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国诗歌三十年——当今诗人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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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读《中国诗歌三十年——当今诗人群落》

灿烂的星空是由一颗颗星辰群集而成。
                            ——题记

　　《中国诗歌三十年——当今诗人群落》一书，2013年8月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这是中国诗歌界的一件幸事。全书47万字，经由孙琴安先生历时三年的努力，这是他于2002年出版《朦胧诗二十五年》之后的又一部力作。三十年半个甲子，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翻天覆地的三十年，也是中国诗歌史狂飙突进的三十年，孙琴安先生赞同张清华先生将这三十年划分为四个时期：1978—1985年，新诗的“变革期”，逐渐确立“朦胧诗”地位；1986—1989年，内部分化期，或为“第三代诗歌运动期”；1990—1999年，进入“个体写作”时期；1999—2008年，以盘峰会议为标志，诗歌进入多元共生期。
　　如何面对中国“其总体面积差不多与整个欧洲相等”，以及这三十年中国海量诗歌的筛选与整理，孙琴安先生睿智地选择了由区域诗群的新视角加以论述。这样脉络清晰，也易于读者的阅读。以区域诗群这种角度的切入，孙琴安先生作了学理上的梳理与论述。他说“中国的文学派别和诗歌流派，也是一个从时空逐渐移向区域的过程，如宋代以前，诗派的名称多以帝王的年号和时间命名的，如‘建安文学’“建安七子’，建安便是汉献帝的年号”等；“自宋代以区域命名的‘江西诗派’出现以后，以区域命名诗派或文学流派的现象逐渐增多”。
　　在此书的阅读中，不时可见到不少很珍贵的刊物、诗报或诗集封面的插页，如《今天》的创刊号、《北岛诗选》《他们》、《浙江先锋诗人》、《丑石》、《绿风》、《东三省诗歌年鉴》、《诗歌与人》、《海上诗坛60家》、《忘却的飞行——上海现代城市诗选》等，以及一些诗人们的合影，图文并茂、详尽地介绍了十一个省、市和区域的诗歌群落。即诗歌强省四川、广东、浙江，还有福建、江苏及山陕（山西、陕西）、东北（黑龙江、吉林、辽宁）、西北（新疆、青海、甘肃）与北京、上海及港澳台等地。因中国的地域辽阔，内地与沿海城市及港澳台等地的文化的差异甚大，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处在改革开放的前沿，诗歌的发展也随着社会转型期的巨变焕发出勃勃生机，但不同的地域或城市却呈现出不同的风格与价值取向，这也正是这本书的亮点。
　　泰戈尔说：“在群星中有一颗星辰是引领我们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
　　此书首先介绍了北京诗人群落。北京作为中国的文化政治中心，那里的诗人们自然更关注中国的当下和未来，所以注重地介绍了新诗的发展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民间的刊物《今天》。介绍《今天》的创刊、“今天”诗群的一些诗人食指、北岛、芒克、江河、顾城，以兼及杨炼、严力、黑大春等。在介绍时诗人的经历外，主要着重介绍、评价他们的作品以及现实的意义。对诗人的介绍都选择一个新的角度或不同的叙述方式。
　　这第一部份介绍食指的《相信未来》、北岛的《回答》《宣告》等，以及芒克的《阳光中的向日葵》《天空》的历史地位；或摘引他们的诗作，对他们作品多引用名家权威的评价。林莽说，食指的“作品以传抄的方式，填补了那个时期诗歌空白，作为诗人，他以自己的创作为时代立言，”又说：“他曾是我们一代人的歌手与象征。”对芒克的介绍时就引出他《我是诗人》中灼目的诗句：
