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美国儿童阅读推广的社会网络结构——年度童书颁奖礼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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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鲁：美国儿童阅读推广的社会网络结构
——年度童书颁奖礼演讲

陈鲁：纽约大学认知与发展心理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李曼分校心理系副教授

大家好！

跟在座的很多不一样，我虽然是儿童心理学者，也了解儿童心理学的研究，但是没有出版过书也没有卖过书，不是出过大力的人，但是我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观察员，大家派到美国去常驻的观察员。在过去一个多月来我读了很多资料也做了一些访谈，跟自己长期的生活经验结合起来，提炼出这样一个发言。激励我来做这个发言的是阿甲老师，就像他说的这是一锅汤的精神，我不知道我提供的信息能算是给汤里加了什么，但至少是给大家带来一点作料。

    美国儿童是阅读推广的最终受益人，阅读推广会在家庭、学校、社区里面进行。而激励家庭、学校、社区进行阅读联合推广的是，美国是非常重视阅读的国家。在学校里面都办有图书馆。

美国就如此的阅读问题研究持续了几十年，研究的问题大致有：大的阅读推广项目有没有效，我们怎么知道它有效？在阅读过程中，阅读人跟儿童的互动哪种方法最有效？当孩子看到一页书的时候，他的眼睛会看在哪里，目光会落在哪里，都有研究。

美国社会家庭是多种多样的，但是主流社会在阅读推广方面有3个特点。

早期阅读

只要孩子一出生就可以给他读书，甚至出生之前就可以读书，这是持续的一种行为。同时家长很享受读书的过程。这在我的书《0—6岁A+育儿法》里面有过介绍。

学校

这里分三大块：图书馆、课堂、年度书市。

1、图书馆员

美国绝大多数的学校都有图书馆，传统大家印象里学校图书馆的景象是一个图书馆员给学生读书，而其实学校图书馆员的功能是非常非常多的。

●阅读讲解

每个班的孩子每个星期去图书馆上一堂图书馆课，在图书馆课上，图书馆员会讲阅读，分作者阅读，主题阅读。他们会讲版权的问题，版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有版权；有时会讲到书价，讲到杜威编号系统，讲到禁书，遇到不想让孩子看的书要把这个书禁起来，会怎么做等等。

●配合老师

图书馆员会和班级老师有合作，比如艺术课的老师引导孩子排练一个莎士比亚的剧目，会跟图书馆员说请找一些这样的书带给孩子看。科学课的老师要研究太阳系，他会让图书馆员推荐一些这方面的书。

●推荐图书

孩子上图书馆课的时候可以阅读。同时图书馆员也会进行引导个体阅读的活动，他会尽量了解每个学生的兴趣是什么，喜欢读什么样的书，他会跟班级的老师交流，比如某班的老师找图书馆员说，这个孩子只喜欢读和狗有关的书，能不能想别的办法向他推荐别的书。那么图书馆员会了解他喜欢读狗的书，是因为他喜欢动物并且想象力很丰富，那么这个图书馆员会往这个方向去推荐一些有关猫的书，里面也有很多丰富的情节。

同时图书馆员被要求懂很多科技知识，大多数图书馆员都要建立该图书馆的博客，随时公布他们在进行的活动，学生写的书评等等。当然还有选购图书、管理图书的职责。而这个被认为是最次要的职责。

这位图书馆员叫Janet Gross，她有自己的博客，她和一个班级老师合作，指导学生们读墨西哥民间故事项目。

其中有一个热带雨林的故事，她带领学生用iPad操作，先把热带雨林作为背景，再引导孩子把这些动物画出来，她再把孩子画出来的动物加到iPad上再制成动画放到博客上。这样和班级老师合作，可以随时和老师、家长分享，同时指导高年级学生为低年级学生写书评。她很了解各类主题的书，有一年我给加州教育部做一个项目，需要问她有什么样的书里面很能反映人类的多元化，她一下子给了我32本书的书单。这个多元化包括聋哑儿童听音乐会，在音乐会上他会怎么办，长颈鹿到教室外学跳舞，房间里面盛不下它，它应该怎么办。带午饭的时候有一位日本裔的小朋友带来寿司，大家没有看过，这时候大家有什么反应。这是一个图书馆员的例子。

