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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与文学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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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7 21:51: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语言与文学的较量
唐晓敏
  
   (语文包括语言和文学。到底语言重要,还是文学重要?语言注重于形式,学交际、求实用;而文学注重于内容,学提升自己的情感和认识水平。语言学习的是如何运用语言与人交流的方法技能,包括如何有效理解别人语言和如何表达自己思想感情。为求取交流之方法,需要自己去分析或感悟别人文章的作法。分析必要求统一、规范和明确,以便有效利用,因此它注重理性思维。它是通过对文章的分析分解,以总结文章表情达意的方法,再通过训练,以提升自身的语言理解和表达能力为目标;文学是艺术化的语言,文学学习重在欣赏审美,给人美的享受和崇高的洗礼,以陶冶性情为目标。它的学习方式是通过联想和想象,领悟文章所表达的审美情感和思想,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性情水平。它是感性的,丰富有趣的,它注重感性形象的把握和情趣的体验。又因为体验时时处处人人都不同,所以,它又是不断变化的,生动而有趣的。文学教育不但丰富有趣、生动有趣,而且还带着游戏娱乐的性质。它能通过虚构,通过联想和想像,让人的思想、性情摆脱现实对它的束缚而让精神得以自由和游戏,这是心灵的游戏。所以不管多小的孩子都喜爱文学作品,因为在欣赏文学作品中他有自己的作为,还能得到愉悦的情感体验。文学学习的游戏审美和情趣给人带来快乐,这是语言学习所无法做到的。而情趣对人又是那么的需要。情趣作为学习的动力,在语文学习中处于基础的地位,没有它,语文学习只能是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木。因此,同是语文学习,与语言学习相比,文学的地位是主要的,是根本性的东西,它是学习的动力和后续力量之所在,这就像要开动汽车你必须有汽油一样。文学的重要性更在于通过文学的审美教育,才能“培养学生敏锐的感知力、丰富的情感力、独特的想像力和深刻的理解力。”而这四者构成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同时这也是人的创造力的基础。缺乏这一基础,必然是缺乏创造力的人。从这点上讲,文学教育更体现为人的教育。文学教育既是语文教育的开端,又是语文教育的终结。所以,语文教育中作为起始教育,审美教育,情感教育,人的教育和个性与创造力的教育的文学教育,它理应是语文教育的重中之重。)
语文教育中的一个问题是语文与文学的关系问题。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说明,文学与语言有最密切的关系。然而,文学家与语言学家似乎没有这样的密切关系,而常常是各唱各的调。
  语言学家是“研究”语言的,对语言持理性主义的态度,因而也重视语言的理性而排斥语言中的情感性。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说过:“绝大多数的词,象意识的差不多所有成分一样,都附带着一种情调……可是这些种情调一般不是词本身固有的价值,它毋宁说是在词身上,在词的概念上长出来的情绪赘疣。词的情调,严格说来,对科学毫无用处。哲学家如果希望寻支真理,而不仅仅是想说服别人,他就会发现情调是他最阴险的敌人。”语言学家把情调看做是“赘疣”。而文学家则正好相反,重视是恰恰就是这“赘疣”,为此他们宁可违反语言的规则甚至喜爱对规则的违反。普希金就说:“我不爱没有语法错误的俄罗斯语言,就像不爱没有微笑的绯红的口唇一样。”
