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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言 杂 记 陈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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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8 11:41: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孝高陈材信 于 2014-4-8 17:23 编辑

人 言 杂 记

         人言是我的qq昵称。
      算是一段奇遇吧,我要是再不将之记下来,只怕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大约是“文革”期间的“斗、批、改”阶段吧,长阳一中搬到了长阳的三里店“停课闹革命”了。
      所谓三里店,是离长阳县城龙舟坪约莫三里的一个小山坳,原来是长阳综合师范学校所在地。1959年,我便是被分到这所学校教书的。因要贯彻“八字方针”(“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学校解散,我就被调到长阳一中任教了。
      故地重“呆”,个中滋味,自不必说。
      长阳一中没有学生了,老师们在“斗、批”之余,就“改”。大概“改”做两件事:
      一件是“备战备荒”,挖防空洞,为的是防止美帝或苏修投掷原子弹(炸我们,划算吗?)!那地方,开门见山,到处可挖,未经论证,就选了一处可通城关的方位,开挖了起来。那个洞里的岩石极其好挖,石洞边挖边塌。柳条帽上,被从洞顶上掉下的小石子稀里哗啦敲打着,也不知哪一天会来个大塌方。炸弹没挨着,倒霉的某一班人,兴许就被活埋了!应了当年的流行语,所谓“自掘坟墓”了。好在当时的校长也怕死,不久就命令停工,将洞口封闭了。
      第二件是 “工业学大庆”,烧制水泥,支援社会主义建设。那地方,到处是石灰石,拿起洋镐挖就是。将石灰石丢进自建的小高炉里,烧一烧,出炉,放凉,灌进研磨机里研磨。研磨机里塞满了钢球,石灰石,加上不知哪些配料,足有千余斤重。研磨机“开机”后是绝对的“省电节能”,零排放,纯天然——老师们轮班地用手摇。拿惯了粉笔的双手,不几天,个个手上都布满了老茧。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除外。他们很吃香,是技术员,负责原料的配比,产品的“质检”,在一边做些技术指导就可以了。至于生产出来的水泥,标号是多少,能不能用来盖房子,只有天晓得。
       “农业学大寨”方面,校长令我在山峰之下,用大石块垒起这五个字的的标语,要让几里路外的汽车上的人都能看得到!我以无法掌握字的笔画比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拒绝了。
      当年我们的校长,应该说是坚决执行革命路线的左派吧!
      扯了些“野棉花”,还没扯上正题。
      奇遇是什么呢?
      某一天,“斗、批”会后,校长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语气瘆人地宣告说:“明天,华中师范学院的部分老师要来我校,要住上一段日子。这些老师,情况复杂。大家小心一点,少和他们接触,莫要‘惹火烧身’啰!”
      我是华师毕业的,莫非是冲着我说的——我心里想。
      第二天接近中午,一支队伍踟蹰而来。
      队伍中,有老的,有少的。也许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表情都有点儿严肃,有点儿拘谨,有点儿好奇。这是华中师范学院的一支“小分队”,来这山坳坳里,是“教改”?是“劳改”?我不知道。当这只队伍越走越近时,我突然吃惊地发现,有我认识的老师!石声淮老师!张洪老师!
      想起校长的事先警告,当天,我没有相认,也不敢相认!
      这些高等学府的老师们到我们学校里来,即使什么劳动都不搞,也都是个“考验和锻炼”。就从吃、住、行说起吧。
      吃——主食是包谷饭。
      现在的人可能以为,那是好东西!可以降血压、降血脂,超市里一小包包谷粉,价钱还不便宜。谁知道,那年月,天天吃,缺油水,刮肠胃,消化功能不强的人,就会拉肚子。我初到长阳时,天天拉肚子,频频跑厕所,弄得我苦不堪言。长阳的同事看到我的狼狈像,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这是“换肠”!
      华师的老师们,少不得也要吃这“换肠”的苦头!吃这苦头时,谁好意思说,谁又好意思问?
      菜呢,鮓(zha)广椒(用辣椒、包谷粉腌制的粉状咸菜,辣、酸!),莴麻菜(类似莴苣却只长叶的菜)是当家菜。
      住——所谓学校,只不过是几间民房,有年头了。椽子和脊檩上的塔灰,足有一两尺长。室内如果有点儿风,飘飘扬扬,像柳丝般。冷不丁掉到颈子里,凉凉的,用手一摸,满手是黑色的油脂!睡统铺,无隐私。
      行——“小分队”实行军事化,每天吃过早饭就整队集合,按高矮排成一行,“向右转,齐步走”!向城关出发。傍晚就回到三里店宿营。一节羊肠小道,一节石子公路;三伏天道,风吹日晒;晒出一身痱子,热得一身臭汗。城关也有学校,还有旅馆,偏偏要教授们来回折腾,这不是成心吗!
