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地址:【读书写作】20位特级教师告诉我们什么(来源:江苏教育新闻网-《江苏教育报》)作者:女儿十一岁了
2011年5月,我们以“教育写作与教师专业发展”为调查主题,设计了相关调查项目的问卷,向全省50位特级教师进行问卷调查。结果陆续收到回复的问卷共20份,全部为有效问卷。 在这些回复问卷的人员中,小学教师10人,占比50%;中学教师8人,占比40%;职业学校教师2人,占比10%。以学科和专业来分,语文5人,占比25%;数学3人,占比15%;历史2人,占比10%;地理2人,占比10%;教育科学5人,占比25%;化学、机电、美学各1人,分别占比5%。其中男性16人,女性4人。 通过对他们问卷的统计与分析,我们对这些知名特级教师的教育反思与写作情况有了一定了解。他们平均著述128.5万字,人均论(编)著2.45部,人均论文125篇。当然这之中也不平衡,最多的论(编)著达到18本,论文达到300多篇。最少的没有著作,论文也只有十多篇。通过对这些特级教师的问卷调查,我们对教育写作与教师专业成长的相关性有了新的认识和发现。 一、教育写作在影响教师专业发展的众多因素中,居于非常重要的位置:它是教师专业发展的重要支点和独特路径。 我们根据傅建明《教师专业发展——途径与方法》、余文森《校本研究九大要点》等学者著作中经常提及的教师专业成长的方法与路径为要素进行相关性调查,这些要素包括专家引领、同伴互助、自我反思、教育写作、校本教研、学习培训、关键事件、磨课赛课等8项,外加一个“其他因素”,共9个调查项,请被访问者从这些因素中选出对自己专业成长最重要的3个因素,并以重要性为标准进行排列,同时简要说明理由。 结果显示,“自我反思”在影响教师专业成长若干因素中居于首要地位。来自一线成功教师的感受与学界专家的认识取得了惊人的一致。波斯纳认为,教师的成长=经验+反思。教师们则结合自己的成长经历谈到了反思的意义。 薛丽君认为,自我反思能够让我澄清模糊认识,不断理性前行。②冯卫东说,我几乎每一天都处于反思之中,在进行着“内对话”,这让我不断收获理性,获得智慧的生长点。戴林东说,反思是创新的基石,没有反思就没有思想的进步。 “专家引领”与“教育写作”在影响专业成长的诸要素中处于并列第二的重要地位。这样的结果与不少人既有的认识似乎不太一致。实施课改以来,一线教师对专家的信任经历了从迷信到怀疑的过程。经历了课改初期对专家报告的新鲜与好奇感阶段之后,一线教师对有些专家的报告再也不那么有兴趣了。有些基层的教师甚至这样调侃:听了专家报告,“会场激动,途中躁动,回到学校无法行动”。于是,有些学校开始推崇校本教研、同伴互助等所谓草根化、接地气的方法与路径。但这次调查的结果似乎颠覆了人们的原有观念——有些人津津乐道的同伴互助、磨课赛课在诸因素中居然分列于倒数一、二位。这样的结果为我们始料未及,也非常值得我们深思。 另一个让我们颇感意外的是,“教育写作”对于教师专业成长的作用居然与“专家引领”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薛丽君还形象地将这两者对教师专业成长的作用相提并论,并进行比较:“专家引领”是乘电梯,而“教育写作”是爬楼梯。她形象地指出了这两种因素对于教师专业成长的不同影响,但都可以达到目标。调查中,教师们普遍认为,教育写作对于教师专业成长的作用是综合性的,它不仅是校本研究和教育反思的成果体现,同时,更是进行教育反思的平台和工具。运用好这一平台和工具,可以促进自身走向专业发展的快车道。 法国思想家埃德加·莫兰说过,很多事情并非二元对立的,而是一个相互影响的圆环。诚如斯言,调查之中,不少教师指出,自我反思、教育写作、校本教研、学习培训……这些因素有的并不能截然分开,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相互联系,甚至相互影响着。 二、教师第一次发表教育文章成为专业成长的关键事件,不仅鼓舞着教师的专业成长,还在一定程度上指引着他们的人生发展方向。 行动研究的学者斯滕豪斯曾多次指出“公开发表”的意义,他甚至认为,未发表的研究对他人几乎没有用处。原因之一是“未公开发表的研究得不到公众批评的滋养”。管建刚老师对“公开发表”的意义也有自己的看法:“如果没有发表带给人的刺激,恐怕会有很多人在第一阶段就坚持不下来,被淘汰,被淹没。”在公开发表当中,第一次发表意义更加重要,那么,这些特级教师对此持有怎样的看法呢? 在调查问卷中,我们设计了这样的调查项:你的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题目是什么?发表在哪年哪月的何种报刊上?结果显示,95%的调查者都能够准确记住自己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题目以及时间和刊载媒体,好多人至今还对首次发表后的兴奋情景记忆犹新。只有5%的调查者不记得发表的报刊和具体的时间,但还是能够记得当时文章的内容,原因是后来改教其他学科了。调查者中距离第一次发表文章的时间最长的已近四十年(王栋生1974年4月发表第一篇文章),最短的也是十年八年。为什么岁月的流逝没能冲刷掉人们心中记忆的痕迹反而历久弥新?对此,有人说得很俏皮,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 其实,真正令这些教师终生难忘的原因在于:这是他们专业成长中的“关键事件”。研究表明,“关键事件”在教师的专业成长中的作用是巨大的。这里的“关键事件”是指教师专业成长中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能够在教师的专业成长中起到提供动力、促进飞跃和指引方向等重要作用的事件。有学者研究认为,“关键事件”包括成功型的、失败型的、启迪型的等。文章的第一次发表无疑属于成功型的关键事件。好多教师回忆,第一次发表后获得的成功和喜悦的积极情绪曾经较长时间伴随着他们的生活与工作,成为一种激发他们继续前行的动力。沈茂德说,由此,自信心和研究意识大增,……也由此促使我“教后思”“行中想”这样一些研究习惯的形成。戴林东说,“从此,我觉得我还行,还能做点事。” 说第一次发表成为教师专业成长的“关键事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是一次人生的重要拔节,是“职业生涯的里程碑”。按照生涯发展的理论,一个人完整的职业生涯要经历入职期到成长期,再迈入成熟期、创造期和衰退期。但也有学者认为,多数教师并没有所谓的创造期,他们在成熟期后就进入职业发展的高原期。高原期的教师会出现激情不再、职业倦怠、原地踏步等职业特征。教师难以走出高原形成高峰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找不到有效的发展支撑。这次调查发现,进行教育科研和写作就是教师走出高原形成新的职业高峰的有效路径。如果以此为契机,他们将会告别过去,重拾激情,再次出发,走进职业发展的新境界。周如俊老师说,自己教书十多年,没有想到写作,也没有认识到写作的重要性,慢慢地觉得自己进入高原期了,于是,开始阅读与写作。戴林东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文章《抓住集体就餐良机,培养学生文明行为》。现在在他看来,这篇稿子也就是当时学生管理的一点感想而已,但“至今还记得稿子发表之后的难以抑制的喜悦和兴奋”,“那篇稿子的发表,成为我专业成长路上的重要里程碑”。 与这个第一次发表的关键事件相关的还有好多有趣的故事。冯卫东说,当时在南通师专读三年级,梦见自己的文章发表了,过了没几天,他的第一篇文章《景情水乳融 领人入佳境——〈小石潭记〉的一段前导文字赏析》,果然刊载在《语文教学之友》1984年第9期。发表之后,他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拿了10元稿费,都买糖分给班上的同学们了。这次发表,“似乎对我后来的生命走向有一定的内在规定性”。因为这次发表,他获得了一种成功体验,这种发表带来的成就感和喜悦感成为他职业生涯发展的动力,于是他沿着这条路不畏艰难,勇往直前,从而走向职业成功。 三、教师教育写作的动机各种各样,其开始并不都是为了专业成长,但一旦坚持下去,不仅促进了专业成长,而且走上了幸福的人生之路。 教师为什么要进行教育科研与写作?最常见的看法是为了专业发展。调查表明,的确有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专业成长而走上这条路的,但更多人走上教育写作这条路的初衷并没有这么清晰和“高尚”。 有的确实是因为工作的需要。祝禧说,自己走上工作岗位十年间并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也不觉得写作有多么重要,也从来没有想到写作。后来,从教学岗位逐步走上了学校管理岗位,角色的变化对自己有了新的要求:自己不仅要教好书,还要经常给教师一些“引领”。比如,要给教师开会、作讲座,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始有意识地从已经有的教育经验中寻找话题,找到能叙事的实践故事,并把它们写下来。当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时,成功与幸福感油然而生,也就成了一发不可收的动力”。 有的是为了追求一种成就感。比如,顾广林老师在大学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上看到多位同学都有了成就:有的走上了学校管理的岗位,有的进机关当上了公务员,还有的做生意发了财。此时此刻,他这个还在乡下偏僻学校教书的普通教师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于是他暗下决心,就在现有的教育工作岗位上做出点成就来。从此,他开始摸索教育科研和写作之路。长期的努力终于结出了果实:他的第一篇文章是1999年6月发表的,当时他正从医院看病回来,在学校传达室里看到编辑部寄来的《中小学数学》上有自己发表的文章,他非常兴奋,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此时似乎不要吃药病也好了”。 有的是为了克服职业发展中的高原现象。周如俊说,“2004年之前,我一心想教出好成绩,认为不会写文章照样能教好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产生了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甚至有一种事倍功半的感觉,我感到困惑和迷茫。”