保命、要长生不老,所以就闭起眼来对世界没有态度,只有价值中立才能长生不老。同样的,教材和知识分子只有价值中立,才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教材常用一些价值中立的词来描述我们90年代的一些文学状况。其中比较喜欢用的词是“某种..”,其实我和大家一样,看别人的文章特别害怕看的就是类似“某种”这样的词,某种、某种..究竟是“哪种”啊,也不说清楚或者不想说清楚。比如说,“市场化是90年代的一个重要特点,在80年代主要表现为计划经济体制某种理念的调整”。——到底是哪一种理念的调整呢?没有说。不过,有一点教材是肯定的:市场化是90 年代变动主要的方面。



  那么,市场化时代还有没有“文学一体化”呢?还有没有文学的政治化呢?市场化对于社会政治机制、文化机制有什么影响呢?这就是个更复杂的问题了。因为文学史叙述当代文学发展的基本线索,是讲由纯文学到文学的政治化,再“由一体化到多元化”,那么1990 年之后的市场化时代还有没有一体化、还有没有政治呢?按照文学史的叙述逻辑来说,好像应该是没有了。但教材又说90 年代“文学与政治权力、与市场之间建立了某种既对立又同谋的复杂依存关系”。这里又是某种,哪个“某种”?教材在这里说:“总而言之,那种用以描述权力空间的方式,如官方和民间的对立,类似这样的描述方式在使用上已经不在那么简便和行之有效。”——至于用怎么样的描述方式才行之有效呢?好像也不太清楚。

  再一个就是大众文化。90年代主要的是大众文化的兴起,表现为“主要满足窥秘猎奇、感官刺激、时尚需求的欲望的作品大量涌现”。这是教材关于90 年代文学状况的第一部分。概括起来它主要讲了两个方面:市场化(市场化和政治与国家权力的关系)、大众文化的兴起。大众这个词当然不是指过去文学里的工农兵,而是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产生的市场的文化消费者。

  关于90年代的文学状况,我们的教材谈的是知识界的分化,讲两大分化。一个就是1993年到1995年的人文精神的讨论,再一个就是自由主义与新左派之间的讨论。因为我自己就身在这个讨论当中,是桃花源中人,被缺席戴上红帽子,打成了“New left”,我当然丧失了价值中立的资格。而价值中立,就是说这个也对、说那个也对;说这个也不对、说那个也不对。左一句右一句,这个是我们教材的态度,回避问题,所以说这是佛陀的态度。最后所谓文学界现实里面的分化,最终有内容的,就是说一帮作家下海经商、专业诗人成为书商等等之类。教材对90年代的总体描述,基本是上述的内容。

  这个时期重要的长篇小说有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还有《白鹿原》、《废都》、《心灵史》、《长恨歌》、《马桥词典》、《尘埃落定》等。这些作品为什么重要?根本问题在于90 年代“人的文学”的危机。

  90 年代文学领域的第一个特征,就是80年代所提出的“大写的人”的意识形态,“文学是人学”的“人的文学”观,这个口号走到了尽头。其实,自“五四”以来,“大写”的、即抽象的“人”,就是我们整个文化和文学制度的根本基础所在,而到了90年代,面临着阶层的分化、地域的差别,特别是西方以大写的人、抽象、普遍的“人权”对中国的挤压,——即洋鬼子不准阿Q姓Q,那个大写的、抽象的人面临着根本的危机,这种危机当然首先表现在文学领域。——用我们今天最时髦的话来说,整个90年代虽然高举着“大写的人”的旗帜,但总起来说发展模式恰恰非常“不以人为本”。

  先说陈忠实的《白鹿原》。人们说它代表了90年代“现实主义”的复兴,我认为这个总的判断就是很成问题的。陈忠实在《陈忠实小说自选集》开头有个序,畅谈了他自己的“文学观”。这个序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说:小说就是表现“自我”的。说他走上文学道路是受到赵树理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很独特的,因为他从赵树理的小说里第一次发现了“自我”。即读赵树理使我陈忠实发现的是“自我”,而不是中国农村,文学首先也是写自我,而不是写“现实”。第二部分说:文学的功用也不是为了认识现实,而是表现作家的“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总之,陈忠实说他的小说不能用什么“主义”来概括,特别是现实主义。

  即使从这个序来看,把《白鹿原》作为“现实主义复兴”及其经典作品,也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因为陈忠实自己已经说了:它表现的是作家的“自我”和作者所说的独特的人类“生命体验”,跟现实主义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反过来,要求这样一部横跨中国现代百年历史的小说,对于历史和现实有什么“客观的认识”,那也是非分之想。近代以来的中国历史的主线就是革命,没有离开革命的中国近代史。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说,近代中国历史变迁的根源在于阶级关系的变革和社会制度的变革。而从这个角度看《白鹿原》,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它显然不是从上述角度去观察中国近代历史的,因为它的视角是作者所说的“人”、“人性”的视角,显然不是任何阶级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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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1 13:22:33 | 只看该作者
但是,这样的制度一旦成立,它反过来就把不表现自我,不表现普遍人性,不表现生命的体验,例如表现群众,表现阶级,表现社会的作品称为缺乏“文学性”,而把它们采用的表现方式、语言称为“方言”,把不表现知识分子的“大写的人”的意识形态的作品,称为“意识形态”的工具,从而通过这样的制度化,将这样的作品从文学制度中开除出去。1980 年代的文学史,就是根据这样极其鲜明和赤裸裸的意识形态来“重写”的。

