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不妨学习一下传统
李少君
在北京师范大学举办的一次新诗研讨会上,有感于当代诗歌的一些问题,我说:对于新诗来说,二十世纪是一个不断革命和断裂的时代,希望二十一世纪成为一个继承和融合的时代。因此,我们应该不断地挖掘传统,从传统中寻找现代的因素和创新的基因。这个传统,似乎也应该包括诗歌评论的传统。
按我的理解,中西诗歌评论在历史上是有所不同的。西方诗歌批评,有着一套理念,一个阐释系统,并由此出发对具体文本进行文学批评。这也是西方“观念艺术”盛行的原因。这种批评,讲究理论上的严密和逻辑的严谨,对主题和题材比较看重,有的则侧重结构的分析,或语言风格的探讨。文本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第二位的。中国传统评论,则是自由随意的阅读,偶有所感,则予点评,最典型如金圣叹评《水浒》,脂砚斋批《红楼梦》,还有诗歌赏析中大量的“诗话”著作。这种片断的点评似的评论,依赖的是灵感、顿悟,此外,还喜欢将诗、文与人、世对照一起谈论,颇有些形散而意不散。背后支撑的,其实也是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审美习惯,源于文学传统的长期积淀。近代,王国维更是融合中西批评方法,将“诗话”创新,推到了一个新境地。其《人间词话》就是经典。
这些年不断有人尝试恢复这种传统的文学评论,牛黄就是其中的一位。这本评论集《牛黄品诗》就是一个证据。同时,牛黄又是现代的,所以,在采用点评式方法阅读现代诗歌时,他还是会融入大量的现代批评方法。牛黄不是学院派,从事这样的诗歌评论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必被强行耐入已经非常西化的学院评论体制。所以,牛黄的阅读,有相当的自由度,他按个人的喜爱,有选择性的阅读与评论。而这种评论,往往是很敏锐的。我们最初提出“新红颜写作”时,牛黄就是比较早跟进对具体文本的评论的,这样的评论,对推进理解和研究,自然大有裨益。尤其那些刚被关注的年轻女诗人,一般人可能热衷于谈论一些与文本无关的方面,其作品反而被忽略,牛黄对文本本身的点评就尤其重要。比如牛黄通过对胭痕的诗作《煮馄饨的店老板》的细致解读,注意到她从浑沌的社会底层寻找诗意,且在诗作中透露出若干民生信息,很有现实关怀,比如“拆迁”,比如谋生之不易等等,让阅读者对诗作和诗人的写作风格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我也有幸被牛黄兄当过标本分析,我写过一首短诗《轻雷》,全诗不过七行:“她说在窗前听轻雷掠过云层/渴望着长久酷暑之后的一场雷阵雨/我说你是内心求变,心思早已蠢蠢欲动//几十分钟过去,我问雷阵雨来没/她说没来,正在院子里散步/我说雷阵雨不来,我就来了/她说是呢,你比雷阵雨还要猛烈呢”,牛黄兄却从中读出许多内容,比如他指出这是一场生活的轻喜剧,故事发生在两个人之间,“道具”是雷声,还有内心的轻雷,并且如小说般展开,情节突飞猛进。我读得心中耸然一惊,似乎被牛黄兄窥破秘密,暗自赞叹。
牛黄兄的点评恰到好处,还因为他始终在阅读诗歌,在网络上博客上大量地阅读,所以,按现在时髦的说法,牛黄的点评,在某种意义上说,是非常“现场”的、“在场”的。 最后,祝牛黄兄的新作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