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山楂树还纯的朝鲜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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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形象英雄化，女性形象日常化
比山楂树还纯的朝鲜艺术
文/吴映玟



当图像中的男性形象依然是英雄或新社会的建设者时，那些匿名的、仅仅属于私人空间的美丽女人，悄悄地为意识形态打开了一个缺口。

编者按 最不包含商业利益的质朴笔触，散发出最强烈的升值诱惑。三年前亮相中国的朝鲜绘画，至今均价不过万元，拍卖成交率超过90%，一直被看做质优价低的金矿。本文的作者是一位来自韩国的艺术研究者，她站在市场成就的背面，用不同于中国人的视角观照朝鲜艺术家笔下的朝鲜女性形象，解读这个谜样国度的纯真面。



　　作为一个韩国女人，当我面对当代朝鲜绘画中的朝鲜女人时，那来自画面之中的目光对我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尽管我们拥有几乎同样的历史，同样的文化，甚至是同样的语言，但是我却很难说可以与她们感同身受，我只能用一种外来者的目光对其进行观看和讨论，这是一件很奇怪也很可怜的事。

穿制服的半边天

　　在朝鲜，有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叫做《妇女是花朵》，歌中唱到：“妇女是生活的花朵，为家庭付出辛劳。若没有你们，生活会变得残缺不全。妇女是国家的花朵，为国家建功立业，若没有你们，国家会变得残缺不全。”朝鲜女人不但在家庭中扮演着母亲或女儿这样的传统角色，而且在社会的各行各业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在朝鲜的当代美术作品中，我们看到最多的女性形象依然是身着各种职业制服的女人。与韩国不同，在朝鲜，大多数女人即便是在结婚之后也要工作，几乎所有职业中都会出现女性的身影。特别是医院的护士、商店的售货员以及餐厅的服务员，这些职业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女性的专有职业。

　　现任教于平壤美术大学的张光星是当代朝鲜众多画家中的普通一员。油画《多么美丽的雪花》是他在2009年的一幅新作。画中表现的是一位女交警在雪夜中依然面带微笑，坚持站岗工作的情景。事实上，这一主题并不新鲜，美丽的女交警是当代朝鲜女性题材绘画中一个被反复运用到的母题。据说，平壤市区的交通指挥工作全部由女交警负责完成。这些女交警以标准的动作，端庄的仪态以及美丽的面容，得到广泛的关注和好评。

　　当然，不仅仅是女交警，女军人、女运动员以及女教师等也都是朝鲜美术中经常会涉及到的描绘对象。画面中的女性总是被表现为具有某种职业身份，以此来传达一个属于新社会的男女平等的性别观念。

　　在美术作品中，这种女性形象的职业化倾向甚至渗透到了对于朝鲜女性的日常生活描写之中。由于对绘画中女性人物所穿着的“制服”的强调，不论是无忧无虑游玩拍照的少女，还是照顾孩子的母亲，都会被视为具有具体社会身份的国家结构中的一员。

　　此类美术作品涉及到社会如何看待女性的问题。在朝鲜，这样的绘画传达给人们的观念是，女人作为与男人具有同样地位的“半边天”，完全可以胜任任何对国家和社会有益的工作，而女性可以获得像今天这样的权益和地位，则得益于国家优越制度的保证。

一个舞蹈演员和一个国家的形象

　　出生于1974年的赵明爱是朝鲜万寿台艺术团的舞蹈演员，她是朝鲜国内最受欢迎的女人之一，很多朝鲜当代美术作品都是以她为原型进行创作的。朝鲜万寿台创作社的金明国，在2009年绘制的一幅油画中，也选择了赵明爱作为自己画作的模特。画中的赵明爱被描绘为身着民族传统服装，正在表演长鼓舞的舞者。这样的形象也正是赵明爱在以往众多绘画作品中的典型形象。

　　事实上，赵明爱不但在国内广受欢迎，其形象更是传播至海外。2005年，三星的一则手机广告在韩国引起不小的轰动。身为朝鲜著名舞蹈演员的赵明爱，与韩国当红歌手李孝利分别作为南北的代表，以“会晤”、“和谐”、“交融”以及“希望”4个主题，共同拍摄了这部广告片。该片被认为很好地体现了韩朝女性特有的民族和时代特质：韩国的李孝利是时尚和性感的代表，而来自朝鲜的赵明爱则被视为具有古典气质的传统美的代表，是“清纯”、“幸福”、“活泼”的代名词。

　　身穿民族服装，跳着民族舞蹈的赵明爱反复出现在艺术作品中，甚至让人们忘记了日常生活中的赵明爱只不过是一位和任何其他朝鲜人没有两样的普通演员。在跨国文化的互文式理解中，赵明爱的形象已经被抽象化为一个与民族和国家概念有关的符号。图像中的赵明爱形象代表着一种对过去美好女性形象的想象。另一方面，就外界知之甚少的当代朝鲜而言，赵明爱形象的国际传播也在朝鲜国家形象的建构和想象过程中发挥作用。图像中赵明爱身上所具备的一切特质都不仅仅被认为是属于赵明爱本人的，更是关乎所有朝鲜女性，甚至被视为朝鲜国家气质的体现。

　　在当代朝鲜美术作品中，身着民族服装，从事传统活动或是表演的女性一直是朝鲜画家最热衷的题材。与赵明爱形象一样，包含有这些女性形象的视觉图像的传播，有力地塑造了朝鲜女性的形象，甚至是朝鲜国家的形象。

女人就是女人

　　当然，朝鲜艺术的现状是，反映国家意志和社会主义审美观的领袖、英雄、革命历史以及新社会建设等主题依然是创作中的主体内容。但是，据此我们就以为朝鲜美术完全受制于国家话语，则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实际上，纵观近几年的朝鲜美术作品，来自个人空间的日常生活已经越来越多地进入朝鲜画家的视野，成为他们热衷表现的题材和主题。特别是对女性形象的表现，更是突出地反映了日常化倾向。

　　2005年，画家金哲进被授予了“功勋艺术家”的称号。对于一位朝鲜画家而言，这样的称号可以说是一项极高的荣誉，是来自国家的认可。《等待》是金哲进2009年的一件新作。画面中出现的不再是什么革命战争时代的巾帼英雄，或者旧社会遭受压迫欺凌的弱势女性，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虽然不知名，但却穿着得体、宁静端庄的年轻女人。

　　这样的女性形象有别于我们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包裹在制服或是民族服装中的女人。前两种女性形象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有关国家和民族的宏大背景，而这个女人的形象则仅仅属于私人空间，属于日常生活。在这一类绘画中，画面的叙事性降低，而纯粹的审美意味则得到了强调和提升。

　　尽管这些图像在一些评论家那里还会被认为具有某种“隐性的意识形态空间”，但是，当图像中的男性形象依然仅仅被表现为革命历史中的英雄或是新社会中的建设者时，那些匿名的、仅仅属于私人空间的美丽女人，悄悄地为意识形态打开了一个缺口。女人就是女人，理解一个女人的生活没有多难。（吴映玫，中央美院讲师、韩国籍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