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是一种行动哲学
___兼评长沙砂子塘学校的“大讲堂” 黄耀红 很多时候,我们不断以命题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与主张,却对命题里的关键语词缺乏“回到原点”的体认。 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思想言说,都将从一个术语的界定开始,也并不意味着学理就是一种观念的演绎与推导。相反,我还特别反感那种以“所谓”开头的“定义式表达”。 我所指的“回到原点”乃是一种思维方式,即由精致的文本世界回到流动的生活世界,由“理念的真实”,回到“生活的真实”,由“经典的公共界定”回到"经验的个体反思"。 就像对“人”的理解,我们无意于给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学术定义,而是以它为起点,以自己作为“人”的事实为起点,通过反思“人之为人”的深刻意涵,真正理解人、尊重人、关怀人,进而悲悯人的生存与命运,关怀人类的历史与明天,由此走向更高的“人”的哲学,或生命的哲学。 在这个过程里,“人”不再是修辞里的一个名物,乃是神奇而伟大的生命存在。 对于“课程”的理解,亦如此。我看到,太多的学者给课程下过这样那样的“定义”,我没有记下其中哪怕一个句子。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对于“课程”事实与价值的关切。就像我不关心“人”的定义,却又从未停止对于“人”的思索一样。
怎样才是更好的“课程”理解呢?我以为,离开了“人”的课程描述,终归只是一种伪装了生命本质,疏离了生命内蕴,拘囿了生命气象的学术修辞。 它的意义,充其量只是学术圈子里苍白的话语游戏。 当我们抛开“课程”的定义,抛开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之后,站在“人与课程”的生命关系中反思,我们可能会对“课程”油然起出庄严与敬重。 想说明的是,在关于课程的表述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张楚廷先生关于课程的言说。他说,课程就是学生在学校里所接受的一切影响。我以为,与其说这是课程理解的泛化,不如说这是课程理解对于“人”的回归。 我想起一百多年前,湖南最早的私立中学乃明德中学堂,其创始人胡子靖先生站在世纪之交的历史节点上,他的教育眼光首在于其课程眼光。
当人们沉醉于“四书五经”的经学课程之时,他看见了新学,看见了体现现代文明的物理、化学、体育、生物,看见了银行、外交之于学校课程的渴求与期待。我以为,明德最早不是作为一所学校而出现的,而是作为一种教育体系、课程体系而存在的,特别指向了师范、实业、商科、银行与外交等领域。
同样,在湘乡乡下的东山书院,其眼光也在于它立在那个小小的“东台山”上,看见了当时中国教育的问题,更看见了世界的辽远。尽管它身在乡野,心却跟当时的优秀文明一起跳动。这,就注定了它的境界。 对课程的理解史,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对教育与人的理解史。 当人们以为课程就是“跑道”的时候,课程是静态的、预设的、知识世界的事先给定,这个世界里看得见文化的成果,看得见知识的选择与组织,却看不见真实的“人”。
当人们从名词性的“跑道课程观”走向“跑”的课程观时,我们欣喜地看见了“人”。
相对于“跑道”,“跑”才是体验性的,过程性的,生成性的,“跑”的千变万化正是“生命”的瞬息万变,是生命的力与美。
当课程成为一个体验过程,而不是一个凝固的框架与版块之时,“人”在课程面前的姿势,便开始了由匍匐到站立。
“人”不在课程之外,“生命”也不在课程之外,人与课程的关系便是基于生命与成长的彼此成全的关系。
这时,人、教育、课程这些大的概念,都在生命的理解中豁然开朗,并汇成一片人性之水域,深沉而辽阔,浪漫而奇妙。 然而,当课程与改革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它可能变成一场权力导演的宏大叙事,特别是当我们并未深思课程与人的关系之时。
这些年,我们看到各种优秀的课程体系建设,看到百放齐放般的校本课程开发。在为孩子提供合适的教育之理念下,课程的多元与多样,成为孩子个性培养、生命成全的前提性问题。
地方课程与校本课程的开发与本有的学科课程之间,亦如“百草园”与“三味书屋”。
但,人们又深深感到这种另起炉灶似的“课程加法”无论是对于课程开发还是课程实施,都是一种在现实树枝上对于理想的嫁接。 教育从来是一种生命实践的哲学。在这里,“yes I do” 与其是一种自信 ,莫如说理想与实现讲和的态度。 没有迈步,谈何进步? 我欣然地看到,像长沙雨花区砂子塘学校的“大讲堂”便是他们以7年时间培育的一种具有“树”之品格的“课程”。
说其是树,乃缘于最初的种子,之后的幼苗,再是其根,其茎,其叶,其花,都是生长性的,而不是一夜之间的和盘托出。 何谓“大讲堂”?就是不同学科教师根据其专业爱好与学生的兴趣生长点,分主题开出的一系列超越于学科课程与教学,旨在拓展学生视野,激发他们好奇,培育他们对美与创造之动力的主题性课程,名之曰“大讲堂”。
大者,大视野,大格局,大思路,大气象也。
在这里,苏轼不再是一个词诗作者,而是一个有温暖的“人”;柏拉图立体不再只是一个说法,而是神奇的立体造型,是美仑美奂的中外建筑设计;在这里,春联,成为一个专题;象形字,成为一个充满画面感与诗意美的故事与情境。在这里,本土长沙的历史人物,都悄然复活;音乐、美术与诗融为一体。
这样的课程,不是从一个宏大而谨严的构架开始的,而是从一个一个具体的案例,一个一个具体的“讲师”发现与课堂研讨中开始的。
他们所开发的一百多个大讲堂案例,正如一百多个“脚印”一样,每个脚印里都是行动的情怀与智慧,都是岁月的见证与他们的执着。 因为“大讲堂”,孩子的视界走向了“融合”;因为“大讲堂”,教师在专业成长中看见了“自己”;因为“大讲堂”,课程看见了“生长”,课堂看见了“创意”,学校文化看见了发芽与生根的“生命种子”。
你可以说它是这所学校的“名片”,但“名片”二字实在又太过浅薄与流俗,它是这所学校的一种文化气象,一种精神生态,一种内心风景,一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岁月见证。 “大讲堂”如何走得更远?我想,无非是这样几对关系的处理。 一是“大”与“小”的关系。课程规划里可以有“大”的思路,每个主题可以有“大”的立意,但具体到一个主题的时候,入口一定是“小”的。不辞小,故能成其大。以湘江为例,咏叹湘江的诗文数以千百计。如果就聚焦于杜审言与杜甫这一对祖孙,这个小的视角就让我们看见逐客贬臣文化之于湖湘的历史。 二是“讲”与“问”的关系。“讲”是一种教学方式,可一个讲,可多人“讲”。但一切“讲”的目的,还是在于激发孩子的“问”,让孩子因一个主题而产生奇妙的问题,那就是最大的成功。此其一。其二,从课程创生的念想看,也一定要从教师出发,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与孩子互动,看看他们的需求是什么,兴趣在哪里,诉求有哪些。这样,课程就不像是由师走向生的单向提供与给定,而是一种精神对话与互动,而这种互动的过程,本身也可理解为一种隐形的前课程。 三是“堂”与“室”的关系。“堂”无论如何济济一堂,终归是部分孩子的参与。“室”相对于“堂”是教室的日常,也就是说,“大讲堂”这种大视野,大融合的思路、策略与理念可以以更多的形式和形态成为课程的另一种日常。这样,大讲堂便成为学校课堂建设的一种基因或力量,并且,“堂”与“室”之间亦呈现出课程建设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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