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劲松散文

管季超0712

刘劲松散文

1.寻找麻雀的路上

    雨。窗外，一片简陋和精致混杂的居民区上空，几根高悬的电线上，站满了排列整齐的麻雀们，如音符般缓缓地弹奏着时光之曲。清冷的雨滴渗入翅膀，在汲取着它们小小身体里的温度。几只不甘心接受命运安排的小生灵不时展开翅膀在天地间巡回，想要找到一片温暖的寄所。无奈窄窄的屋檐下找不到可供落脚的支撑物，茫茫的雨雾不断延伸着领地，模糊了麻雀们的视线。在雨帘中穿梭的演员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无处可逃的窘境，便放弃了挣扎，收拢了湿漉漉的翅膀站回了原地，开始安静地接受天地间的洗礼。

    我的心也在雨中和麻雀们一起飞翔。这飞翔的过程是如此地美妙，即使当翅膀展开时缺少了阳光温柔的照耀，冷峻的雨点也在生命的承受范围之内。

    大自然将这群小小的生灵们抛弃于命运的无垠沙漠，只留下一堆标注为“苦难”的生命食粮。如果无法逃脱，不妨乐于接受，在细细的品味中去探寻真谛。它们懂得，任何一种食粮都有着自己的保质期，一但过期，阳光就会冲破云层前来与自己会合。可是，作为人类，我是否有着麻雀那样坚韧的品格？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我的心是否也穿过了阴云？那些过期的食粮是否被我随身携带，准备时不时地取出来咬上一口，任病菌来侵蚀我原本健康的肌体？就在这一刻，面对着这些用生命谱写美妙音符的麻雀们，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掉了命运弃儿的身份，我要用双手为自己挣来一个光明欢乐的生命首席！

    阳光和雨水在天地间轮岗，飞翔和站立的姿势在命运中轮换，一切的苦难与欢乐作为心灵的运动形式在人类的灵魂中轮流登场。这永恒不变的秩序非人力可以改变，如同春之萌发，夏之充盈，秋之生育，冬之休养……在这神圣秩序的运行中，我叩心自问，自己是否可以从这样的秩序中梳理出生命的从容？站在坚实的土地上，感受大地传达出来的四季情绪，光如慈母在微笑。

    雨雾隐去了。麻雀们开始用飞翔烘干翅膀，掠过时空的风林，树叶在蓝天下摆荡着秋千。我站在窗前，窗口保护着我，也阻隔了我。渴望被一场透雨浇灌。

    晚上的梦里，通往南部的乡村公路上，峻峭的山峦在我手指的触摸下呻吟着向前伸展。我将脸贴在透明的车窗上，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个指点江山的游戏。在永恒的生命之路上，一直往前走，在那个山峰环绕的温暖臂弯，有着我灵魂的憩息地。一畦红萝卜，两块白菜地，溪流、峡谷，回声，橡树，荒原……都是那座朴素宫殿里的花园。我常常在这里吸取生命的能量，然后一次次地背起行囊出发。幽深的谷底传递着向上的期望，一切跌落的物体都被它无声地吞没，命运在高低落差间徘徊。枯叶怜惜着空荡荡的河床，果实被风不断地摘取。大地生育出了繁盛过后的孤单，我欣喜于收获孤单的力量。

    夜深了，萤火虫载着我的梦乡在漆黑的山影里划出了一道金黄色的弧线，我在寻找麻雀的路上。

2.吉祥的辛苦

    黎明将至，闹钟唤醒了沉睡的梦乡。倒春寒的三月之晨，成了吉祥每天需要跃过的高门槛。自从三月十五日暖气停掉以后，空气中便始终弥漫着长着牙齿的寒流。在阳台上做早餐的我，时不时地跑回卧室催促吉祥起床。

吉祥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每穿好一件衣服，便迅速地躲到被子里寻求一次温暖，见我不悦，便打哈哈说：“妈妈，早晨和晚上为什么这么冷啊？下午却热得厉害！”

    我回答说：“一方面是天气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你早晚没运动，下午却排练几个小时的体操。身体运动了，自然就暖和起来了，脑子运动了，自然就灵光起来了。”

