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地址:阅读教学的主战场在哪里作者:七槐子
阅读教学的主战场在哪里 文摘之一(摘自拙作《关于〈论语〉学习蓝本的四根羽毛》): 打扫战场也是很重要的。试想,你是个前去打扫战场的战士,你看什么、选什么、拾什么、得什么,为了什么而眼睛发亮、欢呼雀跃呢?——这些我都回答不出来。但这样思考问题,给予我一条启示:以往那些教科书上的练习题,几乎都不大符合战士打扫战场的心理趋向和价值取向。 文摘之二(摘自黄耀红的《没有语文的语文课》: 笔者有一个深切的体会,以前语文教材中的许多课后练习设计总是烦琐而无序。像吴伯箫先生的散文《记一辆纺车》后面就配有9道练习题,有这么多练习雄踞文尾,要语文老师轻轻松松地实现精讲恐怕会有些捉襟见肘。这么多的练习和不厌其烦的阅读提示要把我们引向哪里?无非要我们朝着同一目标迈进,直至达成对课文的同一种理解。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们解答了编者提出的种种问题,但对《记一辆纺车》本身不会留下多深的印象。也就是说,我们亲近了编者,而远离了作者。 ------------------------------------- (一) 以陆地野战论,有攻坚战、追击战、伏击战、遭遇战等等,水战与陆战的协和古时候就有,现代战争发展成海陆空立体交叉的混合态势,情况复杂,战术丰满诡奇。但是,总会有一个主战场,即如赤壁鏖兵乃是火烧曹军战船、中途岛决战乃是击毁日军4艘航母。 那么,语文课的主战场在哪里呢?以阅读教学论,情况也是非常复杂的。本着科学的态度,我看先要依照教学目的、阅读类别,比较合理地确定某次阅读教学活动的基本性质。课堂学习的那些“课文”,粗略而言,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从课文中提取某些语文知识要点,这是主要目的。比如提取写作方面的规则、方法,吸收创作经验。 第二类,从课文中筛选信息,借以训练信息筛选与处理的基本方法、积累习惯经验,这是主要目的。比如学习一些论说类文章(具有较大的文化科学知识含量)。 第三类,凭借课文学习历练鉴赏、探究的基本方法,这是主要目的;同时吸收经典作品的语言营养,丰富文学欣赏的愉悦感。比如某些文学鉴赏课。 第四类,从课文中学习语言,吸收和积淀语言,培养良好的语感。如学习相当比例的古典作品、一部分现代本土经典名作等,含英咀华,涵泳积累。 这四类课文的处理办法,大致可分为三种: 1.第一类和第二类,主要由教师在课上指示基本路径,安排演练项目,带着学生采用略读与细读相结合的方式,经过探究、分析、归纳、验证,达到粗知要领、学会操作的不敌。其要义乃是帮助学生自己建构习惯的知识框架,以及使用具体可行的方法解决实际问题。这样的阅读课,一般理性思维活动较多,要特别注意引发学生自行探究,以期独立完成演练项目。 2.第三类课文,需要经历三个学习阶段:学生充分地独立阅读,有所愤悱;教师给予指导,也可以调动群体力量帮助解决疑难问题;学生继而再次进入高一层次的独立阅读,巩固和扩展研习收获。 3.第四类课文,一般难度较大,需要教师主要在课上带领学生充分浸润文本,咀嚼文字,积累而至于积淀,获取阅读实效,并获得欣赏的愉悦感。 目前的问题,首先来自于教科书。其编者几乎没有上述区分学习目的、划分课文类型、提供可行途径的意识,几乎目中仅仅有一种“课文”、一种学习模式、一种练习套路,这个单元和那个单元,这一课与那一课模样差不多。于是乎教师也全然按照一个模样去进行教学设计,所失大矣。 (二) 如是分辨,其实还未能深度触及“主战场”的方位问题。不免要深说几句,分解如下。 第一,先审视所谓四类课文。前两类,非主战场也。它们就如同水上飞机,暂且屈居阅读之海,实质上可归属于“作文教学”。你看,从第一类课文里提取出来的那些知识要点基本成分不就是“写作要领”“作文技巧”之类吗?依据第二类课文提取并处理信息,最后不还是需要落实在笔头上吗?学第三类课文,大半工作也要归于咀嚼语言、涵泳内容,这与学第四类课文很接近。——于是,重中之重,战场中的主战场,主要就是学习经典文本,涵泳和积淀语言。 第二,再追究以往的误区。20世纪70年代末至新世纪之初,那套全国统编教材基本上围绕作文常识安排阅读重点,我这里所说的第一类课文几乎占据全部课文总数的七八成以上。