无聊之中,周如俊就热衷于上网。有一天,他在网上看到朱永新教授的所谓职业成功保险公司,由此受到了启发,于是尝试在网上写作一些反思、随笔、教育叙事之类的文章,渐渐地,他把有的文章拿出去居然发表了。于是,他坚持写下去,如今已“写”成了江苏省职业学校中为数不多的特级教师。 有的就是为了评职称、拿奖金,戴林东老师就是这样的。他从教多年并没有写文章,到了评职称的年龄,他开始写作并投稿,但写了多篇累投不中,他并没有灰心丧气,也没有走花钱或者找人之类的歪门邪道,而是累败累战。终于,他的第一篇文章在1998年第4期的《职教通讯》上发表了。从此,他走上了教育写作之路。严育洪老师说得更有趣,他走向研究之路的起因是当时他所在的学校在全县的学校中发表文章为“0”,为了取得“0”的突破,学校用10倍稿费的奖金来重奖突破“0”的教师。那一年,他发表了两篇文章,获得了600多元的奖金。后来学校变卦了,修改了条例,降低了奖励的力度。他认为这是针对他的,于是负气坚持写作。到后来,他真正体会到了写作对业务的帮助,也品尝到了职业的乐趣,因此一直写到今天。 有的是因为工作场域影响,比如高子阳老师就是这样的。当年,他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在一所农村学校工作,看到周围的不少教师在进行教育研究和写作,于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也能写作并发表文章多好啊。” 可见,尽管走上教育写作的起因和动机各不相同,有的是发自内心的需要,有的是出于外在的压力,有的是受到周边环境的影响。但殊途同归,开始了教育研究与写作之后,如果选择坚持不懈,形成了习惯,产生了兴趣,就一定能品尝到职业的幸福感,收获成功。对于这些特级教师来说,教育写作不仅是一种职业生存方式,更是他们热爱生活、记录生命的方式。 注释: ①此为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普教重点资助课题“学校内涵发展的路径选择与机制创新”的研究成果之一。 ②见薛丽君的调查问卷。这次调查问卷回复的江苏省特级教师有:薛丽君、高子阳、祝禧、杨文娟、孙双金、李建成、项阳、严育洪、魏光明、管建刚、顾广林、冯卫东、沈茂德、冯朴、陆军、王栋生、李万龙、马宁、戴林东、周如俊,本文所引他们的论述均出自他们回复的问卷,恕不一一标注。 作者系江苏教育报刊总社副总编辑
为什么写作? ——网师一周观察(100) (2012年2月12日-2月18日)
文/魏智渊
不知不觉,周六版写了整整两年,写了整整100篇文章,近50万字。 或许,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数字,说明我一直守着网师,以犟龟般的意志,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毕竟,我做到了没有让自己的文章在杂志上飞舞(有些杂志或经过许可采用或擅自采用周六版文章,另当别论),而且确实一再婉言谢绝专栏或约稿,却忠诚地守在每一个周六。 或许,或者说“更或许”,这是一个非常悲哀的数字,说明我实实在在地是一个笨蛋,除了喋喋不休地讲些道理,似乎别无专长了。100篇文章堆积起来的,或许是一个更平庸的生命,并且,生命因这种堆积而愈益平庸。勤,未必能补得了拙,倒常常是拙的见证。 既然能够写100篇,那么,我就并不缺乏写1000篇的耐心。让我困惑的是,为什么写作?这一切究竟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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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曾经让我非常快乐。 当然,少年人的卖弄文采,也曾带来过短暂的快乐时光,但那是逞才的,肤浅的,稍纵即逝的,空有修辞而没有灵魂的。 真正的快乐来自哪里?冯至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中有一段描述:
他们(指青年)觉得内心和外界无法协调,处处受着限制,同时又不能像植物似地那样沉默,他们要向人告诉,——他们寻找能够听取他们的话的人,他们寻找能从他们表现力不很充足的话里体会出他们的本意而给以解答的过来人。 在这样的寻找中几乎是一百个青年有一百个失望了。但是有一人,本来是一时的兴会,写出一封抒发自己内心状况的信,寄给一个不相识的诗人(指里尔克),那诗人读完了信有所会心,想起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仿佛在抚摸他过去身上的伤痕,随即来一封,回答一封,对于每个问题都给一个精辟的回答和分析。——同时他却一再声明,人人都要自己料理,旁人是很难给以一些帮助的。
我与学生有过许多通信,更重要的是,后来我意识到随笔的重要性,便开始了比较长期的与学生通过随笔本而进行的心灵对话。有些时候,我的回复甚至比原文还要长。 那是一种真挚的写作。 不错,高中是非常繁忙的,何况是应试压力特别大的县中?最忙的时候,我不但带高三一个班的班主任,还要带三个班的语文课,平均每班人数不低于70人。但是,你就是期待学生的随笔,像期待一封封飞越千山万水(虽然在一间教室里)的情书。然后你开始一一阅读,不会漏掉每一篇,不会只是生硬地打一个“已阅”但实际上根本没看。而其中的某些,是一定要在夜深人静之际细细地回复的。灯光漂白四壁的那一刻,人便忘了一切,忘了睡眠甚至忘了时间,只有红笔在随笔本上的唰唰声。 这种写作,仿佛漫步于虚拟的心灵广场。有人在伤心地哭泣,他可能只是需要倾听与关注;有人在十字路口茫然无助,他可能只是需要有人引导他寻觅自己内心的方向;有人轻声吟诗,他需要欣赏与唱和;有人滑稽搞怪,他需要善意的笑声;有人认不清真实的自己,他需要一面真实的镜子;甚至,有人狂妄到不可一世,他需要的只是一块砖头……有些时候,这种写作是一来一往持续很久的,随笔本仿佛成了书信记录。 这是一种持久的滋养。不只是我滋养年轻的生命,年轻的生命也以自己的信任与倾诉滋养着我。因为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能让一个人变得年轻,例如,那些年轻的记忆会被一次次地激活。 一届届的学生,就这样彼此交会再分开,至少,记忆力不好的我,不久就忘记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姓名。而那些承载心灵对话的“皮囊”,有几许还被珍藏?又有几许化为纸浆?这些对话本身,也许早已经被忘记,永远地留在了时光深处。 这就是我曾经的写作,就像写在时间的水面上。 是的,那些细节已经全然忘却,留不下几缕痕迹。就像那些因彼此信任而带来的幸福,因拯救一只知更鸟而带来的幸福,统统被忘却了。 但那是我生命中除了情书之外的第二次真正的写作。 那时候我几乎没发表过文章,后来突然就开始发表文章了,并且是一种井喷式的写作,写了两年,很快就觉得怪异。不错,发表文章带来的快乐最初也是难以言喻的,但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堕入一个陷阱。例如,言辞越来越变得夸张(似乎这样才有力),越来越脱离内在的生命感受,并且,言辞本身影响了内心,包括妨碍了诚实。此外,似乎还又陷入了另一种交际……于是,这种快乐很快就变得尴尬,甚至让自己难以忍受自己。这不是杂志的错或发表文章的错,是自己的错。毕竟,发表或不发表,并不能真正地说明什么。无论如何,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就立刻来了一个急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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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更多的是工作性写作,例如《构筑合宜的大脑》(更名为《教师阅读地图》)就是工作性写作或者任务性写作。 那么周六版,是什么性质的写作? 从一定意义上说,周六版同时是工作性写作、生活性写作和心灵性写作,就仿佛曾经的随笔对话。所不同的是,这不是写在每一位学员的随笔本上的,而是写在公共张贴版上的。因此,它必得有所隐晦,而不能行云流水般地直抒胸臆;它也必定被在一定层面上误读,甚至经常性地被对号入座。相对于随笔上的对话,它是“公共写作”,相对于杂志上的公开发表,它又是“私人写作”。 这种写作,大半源于一时的兴发感动,或者说网师(包括新教育小学)的日常生活所引发的感慨。写到一年的时候,我就试图转为学术随笔,但一来学术随笔难写,更重要的是,生活中的激烈变故,以及目睹网师或周围人的变化,常常令我滋生无限感慨,这些感慨萦绕于心,又引发了诸多关于人性、关于职业、关于专业发展、关于理想主义的诸多省思,遂借助周六版一吐块垒。而这种变化层出不穷,周六版便有写不尽的题材。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三次写作。 但这种写作意义何在?我却迷茫了。骨子里我知道,我决不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相反,我只是一个诚实的平庸者,甚至连诚实或许也要打点折扣,谁知道呢?我看到许多人在生活之网以及职业之网中挣扎,有时候不顾自身的愚笨,竟忍不住想要说几句话,却全然忘却了里尔克所说的那句话:在根本处,也正是在那最深奥、最重要的事物上,我们是无名地孤单。并且的确,我说的那几句话常常得到赞扬甚至赞美,仿佛里面包含着人生的某种真谛。但赞美之后,别人仍然会沿着自己的轨迹往前走,并没有多少改良的痕迹。对于我这个反感心灵鸡汤的人来说,或许周六版的作用,也无非是另一种甚至同一种鸡汤而已。 这几年,在经历过许多事件后,谈理想已经不很相宜了(理想的稀缺正说明理想的价值)。不但不相宜,反而会引发对理想者的讥讽。这个世界本质上是利益至上的,并且比我所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经常感觉到,人是被自己的阴影推着往前走。在这种情形下,管好自己的嘴和心,或许是惟一可能的。 所以在许多期以前,“写作是可耻的”便深入我心。纵然有所隐瞒,我在周六版中还是袒露太多。毕竟这不是在“随笔本”上的“私人写作”,而我,或许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将私人写作与公共写作混淆了。 曾经想将周六版固定地写成千字文,曾经想干脆停止周六版(我已经有N条合适的理由)。但后来我觉得,重要的仍然是:为什么写作? 我必须给这个问题一个新的回答,或者说,给“写作”一个新的命名(例如不再是“天真女皇”而是“月亮仙子”),然后让写作从生命中重新醒来,或者说让生命从写作中重新醒来。 或许,你也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写作? 2012年2月18日星期六