  而韩少功正是从现代文学这种特定的“言文一致”问题的反思出发,反思了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制度化的根源所在。这才是他的小说的价值。认识不到这个价值,就不能说读懂了《马桥词典》。《马桥词典》的写作缘起,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就是韩少功说他当年在湖南的汨罗县挂职做县委书记的时候发现,任何一个“知识分子”挂职到汨罗县这种地方就没办法工作。为什么呢?因为当地老百姓说的话和你说的话不一样,语言的区分,一下子就造成你们就是两种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后来,他到了海南之后,就更加感觉到语言不一样。比如他到渔民那买鱼,问渔民:“这叫什么鱼?”渔民说:“这是大鱼。”他说:“我知道这叫大鱼,我想问叫什么名字。”渔民说:“海鱼啊。”他说:“这叫什么海鱼呢?”渔民就给他讲了一大篇,讲得指手画脚的,可是讲了他还是听不懂。


  索绪尔说,语言是一种制度。为什么?比如狗念 ou,还是念dog,这本来是任意的,但是一旦纳入到固定的语言系统,一旦纳入到固定的语音关系,它就不是任意的了。一旦进入到语言制度里,其他的说法就被排除了。语言制度,和其他一切制度一样,它首先是一个排除的机制。我们的现代汉语普通话就是这样,它首先排除了方言的合法性。

  其次是“言文一致”这种现代的说法。所谓言与文一致,言是表现“文”的,那什么是文?文首先就是文人,现代意义上的文人,也就是以现代知识分子为主干和基础的“社会精英”,因而所谓现代的“言”,其实就是精英的自我表现,是社会精英的声音,起码是社会精英的声音压倒性的表现,也就是说,现代以来作家们对于所谓“现代性自我”的想象、近乎病态的追求,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也不是由于什么政治的挫折而形成的,从根本上说,就是通过这种“言文一致”的现代制度的确立才产生并得到保障的。这种“言文一致”更是一种排斥性的制度,它认为下层老百姓“无文”,“无心”,即没有深度的自我,非理性,因而也就无言,即他们的话没有合法性,既听不懂,也不值得听,不可理解,是暴民政治的温床。

  在这个意义上,《马桥词典》所作的,首先是类似于民俗学和文化民主的工作,——这种写作是为了使得由于被视为“方言”而逐渐被排除、压抑的人类精神活动得以重新复兴,并获得权力。正是《马桥词典》提示了一个常识:中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是用一种特殊的语言所写出来的,就是“中文系的语言”,是表现那一代欧化的知识分子的“自我”的,由中文系规定“新文学”必须按这种具有文学性的“标准话”来写,否则你就不是“文学”。于是任何作家在写作的时候,他都不得不把他的家乡话翻译成普通话。当然,你们现在的郭敬明就没有这个问题了,韩寒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对于他们那是本能的选择了,但是对于王安忆来说,可能至今就还不是个本能选择,王安忆是插过队的,是说安徽话和上海话的,因此她一定要把上海话翻译成普通话才能写《长恨歌》,否则她就没有“文学性”,别说当什么作协主席了。

  前几天话剧导演田沁鑫跟我说,中国话剧一百年了,什么是“中国话剧”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没解决,因为什么是“中国话”这个问题完全没解决,现在的话剧演员说的话,是“人艺的话”,不是中国话,连北京话都不是。田沁鑫的戏在国家大剧院首演,她坐在下面看,忽然就悟出了这番道理——因为我们现在的话剧演员说话,其实用的是苏联发声法培养出来的假嗓子朗诵,它是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乔臻为代表的,那叫中国话吗?叫中国音吗?真别扭!所谓现代科学发声法,所谓科学音,就是苏联发声法或者西洋发声法的产物。我认为其实歌剧也存在这个问题,当年在延安排中国歌剧《白毛女》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今天其实还有这个问题。

  所以,纯文学也好,话剧也好,歌剧也好,“民族唱法”也好,统统是学校里面搞出来的,是精英的东西,是制度的产物,我们整个现代文化的基础,说穿了其实就是现代知识分子文化,我们的知识制度也是一个以现代知识分子为核心建立起来的制度,这在这个制度的最深层——言文一致之中就被奠定了。《马桥词典》起码是,最简单说就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包括方言和我们的文学语言之间关系的问题,它触动了文化如何被制度化的基础。

  在五四运动之前,现代教育体制还不发达的时候,有一本小说叫《海上花列传》,大家知道《海上花列传》由张爱玲把它翻译成英文。张爱玲特别欣赏它,这部小说的叙述非常有特点,人物的对白都是苏吴方言的,它的描写都是官话的。这说明这小说在当时是为了一批特殊的读者的——晚清以来苏吴地区的新文人、新官僚、新的近代社会精英而写的,这些人是近代洋务运动的主要推动者。如果中国历史不是后来那样的发展,而是成为以上海为中心,那么,以苏吴方言为基础来搞“普通话”也是说不定的事。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的具有文学性的“普通话”,也不过就是被制度所确立的一部分人的、地方性的语言罢了。我在纽约大学上课,学生们说《马桥词典》是一部真正的反思现代作品,可能是当代中国唯一一部真正反思现代的作品,我认可这种说法。

  如果说90年代是20世纪的终结,那么这个“终结”就表现为以“大写的人”为表现对象的文化、文学制度的危机,而只有在这种抽象的自我、抽象的人的话语面临危机的时刻,我们才能发现作为“类本质的人”,正在分化为不同的区域和阶层的人,分化为中国人和法国人,分化为具体的人,现实中活着的人,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历史与现实。也只有在独霸天下的人文主义意识形态危机的时刻,才能真正去展望一个文学自由的时代——这也许是危机里有价值的“危中之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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