图书馆员有他们自己的杂志《学校图书馆期刊》，这是他们之间交流的平台。有很多研究发现在一个学校里面如果有图书馆，并且管理很好的话，学生各方面的成绩以及对书籍的热爱都会比较高。在纽约市立的一个学校，每天学生会到图书馆进行30分钟的自由阅读，这个已经实行了七八十年。

1945年—1970年担任图书馆员的Mary描述当时的状况是：“当孩子都在进行个体的自由阅读时的状况，房间悄无声息，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著陶醉。他们在阅读，会持续30分钟。在学校的每一天，从他们有独立阅读能力到毕业，他们来学校的图书馆进行30分钟的快乐阅读。”前一段，我遇到这个学校的家长和孩子，他们非常高兴地和我说，这个学校最好的一件事情可以每天进行30分钟的阅读，学生有读不完的书还可以把书签放好，放在筐里，明天再来找自己没读完的书。一个学生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时也可以跟图书馆员说，我想开一个图书分享会。只要签了名下次就可以有机会给别的孩子开会介绍这本书。高年级的孩子就会开始写书评。学校的图书馆对于孩子来讲是，非常丰富多元的地方，孩子可以一个人在这儿静静的阅读，也可以两个好朋友之间分享一个好的故事，可以在这里开讨论会研究一个课题得到丰富的资料，可以得到图书馆员的指导。

2、班级图书

班级阅读在学校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美国很多学校，大部分我见过的学校都没有语文课本，学生从一年级开始的阅读课就是语文课。会把学生按水平分组，学生也是持续一个学期比如阅读两三本小说，到了三年级的时候可以主持开讨论会，他们作业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写书评、评论书中的人物等等。有一个老师在班级里让学生每天进行20分钟的自己独立阅读，他给这个时间起了一个名字叫SQUIRT（一挤就滋出水），孩子一听这个名字就很被吸引，虽然读书和这个动作没直接关系，但是老师一说SQUIRT，学生们马上就会去安静地读书。老师知道孩子们喜欢读某种书，有时候会在家里想半天，把自己上中学、小学时读的书拿出来再给学生推荐。

这个一个班级图书馆，书被分类贴上标签，写着“非小说类自然”、“非小说类动物”等，让孩子对图书分类的名称产生一种亲切感。

3、年度书市

家庭和学校会有互动，每年一度家长在学校办一个书展，一批家长被组织起来在学校把学校的体育室里办成一个书店，他们所要做的工作跟普通书店一样，选书、购书、陈列、出售、财会，书也是分类陈列。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活动，在书店存在的三四天之内每个班的老师带学生去书展。

我今年在我女儿的学校书展上帮了几天忙，看到的景象非常感人，你会看到两三岁的小孩由老师带着，手拉手到书店里面，书都是齐眼高的，她们不光是浏览书，还讨论我喜欢这本不喜欢那本，或者你要不要买这个，我的钱够不够等等。其实钱是每个家长提前交10块钱给学校，孩子每个人可以挑一本书，别超过10块钱就行。但孩子从小有一种和书有关系的集体活动，是非常受益的。

学校也会请书的作者来，每次书展请五六个作者，根据他们书的程度把他们派到不同的班里给学生读书。

   
另外学校会让每个班级的老师都列一个书单：你想要什么书？同时学校别的教职员比如护士、图书馆员、体育老师、艺术老师都可以列自己的书单。在这个书展上，每个老师想要的书单就被放在架子上，家长来了以后就会看这些书单，会决定买哪本，再在上面写一句话：献给哪个老师，哪个家庭捐赠的。这些书会让学生家长拿着到班里发给老师，往往书展出力最大的家长有这个优先权。今年有一个家长因为不知情派我去发书，我去了几个班级给老师发书，我发现这真是很美的差事，每个老师一看到他想要的书来了，都会眉飞色舞地道谢。我给护士送了一本书，她要的有关人体的书，她看到之后说太好了。我说你在这儿当护士干吗还要书？她说孩子等着看病的时候排队或者上厕所的时候都可以看。男孩特别喜欢看特别恶心的书，什么鼻屎、上厕所之类的。