原文地址:管建刚谈教育写作(1)作者:逍遥行者博客
管建刚谈教育写作(1) 江苏吴江实验小学 管建刚
再加10%,你就是卓越教师 教师的“10%”是什么 老婆劝我买一双“耐克”。比起“特步”、“李宁”,“耐克”会舒服一点,然而,为“一点”的舒服,要付出两倍、三倍的钱,我不干。说起来,名牌只是精细了一点,精致了一点,精美了一点。这“一点”,不得了,为商家赢来了“五倍”、“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 乔恩·戈登写过一本书,《再加10%:从平凡到卓越》。按乔恩?戈登的算法,名牌比大众品牌,只是多了“10%”。所谓的成功人士,只不过比平常的人多做了一点,深入了一点,超前了一点,这“一点”,不得了,为他们赢得了一个卓越的人生。 每个行业,都有那“再加”的“10%”。有些行业的“10%”,一眼能看出来。举重的,举到极限了,再加上1公斤、2公斤,那“1公斤”“2公斤”,即乔恩说的“10%”;登山的,登到极限了,再往前走5米、10米,那“5米”“10米”,即乔恩说的“10%”。 有些行业的“10%”,一眼看不出来。营业员的“10%”是什么,护士的“10%”是什么,官员的“10%”是什么,作家的“10%”是什么,真不好说。那么一个老师要从“平凡”走向“卓越”的“10%”是什么?现在,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两个字:记录。 一天工作以8小时计算,480分钟,你要能匀出10%的时间,或者多付出10%的时间,即48分钟,用在记录上,记录当天的教育喜悦、教育烦恼、教育小失败、教育小智慧,记上三年,你一定能从“平凡”走向“优秀”;再记五年,你一定能从“优秀”走向“卓越”。 叶澜教授曾提出这样的观点:一个教师写一辈子教案不一定成为名师,如果一个教师写三年教学反思就有可能成为名师。我只不过根据乔恩?戈登的公式,算出了每天记录的时间而已。就这么简单。就看你能不能沉住气,记录三年、五年。 他们只比你多做了“10%” 从“平凡”到“卓越”,没你想象的那么远,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苦,不过“再加10%”。很多老师教了二三十年的书,退休了,两手空空。二三十年里,每个老师都会有很多的教育故事,成功的教育故事、感人的教育故事、失败的教育故事、至今无法解决的教育困惑……记录下来,它们会成为你我的成长宝典。 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师发给我短信:“管老师,你的书我都看过了,别人说你的点子多,我承认;不过,我的点子也很多啊,为什么你成了名师,我不能?” 这位老师很优秀,孩子到她班上,家长放心,校长放心。我想起了乔恩的“10%”,我回复:我只是比你多了“10%”。我把做的一个个零散的点子,记录下来,分类,分析,归纳,你没有。 著名教育记者、策划家李振村先生,说起山东淄博的常丽华老师,常老师每天让一个孩子带一张便条回家,几年下来,积了20多万字,几家出版社争着要出版。 常丽华老师能从优秀走向卓越,陈琴老师能从优秀走向卓越,韩兴娥老师能从优秀走向卓越,薛瑞萍老师能从优秀走向卓越,就是因为她们多了那“10%”,记录的“10%”。 身边的没有从优秀走向卓越的老师呢?仔细瞅瞅,他们都少了那“10%”,记录的10%。 举重的,到了上限,再加1公斤、2公斤,挺不起来,真挺不起来了;登山的,到了上限,再往上走5米、10米,走不动,真走不动了。做老师,“10%”的记录,只要你愿意,拿起钢笔,敲起键盘,写上三五百字,都能做到。 每天三五百字,一学年算200天,近10万字,两三年,二三十万字。中国教育缺真实的一线故事、一线声音。这些故事、声音,专家很难真正了解。专家到学校,看到的故事、听到的课,多多少少都化过了妆,浓一点、淡一点而已,自然一点、做作一点而已。校园里扫地的阿姨,能见到最真切的教育现场,专家、领导很难见到。领导、专家走过教室,对着学生发脾气的,自然会收敛一点;板着脸的,自然会亲切一点。 真正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一线状况,在我们一线老师的手里、眼里、笔里。常丽华老师随手写给孩子带回家的便条,它的价值在于真实、真切,带着新翻泥土的清新。类似的事儿,无数的一线教师做着、做了,又随风散了。有心记录、保存下来的,太少、太少了。 拉斐尔的灵感之道 有一句话,就记一句话;有一段话,就记一段话;这个事儿只能记200字,那就200字,但是千万不要等。灵感这东西,从来不是等出来的,灵感是写出来的,你记啊记,灵感就一个个冒出来了。 这是大画家拉斐尔的经验。 不少绘画艺术爱好者,拜拉斐尔为师。拉斐尔说:“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灵感最重要。”弟子们问:“那么,怎样才能获得灵感呢?”拉斐尔说:“你们快点将我的画笔、画板和颜料拿来吧。”弟子们惊问:“老师这么快就有灵感了?”拉斐尔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灵感,但我相信,只要开始工作,我便有可能找到灵感。” 弟子们有些失望地给拉斐尔拿来了画笔、画板和颜料。拉斐尔手拿画笔,站在画板和颜料面前好几个小时也没落笔,显然,他根本没有找到灵感。弟子们累得快要打瞌睡了,拉斐尔终于兴奋地蘸上颜料,画了起来,很快,一幅美妙绝伦的画作便诞生了。 惊叹之余,弟子们问:“您画一幅画只用了几分钟,却在这里苦苦地站了几个小时,多辛苦啊!为什么不等有了灵感再画呢?苦站的几个小时,完全可以到外面玩,或躺在床上休息呀。”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大师都不是在灵感产生时工作的,而是在工作时产生灵感的。如果我不在画板面前苦站那几个小时,又怎么可能找到绘画的灵感呢?” 对于拉斐尔的回答,我们小语界的泰斗周一贯老先生也有过类似的阐述: “很多时候,会觉得没有东西可写。那就老老实实坐下来,认认真真记上‘今天没有什么可写’。如是者三,你就会挖空心思去找到写作的素材,哪怕语无伦次,也要写上几句。如此坚持,总有一天,会越想越深刻,越写越流畅。” 周老的话,是过来人的话。当年,我也觉得没什么东西写。写着写着,敏感了,敏锐了,发觉能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现在缺的不是内容,而是记录的时间,只要有时间,就有记的内容。 日本著名的管理学家、经济评论家大前研一,他的著作《没有国界的世界》《全球舞台大未来》《战略家的思想》享誉全球。他的《日本商业:障碍和机会》《民族国家的尽头》《看不见的新大陆》等书,也在西方引起巨大反响。关于中国经济的著作《中国,出租中》《力在中国》《中华联邦》,都在海内外经济学界,引发强烈震撼。 然而,大前研一是 东京工业大学核工硕士,麻省理工学院核工博士,多年从事“核能开发”。无意中进入麦肯锡顾问公司后,不到三年,大前研一就出版了《企业参谋》,名震经济界。一个学核工业的人,一个从没接触经济学的人,所写的经济管理学著作,风靡全球,居然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大前研一说,记录帮了他的大忙。每次有公司前来咨询,成也好,败也好,他都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两年时间,积累了大量案例,稍加整理,便出版了。大概“企业咨询”这一行业,都守着“一根筋”,将“咨询过程”隐藏起来,生怕一公布,泄露天机,饭碗不保。大前研一的《企业参谋》,一下子为读者、为企业打开了一扇窗,看见了一个企业策划、企业发展的新世界。 记录,一味“普通”的药,谁都能用,你要能用,会用,不间断地用,就能出奇效。 丢失的记录带来的教训 我的一位校长朋友多年来为学校发展动了很多脑筋,学校也发展得很好,很快。五年里,学校出了4位特级教师,社会口碑也很不错。记者前来采访,朋友谈了他的治校方略,谈了他的管理哲学,谈了他的教育追求。询问到具体的故事、案例,我那校长朋友一时间说不上来,那些故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记者说,不急不急,我给你讲个故事。记者讲的是一位校长尊重门卫,门卫是学校的第一张名片,门卫的名片打好了,对学校声誉大有好处。我那校长朋友大叫一声,说起了他和门卫的两个故事。 故事一,朋友去以前的学校,见了门卫,很自然地递上一支烟,门卫说:“校长啊,你走了之后,我再没抽到校长给的烟。”我那朋友在那里当校长,见了门卫,时不时掏出烟,递上一支。故事二,每年除夕,门卫要在传达室过,朋友叮嘱门卫,将老婆孩子接过来,除夕的下午,我那朋友就送去了年夜饭、年夜菜。 在场的人,都为这两个小故事感动。丢失的事的大概轮廓,从记忆库里调出来了,然而那些细节、当初的情绪、思考,难以复原了。朋友非常感慨,要记录,一定要记录。 李希贵之所以成为李希贵,正在于他的记录。你看他的《学生第二》《为了自由的呼吸》,那里的故事,有那么多点的细节,如果不记录,那些细节、那些零星的思考,早化为乌有。拿掉那记录的“10%”,李希贵就不是李希贵了。拿掉那记录的“10%”,我也敢说,于永正不再是于永正,贾志敏不再是贾志敏,魏书生不再是魏书生,李镇西不再是李镇西。 2003年9月,妻子调往市里,我还留在乡镇,住学校的宿舍。两年里,夫妻分居两地,女儿由妻子带着,空余的时间、精力,我几乎全投到教育中去。这个班,我从五年级带起,两年后毕业,学生跟我的感情很好。我不是他们的班主任,然而高考一结束,他们想到的小学老师,第一个便是我。 一次,我进教室上课,师生问好后,学生没有坐下,而是打出了“管老师您别走”的横幅,那“横幅”是一张又一张的白纸拼接起来的。原来,学生听说我要调往市里,想出了这个“招”。很多学生当场哭了起来。我也很受感动,记录了这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泪湿课堂》,发表在当年的《江苏教育》上。 