      一天傍晚,我见张洪老师蹲在稻场边用泉水洗衣服。为尽地主之谊,我蹭到他的身边,轻声问:“张老师,您如需要什么,尽管说,我想法子去弄。”作为中文系党总支书记,政治警惕性还是很高的!他将头往旁边一扭,冷冷地,坚决地说:“不需要!”
      我有点儿不快!后来,我才想通了,莫不是他们在来我们学校之前,也会有人给他们打招呼:“那里的老师,情况复杂。大家小心一点,少和他们接触,莫要‘惹火烧身’!”
      我至今也不知张洪书记在“文革”中受过什么冲击,但凭我的政治嗅觉,他一定是受到冲击了!
      只有石声淮老师,尽管认识我,开始也装作是陌路人的样子,后来还是找到了机会与我交流。一天,大概也是在洗衣服吧,我凑到他的身边,他却主动地和我聊了起来。
      “你认识王凌云老师吗?”
      “当然认识。”
      “他自杀了!”
      “为什么自杀的?”
      “说有历史问题吧。”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们在学校里,就传说王老师解放前做过汪精卫或是哪个反动头子的秘书(记得不太确切了)。“反胡风”,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反右派,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然而, 文革这一关,他却没过!哎!
      在我的印象里,王教授为人低调,十分注意仪容仪表。乌黑的头发,总是梳得光光亮亮。衣着整洁,一尘不染。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文质彬彬,十分绅士。也许是患上了鼻炎之类的毛病,讲课时,不时地从鼻孔里发出轻微的“啃、啃”之声。
      石老师沉默了片刻,凄然地说道:“是捂在被子里,用刮胡刀割脉自杀的!”
      又沉默了片刻,好像自言自语道:“这样的死法!要下多大的决心呐!”
      再沉默了片刻,洗衣服的手有点儿颤抖了,说:“真惨!”
      听到了王教授惨死的消息,我真想哭,但哪敢哭!
      对这些老教授,也分配劳动任务,那就是帮厨。百十来个陶饭钵,洗净后,加上定量的包谷粉,掺入适量的水,然后,一钵钵地码放进蒸饭的大瓮子里。再就是撬开封煤,添加新炭。饭熟后,还烫手,却要趁热一钵钵地抢出来,好让大家吃上热饭。除此以外,摘菜,洗菜,凡是后厨小工要做的事,一抹带十杂,都由教授们来做。
      吃着教授们做的饭,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却是一阵阵的酸楚。
      石声淮教授,个子有点高,背有点儿驼。看人,睥睨着双眼,似乎透着丝丝的傲气。当年,我们都喜欢听他的课。他上课时,常常穿一袭长衫,蹬一双布鞋,捏一条毛巾,不停地擦着额头、鼻尖上沁出的汗珠。讲得兴起,就用湖南的方言,咿咿呜呜地吟诵了起来。尤其是讲屈原的《离骚》,讲过之后,同学们就欢迎他吟诵一番。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教授昂着头,目视遥远的地方,一部《离骚》,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在我们眼前,竟是一幅屈子行吟的图画。
      当年我所敬仰的教授,现在却零距离的在我的跟前。
      石老师是什么穿着,我已记不得了。但他随身背的袋子,犹如特写镜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紧口布袋,收口处,穿的是内衣裤上常常用的那种圆带子。老先生将袋子斜背着,犹如当年人们背的军用挎包。老先生把搪瓷缸,竹筷子,笔记本,圆珠笔之类的东西都装在里面了吧,只要一走路,袋子就在腰间摆动,发出哐镗哐镗的声响。
      小分队早上离校,哐镗声由强渐弱;傍晚回归,哐镗声由弱渐强。
      “嘻-嘻-嘻-嘻-”,有人指着教授的袋子笑着!那不屑的眼神,那轻浮的笑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这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八十年代,我在给学生讲屈原的《涉江》一诗时,不由得总联想起石教授当年在长阳不合时宜的装束来。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宝璐。 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石老师虽无陆离的长铗可“带”,无崔嵬的切云可“冠”,但他的那套服饰,不也是他的品德,才学和思想的表露吗?
