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山：印象雷夫

管季超0712

印象雷夫（一）

尽管已经过去几年的时间，但雷夫和他的《第56号教室》仍如当初一样，风靡整个中国教育界。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美国小学教师，雷夫曾获得“总统国家艺术奖”、“全美最佳教师奖”等诸多殊荣；他任教的小学学生多出自贫困家庭，然而在他教育下，学生们能在全国标准化测试中取得全美前5%的佳绩；他独创的阅读、数学等基础课程深受孩子们喜欢，孩子们如着迷般每天提前2小时到校，放学后仍不愿离去；他的著作《第56号教室的奇迹》成为美国最热门的教育畅销书之一。尽管如此，他仍然30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这间不断创造奇迹的第56号教室……他就是雷夫?艾斯奎斯(Rafe Esquith)，美国洛杉矶市霍巴特小学的五年级教师。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会在长达30余年的教育生涯中，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教育激情，职业倦怠、高原现象等教育界普遍存在的问题，为什么在他身上会没有丝毫的体现？

2015年元月8日，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我们在湖南长沙市新东方大酒店，见到了这位神秘的传奇人物——雷夫?艾斯奎斯(Rafe Esquith)。

初见雷夫

经过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后，8点45分整，在举办方人员的带领下，雷夫犹如一个小孩似的，一蹦一跳地走向会场。刹时，全场用一种近乎于雷鸣般的掌声，热情欢迎这位从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美国朋友。

现实中的雷夫，跟在书本、影像中见到的没有太大区别，留着一大把的胡子，彩色墨镜，上穿一件羽绒服，下穿一条牛仔裤，充满热烈，青春的气息，全然不像六十岁的长者。

根据事先的安排，雷夫上午做了题为《让学生而不是学科成为我们关注的重点》的主题演讲，接着老师与雷夫开展了现场即兴式的对话互动，如“你觉得你的“第56号教室，与别的教室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儿”、“你在第56号教室里所做的这些改革，你们校长都支持吗？你是如何处理与校长的关系的？”、“在平时的教育教学生活中，你是如何表扬与惩罚你的学生的？”等。在现场翻译的指引下，雷夫幽默风趣地回答了教师们的提问。

在经过不到一个半小时的短暂休息后，下午，雷夫接着做了题为《我是如何在从事教学30年后仍然保持强劲势头》的第二次主题演讲。然后，雷夫又回答了现场部分听众的现场提问。

“雷夫长沙报告会”整整一天，活动紧凑，内容充实。在整个报告会过程中，由于信息量大，因此，注意力集中，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来作休息或思维的停顿。因此，一天下来，很是有些头昏脑胀的。尽管如此，在整一天的活动中，不管是雷夫的现场演讲还是与各领导老师的即兴对话，我却始终不忘对一个问题的追寻与思索，那就是——雷夫，究竟是凭着什么样魔力，才让他有如此充沛的精力，能30年如一日，对自己所从事的教育事业，保持如此旺盛的精力？从雷夫报告中，作为中国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我们究竟该从雷夫身上学点什么？尽管我们清楚，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即便再努力，或许一辈子也成不了雷夫。但我想，通过努力，我们至少可以跟雷夫稍稍接近一些。

在《第56号教室的奇迹》里，我们知道雷夫是一位对教育教学事业兢兢业业，爱岗敬业，对孩子，对教育，对职业潜心投入的优秀教师。然而，我总在想，一位教师，仅有对工作、对事业的敬业精神，够不够？通过这次报告会，我似乎还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雷夫优秀师德与崇高精神背后的东西。

“让学生成为怎样的人，教师首先必须先成为那一个人”

在雷夫报告会上，我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假如你想让你的学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必须首先是那一个人。雷夫是这样说的，在长达30年的教育生涯中，他更是这样做的。

据了解，就在报告会前一天，雷夫才抵达长沙，并入住于新东方大酒店。会务组将雷夫安排在长沙最繁华的地段，旨在让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朋友，能利用晚上时间，好好欣赏一下星城长沙的风光。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雷夫并没有来自接受举办方的这份盛情与好意。晚饭结束后，他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去会场。有人问雷夫，你为什么不好好欣赏一下长沙的夜景？“NO，NO”，雷夫连连摆头，“我的身体很好，并不怕累；长沙也的确很美。我之所以不去看长沙的夜景，是因为我怕我的学生知道后，会很失望。要知道他们一旦知道，会杀了我的！”说完，他哈哈大笑。事后我们才知道，雷夫在中国做报告的一举一动，他的学生通过网络，都能了如指掌。如果他的孩子们，知道雷夫来中国，在游山玩水，那会很失望的，会很不开心的。因为，他在来中国之前，已经告诉孩子们，他是去中国作演讲的，目的是为“雷夫基金会”能筹集到更多的钱。作为一名教师，必须言而有信，要想让学生学生遵守信用，自己必须身先士卒，带头执行，以身教促言传。