两年里,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绝不只是这一个,要不然,学生不可能自发地以这样的方式来挽留一名小学语文老师。然而此刻,除了肚子里清楚那届学生和我的感情不错,我几乎想不起来其他的故事、其他的细节了。那时,我没有养成“记录”的习惯。没有了“记录”,所有的故事和细节,都随着时光一起流失了。 我为那两年的故事的流逝而惋惜。我要早有了记录的习惯,早知道再加“10%”,可以从“平凡”走向“优秀”,从“优秀”走向“卓越”,我一定可以做到,我的成长也一定会更快、更好。 没有记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研究。 沃尔玛超市的记录 很多学校都会要求老师写反思、写随笔、写论文,不写不行,考核里有。不写?你不想评职称啦!很多老师抱怨,咱当老师的,真是命苦哇。 这话,真的不是太客观。任何一个行业,你想做点事情,你想做出点事情,都得要记录。气象站的工作人员,想把事情做好,每天都要记录气象情况;书店想把销售量提上去,每天要记录销售的情况;服装店想使服装的销售有进步,也要记录哪些销售好,哪些销售差。每一个行业,你想做得比别人好一点,你就要比别人多做一点:别人休息,你将你做的,记下来,因为没有记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研究;没有研究,也就不会有真正的进步。 没有记录下来的实际的资料,你拿什么来研究呢?只能是空对空的假研究、空研究。为什么有那么多教师对研究反感,病症就在这里──他们从来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进行记录,没有丰富的资料,强迫着去研究,东西没研究出来,只觉得“研究”不是回事,怎么看“研究”,怎么不顺眼,对着“研究”大光其火,大发牢骚,恨不得把它一刀戳死。 商业上有一个经典的案例。美国沃尔玛超市的货架上,尿片和啤酒赫然摆在一起出售。一个是日用品,一个是食品,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啊。原来,沃尔玛的工作人员在按周期统计产品的销售信息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逢周末,连锁超市里的啤酒和尿片的销量总是很大。他们派出工作人员进行调查。观察、走访中了解到,周末,美国有孩子的家庭中,太太经常嘱咐丈夫下班后为孩子买尿片,丈夫们买好尿片,顺手带回自己爱喝的啤酒,因此,啤酒和尿片销量一起增长。搞清原因,沃尔玛工作人员打破常规,尝试将啤酒和尿片摆在一起,结果,啤酒和尿片的销量双双激增,为商家带来了大量的利润。 如果没有销售的记录,就不可能有销售周期的统计,也就不会出现这个经典案例。商家要想把商业做好,要记录;教师要想把教育做好,要记录。这“记录”,不是写文章,它是随意的、随机的。一句话两句话,也可以;感触深,八句十句,不想构思,不求成篇,只要真实的事件和想法的记录。记录,要的是真实和及时。真实,才有研究的价值;及时,那是因为人都会遗忘,当初的一点感想,第二天会遗忘小半,第三天会遗忘大半,第四天会遗忘得所剩无几。五六年前,我花了近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款多普达智能手机,为的是它有手写文档的功能,能随时随地地记录。 思想成熟前,大都处于漂浮状,你不去捕捉下来,过半天,再也想不起来了。文字能将漂浮的思想捕捉住,固定下来。你捕捉10个、20个属于自己的“思想”,还会怕文章没有思考力?经常这么捕捉,你会变得敏锐;经常这样捕捉,你会变得有思想。
管建刚谈教育写作(2) 江苏吴江实验小学 管建刚 分析“记录”的真研究 记录是研究的第一步。第一步走歪了,没走好,第二步、第三步会错得越来越离谱。研究的第二步是对记录的资料进行分析。没有分析的记录,是没有呼吸的,死的。沃尔玛公司不对啤酒和尿片的销售数据进行分析,就不会得出“尿片和啤酒摆在一起”的销售金点子。数据躺在电脑里,那是死数据;死数据经过人的大脑分析,会变成“活”的精彩。 经济学上有个词,叫“市场分析”。只有对市场做出敏锐的分析,才能在商战中获得胜利。朋友在大学附近开了爿手机店,平时来买手机的,大学生居多。朋友对手机市场做了调查,对调查来的数据做了分析,得出结论:直板手机占70%,翻盖手机占20%;手机颜色,黑色占33%,银色占21%,蓝色占15%,红、粉、紫占13%;手机价格,1000~2000元占50%,1000元以下占25%,2000~3000元占18%;智能手机48%,音乐手机30%。如此分析,再经营,生意自然不会差。 每天,我们写几句教育的记录,一个学期下来,再对这些记录进行分析,同类合并,异类分项,你就能从自己的教育行为里归纳出属于你的发现,属于你的规律性的东西。将这些写成一篇文章,必定是实实在在的好文章。不少老师,提到写教育论文,马上说:“我们一线教师,理论功底差,写不出来论文。”我始终认为,这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理论,你脑子里没有,书上有的是。我们缺属于我们自己的记录,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你有10个有意思的记录,一定能写出一篇有意思的文章。你有1000个有意思的记录,一定能写出一本有意思的专著来。你拥有了足够的原生态的“记录”,再有针对性地买一些教育理论书,读着读着,你就会发现,教育理论和自己的教育实践有了相通点、共振点;你会发现,理论专著的阅读不枯燥嘛,时有会心的微笑嘛。 对记录的材料做分析,发现一些规律,得出一点结论,这个规律、这个结论,就不是写在“书上”的规律、结论,而是写在“心头”的规律、结论,能实实在在地、随时随地地指导以后的工作,改变以后的工作。分析了,得出规律和结论了,不一定要写成正儿八经的文章。分析的目的、研究的目的,是改变自己的行为。然而,分析到这一步,写文章也只剩下水到渠成的最后一步,为什么不写一写呢?既能惠及他人,也能为自己赢得一点学术的资本,何乐而不为? 一线教师要想做好研究,必须记录,必须对记录的材料进行分析。然而,有一个问题,记录的材料要是同质、同一的,没有差异的,你的记录会失去分析的价值。看第1个记录和看第100个记录是一回事,还分析什么呢。只有从不同中找到相同,才有眼光,才有价值。“教育分析”,需要变化的、差异的记录,变化的、差异的记录,才是丰富的、活的记录。记录,要忠实于自己的教育行为,胡编乱造,那是伪研究,害人害己。也只有不断改变自己的教育行为,记录才会丰富、多元、鲜活。 像老中医那样记自己的“处方” 都说“中医老的好”,为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四样”,非经验丰富不可。中医开的方,千变万化,同样的药,不同的量有不同的用处,多一味和少一味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张宗歧的“千人千方”,同样的病,不同体质的人、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开的方、下的药也不同。一个中医,一辈子抱着几个“方”,像西医那样给人看病,那是杀人不见血的庸医。不能不遗憾地说,不少教师,一辈子就开那几个“方”──10年前的学生,10年后的学生,五年级的学生,四年级的学生,用的“方”、开的“药”,几乎一个样。 你要像有经验的老中医一样吃香,一定要改变自己的教育行为、教育方式,积累出“千人千方”的教育经验。有的学生吃“软”不吃“硬”,有的学生吃“硬”不吃“软”;有的学生得“软硬兼施”。“软硬兼施”,要注意配比,二八开,三七开,四六开,五五开,六四开……谁也不能教你,得你自个儿摸索。记录你的摸索、调整,以及摸索、调整后的效果,再分析,这样做3年,你成了骨干教师;这么做30年,你成了越老越吃香的“老中医”。 我的朋友谈永康先生说,好的医生一定在城市,不在农村;好的老师却不一定。大城市,求医问药的人多,四方来的疑难杂症多,越多越锤炼医生的能耐。教育的问题,只要你有一个班,一样多。教师的成长,最需要教育问题,最欢迎教育问题,一个个新问题,逼迫你产生一个个新的教育行为,获得新的记录,从而产生精彩的分析和精彩的结论。 记录一次、两次、三次,这是谁都能咬咬牙坚持下来的;记录一个月、一个学期、一学年,就要困难得多。教育研究、教育写作,必须要坚持不断地记录。这,不光是能够积累大量的一手教育研究资料,还有更深的价值和意义。 持久的记录与写作的灵感 杰克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推销员,为了打开产品销路,他奉命到欧洲出差。杰克带了一些样品,登上飞机,途中,他感到有点疲惫,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梦:好多欧洲客户被他说动,纷纷签下订单…… 机舱里突然一阵骚乱,杰克从美梦中醒来,才发觉噩梦来了──遭遇劫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煎熬,匪徒与警方达成妥协,同意在附近的机场迫降。乘客们获救了,机场内一片欢腾,妇女和儿童激动地号啕大哭。杰克悬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抱紧怀里的化妆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架被劫持的飞机安全降落后,必然会受到全世界的关注。他迅速掏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大字。 机门打开,无数摄像机蜂拥而至,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展现在全世界观众的面前。在杰克走出飞机的一刹那,他出人意料地举起一张白纸,各路媒体的镜头立刻聚焦过来,纸上写道:我是莱曼公司的推销员,我和公司的化妆品安然无恙,感谢大家的英勇救援。通过多家电视台的直播,莱曼公司的化妆品顿时声名远播。就在杰克归国的途中,订单如雪片般飘向莱曼公司。 当他回国走下飞机的一刻,看见董事长正率领全体高层领导列队迎接。董事长当众宣布,任命杰克为公司负责营销的副总裁。 表面看来,杰克抓住了一次成就自己的机遇。背后呢,注意杰克在飞机上做的梦,你就知道杰克是一个把推销时刻放在心上的推销员。也正因为他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推销,他才会在那一瞬间,想到了绝妙的营销主意。他的偶然的成功里带着巨大的必然。世上至少99%的偶然成功背后都有必然的付出。 