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舆论无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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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舆论无义战     作者:胡泳     2013-11-01     

  
　　最新一届网媒论坛在郑州举行，国家队舆情大师祝华新宣布胜利：“舆情数据揭示，互联网这个新闻宣传的主战场没有失守。互联网可管可控，党和政府已经初步而有力地掌握了互联网这个舆论主战场上的主动权，互联网雾霾渐散，清朗的天空初现。”

　　祝华新的讲话呼应了国家互联办主任鲁炜的要求。在鲁的讲话里，“让网络空间晴朗起来是总目标”。两个人的谈话互为表里，合二为一。在祝华新用大数据挖掘的数据里，意见领袖在发博数量上已经让位于媒体微博，尤其是央媒阵营。

　　在北大新传院教授师曾志或许注意到社交媒体最高监控者的这个定调，她没有像祝华新那样欢呼胜利，反而表达了担忧。她的担忧是互联网管制的合法性问题就此昭著，师老师的担忧可概括为：互联网严打的合法性问题，有没有可能求取官民共识？

　　或许，在十一月的会议前，鲁炜需要互联网——具体来说是新浪微博——的一场胜利。而祝华新老师负责完成对这一“胜利”的诠释与论证。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祝华新老师通过宣布战胜来止息社交媒体上长达十多个月的舆论战，是所谓“仁者不战”。

　　延续师曾志老师的担忧，在宣布凯旋得胜之后，互联网还剩下什么？难道只是央媒比意见领袖多发了“三五斗”的收成吗？强力灌输的社交媒体，究竟损失了多少本性？由秋风扫落叶般的网络严打，究竟失去了多少人心？这些更重要的东西，祝华新老师的监控软件能计量吗？

　　易言之，舆论战真的赢了吗？孟子曰：春秋无义战。而今以横扫社交媒体的管控势力观之，在意识形态攻伐、司法手段强绑等手段轮番或配合使用下，合法性问题已经传染到网路上。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以求真名义不加区别地压制求真，舆论无义战。

　　对社交媒体的整肃，其手段都是旧有的，其目的也是一以贯之的。在管理者努力的方向里，他们是要造成一个“看起来熟悉”的社交媒体，一个在他们的经验里感觉有把握的网络。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安全感。为了求取这种“熟悉感”，他们展现了强大的不信任。

　　他们不信任网络自我矫正、自行清洁的特性，他们不信任一个独立的网络反而是政权之福，他们也不信任网络上呈现的民间的求真做法，他们甚至不信任那些很快就被证实的网络举报。所有的管制措施都可以从不信任这个角度解释，几乎无一例外。

　　但管制的举动与模式，是与网民相背离的。这只要体现在两下对社交媒体的理解南辕北辙。管理者的全部目的，就是要从历史经验里吸取经验，要让网媒变得“熟悉”起来。而感觉因此受遏制的民众，是希望通过对互联网的信托，面对一个可能更好的未来。

　　所谓舆论无义战，就是指向这一点：在对待社交媒体的时间观念上，管理者与感觉受挫者完全相反：前者是朝向历史经验的，后者是向着未来时间的。管控者越是依赖“舆论战”，越是强化对历史经验的赞同。包括对“舆论战”的命名，也来自于革命党的早期经历。

　　正因为如此，宣布舆论管控时，最令人吃惊的，倒不是匆忙论证出来的得胜的凯歌，而是不加掩饰的征服者心态。但在舆论战的设定下，必须要有这个心态相匹配，否则很难交差。但是踩着薛蛮子、陈永洲的自证其罪，征服者的胜利只能从历史经验里坐实。

　　这大概就是师曾志老师担心的合法性问题。如果把合法性比作砖头，眼下在社交媒体上的强力施展，基本上是把砖头都给抽走了，然后期望砌起来一道墙，将未来阻隔在射程之外。在粉碎机的眼中，只有碎石才是可信的，石头或山峰都不值得信赖。

　　舆论战有助于复活征服者的历史荣誉，建立某种虚空的敌人或对手，直到将后者统统赶到某个界限之外才放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探讨师老师的合法性问题，变得相当艰难。他们发誓要把熟悉的世界延续到未来——哪怕在实际操作中，不含有丝毫其他的可能。

　　2013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