当天的报告会，由于信息量实在太大，有些听课老师，在下午刚开始不久，稍稍显得有些困倦，以至于打起了瞌睡。见此情景，雷夫开玩笑地说：“我现在发现了有一个人在打瞌睡。如果是我，我不会，因为我曾要求我的学生上课要专心，注意力要集中。那我自己怎么能在听课的时候打瞌睡呢？当然，我没有批评这位老师的意思，我更不会说出这位老师所在的位置。因为，我知道这位打瞌睡的老师，现在一定是累极了。我曾对我的学生说，要宽容每一个人。因此，对这位打瞌睡的老师，我们也应该以宽容之心对待他。”

在雷夫的报告中，他多次提到必须让孩子们树立正确的学习观，要让孩子们从内心真正认识到学习不是为了老师开心，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也不是为了得到奖励。学习，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因此，雷夫曾严肃地告诉孩子们，你们可以认认真真地学习，也可以随随便便地学习；可以坚持不懈，契而不舍地学习，也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学习。这些年，雷夫获得的奖章与奖牌不计其数，但都全部安置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即便上面已经积起了厚厚的灰尘。雷夫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孩子们，我工作的目的，并不在于为了得到这些奖章与奖励，这些都是过眼烟云，都只是代表了昨天的辉煌与荣誉。在雷夫的引导下，孩子们也都将学习的原动力，集中在如何在学习本身中寻找乐趣。因此，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

你看，这就是雷夫，这就是“想让学生变成一个怎样的人，自己首先必须是那一个人”的雷夫。相比我们自己，有时，尽管我们也嘶声力竭地要求孩子做一个完美的人，自己也曾经信誓旦旦地会以身作则，会身先士卒，但往往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却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与誓言。在雷夫看来，如果老师自己没有做到，千万别要求孩子们做到。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真正的好教师，爱学生，也爱自己的家。

无论到哪儿做报告，老师们几乎都会无一例外地问雷夫这样一个问题：“雷夫，你在教师岗位上做得这么出色，为什么不去做校长呢？要知道，如果你做校长的话，你缔造的不仅仅只是第56号教室，而是第56号学校了。”

面对老师们的疑惑，雷夫耸耸肩，开怀大笑。他说：“的确是这样的，我们现实生活中往往有这样的事情，一个老师如果在教育或教学上成功了，接下来，他就会离开自己的教师岗位，去从事校长，或者别的教育行政工作了。因此，现在往往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管教育的，往往都是不教书的；出期末考试卷的，也都是从不进课堂上课的。也曾有一些人，来动员或鼓励我换个岗位。但最终为什么仍留在第56号教室，专心致志地做我的小学教师呢？因为每当我走过校长室门口的时候，我发现校长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瓶，这说明校长这个岗位，也并不是这么好当的；再说，每当孩子们经过校长室门口时，还会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我可受不了这个。因此，我觉得我还是做教师比较幸运些。”雷夫如此幽默与真诚的回答，引来了场下听从的阵阵掌声。

读过《第56号教室的奇迹》的人都知道，雷夫所带的班级是小学五年级，他一人带这个班级的全部课程，包括语文、数学、科学及音、体、美等，是名符其实的“包班”教师。不仅如此，他从上午6点到教室，一直要到下午6点左右离开教室，一天的工作时间整整12个小时。另外，他在周六还要来校，为一些孩子们组织课外活动。如此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很多人，都会想当然地以为雷夫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活情趣与闲情逸致的“最佳教师”。当一些教师向雷夫表达自己的这一疑问时，雷夫不断地摇头摆手：“NO，NO。”通过现场翻译，雷夫向大家自豪地透露了自己的情况：“虽然我在学校里工作很努力，工作时间也很长，但我的家庭生活也很幸福。我有四个孩子，我还有两个孙子呢！每天下班后，我会跟我的家庭成员生活在一起，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我的孩子也很优秀，我的一个女儿，还是从全美最优秀的医科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呢。”

听了雷夫的话，除了热情地鼓掌，更多的，是留给了我深深的思考。谁说事业家庭不能两顾，谁说在教师只能做蜡烛，在照亮了别人的同时，只能默默无闻地燃烧自己。雷夫作为一名全美最有影响力的小学教师，它在工作事业上创造奇迹的同时，也不忘让自己过上一种更幸福更美好的生活，包括让他的家人。突然间我在想，与其说雷夫是一位成功的教师，倒不如说他是一位成功的男人。他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一名教师的成功，并不仅仅来自于他的工作和事业，更应该包括他的家庭与孩子。一名真正的成功男人，是绝不应该以牺牲自己的生活质量与家庭幸福作为代价的。