　　 我是诗人，
　　 我是叛逆的影子
　　 就让它被撕得粉碎吧，
　　 而滴下的血会映出光辉一片。
　　
　　对《今天》的创刊者北岛的评价，著者则引用他的《我的诗观》：“诗人应该通过作品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与人性的世界。”这当时是如何的振聋发聩！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诗歌的这种精神依然熠熠生辉！此外，还引用舒婷在《生活、书籍与诗》一文中回忆的话：“1977年我初读北岛的诗时，不啻受到一次八级地震，北岛的诗的出现比他诗的本身更激动我。”这样评价的多角度的聚焦，给人十分强烈的印象。在第一部分，介绍“白洋淀诗人群落”，可以看到孙琴安先生更钟情于多多，引用陈超的话：“在北京与上海，有一些多多诗歌的狂热崇拜者……..这些崇拜者从多多独异的语体中汲取灵感，发展成为一种钻石与肉体辉映的写作风格。”在“八方俊彦聚北京”一节，更钟情于王家新，说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思想的高度与精神的高度”。
　　介绍其他地域和城市的诗人群落时，也十分详略得当，庶几用这种夹叙夹议及引证的论述方法；在体例上，于每个地域诗群的介绍结束时，会附上他选出的这个诗群诗人的代表作，让人在阅读中，再咀嚼回味；最后还附有一些思考题及纵深阅读的书名，便于读者研究，有点教材的特色。
　　孙琴安先生集学者、评论家、诗人于一身，但本质上他是个诗人。因此这本书不是冷冰冰置身事外的介绍，或经院式的叙述，而是怀着一颗诗心，表达他作为诗爱者的推崇、挟带灼热的情感；在评价诗人的作品时，不时融入直率的感受与精准的评价。这也是此书的特色。譬如在结束了《今天》诗人群落的介绍后，他写下这样充满激情的结语：“尽管这个时代的风云仍会变化，但坚冰已打破，航道已经开通，诗的时代潮流难以阻挡。”
　　譬如在论及广东诗歌群落的诗人时，孙琴安先生说，我通过《乘闷罐车回家》一诗才认识宋晓贤的。此诗带给我的感动至今仍留有痕迹——“夜里，一百个梦境挤满货舱”。我以为这是他最好的诗篇之一，特别是诗的结尾，更增强了我的这一认识：
　　
　　 寒冷的日子里
　　 人民更加善良
　　 像牛群一样闷声不语
　　 连哭也哭得没有声音
　　
　　这本书的特色还在于介绍某一个诗歌群落时，在回溯历史将以往的诗派、诗人，与当下的诗人群落的存在的古今贯通，呈现传承与发展的血脉。譬如在介绍上海诗人群落时，就回溯到早在西晋时的陆机、陆云，其后的杨维桢的“铁崖体”和陈子龙为首的“云间诗派”，至“五四”时期中国最早的《诗》刊物，随后的又以徐志摩的“新月派”、戴望舒为首的现代派，和以蒋光慈为首的“太阳派”、以辛笛为首的“九叶派”等，直至上海先锋诗群一脉相承。但因上海诗人独立的人格、海派的性格，沉潜低调，多年来或被自己所屏蔽。在介绍杭嘉湖诗人群落时，回溯明清时期以朱彝尊为首的“浙西词派”，以毛先舒为代表的“西泠十子”等。均给读者一种继往开来的弘大气象。
　　孙琴安先生对一个地域诗派的研究，不仅有厚重的历史感，在层面上铺展的同时，更注重对其地域的诗歌现象或流派的探索，对一个城市一群诗人，乃至一个诗人的发现、深入腠理的研究及作品精微的评价。
　　他十分勤勉，曾多次前往四川各地踏访采风，结识了当地的许多诗人。特别对“非非主义”流派的实地考察了解，进行了梳理并作了深入的研究。分“非非主义诗派”“周伦佑及其加盟者”两章节进行介绍和论述。他说：“非非主义是四川省最大的一个诗歌流派，也是近三十年来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诗歌流派之一”，周伦佑在《非非方式》和《非非主义精神》中阐述了“非非主义区别于国内外一切文学艺术流派的根本标志。革命性、变构意识开放性是其缺一不可的构成元素。”“也许周伦佑的个人经历和遭遇比较特殊，也许他在刀锋上完成了自己的句法转换”，所以，
