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就是无止境的相遇 ——我读《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一书 陈履伟 “忘记了自己内心世界的人也就忘记自身的存在价值。内心世界是外在世界的补充,我们必须去发现它,完善它。倘若我们不能经常作心路之旅去找到这种价值,那我们就真正迷失路径了。”——米切尔.恩德(1929——1995年德国幻想文学作家) 我有这样的体会:同样内容的一节课,有时上得趣味昂然、酣畅淋漓,有时却索然无味、沉闷呆滞;有时预设的问题,千呼万唤出不来,而不经意之间的插曲,却引来花蝶无数。教师在教学中充满着甜蜜与苦涩的经历。 如何探讨“甜蜜”和“苦涩”形成的机理?如何创造智能、情感和精神相统一的教学?帕克.帕尔默所著的《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一书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如果我们回顾我国高中教学所走过的路,大体可以说有三个变化:第一个变化是自文革结束,恢复高考以来,鉴于文革中极端实用主义的教学对学科知识体系的破坏,强调教学大纲指导下的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的教学;第二个变化是新一轮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针对教材过难、过繁、过偏,提出关注学生的生活世界,强调学习是学生主体建构的过程;第三个变化是目前强调最多的所谓“有效教学”。有效教学既可以看成是对第二个变化的纠偏,也可以看成是向第一个变化的某种回归。但是,这个箩筐太大,几乎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放,举的是“有效”的旗,唱的是各自的调。于是,不妨有效教学就是有效考试的教学也堂而皇之大行其道。 虽然,我并不否认在这些教学变化中,出现过有价值的成果,如:重视学科知识体系,强调教师教学的目的是在于学生的学习,强调教学目标和方法的重要性,等。但是,我们用帕尔默的教学观审视我们的教学走过的路,还是发现忽视了教学的一个重要的维度,即教师自身的认同。他说:“如果我只是遵循这些应然的规则,我发现自己所做的工作只是在伦理意义上值得赞美,但非我心甘情愿所为。对一项非我倾心的工作,无论从外部代表的抽象标准多有价值,它都会侵犯自我——准确地说,为了符合一些抽象的原则而侵犯我的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P31)当我发现我们被自己编制的教案学案捆住手脚,教学的过程被机械的切割时,教学沦为纯智能的冰冷,缺失了情感的温暖和精神的升华。当我发现教师在教学中只是一个纯工具性的存在时,我不相信他能够长久地润泽教与学的发展。 那么,什么是帕尔默的教学观呢?他说:“课堂既不应以教师为中心,也不应以学生为中心,而应以主体为中心。在真正的共同体模式中,课堂上教师和学生同时专注一件伟大事物,……”(P117)教学应是教师、学生、学科三者的互动。从教师的角度来说,教学就是与外部世界对话(学科),与学生对话,与自我对话。从学生的角度看,学习就是同客观世界的对话(学科);同他人对话(教师与同学);同自己对话。作者借用了存在主义哲学家布伯的话概括了教学的含义:“所有真实的生活在于相遇。”“教学就是无止境的相遇。”(P17)相遇,不是见面,有些人之间常常见面,却话不投机。对话并不只是一问一答,更不是学案中设置的问题,需要学生搬运书本。相遇的实质是对话,对话的实质是心与心的交流。 心与心的距离,可以跨越时间的阻隔和空间的藩篱,所谓“惊知己于千古”是也。心与心的距离,有时虽近在咫尺,却形如路人。帕尔默指出了教学中导致师生分离或融合的三个因素:第一是教师如何面对有问题背景的学生。当学生处在问题的恐惧中,以沉默应对时,教师是匆忙用言语去填塞学生的沉默,迫使他们说我们想听的话;还是尊重、宽容、关心学生,倾听他们的声音,甚至尚未发出的声音。第二,教师选择哪种内心的恐惧。