  中国的语言学家与文学家也同样是“说不来”。如语言学家吕叔湘重视语法,说:“就拿语法这件事情来说,学过语法的人比起没有学过语法的人,文字通顺的比例总要大些。古时候不讲语法,出了不少文人学士,一点不错,可是同时也出了数不清的文理不通的读书人,不过他们写的东西都没有传下来,大家都把他们忘了就是了。”但作家则对语法很不屑,如小说家莫言说:“我感到,一个人如果不能在青年时期获得一种对语言的感觉,只怕一辈子都很难写出漂亮的文章。至于语法逻辑之类,80岁也可以学得会,而且很可能因为有了多年的使用语言的实践,学起来会事半功倍。”他还说:“实际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懂母语的语法。一个基本上不懂语法的人,完全可以凭着语感正确地使用母语说话和写作。既然我们提倡学以致用,何必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学那些对大多数人无用的东西呢。我想,如果把语文比喻成一台钢琴,那么,的确需要一些人学设计,学修理,而绝大多数的人,只要学会演奏就行了。”
  中国传统语文教育中,人们重视的是“文学”而不是“语言”。人们通常认为,是文人或现在所说的文学家,而不是语言学家,才掌握语言运用的高深的技能技巧。至今,说到语言大师时,我们想到的也是文学家,如庄周、司马迁、韩愈、曹雪芹、鲁迅,而不是语言学家许慎、段玉裁、马通伯和赵元任,因为这些语言学家虽然有丰富的语言学知识,但他们在语文运用上却大大不如文学家。因此他们可以是语言学大师,而不是语言大师。但近半个世纪以来则不同,语文教育领域是语言学家说了算的。刘锡庆教授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对语文教育影响最大的是语言学的观点”,这是实情。这半个世纪中,语文教育中影响最大的人是所谓“三老”即叶圣陶、吕叔湘和张志公,三老中有两个半是语言学家——吕叔湘和张志公是语言学家不必说,而叶圣陶虽是小说家,但这半个世纪他并不写小说,是做语文研究,而他的研究,主要是从语言学和语言运用的角度来分析文章的,可以称他是半个语言学家了。
  上个世纪的后半期,语言学家越来越多地影响到语文教育。这其中有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
  首先是与“西化”潮流有关。西方文化源于古希腊。古希腊作为一个手工业和商业比较发达的民族,很早就形成了对自然及社会的基本理念。手工业产品是制作的,而产品的制作往往是先制出零件,再把各种零件组装起来。由此,要了解、认识一种产品,也就需要把这一产品拆解开来,分成一个一个零件。有人研究说,西方人有一个对宇宙的基本理解,这就是“宇宙是一部机器”,这是有道理的,西方不仅把宇宙看成机器,也把有机物包括人看成机器,拉美特利就直捷地说“人是机器”。人都是机器了,还有什么不是机器,文章、文学作品,乃至句子等等,自然都是可以也应该拆解即“分析”的东西。唯有对之拆解、分析,才能“掌握”。同时,西方另一重要观念是把大自然看作人的对立面,看作是人征服的对象。由此形成人与物即主体与客体二分的观念。反映在语言方面,就是了句子中主语、谓语与宾语的严格划分。在西化的潮流中,一些学者引进了西方的语言理论,并依据西方的文化理念,将文章看成是由语言这一元件组装而成的东西,语言学家由此开始越来越多地介入语文教育。
  其次,是我们有了很多的语言学家。这可以说是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原因,即我国语法自《马氏文通》以来,只是套用西方的语法体系,走上了一种没有前途的研究道路,一种难治的病促成了过多药方的出现。如张志公晚年所讲的:“如果说‘百家争鸣’,我们语法界真正做到了,不只百家,有一本书就有一个语法体系,就是一家。”这样,搞语法就容易了,由此也刺激了语法的“繁荣”,至少是语法学家大量出现了。如张志公先生所说的:“搞语法研究的人特别多。为什么这么多呢?一是容易出成果。比如给词分类,他分八类,我分十类,还可以有小类,等等,成为不同的流派。同时,多年来,我们的社会政治生活有利于语言学家的成长而对文学家则不利。语法研究不象文学研究那样有风险。张志公对此也说到了:搞语法“比较安全,不介入政治问题,被揪辫子,扣帽子、打棍子的机会比其他社会学科少。”
  再次,是语法学家做的工作与当时社会主流思维有某种“同构性”。语法学家往往是分析问题,维护一种“正确”的说法,而批评“错误”的说法,如分析病句、修改不合规范的句子等等。总之是在语言运用中建立一种规范,而这规范又被认为是唯一正确的,并以此批评错误的东西。可以认为,语法学家是把社会政治领域里的批判、规范等等内容,挪到语言研究和语言教学中来做了。而文学家的文学活动则不可能是这样,文学活动需要人的独立思考,需要有自己个性化的表达。更不用说需要有对历史的反思和对现实的批评。因此,文学家无法像语言学家那样对语文教学产生影响。
