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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深圳特区报 作家:钟润生
一场关于“小说艺术”的讨论在悄悄进行。之所以说“悄悄”,是因为它发生在微博上,而且主要是几个专业人士之间,即作家韩东、作家陈村、旅居美国的评论家李劼。
小说的话题,毕竟不是社会公共话题,参与讨论的人不算多,微博转发率自然不高。也正因为此,这场争论显得专业有水准,同时吸引了不少文学圈人参与进来。关于小说艺术中的结构、语言、故事等关键词进行了一番真诚碰撞。记者也多方采访了作家、评论家、文学编辑等人,征集各种观点。
尽管这个问题注定没有标准答案。
1、一条微博引发的小说艺术“微讨论”
关于小说艺术的讨论,由一条微博点爆。11月3日19:01,新浪微博@上海人李劼发表微博:“90年代某日,在南京与韩东、朱文喝茶。其时已写完《丽娃河》,正在写《爱似米兰》。韩、朱还不曾涉足长篇。谈及,体味长篇像交响乐是结构性很强的艺术。朱文说,你这么说很政治。韩东附和。近二十年过去,写了十一部出版九部。韩东也写有五部。很想与二位继续商讨:长篇小说是不是结构性很强的艺术?”
微博认证信息为“红学专家、文学批评家”的@上海人李劼,何许人也?记者了解到,李劼,上海市人,现旅居美国,是当代著名思想文化学者,新潮作家,文艺评论家。上世纪80年代在国内外重要刊物上发表了大量的文艺评论和文学作品,出版文艺论著,重写文学史,主导当时的先锋文学潮流。90年代末,转入小说戏剧创作,尤其是长篇小说写作,先后出版了长篇小说《丽娃河》,《爱似米兰》等。《丽娃河》,《爱似米兰》,以大学校园为背景。近年来,主要致力于历史小说的创作,以全新的历史观念和叙述方式,撰写以“春秋”命名的历史小说系列,如《吴越春秋》、《商周春秋》。有评论说,“春秋”系列历史小说承继《红楼梦》的文化精神,从根本上颠覆了以往的中国历史图景,开创了中国历史小说古希腊式的悲剧美学风格。
微博一发出,便得到了作家韩东、陈村等人的回应、讨论。你来我往,各抒己见。难能可贵的是,这场辩论,从文学到文学,没有掺乎其他跟文学无关的话题。很多文学爱好者“旁听”之后说这场“微讨论”:“很有营养。”
2 、好的小说就是一种造作,造作成自然
“长篇小说是不是结构性很强的艺术?”把这个问题说得再直白点就是:一个小说,是故事重要,还是结构重要,还是语言重要?
在长篇、中短篇小说领域均有斩获的小说家韩东,直言不讳自己对小说结构的重视。他说:小说有整体要求,但是“构造太重要了”,这个“构造”但非或不完全是建筑学的。好的小说就是一种造作,造作成自然。中国古典以自然而然为究竟,这是它缺乏刀削斧凿立体感和力量的一个重要原因。中国小说家大多是散文家,不知创造为何物。韩东盛赞《红楼梦》的结构:“我以为它说的就是一少年在女人(主要是年轻女人)堆里的奇遇,这是一个很牛的‘创意’。”
陈村称韩东说的“中国小说家大多是散文家”有意思,并大有赞同之意。他说:“中国以往的书都是一段段的,白话文解放文字生产力,写《三言两拍》不必说,《儒林外史》之类也还是一段段。中国人气短。《红楼梦》极为例外,宏大结构,可惜房子没造好房东死了。”但陈村的说法也遭到了反对。原《今古传奇武侠版》主编木剑客说: “村长”的结论,是由庙堂的古典文学里得来的,不同意。《西游记》、《醒世姻缘传》、《豆棚闲话》等,都有不错的结构。
看得出李劼也极其重视小说的结构。他举例说,“当年普鲁斯特听到有人说他的《追忆似水年华》没有结构,非常生气。因为一部长篇小说没有结构,意味着不成其长篇小说。”谈到中国当代小说,李劼直截了当地点评了一些作家:“当代作家,格非有结构意识。马原没有,所以写不好长篇。余华也不太明白结构,不懂叙事艺术,其长篇成功与否在于故事是否有趣。韩东《扎根》的结构性不强,亮点在于,语言干净,叙事简练。诗人转行写小说有语言优势。”
3、受访者认为小说是一门综合艺术
小说艺术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在所有构成小说的元素中,如语言、故事、人物、结构、思想等,结构最重要?记者继而采访了作家、评论家、文学编辑等人,听听他们的观点。
“长篇小说中,故事更重要。”作家、深圳市作协副主席丁力说, “作家”两个字中的“作”,是“创作”和“独创”的意思。“独创”当然指的是故事,而结构,大家都可以用,不是某个作家的专利。对长篇小说创作来说,首先要构思出一个精美的故事,然后再选择一种最合理的结构。所以,“故事”是第一位的。至于思想性,“那么我要说,假如单单强调思想性,一篇几千字的杂文就能表现得很准确很给力了,哪里用得着十几万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
评论家李伟长也认为故事更重要。他说,好小说就是用合适的方式讲一个好故事,结构就是方式的一种。没有好故事,单纯讲结构,讲如何叙述,不过是先锋小说的老黄历而已,空中楼阁的形式感。如果结构有讲究自然更好。
知名作家谢宏另有看法,语言最重要,作家的个性化语言,往往是区分作品是你的而不是别人的最重要密码。其次是结构重要,如果不谈结构,那故事就只能是故事而已,而非小说。我想语言和结构,应该是构成小说的最基本的要素。当然,没有故事,也是空谈,只有骨架没有肉,你就感受不到体温和生命。
江苏文艺出版社文学编辑、作家黄孝阳则更看重小说背后的精神内涵。他说,今天的读者已摆脱了被动阅读的命运,在喜怒哀乐之外,读者渴望更多的智性含量。作为小说家,要有焦虑、愤怒,对现实的批判能力,对人的悲悯,对国族的爱;但作为长篇小说写作者,更要有能力与精神高度,去思考国族、勾勒人之命运的那只看不见的手、人的来龙去脉。在文体上,还要有这个能力去设计迷宫,提供梦境,为他们打开另一个不属于日常经验里的复杂空间。
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青年批评家李德南认为,从这个关于小说艺术的讨论,看到现象背后的本质。他说,当下小说家们所必须面对的难题,不是因为故事与结构已经成了对立的两极,而在于很多读者,尤其是不少专业的读者,已不满足于阅读那些只在某一方面用力的作品。他们对小说的期待,是全方位的,涉及故事、结构、语言和意义等方面。如何放宽自己的视野,具备多方面的才能,让小说变成一种“综合的艺术”,这才是小说家们真正需要迎难而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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