事后,杰克感慨道:“只要有一颗有准备的头脑和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任何时候都存在机会。”你天天记录,那就说明你每天都牵挂着教育,惦念着教育,思考着教育,你就一定能成为杰克,教育的杰克。每天都记录,要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痴狂,没有牵肠挂肚的全心投入,就不可能有刹那的智慧灵光。 记录,教育写作的基点。记录的伟大在于它的持久力,它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之一。教育研究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行动,持久的行动。赶快拿起笔来,记录,记录,再记录。 写作,最经济、也是最普适的成长方式 有“纸”和“笔”就够了 “穷读书,富练武。”想练武,要有不错的家底。没有家底,练着练着,腿瘸了,胳膊断了,谁帮你治,谁给做饭吃?练武的人,每天折腾那么多气力,饭量不一般,谁来养你? 读书的本钱,不大。请个教书先生,便宜,“穷教书”的名号由来已久呐。认了字,买不起书,那就借,借来的书,读起来劲儿足。人家只借两天,那两天,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一边拉屎一边看书,恨不得睡觉也能睁一只眼,一边睡觉一边看书。 好的书,还了,怕没机会看,只好背,背出来,啥时候想看,脑子一转,出来了;书厚,背不下来,只能抄,抄书,多好的学习!复制、粘贴,哪能跟“抄”相提并论。“书非借不能读也”,对真正想读书的人来说,袁枚的话,至理。 学武,师父要教你剑术,总不能说,师父师父,我没剑,明天借一把去。一把好剑,价格不低呢。读书,要练字,得纸和笔,没事,有人想出办法了,枯枝当“笔”,沙地当“纸”。练剑拿根枯枝,你倒给我试试看。 笔、纸,我们买得起。真买不起,少布置一道作业,一学期一个学生省半个练习本,一个班好几十本,够你一学期的。至于笔,我就不说了。读书,就这么经济;写作,就这么经济,有纸、有笔就好。以前投稿要寄信,一稿多投,也是个开支。电脑普及了,学校上网了,轻轻一点,伊妹儿出去了,邮票都给咱省了。 都说老师的成长,要“三个顶呱呱”:课上得顶呱呱,研究做得顶呱呱,辅导学生顶呱呱。做好其中哪一条,都能立足,都能走向“优秀”。但是,一个卓越的老师,三条都要做得顶呱呱。 起步的时候,多管齐下不好,要选好一个切入点。我以为,最经济、最大众化的,就是“研究”。研究可不是让你去胡乱吹牛,你要扎扎实实地做好基础工作:记录。 最经济的、也是最普适的 本事还没叫得响,学生不会来找你,学校也不放心把学生交给你。给你的,也不是好苗子。没有好苗子,又没有叫得响的本事,辅导不出成果,干着干着,别人看扁,自己看糗,干劲灭了,精神头少了。 上课,想出人头地,大都要参加比赛。行政部门要搞一次课堂教学评比,操心事一大坨。兴师动众,要场地,要评委,要招待,偌大的活动,轮到学校,名额不过一个。你有没有资格去,还真是个问题。 教书没几年,对不起,学校哪敢把那么重要的机会扔给没经验的你。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也摆不平啊。最有干劲、最有精神头的那几年,看着雾样的渺茫,几年无望的期盼,兴起的热望,只好自燃,成灰。 或许几经努力,你得到了赛课机会。“课”这玩意,“好”或者“不好”,还得看你抽到的班,还得看评课的人,还得看临场发挥。人,总有喜好。评委有喜好,正常。你喜欢骨感美女,评委大人偏喜欢丰腴美人,好容易逮住的机会,打了个水漂,下次学校有了机会,会不会再给你?给了你,后面的人咋办,会不会跟你急? 我们天天都要进教室上课,然而,你要从“课堂教学”上,杀出一条路来,那路委实太窄了,一不留神,挤了下去,爬上来、再上路的机会,太少了。 教育写作,没有名额的限制,官方的色彩也少,你的文章,A编辑不欣赏,B编辑说不定喜欢;A杂志不发表,B报纸说不定发表了。写了个东西,你敝帚自珍,横看横好,竖看竖棒,投省级、国家级的杂志;你自知自明,一般一般,真的一般,那投市级、县级的报刊;实在不咋的,投地方行政部门的内刊,也行。 水平没到那份上,A编辑把它给枪毙了,B编辑把它扔进废纸篓了,C编辑看了小标题,也全没了兴趣。没事,笔在你的手里,电脑在你身边,你照样人模人样地,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写”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除了你自己。赛课,过了35周岁,你要想参加,机会少得赛过凤凰的毛了。写,从没有行政的规定,35岁以后,你要封笔。写,人人都可以,不讲资历,不论长幼。 上课,遇到一根好苗子,学校要请专家来听课,号脉,出方向。不说别的,光招待费、讲课费、车程费,都能自费出一本专著了。还是“写”来得经济。经济的东西,适合大众群体,咱教师可算不上什么富有。
管建刚谈教育写作(3) 江苏吴江实验小学 管建刚
无师自通的成长方式 一位老师参加省级赛课,上了一遍又一遍,大专家提了点意见,小专家提了点意见,洋专家提了点意见,土专家提了点意见,中国那么大,专家那么多,改了一次又一次,到后来,那究竟是谁的课,谁也说不清了。 那老师说,后来一年级上册那课,他直反胃。“反”的不真是“胃”,反的是,一次又一次猴子上台的“味”。赛课的折磨,你要没几分心理承受力,迟早得崩溃:“我不要再赛课了。” 写,绝对不会给你难堪。你在家里偷偷地写,写了,发个电子邮件,谁也不知道。编辑们都忙着搞活动、搞发行去了,没工夫给你写退稿信。你投一次石沉大海,投两次,大海石沉,没事,谁也不知道,你没事人一样上班去。 哪天你的文章发表了,见报了,人家看到了,说:“哎哟,身边的才子、才女,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别人当然看不出来,他们看不到你暗地里较劲的功夫,也看不到你暗地里失落的时光。 实在写得迷惘,拿着稿子去见编辑、见名家,请前辈指点一二,那也可以悄悄地进行,不用像上课那样,抛头露面的,一旦砸了,满面羞惭啊。是的,上课,就得抛头露面,就得有人来听课、评课,没法暗地里较劲。学校请专家来给你会诊,福气哩你。绝大多数的老师,哪轮得到专家来听你的课、评你的课、诊断你的课?凭良心说,上课要长进,真要人来,旁观者清,少有人能无师自通的。 十多年前,我在村小,别说专家不来听课、评课,连中心校的教导主任来也要“千年等一回”。村小里,清一色的民办老师。民办老师听民办老师的课,好比萝卜炒萝卜,炒出来的,除了萝卜味还是萝卜味。 幸好,我见“上课”那扇门关了,拿起笔,开了另外一扇门。写啊写,写出感觉来了,写出认识来了,写出自己的主见来了。写,能“无师自通”。无师自通的例子,多着呢。 4岁死了父亲的高尔基,才上过两年学,认了几个字,稍有点个子,出去干活挣钱,学徒、装卸工、面包房工人。就这么个人,成了大作家。狄更斯命苦,摊上一个嗜酒如命、挥霍无度的老爸,搞得入不敷出,欠了不少外债,全家进了“负债者”监狱,11岁就承担起家庭重担,在皮鞋作坊里当学徒,16岁才谋了个“抄写员”的差事。就这么个人,写的《匹克威克外传》《双城记》《雾都孤儿》,至今畅销不衰。 大仲马、高占祥、罗广斌、黄愿坚……都没怎么上过学,都写出了那么好的作品。写,连“老师”都可以免去的。 赛课,要专家,要活动,要运作。某日,天降鸿运,我成为评委。朋友来电,某老师的课,照应点。像我,那么公正无私的人,也扛不住啊。咱们是人情大国,它不可能来适应我,只可能我去适应它。搞定评委,不只教育部门,很多部门都懂。有红灯的地方就有违规;有比赛的地方就有被搞定的评委。一个国家级的机构,评比什么“魅力城市”“宜居城市”,房地产那么火,官员们都想得这么个好名头。好,谁能把评委搞定,谁立功。娱乐圈里,人家搞定的招,多着呢,对不对。 写东西,比的不是“运作”,“运作”出来的,人家不读,读了也没印象,发了也只是“发了”。写东西,比谁有耐心,谁能静下来,坐下来。这个“比”,经济,不花钱。物质越丰富,社会越浮躁,静下来的人越少。物以稀为贵,只要你能静下来,坐下来,迟早有一天,你静能生慧,慧光四射。 写作是最好的展示舞台 一节好课,要展示,你可以再上一次,也可以写出来,发表出来。一个不错的班队会,要展示,你可以再搞一次,也可以写出来,发表出来。然而,教育工作中的很多精彩与智慧,不能用班队、课堂来展示,不信,你看── 一次,我在教室里批改作业,有同学报告,W和M在走廊里玩着玩着,打起来了。出去一看,两人扭在一起,左边的同学说,W不好。右边的同学说,M也不好。同学打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法律不能解决道德上的事,学生间鸡毛蒜皮的事,很多时候,连道德都谈不上,你怎么仲裁?
两人见我来,依然不屈不挠地扭在一起,毫不将我放眼里。我不动声色,拿出手机,说:“别急,等我打开摄像功能,给你们拍一段武打片。”两人怒气冲冲,你爱拍就拍,我只要打赢。天正下着雨,地上滑,真打起来,准摔倒。我说:“你们到干的地方,打起来也精彩些。” 到了干的地方,两人怒目圆睁,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正要开打,我说:“慢着,给你们请个武术指导。”大家起哄着,叫来两个“指导”,“指导”摆什么动作。一同学又喊:“还要请个导演。” “导演不就是管老师嘛。” “管老师是摄像。” 真缺了个导演,大家推荐“大嘴巴”。打架的W和M,也笑着嚷:“好好,‘大嘴巴’做导演。” 导演有了,武术指导有了,两人上场了。谁都想有好的表现。这个抡起拳头,那个提起了腿。我说:“对不起,管老师的手机比较蹩脚,打的速度不能快,不然,拍不清楚。不信,W你来看。” W过来看,果然,要慢镜头,才拍得清楚。M过来看,果真。我说:“你们只能用慢镜头来‘打’。”这样子,怎么打得起来呢?再说,一时冲动的火气、怒气、怨气、恨气,此刻也没了。恰好,上课铃响了,大家笑着回教室去了。 一个观战的某男生,边走边回头,对我说:“管老师,高,实在高。” 小故事发在网上,网友们忍俊不住。不是我吹,这事解决得挺好玩,挺有效,挺智慧的。然而,我怎么展示呢?你来我的学校,我让学生再“打”一次,我再“拍”一次?那是毛病。除了“写”出来,几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写作的展示,能够渗透到你的教育、你的教育人生的角角落落──写,老师最好的展示方式。 写,便宜,经济,偷偷地干,不用当众出丑,不用请专家,不用交学费,什么事,都能用它来展示,你再不拿起笔来,我可要开骂了:傻不傻啊,你。 所有的麻烦,都能化为幸福的故事 周老师的麻烦事 前脚刚踏进学校大门,后脚跟还没来得及从大门里提进来,周老师的手机响了──班上C同学的家长打来的。 