这个活动之所以能办起来，是靠着家长的齐心协力，之前家长会把书市这几天的活儿分得清清楚楚，每天分三拨，每拨需要三个人，最后清场也需要人，家长都去志愿服务，这只是工作里面很小的一部分。提前的准备、请作者都是工作量非常大的。大家之所以这样做，为了自己的孩子跟他的同伴会有一个很好的和书相关的经历。我在那边有一次看到两个家长都在卖书，另外一个家长进来说，我刚才看到有个作者在你女儿班里读书，你女儿听得可仔细了。这个家长就特别特别高兴。或者看到自己的孩子跟同班同学手拉手在这边看书，家长也会很高兴，或者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权益去给老师送书。这都是激励家长去做的动力。

社区

1、实体书店

连锁书店里面的童书区非常大，童书区按图书的种类分。比如要过节了，这个区域是专门讲圣诞节的；这个区是专门讲感恩节的；这些所有的书讲的是非洲人的节日；这是犹太人的光明节；还有每年中国新年的时候都会有专门关于中国新年的书籍，当然书都是英文的。书店是家长可以带孩子去的特别好的地方，这种体验、这种经历没有别的经历可以代替的，因为孩子可以看到书，不管孩子多小都可以看到书，可以摸到书，可以随便拿，可以在那儿随便呆着，孩子不会走可以爬，可以扶着书架走来走去。培养孩子读书早期的感性经历是非常重要的。

这张图片上面是保姆带着孩子。保姆文化程度不高家长也不用担心，因为书店是非常好的场所，去了就不会有错，到处都是好东西，非常安全。但是实体书店在美国受到很大的冲击，小型书店一直在倒闭。最早的时候我们都是去支持小型书店，因为更能提供个性化的服务，但是都纷纷倒闭了。有一个书店叫河岸街书店，里面书籍收藏、卖的书都非常精，尤其是儿童心理的。我的孩子有这个那个方面的问题，想买哪方面的书，店员都会马上给你推荐。所以虽然离我家非常远，但是买书我非常愿意去那里。

支持实体书店，可以为孩子创造、保留一种逛书店的经历。

2、社区公立图书馆

十七八世纪就有了，欧洲经历多次经济箫条、战争、革命、干旱，多年来的阶级冲突经济恐慌导致公立图书馆运动席卷英国。公立图书馆的兴起最早是私人图书馆捐赠，后来立法用公共税收支持，私人政府的支持升上去，这样支持建立起来公立图书馆。图书馆建立以后美国建立了图书馆协会，也有自己的专业杂志，开普勒科学领域。纽约市公立图书馆由成功的慈善家、企业家捐赠私人藏书，资助建立了图书馆。图书馆中心现在在纽约市各个区都是不远的几条街就有一个公立图书馆，是社区文化中心。活动非常丰富，每星期会有一至两次给各个年龄阶段的，婴儿故事会两次、幼儿故事会两次，这是他们做了非常多年的工作。

图书馆会和家庭互动，做一些培训的材料。另外社区公立图书馆有专门的图书馆员，有4000个会员30个委员会。

公立图书馆馆员担任很重要的角色，纽约市公立图书馆官员，伊丽莎白·伯德，她很年轻，她有一本自己写的书，专门教图书馆员怎么挑选图书，还有一本书明年就要出版，她的博客非常有影响力，她看了新书以后做一个书评往往这本书很容易被大家接受，她的书评写的很犀利又平易近人。