      不久,听闻石教授要在长阳城关讲课了,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小学老师,不知多么高兴。他专程到我这里来,告诉我:“我没机会上大学,没听过教授讲课,这次机会难得,我一定好好把握!”
      教授在城关讲课那天,我朋友还带着儿子去了!一人拎一张小板凳,一人挟一本新买的笔记本。很张扬,很惹眼!
      石教授讲的是《毛泽东诗词》。照说,教过先秦文学的老师,讲毛主席诗词决不会有什么差错吧?后来,听说,石教授挨批判了。
      华师的小分队离开长阳后,长阳城关召开了批判会,批判资产阶级教授借讲《毛泽东诗词》“贩毒”!咋回事?好像是讲《水调歌头  游泳》吧,讲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这一句。老师解释道:“逝”是什么意思?一是“过去”的意思,还有“死亡”的意思,“逝世”,就是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世界。
      “另一世界”是什么世界?这不是宣扬迷信吗?这不是歪曲毛泽东思想吗?
      大概就是揪着这类问题,展开了大批判!连带的,将我那朋友也狠批了一通:某某老师,你自己来听资产阶级教授的课不说,还把你的儿子也带来听,让接班人中毒!你是何居心?
      以上是那位朋友后来向我吐苦水时说的。
      石老师在小分队里遭批判了没有,回校后遭批判了没有,离开长阳前遭当地的“革命群众”批判了没有?我不得而知。但他们走后,长阳县城里,是开过批判会了的。说是要“消毒”,就如同现今那里发生过“禽流感”,要动员起来,对H7N9病毒进行彻底地“消杀”一样!
      小分队也不总是严肃、紧张的,也有活泼的时候。
      有一天,晚饭后,我听到了从稻场上传来的哄笑声。我好奇地凑拢去一看,才知就里。
      原来,小分队的老师们的头发,都是自己人理的。自带的理发工具,一应俱全。这天,数学系的一位老教授要理发了,那位“理发师”拿起推剪,从教授的后颈窝子开剪。推剪垂直地往上推,经后脑勺,头顶,直到前额。岂料,师傅收起推剪,用毛刷刷去教授颈子上的发屑,解开围巾,“啪”地一抖,说:“行了!”旁边的老师,递过镜子,老教授一照,只见脑袋中间,一条推剪推过的,现出淡青色头皮的凹槽。教授急了,要求他完成其“半拉子工程”。“理发师”却不肯,拔腿就跑!于是,胖胖的教授追着,瘦瘦的老师跑着,看热闹的人笑着,好不热闹!老教授哪里追得上小伙子,只好苦苦哀求:“求求你,给我剃完吧,求求你啦……”年轻老师逗他说:“已经剃好了!就这么的吧。”
      “哈、哈、哈、哈-----”欢笑声响彻山坳,回荡在群山峻岭之间。
      当然,恶作剧不久就收场了,老教授的头最终还是剃好了。
      那位年轻老师理发的手艺还蛮不错!
      到后来,华中师范的老师和长阳一中的老师也有了一些“互动”。
      有一天,我们的校长对我说:“陈老师,华师老师想学样板戏,你去教教他们吧。”
      会不会,是水平问题;教不教,是态度问题。我只得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华师的老师齐刷刷地坐在我的前面,其中,有张洪老师,有石声淮老师。石老师向我投来期待、鼓励、信任的目光。
      我教一句,大家学一句:
      “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要消灭反动派改地换天。
      几十年闹革命南北转战,共产党、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
      红旗指处乌云散,解放区人民斗倒地主把身翻。
      人民的军队与人民共患难,到这里为的是扫平威虎山!”
      石老师教过小学的音乐,唱得不错!华师很多年轻老师,也都会唱样板戏。不要他们教,却要他们学,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互相戒备的关系吧。
      学唱之后,有一位年轻老师表扬我说:“陈老师教得不错!不过不像唱戏,倒像唱歌!”
       ……
      物换星移。
      八、九十年代,我有两次机会见过石老师。
      有一次,他老人家来孝感讲学,他教过的历届学生都来看望他。也不知是谁把我推到他的面前,问:“石老师,您认识这个学生吗?”他老人家朝我诡谲地笑了笑:“认识啊!陈材信唦!”学生们鼓掌赞扬道:“您老人家好记性啊!”
      他们哪里知道,我和石老师的那次奇遇,那段邂逅的经历呢?
      石声淮教授,著名古文学家、文史专家、文学家和教育家钱基博的女婿,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文学研究家钱钟书的妹夫,著作等身。
                                 
                   陈材信  写于2014年4月5日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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