那些教训不必多说了。这10来年中使用的主流教材,不好一概而论,但您可以自己仔细统计一下:第一类、第二类课文所占比例究竟是几成。 编辑汉语文教科书,不以语言学习作为最主要的标准和依据,而采取依照“人文精神”(即文革前的政治标杆)来选取和组织单元、篇目、训练要点的思路,匪夷所思也。注定走向反面,极大削弱减损了汉语文学科的专业内涵,因而这是一次倒退?让时间去淘洗,让实践去检验吧。 核心问题是,我们的主战场归宿无着。着落还是有的,那便是将四类课文抛入同一个教学鼎镬中,任意随意地暴火大煮。时间,最宝贵的青春,教师和学生的,就这么热烈地蒸发着,焦灼着,无奈着,浪费着。这也包括一些很有名气的名士名师的名课,看得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第三,还要探究许多细节问题。第四类课文,它几乎还有没争得自己的命名权,不被承认。难道还有的经典课文,就仅仅管文字,而不管文学、不管人文精神、不管写作风采?此类责问我若干次听到过。比如,有一位初中教师执教《岳阳楼记》,展示出来的这一节课,大部分时间诵读,读得酣畅淋漓、回肠荡气,学习氛围非常之好。课后,便听到讨伐之声,为此我在网上发表了不少研讨的文字(闲了调过来)。事后冷静反思,事出有因,关键还是淡漠了“目标”与“类”的概念,以为凡是文言文、凡是经典文字、凡是印刷在教科书里的课文文字,都必须如何如何,否则便如何如何。这就是教科书的严重误导所致。 (三) 追究到这一层,似乎退回到20世纪初期国文教科书的创建思路,即选择历代名家名篇精读,所用的基本方法乃是诵读、讲解、评点批注等。这算返璞归真吗?问题还不这样简单。 汉语文教育,在基础教育阶段的主战场有三个:学会说普通话和识记3000多个常用汉字、学会写常用文体的文章(现在只要求写白话文)、学会阅读一般的书籍和文章(含浅近文言作品)。普通话问题比较好解决,剩下的便是识字、写字、读书、作文,或者说成识字、写字与作文、读书,形成三个主要的教学目标、教学区域,形象地比喻成三个主战场。至于阅读教学的主战场,乃是从中演化出来的,从属于局部战役。 在12年的基础教育长途之上,语文学习方面,阅读教学与其他区域的教学,之间具有千丝万缕的复杂联系。我主张采取“分”的思路,将各个区域、各个侧面的区别率先区分出来,尔后再考虑对它们加以整合,组成一个科学的教学体系。 立足于阅读教学,能不能先如此区分—— 1.识字,需要阅读语料,但先把直接服务于识字教学的“阅读”剥离出来。鉴于汉语文学习的特殊要求,所谓识字,包含白话识字与文言识字两个部分、两个教学阶段。 也就是说,小学首要的教学任务是牢固地识记白话文本里常用的3000多个汉字,尽量提前做完、做实、做好这件大事,其他则大多属于次要任务,或者说是从属性质的任务,比如写字乃是从属于识字和作文的,它可以往后推一推,即逐渐加快进度,渐渐融化到作文之中。 小学和初中首要的教学任务,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项:文言识字,即通过阅读文言作品,识记常用常见的文言词语之义项。此举的教学效益,第一能施惠于培养文言阅读能力,抑或说这是文言阅读的基础;第二能施惠于有效提升白话作品的阅读能力,因为艰深一些的白话著述,其中文言色彩相对浓郁,不懂一点文言常常捉襟见肘,难以读通。 目前教学探索举步维艰,原因并不深奥:小学并没有把首要的教学要务(识字)做好,3000多个常用汉字一直推延到初中二三年级才勉强做完;而小学至初中,文言识字几乎还是教学空白!9年,大约接近或者超过2000课时,连识字这个最基本最基础的要务都没有做实做好,其他还能侈谈啥子? 2.作文,需要阅读语料,但先把直接服务于作文的语料剥离出来。作文教学应该有自己的规律,应该按照其规律创建教学体系。(此略,容日后仔细分辨。)目前的问题是,作文教学与阅读教学缠绕在一起,而往往一律强加给阅读教学来承担,提取所谓“文章作法”,——这个传统差不多延续了100年。 简言之,(1)作文起步过早;(2)作文要求过急且高;(3)文章作法的牵引力弱,而又死求不已,丧失了开启源头活水的心理驱动力;(4)作文与阅读的关系处理不当。如此种种,都遏制了作文教学的活力甚至是生命力,其直接的恶果之一,便是搅扰得阅读教学非驴非马、顾此失彼。所以我提出,先要“剥离”,尔后再求整合。 3.