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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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学德育》2013年第7期

小学教什么

——读蒋保华（主编）《小学学什么》随想

沈丽新

蒋保华老师主编的《小学学什么》，其实还有个副标题：“英才是这样炼成的”。读毕《小学学什么》，惶惶然，如今的我们——这些小学教师，在教什么？我们是否真能为社会锻造英才？

《小学学什么》一书呈现的是“过去的小学”。这“过去”，基本集中在20世纪的30年代至70年代。书中的作者大抵是内地和港澳台的学者们，他们各自应蒋保华老师所约，写下了近半个世纪里的小学生活。这些迥然不同的小学生活，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化大革命，各具时代烙印。但是，无论世界如何变迁，每个时代都有儿童，也就都有了小学。

成年人回忆中小学时代，他们学到的是什么呢？

著名建筑艺术历史与理论学者萧默在《我上了五所小学》一文中，回忆了他童年很多“忧患中的快乐”。尽管他的小学时代适逢抗日战争时候的旧中国，他从湖南辗转到西安，先后读了五所小学。但是，他对比2010年读小学五年级的孙子，他居然觉得孙子比他可怜多了。因为孙子“整天忙于应付作业”，也因为他自己“那种从读书中得到的快乐，孙子却很少享受到”。尽管时逢乱世，但是，萧默先生的小学时候却有“公民课”，让他理解了“公民的权利与义务”，学会了“如何开会”；他们每周还有一次两节课连着上的“故事课”，为他打开了阅读的窗户；他们还有每周一次的“演讲课”，锻炼了他在众人面前的表达能力和胆量。萧默先生认为，小学时代是“最重要的启发儿童心智、培养性格”的阶段。显然，萧默先生对他的小学时代充满了感念之情。

这样的感念之情，在书中比比皆是。通读《小学学什么》，几乎很少看到有人提到怎么认字、怎么上课。无论颠沛流离的战乱年代，还是动荡的“文革”时期，大家笔下的小学生活大多数非常精彩：出黑板报，嬉游，爬树，钓鱼，种菜，看露天电影，种田，马路上站岗，看课外书，去各单位义务劳动，农忙时候回家抢收抢种……他们很少有作业，他们常常自由得几乎没有学习压力，但是却让他们的心灵无比舒展，健康而蓬勃地不断向上生长着。

台湾心理医生游乾桂先生在《玩出学问》一文中指出：“人的一生之中具有所谓的关键期，它是某些学习应用的决定时光，人该学会在不同的年纪做该年纪合宜的事。比方说，童年，应该是玩；中年，理应要做；老年，则该多休。时序错了，人生必定错误百出。如同揠苗助长一般，不尊重四季的律令，结出来的果实必定不甜。”他的童年几乎就是“嬉玩”，但是就因为这样的“嬉玩”，才培养了他的探索精神，他的智慧才因此大有长进。游乾桂先生认定：“小学生活是我活至现在最美的时光。”他甚至觉得，教他的人“不只是教师，不必在学校，而是陪我甚深的童年生活，与浪漫的大自然。”

过去的小学，都是“童年生活与大自然出考题”，让学生“试着解答”，从而形塑了他们一生的智慧。这些学生几十年后对比自己的童年，竟普遍同情现在的小学生。他们同情现在的小学生被考试、分数、等第填满了，他们觉得现在的小学生长大成人之后会惊觉“童年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回忆”。这样的同情，让人不是滋味！

身为这个时代的教师，的确要深刻思考。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出生的时代，但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这份职业。在如今这个时代，小学里教师能够自主决定“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的空间或许真的有限，但是，“教什么”和“怎样教”的余地还是有。历史学家萧功秦在《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一文中提到：“小学生活给予我一生受用不尽的东西，那就是在一种自由的环境中，我获得了培养与选择自己个性的兴趣与爱好的机缘，培养了对未知世界与知识的好奇心。”他的总结是一种指向。在选择“领导看得见的学生当下的考试成绩”与“学生以后一生受用不尽的东西”之间，更看重哪一侧，由教师自己决定。而这个侧重方向，或许就是孩子们小学毕业后对自己“小学学什么”的回忆。愿不愿意为这个“回忆”负责，取决于教师自己对“小学教什么”的定义。

小学究竟教什么？

读《小学学什么》全书，真的可以发现：作者们的一生成就，皆奠基于小学。而这个根基，与显性的考试成绩毫无关联。也就是说，除了文化知识，还有很多东西更重要：营造自由、宽松的学习环境，培养自信、独立的精神气质，提供与大自然、与社会的接触机会，发展广泛的兴趣与特长，指导掌握基本的生活技能，提升关爱他人的素养，锻炼强健的体魄……小学教这些，肯定比让学生多背一首唐诗、多学几个英文单词更有意义。

童年，为每一个人的一生打底。一个成年人是否好学、心境是否明朗、人格是否健全，追根溯源，或许都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他在童年时候学到过什么，受到过怎样的影响，得到过这样的对待，早晚都会在他以后的人生旅途中一一呈现，并将逐渐辐射到他对待他人和整个世界的姿态。身为小学教师，我们承担了“童年见证者”的重任。给予孩子们怎样的童年，有家庭、社会、学校共同决定，我们没有理由不慎重。

201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