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功：书店，而且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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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而且独立





陆续有年轻的朋友来我这里实习。不少是我高校里同辈朋友的学生，年轻、阳光得令我沮丧。感谢上帝，我的心还没老，还能够毫无障碍地沟通。胡青松小友刚到我办公室没几天，极力推荐我看今年的《城市》杂志第1期。对这本小资刊物，路过眼花缭乱的报摊，我以前几乎不翻开它的（类似的岭南杂志，我只记得我年轻时的《街道》，现在到哪去找啊？）。这次翻开感觉不错，2009年的几期主题，就甚合我心：“荒岛图书馆”、“好生活专题·贫穷也美（如果真的可以穷开心……）”、“重拾失去的植物气质（人与植物的关系，远深于人与宠物的关系）”、“好好整理，天天向上”、“本子学（本子也可以算是一种生活方式）”、“你快乐吗”、“最爱小地方（遗世独立的60个小而美之处）”……很明显，这本杂志在倡导一种快乐、本真、品质的生活。
不过，胡小友推荐我读这期，主要是因为这期的主题是“独立书店”，与我这个读书人、出版人关系密切。
书店而且独立，这是多少爱书人的梦想——不，理想啊。独立书店，指向不明，可以有诸多定义，对抗的不仅是连锁、组织、国企等，还颉颃主流、商业，更意味着安静低调地隐于一座城里的深处，力量渺小却拥有强大的内心与超拔的精神高度，在城市阅读空间，甚至是文化启蒙中担当重要角色，还为城市文学青年、读书种子、越来越多的蚁族，提供聚居之所。当然，甚至像台湾诚品那样24小时为浪流的寒士提供温暖的灯光。
只是，在大众阅读能力急剧下滑、纸媒体哀鸿遍野、网络书店大行其道的今天，独立书店越来越像一种濒临保护的稀有动物。关注她们，正是因为我们在前所未有地提心吊胆地担心失去她们。
杂志展示了日本、中国大陆、台湾独立书店的生存状态。有些理解与表达很是让读书人、出版人省思：

书店主要不是物，而是一种看不见的价值。商业不只是东西的交易，把快乐传达给对方是最重要的。书店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卖书，最重要的是与周周产生关联，成为社区的一分子，让自身具有社会性。书店占着这块场地，我希望对大家有用。具体来讲，可能是店员的微笑、打扫、给别人的帮助等等的医院。人与店之间的关系，简单说是个分享的过程。——松浦弥太郎

以前不一样，人家想到出书，首先因为自己确实有种东西想传达给别人，这个冲动是做书的源头。现在的书，内容很大众化，谁都容易看完。——松浦弥太郎

以后的书店，若要生存下去，不能只买卖书籍。一定要成为人和人、人和书邂逅的场所。——中岛佑介

参与构成本地精神文化，助益人们生活成长事业。——西西弗书店

地域之间存在着诸多不公平，我深信西西弗对区域的文明有一种天然的使命，它关系到很多新的个体的一生的可能。做书店最大的乐趣是有一帮兄弟姐妹一起忙活，看着小孩子在地上看书，过几年他们上了大学还回来看你。——薛野

独立书店的老板自己不会用“成功学”这种指标来衡量自我。也不会要求员工“笑露七颗牙”，他发自内心的善良，发自内心的服务意识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书店与其说是企业，不是说是作坊。——徐智明

独立于一种精神，忠于独特的品位和气质。——渡口书店

    希望书店如寒夜里一温暖的灯，安静地守候着读书人。我梦想每家书店都24小时，而不仅仅是麦当劳。——光合作用

独立书店的存在是一群实体阅读体验信仰者们将书店与文化活动、生活方式和个人爱好以一种真实可见的形式展示给大家。——苏菲

当一个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态度，就是学会怎么样做一下谦卑的人。……减法美学会派生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虽说低调，可它还是会有一种态度在那里。这个态度是没有办法妥协的。……最好的图书馆是越老越有味道，我心目中最好的书店形式，就是书都乱堆放着，快要堆到天花板上面去。要找一本书可能要翻很久，书梯很高。我总感觉都是累积下来的东西，没有办法被取代，也没有办法速成。我期望这个累积的痕迹是被看到的，而不是一个永远崭新的图书馆。我觉得崭新是可怕的事。——设计师陈瑞宪

精读越来越少见，泛读成了日常生活的常态。浏览网络刊出的社会新闻与查看机场显示屏上的信息一样，它只经过我们的脑而与心灵无关。那些惊心动魄的阅读，那些精神世界的探险与内心的航行，对整个人类来说已经成为浪漫的往事。——李劳

杂志另一主要内容是请荒岛图书会员总结2009年的阅读生活，包括陈侗、马家辉、吴亮、闾丘、宋涛、赖声川、梁文道等文化名人。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湖南卫视的名主持汪涵。尽管时下书店在力推他的《有味》，而我对于明星书一向置若罔闻。但汪涵2009年的阅读生活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他阅读并推荐的是日本学者青木正儿著、王古鲁译《中国近世戏曲史》、马一浮《泰和宜山会讲》、比尔·波特《空谷幽兰》。前者让他懂得湖南地方戏的源流与内涵。他说，马一浮著述中引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语对其做娱乐节目也有莫大意义：“做娱乐，可恶搞可恶俗，也可幽默，让人笑过后有思考，立正心，不必用邪念勾引人们的笑。天底苍生努力奔波，主持人站到台上就有这个责任。你得到了这么多的好，在台下，也便怀着慈悲心让更多线下的人过得更好。”看来，表面的嬉笑之下，自有沉郁,汪涵还真是有他不俗的人文所在。至于《幽兰》一书，里面有一句说得令人震撼：人可以与时代脱节，但不可以与季节脱节。这么说，汪涵要去乡村归隐，还真是听从内心的召唤，不完全是娱乐圈的做秀。
杂志中有一篇朋友杨兆介绍他所服务的南昌独立书店青苑的文章。在这个堪称南昌的文化地标(如果有地标的话)的书店里,他服务了十余年。青苑也从喧闹的北京路到拐角的文教路，再到今天金域名都高档小区。杨兆兄在文章中写道：“对书的态度：持之以恒，把阅读当成生活的的重要部分，书是生活品。二、坚守己见，不赶潮流。喜欢的书从不放弃，不喜欢的书从不滥收。我们都是为精神的世界在努力，以追求质感为目标，希望能感染更多的人一同保存真实的人文存在。”当即打了个电话给杨兆,表示祝贺文章见报。聊了没几句，他告诉我一个消息：他要离开青苑去北漂了。从当年的书店伙计到今天的职业经理，从当年一起淘旧书到今天的相忘江湖，在这座城里，读书人的圈子纵横交错，却小到无人不知。而今天，这个面上常常带着微微笑意的贩书人，也要离开这里了！对于大面积生存艰难的独立书店来说，这是一个人的离开，还是一种时代的征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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