A同学的家境好,父母给他一个高级手机,据说能X光拍摄。一向自制力不错的A同学,忍不住带到班里,在同学面前炫耀了一下。B同学见了,心里发痒。他家也有,朋友送给老爸的,老爸没用,放着。一回家,B同学就将老爸的手机取出来,留下个空包装盒,放在那儿唱“空城计”。 原想玩上三两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手机。哪料,伙伴C缠着B,要借回去研究。C向他借,而不向A借,B很开心,借给了C。 天有不测风云。C玩着、弄着,一不小心,手机掉地上,机壳上有了小裂缝。B闻听,脸色大变,这么放回去,老爸会追问,到时候,吃不了不说,连兜着走也难。 B要C赔。C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好几千的手机,C赔不出来,哭丧着脸回家了。这不,C的家长找周老师询问。C的家长说:“学校怎么可以让学生带手机呢?还是那么高档的手机。搞得学生小小年纪就要攀比。” 教室里不可能安装摄像头,老师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周老师只好耐着性子跟C的家长说:“等会儿我去调查一下,一定妥善解决好。”周老师到了教室,找了几个同学了解情况。A来了,B来了,C来了,周老师一一谈话。弄清楚了原委,再打电话给B的家长。 B的家长尚蒙在鼓里,吃了一惊。周老师了解那家长的脾气,连忙安抚,说:“你不要对B大发雷霆,他现在很不安,认识到错了,你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好在B的家长比较大度,说:“不要紧,换个壳子,没几块钱的。” 这事总算过去了。周老师一脸疲惫,说:“唉,做班主任真是累啊。”是啊,家里一个个“小皇帝”、“小公主”就够你操心的了,这个与那个起了摩擦,此个与彼个有了纠纷,按了这个瓢,起了那个葫芦,此起彼伏,活泼的班级,都这样。那种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班级,已经不是“班级”了,差不多能叫“班房”了。走进这样的教室,儿童不再是儿童,只能叫“学生”了。 烦恼那么多,你要再为那些“烦恼”而烦恼,烦恼会呈几何级地往上长。“凡人”,也可以叫“烦人”,你要没有了烦恼,你就不是“人”了,你是“神”,你是“仙”,你是“活佛”了。 我安慰周老师:“我有一个秘笈,能够把你做班主任的烦恼,转化为快乐。”周老师一脸不相信,急急地问:“什么秘笈啊?我不付费的哦。” “免费免费。”我对周老师说,“你把这个事写下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故事吗?学校不是每个月都要交一个随笔吗?” 的确,又到月底,要交随笔了,周老师听了我的话,把那故事写了出来。刚经历的事,历历在目,当初汹涌的烦恼奔涌而出,一两千字的故事,一点也没觉着“挤”,好了。 后来,校刊登了这则故事。走廊上,周老师遇到我,笑道:“谢谢你啊,管老师。” 寻找“麻烦”里的价值 人都不喜欢麻烦。不喜欢麻烦,不表示麻烦不来了。麻烦这东西,时常不请自到。有的人见麻烦来了,转过身,给“麻烦”一个冷屁股。你以为“麻烦”没办法了,谁想,“麻烦”不认得那个圆鼓鼓的东西是人的“冷屁股”,还是人的“热脸蛋”,它一脚踩着“冷屁股”,照样爬进你的心思里。 麻烦来了,不要躲,不要怨。对着麻烦,瞪大眼睛,找“麻烦”里的价值。所有的“麻烦”都有一个共同的价值点:曲折。不“曲折”,事儿一下解决了,麻烦就“不麻烦”了。 谁喜欢“曲折”呢?──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喜欢“曲折”。一个“曲折”的故事,仿若一个天然的、清水出芙蓉的美女,不用任何的化妆,就能写出一则打动人心的文章。 不是我吹,我发现了一个伟大的真理:只要你拿起笔来,将你教育中的“麻烦”事写出来,你的一件件“麻烦”事,都会转化为一个个曲折的、吸引人的“好故事”。于是,所有工作上的“烦恼”,都转化为了写作上的“快乐”。 从“魔鬼”到“天使”,写作,让“麻烦”彻底“转身”。 写作,最怕平淡、无奇,写作要的就是麻烦、曲折。有了“写”的习惯,遇到麻烦事儿,内心有担心,也有喜悦:一个好故事即将发生了。处理的时候,你不再追求“短、平、快”,你不再追求工业社会的“速度”、“效率”,你回到了教育的农耕社会,你有了“慢”的艺术,啰嗦一点,费劲一点,然而,你一点也不急,一点也不恼,处理得“慢”一点,“曲折”一点,写起来就能“快”一点,“兴奋”一点,“精彩”一点。 处理学生间的纠纷,你不再机械、粗暴,不再力求简单、速战速决,你会选择策略的、迂回的处理方式,你不只在做一个工作,也在“生长”着一个艺术品,每一个好故事都是一个艺术品,每一个“艺术品”都在你的心灵的智慧中诞生。 班上的两个男生,为发泄心中的怨气,敲打同学的椅子背,那椅子背用螺丝拧的,一敲一砸,松了、掉了,不见了。按说,事情明摆着,好处理,该赔的赔,该批评的批评。 这样处理,不曲折,不麻烦,写下来,多没意思啊。我找到那两个男生:“管老师请你们帮我做一件事,统计其他班级,各自损坏几把椅子。”两人怀着将功赎罪的心,很快统计出了结果,其他班的椅子都完好无损,就我们班损坏了。 我找到总务处,总务处说,马上派人来修,我说不用,只要给我几个螺丝就行。那两个男生主动修理了椅子。修理中,我拍了照,表扬了。该批评的事,成了表扬,他俩不好意思了。 这么一处理,曲折了点,麻烦了点;动起笔来,却轻松了,精彩了。你说呢。 好故事就是这么干出来的,好故事几乎不需要涂脂抹粉,“写”,使你工作中的曲折、麻烦,变成了欢快、跳跃、一波三折的文字。 每天上班,我常会想:今天又有什么故事呢?一天下来,没有什么故事,有点失落,有点郁闷,没活出滋味来,总想着去创造点故事。实在没故事,看见学生来了,我躲在走廊的转角,要是在办公室,我就匍匐在地,躲到桌子后,学生大失所望地走了,我哈哈大笑,逗他们来找。 学生开心了,老师幸福了,故事诞生了。 投稿:给你一份幸福的期待 写了东西,一定要投稿。以前担心一稿多投,编辑说你不道德。现在我担心,你一稿也不投,编辑说,看不见你的东西,怎么发你的文章。 投稿,以前要买邮票,要塞进邮筒里,一稿多投,信封、邮票也心疼。现在多好,电子邮箱,不花钱。别担心有人找你打官司,普通老百姓,一稿三发,谁来注意你。真注意了,也不会举报;真举报了,恭喜你,那说明你的文字产生影响力了,或者你这个人产生影响力了。普通小民,吵个架,离个婚,哪个报社愿意给你一个版面爆你的料,阿锋哥和柏芝妹,拌个嘴都得躲在“拆弹房”,不小心引来了“狗仔队”,能把邻居震得想跳楼。对不对? 石沉大海也要投,精卫填海、锲而不舍。咱的水平不好,不能以质量来取胜,那咱就以数量来取胜。每周,我都会把学生的作文投出去。学生看见自己的作文发表了、见报了,拿到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稿费,那个兴奋啊,开心啊。真的,发表是对“写”的最好奖赏,也是对“写”的人的最好奖赏。 全国小学生那么多,小学生的报纸杂志,理事单位又那么多,自由来稿想发表,难度不小。我拿着学生作文,给编辑部第一次投稿,邮件标题写:“尊敬的编辑,管建刚第一次给学生投稿,敬请审阅。”第二次投稿,邮件标题写:“尊敬的编辑,管建刚第二次给学生投稿,敬请审阅。”第十次投稿,邮件标题写:“尊敬的编辑,管建刚第十次给学生投稿,敬请审阅。”第二十次投稿,邮件标题写:“尊敬的编辑,管建刚第二十次给学生投稿,敬请审阅。” 当我写到“尊敬的编辑,管建刚第一百次给学生投稿,敬请审阅”,我就不信那编辑不给我的学生发一篇,再不发,他情感内疚,非生病不可。全国的报刊社那么多,每个报刊社都给我的学生发表一篇,数量也不少了,对不对?实际上,一旦你敲开了编辑部的门,以后你就能“常来常往”。 写了东西,投了一次不中,不要紧;投了十次不中,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有“屡败屡战”的勇气。敲啊敲,一次次地敲,不看功劳看苦劳,说不定也会给你发一篇。于永正老师说,他的退稿信,多得堆成一大摞。投啊投,投到40岁,于老师才发表了第一篇文章。你才几岁啊? 要投不同层次的杂志。先盯着低一级的报刊,投高一级的,权当闹着玩。高一级的报刊发表不了,低一级的可能发表得了。踩着已经成功的低一级的发表,再往高一级的报刊投,越投越有信心,越投越有心得,这“信心”、“心得”,别人无法替代,别人的“心得”也难以成为你的“心得”,“心得”必须用自己的“心”去“得”。 稿子投出去了,期待产生了;投稿,给我们的教育生活,带来一份美好的期待。 投稿不要忘记“礼貌问候” 每次将学生的作文发给报刊社的编辑,我都会写上礼貌的问候。春天了,我写:江南,莺歌燕舞,春光明媚,愿您看到孩子的作文,也有此刻的春色。冬天了,我写:冬天,有了您的关心和鼓励,孩子们的心里便有了明媚的阳光。国庆了,圣诞了,春节了,投稿之际,别忘了留一句祝福的话。 编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的信,少有回复的,但我始终会留言。 我办“班级作文周报”,学生发电子稿给我。有的学生只一个附件,什么话也没有。有的学生写“管老师,祝你工作顺利、万事开心”的话,我会复制下来,给大家看。我说:“我来不及给你回信,不表示你也可以省略礼貌的问候。” 语文高考,阅卷老师心情好,作文成绩自然高一点;心情孬,考生只能自认晦气。编辑的心情的好坏,自然也影响到你的稿件。尽管不会很大,然而,有的时候,一根头发可以吊死一个人的。 当年,阿庆编辑不经意的发表,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编辑不经意的、一次可用可不用的发表,或许也会彻底改变你的一生。 附带说,不能乱投稿,要熟悉杂志的用稿取向。《小学语文教师》的用稿方向,和《语文教学通讯》的用稿方向,不太一样的。投稿,必先读要投的报刊,这个“读”,不是一般的读。写,要求你有不一样的读,这个部分,留待下一节再讲。
管建刚谈教育写作(4) 江苏吴江实验小学 管建刚