莎士比亚似乎比成绩更重要

说起雷夫，说起第56号教室，不能不提到雷夫与他的孩子们在短暂而有意义的一年时间里，一起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一起演“莎士比亚”剧。

在报告会现场，雷夫也带来了他在第56号教室里与孩子们一起演“莎剧”的部分视频资料。从视频上看，在演出过程中，不论是乐器的演奏，灯光的设计，舞台的布置还是服装的打扮，都由孩子们一手完成。从编排到演出的整个过程，雷夫只是一个退居幕后的帮助者与策划者。为此，他还对报告会开始前杭州崇文实验学校孩子们表演的两个精彩节目，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与建议。在他的心目中，学生在任何学习实践活动中，他的眼里不应该再有教师，不应该只关注教师的眼神，而应该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演出中。

当初看《第56号教室的奇迹》时，我就在想，雷夫不愧是一个教育改革家。别的不说，他把“莎士比亚剧”搬进课堂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对教育教学的深刻洞察与理解了。

众所周知，作为全世界最伟大的戏剧作家的莎士比亚，他的许多剧本，不仅是学习母语——英语的最佳范本，而且对于孩子们形成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对“莎剧”的编排与演出，锤炼了孩子们的组织能力、合作能力与活动能力。因此，每天，雷夫带着他的学生，在56号教室里，一起朗读“莎士比亚”，研究“莎士比亚”，排演“莎士比亚”。一年后，孩子们自导自演的“莎剧”，有的达到了可以登台表演的水准。曾有一些老师问雷夫：“你把大量的时间都放在了为孩子们开设众多课程与课外活动上，难道就不会影响孩子们的考试成绩吗？”雷夫“狡黠”地一笑，一幅小孩子调皮的神态，放低声音说：“我才不管他们的考试呢。我只管他们十年后的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雷夫这样做，不仅不会影响孩子们的学习成绩，而且比纯粹学习课内知识所取得的效果要好。难怪许多在第56号教室读过书的孩子，长大后，把在第56号教室度过的那一年，称为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光。

在第56号教室里找不到“害怕”

第56号教室之所以特别，因为这里没有害怕。在这里，上课时，孩子们可以自由地发言，随意地走动。下课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不怕犯错误，因为孩子们坚信地认为，犯错是上帝赋予自己的权力，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他们犯错的权力。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孩子们懂得，即便犯了错，也绝不会受到雷夫的任何惩罚。雷夫说，他并非是怂恿与放纵孩子们犯错，只是想把孩子们犯错率降到最低点，真正做到了“防患于未然”。在雷夫的第56号教室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他用信任取代了恐惧，用信任建立起了一座坚固的桥梁，使教室的一切变得不一样，使孩子们热爱学习，为他人着想，最终形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反观我们自己，害怕，弥漫着整个教室与课堂。为了课堂纪律，为了考试成绩，不仅学生，有时连老师自己都在害怕，绝大多数的课堂都染上了“恐惧”的气氛。学生守纪是因为害怕受惩罚，考不好是由于怕老师批评、家长责骂、同学嘲笑，学生长期以来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状态。这样的心态，严重影响了孩子们身心的健康发展。然而，老师又怎么样呢，其实，老师也在害怕——害怕自己不被学生喜欢，害怕上课没人听讲，害怕自己管不住学生，害怕被同行嘲笑，害怕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成功没有捷径，唯有坚持不懈。

雷夫不是圣人，他也跟我们绝大多数的教师一样，犯过错误，而且不止一次。曾经认为自己上得极其完美的科学课，竟然被女儿贬得一无是处。“如果你这样上科学课，将来你这个班上的孩子，没有一个会成为科学家或从事研究工作。”这使得雷夫感到十分地难过与沮丧。但他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而是沉下心来寻找问题并不断地改进。

雷夫也不是神，面对孩子时，他也会像普通老师一样，经常失眠，为无力教育的孩子而感到极度的痛苦。但他从来不会放弃，他认为“达到真正的卓越是要做出牺牲的，需要从错误中汲取教训，同时付出巨大的努力。毕竟，教育是没有捷径的”。所以，他对教育和学生有信徒般的坚持，父亲般的亲切，哲人般的敏锐，专家般的自信，战士般的勇敢。

所以，从雷夫的身上，我深深地感悟到：一名教师的健康成长，一定是与他的职业使命携手前行的。如果对自身育人的使命无所感知，缺乏自觉，就不可能获得职业的长足发展，也不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教师应该成为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人，就像杜威说的那样“做真正上帝的代言人，真正的天国引路人”。

雷夫很喜欢黑人斗士马丁?路德?金在演讲中反复引用的一首无名诗，今天，就暂且以这首小诗作为全文的结束吧：

假如你命该扫街

就扫得有模有样

一如米开朗基罗在画画

一如莎士比亚在写诗

一如贝多芬在作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