书作： Children's Literature Gems: Choosing and Using Them in Your Library Career

《儿童文学中的珍宝：如何在你的图书馆员生涯中选择和使用它们》

预计2013年由Candlewick出版： 童书故事在现实生活中的原型

富有影响力的博客： http://blog.schoollibraryjournal.com/afuse8production

3、儿科医生

在美国儿童必须定期看儿科医生，所以儿科医生对阅读推广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当大家担心美国社会有那么大的群体因为家长教育水平不高、收入不高，图书进不了家庭，就开始考虑起儿科医生，让儿科医生给他们推荐书好了。87年开始，美国制订了一个计划，让儿科医生去推广阅读，但是很久没有推广起来。

俄亥俄州有一个儿科医生罗伯特尼得曼，他98年开始在自己的诊所里面，每年给来的孩子送出一千本书，他发起的活动建成RORA。

89年开始在一个点一个州发出一千本书，一直到2012年在美国所有的州几千个点法出650万册书，这个发展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很鼓舞人的。这650万本书不是说几百书捆成一捆寄到一个地方，而是一本一本发。“这本书很有意思，你来读吧！”这个活动为什么发展持续并且发展那么好？拿到书的家庭家长给孩子读书的几率比没有拿到书的家庭高40%。研究发现一出来，大家马上就有动力了，马上第二步就有私人捐款，私人捐款以后儿科医学会说看来这是一个好事情，我们联合帮你传播，又有出版社捐款又有政府捐款。大家一起努力把这个运动推广起来。美国儿科医学会要求儿科医生鼓励家长给孩子6个月后读书，两个月之后就要给孩子来阅读，有的州把它当成法律一样写下来，同时有些健保机构家长买了书还会付款。

4、全国放下一切读书日

某些家庭有的孩子3岁了家长都没有给他读过书，如果他们能做到读30分钟书，哪怕一年有一次，孩子也有了这样的经历。读了一次家长会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去做，会想办法去做。还有全美阅读、全美十个月、阅读火箭。谁在推广这些活动？阅读火箭是华盛顿公共电视台来进行的活动，他们的网站上面有非常非常丰富的资料，这些资料面向所有的家长、老师、图书馆员还有别的专业人士。这家公共电视台只是阅读火箭其中一个教育项目，还有暑假阅读推广项目、青少年阅读项目、辍学儿童、脑创伤儿童、学习障碍儿童专门举办的学习项目。

出版社、学校、家庭联合，比如学者出版社已经有60年的历史，有一个图书俱乐部，这个图书俱乐部把它们出的书按读者层年龄分类，把这个书单每年发一次发给老师，老师再发给学生跟家长，家长需要什么书就直接把这个书单填了交给老师，再由老师交给出版社。我女儿上幼儿园那几年每年都收到这个书单每个月都在订，那个书非常便宜，平装的书，平常六七块钱的书它卖两三块钱，特别合算。广告上面写着读书俱乐部，这个是老师跟家长碰撞的地方，通过这个活动让老师跟家长就读书买书这件事情结合在一块儿。

有一个出版社Lee&Low，是美国唯一华人拥有的出版社，他们的网站上面有一个专门的教师园地，同时有专门的出版社专家，老师随时有阅读方面的问题随时给他发信他来进行解答。

康乃尔大学心理学家很多年前提出儿童发展理论，一个儿童的成长他的过程结果会是怎么样的，是受他的环境影响，环境又是分很多部分分很多层次，这些部分跟层次之间是互动的，他们的互动是真正对儿童产生影响的动力。我们刚才看到美国阅读推广结构就是这个理论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些重要的组成部分之间互动来创造一个最好的环境。

《0—6岁A+育儿法》讲述了儿童生活环境里面各个部分如何互相来激励支持，同时环境里面各个部分中间是怎么互动的，我们可以用同样的网络结构去思考去探索儿童发展中另外很重要的问题，比如儿童的身体健康、性知识、自然知识都可以用这个网络结构来思考。网络结构背后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被得到维护是由于很多的个体存在，这些人都是曾经爱读书的小孩，他们有爱读书的家长，所以他们长成爱读书珍惜这个经历的成年人，所以他们才会有这样的热情，用这样的努力去推动这个工作。

在座的各位在做的工作是在培养这些个体，培养未来能为我们完善加护这个结构的人。佩服大家的工作，非常荣幸跟大家分享我了解到的知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