写,给你带来最好的“读” 现在开始,马上写 常有老师说:“我读的书不多,写文章,那不是给人家看笑话嘛。”“我也想写,只是肚子里没什么理论,写不出像样的东西。”不少老师认为,自己不会写文章、写不出好文章,一个重要原因,读的书少,理论书更少。好像只有大把大把的理论书装进肚子里了,才能拿起笔来写。 很多老师的写作才华,就此被绑住了,一辈子也没挣脱出来。读书不多,为什么就不能写?理论不多,为什么就不能写?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条件成熟”,才能动笔? 好几年前,一个同事手头有10万块钱,要买100平米的房,那房要20万,差了整一半。同事说,再挣一年,亲朋那里借一点,不用贷款了。一年里,同事一家三口挣了5万,手里有15万了,房子却涨到了30万,又差了整一半,一半的基数还变大了。很多事情,不是要等到所有的条件成熟了才能去做。等你心中的所谓的条件都成熟了,“条件”本身又涨价了,你又得去等“条件”了。 英国青年科莱特,考入美国哈佛大学,有一个常和他坐在一起听课的青年,叫比尔·盖茨。一天,盖茨找科莱特商议,咱们退学吧,开发32Bit财务软件去。科莱特摸了摸比尔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吧,开发Bit财务软件,不学完大学的全部课程,那怎么可能?” 十年后,科莱特成为Bit领域的博士,比尔·盖茨则进入了《福布斯》杂志亿万富豪排行榜。又过了几年,科莱特成为博士后,比尔·盖茨成为美国第二富豪。几年又过去了,科莱特认为自己能够开发32Bit财务软件了,比尔·盖茨已经绕过Bit软件,开发出Eip财务软件,速度比Bit快1500倍,两周内占领了全球市场,比尔·盖茨成了世界首富。 作家刘燕敏看到这个故事,感慨道:“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存在着这么一个真理:对一件事,如果等所有的条件都成熟才去行动,那么他也许得永远等下去。”我读了这个故事,也想说一句:“一边做一边学,效果最好,速度最快。” 不会写,不要紧,写起来,写着写着就会写了。游泳要在“游泳”中学会。“游泳”的理论、技巧全装进肚子里,再去学“游泳”的人,那叫书呆子。那样的“书呆子”去学“游泳”,比没看过什么“游泳”理论、技巧的人,学起来未必快;搞不好,淹死的那个,就是满肚子“游泳理论”的仁兄。 写自己的,不东施效颦 费老师是一个常喊“缺理论”的人。我对费老师讲,没有理论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有没有故事,教学故事、教育故事。费老师又说:“我没什么教育故事,我觉得自己做得不好,老是有很多教育问题解决不了,或者解决得很不满意。” “干嘛要写成功的故事呢?”我纠正费老师的错误观念,“不要老盯着你做得好的教育故事,完全可以写你的教育失误、教育失败呀,那也很有价值。” 一次,于漪应邀谈她的成长。于老师从头到尾,谈的是自己从教以来的教育失败,在场的人都很震撼。哪天我是不是也要写一本书,专门讲我的教育失败的故事,书名就叫《我的教育失败》,那将是本很好读、很好卖的书。 一线老师的教育写作,和大学教授的教育写作不一样,和教科院的专家的写作不一样。在大学教授、教科院专家那里,或许理论很重要;在我们一线教师这里,重要的不是理论,重要的是每天发生的成功的、失败的、快乐的、烦恼的教育故事。 对于一线教师来说,重要的不是理论,重要的是思考,对自己的教育故事有自己的见解,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不要理论的“武装”。大白话,大实话,心里话,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读,身边的一线朋友,都喜欢读。倒是那些满脸严肃的理论文章,一线朋友大都丢在一边,懒得去碰。 别跟我说“我没有思考”。只要你拿起笔来“写”,“写”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思考的姿态。换句话说,只要你拿起笔来“写”,你就已经进入了“思考”。 我对费老师说:“不要丢了我们的长处──故事,不要东施效颦学人家的理论。” 费老师依然不服:“评职称要论文,教育故事不算。管老师你老讲故事,我的论文怎么办? 我看过老师们的职称论文,很震惊,震惊于老师们论文八股气息的严重。腐尸般的八股论文,我读得很难受。以为这是真正的教育写作的话,那真的完蛋了。前不久,应邀担任小学生作文大赛的评委,十一二岁的孩子,满口的老气横秋,满口的哲学话语,那个难受!我说:“为什么要让孩子去说这样的话呢?为什么不让孩子用自己的话,说自己的故事呢?”同样,我们一线教师,为什么不把教育写作的重心,转向写自己的教育故事,用故事来说话,用教育故事代替教育论文呢? 当然,我没有力量改变体制下的“官样论文”,我只是对费老师说:“只要你有10个精彩的教育故事,我确保你能提炼出一篇精彩的、真正意义上的一线教师的论文。只要你有100个精彩的教育故事,我确保你能出版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一线教师的专著。” 教育故事,我们的长处,每个人都能立马上手。写着写着,你或许发现,自己的思考好像总停在这个水平线上,总在皮上挠,挠不到里面去;写着写着,你或许发现,自己讲故事的能力还有缺陷,还得往前走一步。那我要恭喜你,你已经有了大的进步,你已经自动自发地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注意,是你“自己”在“写”的时候,“自己”发现的,这比专家看了你的东西,指出你的问题所在,要宝贵很多、很多。 “写”,然后“知不足” “写”,然后知“不足”,更可贵的是,知道“不足”的具体位置。不写,只知道自己有“不足”,永远不知道“不足”的具体的方位、具体的“点”。所谓的“缺理论”,只是你的想当然。君不见,好多发表出来的文章,没有多大的理论;君不见,好多发表出来的故事,我们身上也有,只是没有写出来,或者写出来了,没那么好读。 哦,你的问题在于,写得“不好读”。 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你再去阅读,你会发现,你的阅读好像“水滴到了海绵上”,而不像以前那样,胡乱地翻翻,“水滴到了蜡油上”。 为了写好《不做教书匠》,我查阅了大量的励志类书籍;翻阅杂志,只要是与我所写的内容搭边的故事、警句,我都会摘录下来。写作《不做教书匠》的一年里,我读了上百本励志书。写作,大大提高了我的阅读效率;阅读呢,大大丰富了我的写作,加快了我的写作。 写《我的作文教学革命》,我知道,不能光把做法罗列,还得把“做法”背后的东西讲出来。我讲不清楚,写不明白,只好去读“作文教学”的理论书,哎呀,这里有一句和我的做法相吻合的“理论”;哈哈,那里也有一句和我的做法相吻合的“理论”。一边读,一边找,一边乐,嘿嘿,读“理论”也可以如此快乐!“读”的背后有着那个“写”的等待,再枯燥的书,你也能“读”下去。 很多老师读“理论”,枯燥,晦涩,读不下去,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枯燥地去“读”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的东西,越读越泄气,越读越烦心,只好对不起那本书,拜拜了。 一线的我们,不是要有了一肚子的理论,才能写作;写的时候,遇到不明白的,去寻找相支撑、相呼应的理论,这样,一边写,一边读,“读”的东西,很快和“写”的东西,调和起来。这么“读”,有很强的“功利性”,可这里的“功利”是个中性词,不是贬义词。因为“功利”能激发我们内心的原动力,能帮助我们更快、更好地成长。 我以为,工作后的阅读,绝大多数就该有指向,有目的,有“功利”。套用“二八定律”:二分自由散读,八分目的性阅读。 求学时代的阅读,可以漫无目的,可以遍地开花,想读什么就读什么,想怎么读就怎么读。工作之后,我们已经失去了漫无目的、自由漫步的时光。工作需要时间,谈恋爱需要时间,结婚了,照顾家庭需要时间,所剩的时间,不允许我们胡天乱地。 “写”而后“读”,它针对困惑的、需要的,从而节省出大量的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讲,“写”给了我们最好的“读”的指南。 这样的阅读,不只发生在老师身上,各行各业都有。从事营销的人,营销中看了很多“营销书”,一边做“营销”,一边读“营销”,书里的“营销智慧”转化为自己的“营销行动”,越读越有滋味。从事计算机、网络工程的人,看的大都是网络编程、计算机原理,一边读,一边应用,“读”“用”结合。 人过中年的吕老师,民办教师出身,人踏实,肯干,学校要他管后勤,电脑维修一块,也带着“管”了。某人的电脑坏了,他自己琢磨,琢磨不过来,上网查,看书学,一年下来,所有的人都惊奇地发现,他已经把“电脑维修”做得挺专业了。
前面有个“用”牵着,“读”的效率高了。“用”了,有成效了,“读”的兴趣也高了。 “写”,带来的另一种“读” “写”而后的“读”,“读”的不只是人家讲了什么,不只是拿一点人家的“招”。前头有个“写”,你的“读”,会琢磨人家怎么“写”的,怎么“讲”故事的,怎么归纳的,怎么提炼的,为什么“故事”到了他们的笔下,编辑青睐,读者喜欢? 我称这样的“读”,叫“专业的读”。我们去看摄影展,看出照片上的意思、意境,可以了,不错了。然而,作为一名摄影师去看,还要琢磨人家是怎么把“意思”“意境”,用“光”和“影”表现出来的。摄影师的“阅读”,就是“专业的读”。摄影师为什么能“专业的读”?他一直在“摄影”,有了“摄影”的实践,再“读”人家的作品,你的心眼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写”里,还藏有另外一种“阅读”,“阅读”自己的教学实践。 一部好电影,第一遍,你关注的是电影的整体的故事,关注的是起伏的情节,男女主人公的情感纠纷,以及后来的结局;第二遍,你会关注起细节来,你会关注到第一遍没有关注的东西,第一遍“没”看到的东西;第三遍,你或许会关注起电影的表现手法,或许会领悟到导演别出心裁、匠心独运的地方。读文章也是。第一遍,主要关注内容、情节;第二遍,或许会关注细节;第三遍,或许关注语言、关注表达。 多次的“阅读”,才能“读”出其中的“味”,其中的精华。我们的教育实践,也需要几次的“阅读”。第一次的“阅读”,我们处在教育事件、教育实践、教育故事之中,往往没法看清自己的行为高明在哪里,不高明在哪里。 “写”的时候,大脑的放映机慢慢“回放”现场,你或许发现了自己的教育智慧,这些教育智慧经由笔的传递,在你的大脑皮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智慧由此深入你心;或许你发现了自己的教育缺陷,这些教育缺陷经由文字的剖析,在你的大脑皮层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教育缺陷由此转化为“教育经验”,你由此知道了教育的“沟”和“坎”。 有的时候,写着写着,又把前面写好的东西,删除了,从头再写,从头再“读”自己的教育行为。写好一个故事,要多次“读”自己的教育行为,从而将自己的教育行为里的纹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种阅读,谁也无法替代,只有你才能“读”到自己脑子里的“书”。正是这个意义上的“读”,让教育写作充满了唯一性,谁经常出入于这个“唯一”,谁就能变得清楚起来,敏锐起来。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提到教师发展,就要提到教育反思、教育写作的一大内在的、隐秘的原因吧。