幸好,社会有发展,时代有变化。新的中学《语文课程标准》不再突出语法,这是语文教育的一大进步,同时也反映着社会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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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7 21:52:11 | 只看该作者
“语言”依靠“文学”而发展
唐晓敏
   近些年,在语文教育应重视语言,还是应重视文学?人们有不同的看法。在这个问题上,胡适的看法值得重视,他认为,语言恰恰是通过文学而得到发展的;学习语言,必须从学习文学着手。
   五四时期,胡适就提出了“文学的国语”的看法。他说:“有些人说:‘若要用国语做文学,总须先有国语。如今没有标准的国语,如何能有国语的文学呢?’我说这话似乎有理,其实不然。国语不是单靠几位言语学的专门家就能造得成的;也不是单靠几本国语教科书和几部国语字典就能造成的。若要造国语,先须造国语的文学。有了国语的文学,自然有国语。这话初听了似乎不通。但是列位仔细想想便可明白了。天下的人谁肯从国语教科书和国语字典里面学习国语?所以国语教科书和国语字典,虽是很要紧,决不是造国语的利器。真正有功效有势力的国语教科书,便是国语的文学,便是国语的小说、诗文、戏本。
   胡适的看法,得自他对欧洲语言历史的研究。他说:“我这几年来研究欧洲各国国语的历史,没有一种国语不是这样造成的。没有一种国语是教育部的老爷们造成的。没有一种是言语学专门家造成的。没有一种不是文学家造成的。”具体说,是先有了但丁的《神曲》,后有现代意大利语;先有大文学家赵叟(现译“乔叟”)和威克列夫。才有现代英语。
   五四时期的另一著名学者傅斯年也这样看,他说:“标准语的创造者,不仅是社会的力量,也每每是个体文人的功绩。人们通常知道摩李耶对近代法国语言如何重大贡献,十八世纪晚年几个德国大作者如何形成次一世纪的德国话,斯盆沙、莎士比亚等如何完成艺术的英国语。大诗人、大剧家、大著作者,不把语言化得不成了语言,而把语化得既富且美,既有细度,又有大力,当时人和后人免不了把这些华表作为典型。于是个人的话,成为标准话了。”
   有研究者指出俄罗斯语言也是这样,如果戈理作为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大师,在现代俄语发展中就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他的作品出版后,“到处都阅读他的作品,人们如饥似渴地读他的作品。不同凡响的内容和典型,前所未有的空前自然的语言,闻所未闻的幽默——所有这一切使读者如醉如狂。从果戈理开始,在俄国奠定了一种崭新的语言,这种语言以其简练、有力、准确、惊人的灵活和生动而受到我们的热烈欢迎。果戈理笔下所有的词句马上便流行起来,……全体青年开始用果戈理的语言说话。”
   余光中也就这个问题发表过看法。他认为,学习语文更应重视的不是学者对语言的分析,而是文学家的语言运用实际;而学者最后也还是得遵重循文学家。他说:“作者和学者恒有一个区别。作者追求的是语言运用与配合的可能性,学者整理的是语言运用上的既成事实,作者乐于试验的是语言的弹性限度,学者乐于研究的是作者试验的成果。说简单点,作者志在创新,学者责在研故;作者追求,而学者追认。不信你可以去翻翻《辞源》或是《韦氏大字典》,便可发现,某字或某词作某种解释时,往往得援诗人在此种意义下运用此字或此词的例句,以为佐证。那就是说,就是因为有位大诗人或大作家如此用过,如此的用法便算合法。
  进一步,余光中还提到:“文法家最大的毛病,便是零碎的分析字句,而无视于整体的美感效果,结果是见树不见森林(甚至见叶而不见树),见汗毛而不见美人。”
   可以说,没有在“文学”中运用的语言,进一步说,没有被文字纪录下的语言,从语言历史发展的角度看,是没有意义的。语言是不断变化的,时时花样翻新。重要的是引导学习学习最好的语言,而不是“新鲜”的语言。最好的语言,也就是最基本的,最有表现力的语言,这种语言不在社会上,而在文学作品中,特别是在文学名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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