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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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学生

文/王木春

傍晚，接到学生Y的短信：“老师，乍暖还寒时节，早晚要及时添加衣物。问安。”

短短一行字，扫去身上寒意，带来一阵感动。我回复：

“谢谢Y。两天前才谈及你，感叹和赞许，更为你感到骄傲。我会注意锻炼的，现在身体的确大不如前。你们在外也要爱惜自己，别太有压力。”

是的，就在两天前，不知因为什么，我和妻子突然谈起Y和S。她俩是我7年前的学生，今年研究生毕业。自然，也都面临毕业找工作的难题。但是，因为家境的差异，她们的心态和职业选择存在很大的不同。

Y，父母做小生意，全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如此家庭，能供养一个大学生已经大不容易了，何况是研究生。去年，Y告诉我，她很想研究生毕业后去当小学教师，“因为小学生很可爱，容易改变他们”；或者继续考博，她喜欢“坐在大学图书馆里的静静的感觉”。然而，经过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报考公务员，哪怕对公务员生活不是那么兴趣。理由是，家庭再也无力支持她读博，且男朋友也有意考博。我非常理解和支持Y的决定，虽然为她深感惋惜。如今，在许多大城市，光靠教师那点收入，生活太艰辛。这样的日子，我挨过，现在不愿多回首。

而S则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今年春节后，她曾来短信，盛情邀请我一家去她家赏鱼和看梅花。“今冬比较暖和，梅花开得不如往年好，怕再晒几日太阳便要凋谢了。”她强调说。这是我第二次踏进她家那占地两亩多的院子。这正是梅花开放的好时节，整个院落，暗香涌动。“这梅花就是太香了，不太好。瞧，引来了这么多的蜜蜂。”她埋怨道。据说，在我们这四季如春的南方海岛上，种活一株梅花需要许多道常人难以想象的复杂工序和大量资金投入。S的父亲搞养殖业，事业一直很顺，在自家院里种花养鱼，是其业余一大雅好。

元宵节一过，S也得找工作了，可是，她不急不躁。“大不了回老家当教师呗。”她轻描淡写道。我知道她也喜欢当老师，课堂上随性地给学生“念念书”，安静过一生。

“我不逼她，她自己看着办，在哪里工作都行。反正，房子的事她不用操心，她自己养活自己总行吧？”谈及S的职业选择，她的儒雅的父亲从容又宽容地对我们说。那时，客厅里轻轻播放着中国古筝乐曲。

两天前，我和妻这样聊着关于S和Y的事，一边无限感慨：谁说“人生而平等”？人一落草就已注定不平等了。当然，个人可以奋斗，但往往必须付出沉重和漫长的代价。三四年前网络上流行一篇文章《18年后我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说的就这理。算一算，Y得经过多少年的打拼，才能够和S一起坐着喝咖啡呢？18年，够吗？

想起自己的经历。刚毕业时，一无所有，家里更不能为我提供任何物质帮助。多年后，当我筑起一个温暖的窝，终于安顿下来，回头准备重拾起被丢下的书籍，我已经30好几了。那些曾经从我牙缝里挤出来购买的一本本书籍，正掩埋在厚重的尘土里。

所以，提到Y，我是忧伤的。“要是Y也有S这般家境就好了，她就可以安心地读博，将来一心一意做学问，凭她的勤奋和耐心，很有希望做出一番成就的。哪怕她仅仅当个小学教师，也肯定非常优秀，这样能造福多少孩子和家庭。”我对妻子说。

接着我说起另一件事。去年，我和Y聊起家乡明末名人黄道周，惊诧于迄今无人为黄道周整理一本完整的文集。听着我的惊叹和遗憾，Y长久无言。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她正陷于是否考博的激烈思想斗争中。“我是无能力去做这件事的。如果Y读完博士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这对于她本人，对于我们东山人，都是功德无量的事啊。”我感叹。

面对我的“忧国忧民”，妻子也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看到现在有些年轻人要重走我们年轻时的‘艰难路’，我不寒而栗……”

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也有人说，这是不好也不坏的时代。我不知道谁的说法更好。但当有人说这是“拼爹的时代”，我却是最认同的。如此时代，是好，是坏，岂是一言能说得尽的？

补记：

此为去年旧文。去年9月，Y成功应聘在福州某小学当老师，兼班主任。男友亦“晋升”为未婚夫，同时进入某大型国企，待遇颇佳。我与妻为之欣慰。今年春节Y回乡，曾告诉我，在小学教书压力不小，但充实、快乐，尤喜欢那些天真的小孩子。看到她满足的笑脸，我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这就是幸福。”并希望暑假能见到她的未婚夫。她肯定地回答，一定会带来给老师看的。

           2013.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