点线面:教育写作的三个阶段 由“点”起步的我 我是农民的儿子,母亲不识字,父亲只上过两年学,家里没人看书、读报,也没有一本课外书。小学里,除了连环画,不知道世上还有报纸、杂志和课外书。读师范,数学一直顶呱呱。师范毕业,一心想当数学老师的我,阴差阳错地成了语文老师。 转眼,二十个年头过去,一个从小怕作文、怕语文的人,竟在语文的海洋里成长起来,先后在《人民教育》《人大报刊复印资料》《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报》《小学语文教师》《小学语文教学》《小学语文研究》《教师博览》等发表论文、随笔200来篇。 2011年4月,《小学语文教学人物》出了管建刚专辑;2011年10月,《小学语文教师》出了“管建刚作文教学艺术专辑”。2005年起,几乎每年出版一本书,《不做教书匠》《一线教师》在教育界还卖得不错,“管建刚作文教学系列”5本,也在小学作文教学界引起了一点反响。 以我当年的臭水平,要是有人对我说:“嗯,管建刚,将来你能写好几本书啊。”我一定以为,那人在讥讽我。 起初,我的“写”,小小的,一“点”“点”的,逮到什么“点”,就写什么,哪一“点”有感觉,就写哪一“点”。只要有东西写,笔不停着,隔几天,就能写出一个小东西。内容很庞杂,教育故事、课堂反思、教育批判、教育争鸣、教育理想,每天工作中、工作时、工作后,常想,今天能逮住个什么,写一个小东西。小东西不管长短,都力求成“篇”,能向各大教育报刊投稿的“篇”。 德育的,教学的;阅读的,作文的,写字的──当时我在一所“写字特色学校”工作,一个“中国字不中国”的人,居然是学校里唯一将“写字”论文发到《小学语文教师》上的人。 现在看来,这个逮住什么就写什么的,这里一个“点”、那里一个“点”的杂乱的“写”,对我的作用很不小。我由此每天都动了笔,磨了笔,磨“快”了我的笔,磨“尖”了我的笔,我的发现素材的敏锐的触角,我的语言的基本功,就是在这个时候,“磨”出来的。 那段时间,我处于强迫自己“写”的状态,强迫自己每天去发现“写”的东西,渐渐地,又是自然地,“写”,从工作之余的外在的附加,成为和生活中刷牙、洗脸一样自然的习惯。小孩学刷牙,你逼着他刷牙,他躲猫猫似的,能少刷一次是一次。刷牙成了习惯,哪天没刷牙,他“噌”地从床上爬起来,刷了牙,嘴里有了清新的口气,他才睡得着。“写”的习惯,也是这么回事。 写作辛苦吗?你去问打球的,打球辛苦吗?你去问打牌的,打牌辛苦吗?你去问拍戏的,拍戏辛苦吗?你要把一个事情做好,没有辛苦那不可能。然而,辛苦的背后,有一个幸福在等着你,那么,任何辛苦你都会觉得值。写作的辛苦的背后,有什么幸福?我以为,是“发表”。 每一次的发表,都会有人说,“管老师,你又发表文章啦!”“管老师,你好厉害啊,什么时候教教我!”我知道,那老师并没有真的要我教的意思,不过,你听着就是觉得舒服,自豪。大多数的写作者,都是在不断“发表”中获得了“写”的勇气和底气。若没有发表带给人的刺激,恐怕会有很多人在第一阶段就坚持不下来,被淘汰,被淹没。 管建刚谈教育写作(5) 江苏吴江实验小学 管建刚 进入“线”的写作的我 “点”的写作,大都是豆腐干,“豆腐干”的味道也很不错,哪怕是“臭豆腐”,也有人喜欢得要死。我一次又一次品尝到了“豆腐干”,给我的教育人生带来的美好的味蕾享受。 我也写自己的教育困惑、教育迷惘和教育失败。笔,仿佛一个钻头,带着我从教育的表层,进入教育的里层。我以这样一种对教育现象的敏锐的观察、批判和发现的状态去做教育,我发现,教育的失败不只是失败,失败也能淘出“金子”来,至少能淘出一块块的“豆腐干”来:我为什么失败?失败的原因在哪里?这种失败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吗?它的共性在哪里?克服失败的策略又是什么? “点”的写作,我经历了六年。六年里,老在同一个水平柱上绕圈子呀,我进入了“高原期”了。那个时候,我依然不停地写,也发表了不少文章,然而,我清晰地感到,我的反思能力、实践能力都停在一个地方,上不了。 我反思了“反思”本身,哦,制约我、让我停滞不前的,恰恰是“反思”本身。 我的“写”一直处于“点”的写作,有什么写什么,这些“点”没有形成“线”,实践也好,反思也好,没有形成大的冲击波、冲击力。我明白了,我要进入“线”的反思,“线”的写作。 所谓“线”的写作,相对于以往的“点”的写作而言,着重的是实践、反思一个主题,进行“专题化”的反思性写作。我的第一个“专题性”反思写作的主题是“这一年,我当班主任”,为了不给自己偷懒,我在“教育在线”开了一个专帖。这个时候,我不再期望每天写的东西成为一个较为完整的“篇”,只是忠实地记录自己的做法和想法。 这一年,我写了十多万字的班主任工作笔记。双休日、假期,我再将“笔记”里的内容、主题相一致的文字,糅合在一起,于是,《期盼点燃希望》《别样的教育》《秋风沉醉的晚上》等长文在《江苏教育》《教师之友》等杂志上发表,《黑龙江教育》的编辑见了我的专帖,给我来信,请我编辑自己的文字,传给她。不久,《黑龙江教育》一下编发了四则主题相近的日记,并作如下“编者按”: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管建刚老师所记下的“班级工作手记”。在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感动了。管老师用教育的艺术和艺术的教育感染着他身边的学生,可以说他所记下的篇篇感染至深、篇篇值得回味。由于版面有限,我只好忍痛割爱,在其中选摘了四篇,希望它能给工作在一线的班主任们带来一些启迪。 我的第二个“主题性”写作是“我的作文教学故事”。那时,“我的作文教学革命”实验正进入“攻坚战”,我将反思的精力全部投注到这一根“线”上,陆续写了几十个作文教学故事,后来,福建教育出版社将之结集出版为作文教学故事集《魔法作文营》。 我的第三个“主题性”写作是“我和五(1)班的故事”。一个老师每天上的课,所占去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一线的我们,课堂之外,究竟在忙碌什么呢?我们所忙碌的,又有怎样的教育价值呢?我记录了课堂之外我和学生的交往故事,两年后,整理出版了《一线教师》,很受一线老师的欢迎。 “线”的写作,突破了“点”的零乱、无序,能针对一个教育研究的“点”,作深入、“线”性的实践与思考,从而有效地突破了“点”所带来的“瓶颈效应”。X老师,跟我差不多时间拿起笔来,至今X老师还处于“点”的写作阶段,我很为他惋惜。 什么是“面”的写作 如果说,从“点”到“线”是一种突破,那么,从“线”到“面”则更是一种飞跃。“线”到“面”,缺少“高”,高度的“高”。缺少反思、审视的高度,是我们一线教师的文字飞不起来的重要原因。 反思性写作中的“高”是什么?──宽阔的教育视野、深厚的理论视野。你不能仅仅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看现象,不能只停留于对实践的记录和零星的思考,要从理论的高度去审视自己的实践,提炼自己的实践。 那个时候,我以文字的方式,记录“我的作文教学革命”的操作、点子。这样的“写”依然是“面”。我不满足于此,于是边记录,边大量阅读,阅读跟作文教学相关的文章、著作。带着我的作文教学实践走进叶圣陶、张志公、夏丏尊、朱光潜、钱理群等先生的世界里;带着我的作文教学实践阅读了潘新和教授的《语文:表现与存在》,阅读了李海林先生的《言语教学论》,阅读了孙有康教授的《文章是怎样写成的》,阅读了李白坚教授的“快乐大作文”、储晋的《从此不怕写作文》、丁有宽先生的《丁有宽读写结合教例与经验》、袁浩老师与戴潜汝先生的《袁浩小学作文教学心理研究与实践》,这些阅读,使我站在了一个较为开阔的作文教学实践的经验舞台上,也使我站在了一个具有一定高度的作文教学思考的理论瞻台上。 有了实践,有了记录,有了“写”的冲动,我的阅读时常出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美妙。带着那些“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美妙,再看自己的记录,再对“记录”进行反思,于是有了《我的作文教学革命》。书一出版,《江南时报》《小学语文教师》《教师博览》都做了报道。中国写作教学学会副会长、福建师范大学潘新和教授评说:“经验主义、实用主义思维,是教师科研的死结,他(管建刚)解开了,尝试超越,终于探出头去,见着了天边的曙光。对理论品格的追求,将使他逐渐甩掉许多前辈,和原来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伴,进入到更高的学术方阵。” 后来的《我的作文教学主张》《我的作文训练系统》的写作,都以“面”的方式去“写”。与“线”的反思不同,“面”的写作,在“专题实践”的基础上注入了“专题阅读”的活水,进行的是“专题实践”加“专题阅读”的“写”。 走向“立体”的写作 多年前,读过一个故事,某位青年教师每天都写教学反思,校长见了,预言青年教师必有出息。果然,青年教师成了骨干教师,成了特级教师。我的成长经历似乎也在证明这个故事。又想,这个故事不一定“放之四海而皆准”。像前面我提到的X老师,一直停留于“点”的写作,掉进了“有限度、没高度”的陷阱。或许,不是每位教师都必须经历我所说的“点”“线”“面”;或许,前面那位青年教师一抬脚,走的便是“面”的写作的路。那当然可喜可贺。 “点”“线”“面”后,有没有第四个东西呢?应该有。我的看法是“立体”。“面”到“立体”,缺了个“高”。“面”的写作,借的是专家的“高”,也就是所谓的“理论”,那“理论”的“高”,本质上是“借”来的,不是自己的。 真正的“立体”的写作,那个“高”,是自己的,自己有了独特的、犀利的、自成一家的思想;是思想,不是思考。这正是我和你,一辈子要努力的。 请允许我回到最初:重要的是每天的“记录”。 一老师问我:“管老师,照你这么说,人人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问题在于,很多人不相信,写作如此简单,也不屑于去做简单的事。这是件好事,别人不相信、做不到,你的机会就来了。 拿起笔,记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