教师是选择我需要被学生喜爱的恐惧;还是选择“当我没有与年轻人产生赋予教师生命力的亲密联系时所感到的恐惧。”(P50)第三,教师在教学中选择何种认识方式。教师选择绝对主义或相对主义的认识方式,那么,“在绝对主义或相对主义面前,伟大事物皆消失。有了绝对主义,我们宣称精确地知道伟大事物的本质,因此没有必要继续与伟大事物或彼此之间展开对话。有了相对主义,我们宣称知识完全依赖一个人的立场,因此除了我们的个人观点以外,不能准确地知识任何事物,所以也没有必要与伟大事物或彼此之间展开对话:你有你的真理,我有我的另一套真理,根本不必理会彼此间的差异。”(P109)帕尔默进而认为,绝对主义会导致专制主义,因而与极权政治相连,而相对主义会导致无政府主义。教师选择相互探究的认识方式,那么,真理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威,教师当然也不是真理的化身,就能袒露教师自己与学科对话的心路历程,当心已袒露,真诚势必激发心灵的火花,师生“同时专注一件伟大事物”就实现了。在这里,我们的教学语言,应当要宽容“我认为”、“我感觉”、“我希望”,引导到“我发现”、“我怀疑”、“我证明”,而“我们认为”、“实验证明”、“规律表明”、“历史揭示”这些应是探究之后的自然结果。 我确信帕尔默是一位有着存在主义哲学背景的教育家。或许,借助于布伯的哲学观点(见《我和你》一书),我们可以将人与人之间分离与融合的关系看得更深入一点。布伯认为:人生活于两个世界之中,一个是“它”的世界,一个是“你”的世界。在“它”世界中,为了我的生存,必须把周遭的一切,包括他人,看做与我相对立的客体,我须了解、掌握,是为了利用,“我——它”是一种分离的关系。在“你”的世界中,我和你并不是分离的,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是共存共生的关系,一定意义上你就是我,“我——你”是融合的关系。这种二重性是人的真实处境,它是人生的悲哀,也是人生的伟大。帕尔默所倡导的教学观,其实质就是要把教学关系建立在“我——你”关系的基础上,排除“我——它”关系造成的分离,寻求师生之间无止境的相遇。据此他给我们揭示了教学中的两个真相:“第一个真相是,除非教师把教学与学生生命内部的鲜活内核联系起来,与学生内心世界的导师联系起来,否则永远不会‘发生’教学。第二个真相更让人恐惧:只有我们教师能够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我们才有资格说教师深入到学生的内心中。”(P32) 本质主义与存在主义是对立的,但它们又在同一个时代的中共存。所谓事物的本质,就是一事物与他事物的根本区别。对物的而言,本质主义认为本质先于存在,这是有益的,它贡献了近现代科学技术的一系列成就。但是,本质主义在看人的时候,在它试图寻求人与物的区别在于人具有理性的时候,却有把人固化和碎片化的危险,而存在主义试图恢复人的选择性和完整性。存在主义认为人无固有的本性,本质是在存在中形成的,存在先于本质。本质主义认为教学过程是可以预设的理性过程,存在主义认为教学只能在过程中生成,它具有智能、情感和精神的完整性。显然,教学就是无止境的相遇,是一种生成论的教学观。 这种生成论的教学观,是有许多精彩之处的。它体现在帕尔默提出了的教学原则上:第一,“我从30年教学生涯中获得的知识,就是每一节新课开始,我都觉得自己还是个新手。”第二,“好的教学来自自身认同而不是教学技术”。第三,“教学总是发生在个人与公众交汇的地方”。第四,“智力工作伴随感情同时存在”。(P65——66)但是,我们能完全忽视理性在教学中的主导作用吗?我们能完全忽视预设对于生成的意义吗?或许这是我们在阅读这一著作时,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注:《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帕克.J.帕尔默 著 吴国珍、余巍 等译 华东师大出版社 2005年10月第一版) (作者系南师附中政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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