文学欣赏(鉴赏),需要阅读语料,且这是阅读教学分内的事情,但先把直接服务于文学欣赏的语料剥离出来,针对教学特性加以集中研究和处理。 ——然后,咱们仔细看一看,阅读教学的主战场上,还剩下哪几座等待攻打的城池、哪几条等待摧毁的航母呢?从联系的观点来说明,我扼要陈述: (1) 充足而适宜的白话语料,专供白话识字使用,安排在小学; (2) 充足而适宜的文言语料,专供文言识字使用,安排在小学和初中低年级使用(《少年读〈论语〉》的主要教学功能应该划入此类); (3) 充足而适宜的专供积淀语言、分辨文理的语料,安排在小学特别是初中使用。 (4) 充足而适宜的专供文学鉴赏使用的语料,安排在初中特别是高中享有,涉及现代白话作品、古代白话作品和古代文言作品。 (5) 充足而适宜的专供文化论著研读使用的语料,主要安排在高中。 如此的一种战略思路,应该比现在这样的“大锅烩”好。各个学段,阅读教学总共有多少项任务,其中主战场在哪里,分战场在哪里,主次便容易区分,教学重点便容易把握,不再像这多年,也不知道一个学段、一个学年、一个学期、一个单元、一篇课文,教学的主航道究竟是什么,兼顾什么,几乎全然懵懵懂懂,又满满当当,不知所之且不知所终也。 (四) 说到这一层,似乎还是忽略了许多教学中应该有的关联和细节。 具体到一个教学班,其教学细节很是微妙,再清晰的课程标准、教材体系、考试指南,都很难使一线教学变得全部如数理化那般整齐划一。语文教师往往具有最大的自控余地,可以游刃有余地进行教学调整和补偿,游击战的味道比较浓一些吧。再差的语文教科书,再好的语文教科书,不同的教师使用,也能够出现全然不同的教学实效。这个事实,延续多年了。一切似乎主要取决于执教者个人的专业素养和人格魅力。然而,假如语文教师这个群体在数十年之中整体不占优势,凭借个人能量不足以矫正课程与教材及其他方面的不利趋向,教学的整体剧烈滑坡也就再所难免了。这是题外话,不多说。 从宏观角度看,我以为最大的误解、误区之一,乃是曲解了叶圣陶先生的“例子说”。叶老强调,教材(课文)无非是个例。例子,很容易联想到例题。那就可着劲儿解析课文这个“例题”吧!分析之风不止,这与曲解例子说,关涉深矣。我的看法是:叶老所云没错。根据:母语学习,最基本的途径是自学。自行学习领悟,参透母语奥妙,这是与生俱来的潜能,幼儿学语便是明证。为什么上了学堂,母语反倒学不好了?——最关键的原因,乃是我们抛弃了、至少是极大忽略了自学这个法宝。 但是,教学要讲求效率、效益。划分出国文学科,为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取最大的教学效益。所以习得就显得不够不足了,课程、教材、教师引领孩童们去“学得”。在这个背景下,叶老苦于以往国文教学的懵懂、混沌之弊病,提出用科学化的思路开创教学新貌,其“例子说”,即落实新论的一个措施。核心处,我认为叶老此说的内涵是:教师带着学生做一做,交给方法,然后指导他们自己去学习走路、奔跑和跳跃。亦即我举其一,你反其三,独力接着大量历练实践。在这个我教你一、你练其三的完整的学习过程中,充分发挥“例子”的表率和引领作用。 叶老这个思想,与中国古代的精读博览的思想、虚心涵泳的思想、切忌省察的思想等等,我看还是一脉相承的。自学,或者称自主学习、自行体悟、养成习惯、形成语感,这是母语教学的指南。拿打仗作比喻,仗要兵卒自己去打,指挥员有时可以身先士卒,但不能代替他们建功立业,否则累死你也赢不了。最高妙的指挥员,也许还善于委派战士们自行出击、决断、获胜,取得实战经验。 如是观之,所谓阅读教学的主战场在哪里的问题,出现新的探究空间:无所谓课上、课下,无所谓将军、士兵,甚至无所谓主战场与分战场,正规战与游击战协和,海陆空战协作,群体与单兵协同,全民皆兵,处处为营,打一场有声有色的人民战争,乃至于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境界。 这样的教学案例,这几个月看到了几个。这样的战略思想及其实施,这几年看到了几批。阅读教学的主战场在哪里?需要从这些田野的耕作中去发现,去提炼,去发展。 似乎有一条警语遥远地传来:面前并没有敌人的战场是最危险的战场。 200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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