　　 这是你的第一滴血
　　 遵循句法转换的原则
　　 不再有观众。
　　
　　均切中肯綮。
　　在介绍东北诗人群落时，着重介绍了黑龙江诗人群落中，李琦、张曙光、冯晏、桑克。孙琴安说，“张曙光的诗风受到西方现代诗的一些影响，但这种影响似乎主要不是来自技巧与方法，而主要来自观念和精神的层面。”张曙光提出了坚持“纯正诗歌”的写作主张。在当下嬉皮士式、另类写作世风日下的情势下，尤其有它积极的意义。在这一部分结束时“原诗选读”中，附有张曙光的一首《黄昏》：“明晰的一切变得朦胧／遥远的地平线上／太阳把最后的光线聚拢／叶草枯黄地／在晚风中瑟瑟抖动／使我想到了洪荒时代／而暮色堆积着，渐渐变浓／带雨的云／低低地／擦着空旷的原野／擦着诗人寂寞的身影”，令人回味。
　　孙琴安先生作为一位评论家的睿智，即对重要的诗人中肯的评价，在引述冯晏女诗人写作的思考，给人极为有益的启示，她说：“所有优秀的女诗人，在创作中，我认为都是在理性中获得成就……具体落实到创作中，一切表达还都应该以诗意为前提。”诸如这些在书中的闪光，也正是此书的价值所在。在东北这块寒冷的土地上的神奇，除了理性的凝重外，还出现了极富灵性的诗人，像王小妮、巴音博罗、林雪、刘川与苏浅。
　　此书中展现著者的才情，还在于同一个地域的诗人群落里将诗人与诗人之间作比较。譬如同属于《他们》诗群中的诗人，孙琴安先生有极透彻、细腻的分析：“一般很少直抒胸臆，多以场景叙述和事件本身说话，耐人回味。”但他们之间又有不同，“韩东、朱文的诗有时会比较‘冷’，即冷峻或冷谈，小海的诗不‘冷’，却有点温，这种温更接近温馨或温柔……..”
一册在手，47万字的《中国诗歌三十年——当今诗人群落》，资料翔实、丰富，适合于诗人、诗爱者以及学者等不同层次的阅读与研究。
　　孙琴安在书中还如数家珍地介绍了北京的林莽、西川、西渡、臧棣、侯马、树才、叶匡正等；四川的成都五君子：柏华、翟永明、欧阳江河、孙文波、张枣，以及雨田、蒋雪峰、席永君、安遇；广东的温远辉、杨克、马莉、黄礼孩、郑小琼、老刀、莱尔、谢湘南，福建的舒婷、汤养宗、叶玉琳、谢宜兴、刘伟雄、道辉、阳自、何如；浙江的张德强、黄亚洲、江一郎、梁晓明、潘维、李郁葱、汉江、王学海、沈泽宜、韩高琦、荣荣、俞强、叶坪；江苏的韩东、小海、朱文、朱朱、车前子、长岛、胡弦、老铁、黑陶、龚璇、屏子；山西的潞潞、任悟、柴然、贾真、郭新民；西安的孙晓杰、沈奇、秦巴子、伊沙、梅绍静、刁永贵、李汉荣、古岛、李小洛；东北的曲有源、徐敬亚、吕贵品、邵挪；新疆的沈苇、北野、曲近；青海的昌耀；甘肃的高凯、叶舟、古马、人邻、胡杨、娜夜，以及上海的白桦、赵丽宏、张烨、季振邦、田永昌、朱金晨、桂兴华、宁宇、宫玺、于之、黎焕颐、谢其规、江金城、刘希涛、郭在精、陆萍、孙思、杨秀丽等、以及复旦诗社的许德民、裴高、傅亮、陈先发、刘源、杨小滨；华师大诗群的宋琳、徐芳、郑洁、缪克钩；城市诗社的铁舞；上海先锋诗群的刘漫流、孟浪、郁郁、默默、海岸、陈东东、王寅、陆忆敏、李天靖、张炽恒等。
囿于书的篇幅所限，孙琴安先生说未能将一些省份列入书中。如河南的蓝蓝、森子；湖北的余笑忠、鲁西西；云南的于坚、海男、雷平阳；山东的路也、寒烟、戴小棟、江非等。
　　康德说：“闪烁着星星的苍穹，是充实心灵的东西。”
　　这些诗人们是中国当代文学艺术的骄傲。试想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将是一个怎样平庸、乏味的时代。他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俯瞰大地如观天象，星斗其文，赤子之心，
一打开《中国诗歌三十年——当今诗人群落》，如大海般倒映于天空，星汉灿烂，照耀着永远诗的的星空……..
　　
　　 李天靖于华师大 20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