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观念的新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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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观念的新革命

——为小白文正名

    朴素

　　

网络文学走过十年的时间，涌现了无数的小白文。昔有起点，今有创世，把小白文弄得风生水起，波澜壮阔。大神级的写手更是以高收入为众多网络写手所羡慕，留下网络江湖里的赫赫名声，譬如我吃西红柿、唐家三少、柳下挥、天蚕土豆、辰东、老猪、血红、猫腻、梦入神机、萧鼎，等等等等。

何常在活跃在起点中文网，有《官神》、《人间仙路》、《官运》等小白文传世。商战小说《逆袭》其实还是小白文，主人公全有因祸得福，被人碰撞之后，握手可知对方的心理情绪。这让他在与人交往的过程里，可以洞晓先机，掌控人心。反正小白文的主人公一般都有异能附身，所以在现实里如鱼得水。

《逆袭》的故事很好看，写得很精彩。当然这是所有小白文的居家必备良药。故事很轻松，文字很流畅，语言很幽默，主角很强大，女友很漂亮，赚钱很容易。故事的主角几乎无往而不胜，即使偶有挫折，也是为后来的惊天逆袭做出的铺垫。小人物的白日梦想，依托小白文实现，或者可以说就是文字版的周星驰。

这种小白文为不少文学评论家所唾弃，认为与文学无关，就是一场虚假繁荣的文字白日梦，说得严重些就是接近文字垃圾。以前我同样这么认为，对小白文不屑一顾。后来读得多了，知道大势所趋，螳臂挡车，非英雄所为。文学的观念已经发生变化。可能，一种新的文学形式正在生成，我们要习惯。

譬如我们知道的文学经典《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其实起先都是不登大雅之堂，被古代文化人所鄙视的。结果呢，随着时代摇身一变，“逆袭”上位，成为文学的经典作品，让后来人顶礼膜拜。焉知小白文在将来会不会被后世的电子一族奉为文学的经典呢。

古代有一个很有思想的文论家刘勰。他在《文心雕龙·时序》的开篇说过一句经典的话：“时运交移，质文代变。”说的就是千百年来，随着时代风气的交相变换，每一个时期的文学都会因此产生不同的特点，而且互有更替，富于变化。“文变染乎世情，废兴系乎时序”也。

先秦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中国文学这个文体变迁的轨迹很清晰。但明清小说之后又有现代文学的诞生，它的诞生并非七宝楼台，没有根基。而是现代文明尤其是西方文明注入后的文学观念与形式的变化。互联网的产生，为文学观念与形式的再一次变迁提供了际遇。

我们回过头来看小白文，兴许就是未来的　《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好在奇幻修真、穿越架空、后宫言情、官场重生、历史盗墓、谍战青春等题材方兴未艾，前仆后继。假以时日，必将能够照耀文学之熠熠星空。

技术向来不是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只是人类发明的中性工具，技术改造世界的方式也决不是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只在现成生活世界上产生一些量上的爆破。网络文学不仅仅只是书写媒介的改变，它同时改变了文学的某种固定僵化的观念。正如马克思曾经说过的那样：“新技术对人类行为和社会结构的影响是无法想象的。”

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无非天道而已。网络文学表面上看似横空出世，其实乃是时代的风云际会。20世纪是一个不断突破以往既成的小说定义的时代，也就是一个需要不断为小说重新界定，重新立法的时代。从卡夫卡、乔伊斯、福克纳，到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再到罗伯·格里耶，20世纪的小说成了一种最具有先锋性与革命性的形式，也是一种最具可能性的形式。

而21世纪所爆发的网络小白文，它代表了文学的另一种呈现方式。传统文学书写了这个世界的A 面，网络小白文偏偏呈现了B面，于是误读便不可避免地产生。我们在接受工业飞速发展，诗意逐渐消失、情感逐渐退化的事实时，为什么不能接受一种新的叙事话语呢？网络文学的很多写手逃离于主流的写作模式之外，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想象的生活。

《逆袭》符合小白文的典型特色，正如封面语宣传的那样：“看屌丝青年如何借势逆袭成为布局高手。”这种故事虽然看起来虚幻无常，仿佛一场春梦。其实正是当代境遇、现代心态的重新书写。在这方面，金庸武侠小说已经提供了很好的文学个案。有什么样的读者，就有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流行。逆袭能够成功，必定有它的道理所在。

把《逆袭》与传统文学相比，自然驴头不对马嘴。传统文学，一枚墙上的钉子可以写上几十页。小白文几乎忽略任何景物描写，直接靠对话与叙述推动故事情节往下走。《逆袭》直白通俗，化繁为简。能够把一个故事说好，已经就是了不得的才能。看小说嘛，图的就是一个阅读快感，难道真的想学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么。

其实小说自古以来就是下里巴人的消遣读物，只不过清末的梁启超把小说奉为文学之正宗，经国之大业，让小说负担起它所不能承受之重。小白文的流行，恢复了小说的本来面目，取悦读者，说一个好看而有悬念的故事。把何常在的小说　《逆袭》　放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观察，无疑会有更多的启示与收获。

面对铺天盖地的网络小白文，我们不应该急于为它们判生死。我们更应该聆听一下拉美文学大师卡彭特尔的这番话：“当小说不像小说的时候，那就有可能成为伟大的作品，比如像普鲁斯特、卡夫卡和乔伊斯那样———我们的时代，任何一部伟大的小说都是从读者惊讶‘这不是小说’开始的。”

来源：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