吉祥听了，不以为然，又来这套老掉牙的说教。

    我问她：“吉祥，你觉得自己辛苦吗？”

    吉祥点点头。

    我摸着她的头说：“你和你的同学们一样地辛苦，可是全班八十多个同学，每个同学辛苦的价值是不同的。有的同学学到了很多知识，辛苦也值得。有的同学却什么也没学到，脑子很空虚，这样一样，辛苦就白费了，倒不如一觉睡到大天亮。”

    吉祥扬起头来问我：“什么叫空虚？”

    我说：“空虚是人的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你现在年纪小，也许还不懂得空虚的危害。等你大一些了，你就会开始考虑生命存在的意义。我们每个人在世间，最长寿的也不过活上一百多岁，到了年龄，最昂贵的药物，最高明的技术也挽留不住生命。人在降生和死亡之间出现的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生命存在的空间。生命存在具体就表现在我们眼下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里。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不仅要锻炼身体，也要充实头脑，让脑力运动比体力运动更丰富。如果我们只顾及身体的需要，脑子里一无所有，就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就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这种感觉就叫做空虚。”我停了停继续说：“你现在正是学习的黄金时代，不需要考虑吃穿住行这些琐碎的事情，能够集中精力来学习知识。孩子，你要懂得，只有知识才不会让头脑空虚。”

吉祥问：“究竟什么叫知识呢？”

    我想了想，说：“知识就像是一块块砖头，当同学们都在忙着往自己的空地里搬砖头时，你如果一动不动，那么到了冬天，你就会像寒号鸟一样哭泣‘冷啊，冷啊，明天就筑窝。’然后在寒冷在冬夜死去。如果你也给自己搬回了很多的砖，你就有条件给自己修一座理想的房子用来御寒……知识还像一条条小鱼儿，看似生硬的公式、单词，运用到习题里，加入到对话里，你就会发现这些公式或单词开始像鱼儿一样游动起来了，知识这个时候在你的眼中，就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吉祥赖在被子里，仍在和倦意作斗争，我接着说：“你忍受着寒冷和倦意每天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上天就多给了你一个小时的回报，就好比你付出辛苦买了一辆时光的宝车，如果你磨磨蹭蹭不去开动这辆时光的宝车，不去享受这种驾驶的乐趣，不去观看路边飞快流逝的风景，是不是太傻了？既然已经拥有了这辆时光宝车，你就要抓紧把它利用起来，知道吗？”

    吉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加快了穿衣洗漱的速度。豆浆机开始鸣叫，当我将早餐放到桌子上时，吉祥已经打开了课本。我真希望书本里那一条条小鱼儿在吉祥的眼前调皮地游动起来，将她引至知识的海洋。

3.屋檐下的冥想者

    夜，渐渐地深了。连最固执的夜鸟也闭上了嘴巴，远处深深浅浅的山群叠影完全被密不透风的墨色泼掉了，一只猫蹑足从路灯下走过。床头的闹钟驼着沉重的时间一步一叹地赶路，我在稠得抹不开的黑暗中静坐，试图捕捉转瞬即逝的睡意的尾巴。黑夜，黑色的瞳孔，黑色的思想，黑色的沮丧。

   “这平淡乏味的人生呵！”话一出口，立即有人在黑暗中驳斥我：“平平淡淡才是真！”我却以为平淡的生活是一种罪过，是对美好生命的严重浪费，人完全可以在平淡的表象下活出另一种多彩。然而人们却终生都在进行着简单的劳动复制，使得原本悠长的生命被无限地折叠、省略，最后消失在尘埃中，留不下一丁点别样的光辉。人们从小树立起的理想，都被所谓 “平淡”的真理扼杀在摇篮里了。甚至当一个人头脑中涌现出一个天真纯朴的念头时，习惯性地就会有数以百倍的理由站出来对它进行围剿。人们一次次地拒绝了与大山的拥抱，与泉水的亲吻，与苍天的对话，与自然的交流……自愿放弃一切生命中最本真的乐趣，却有足够的勇气来忍受长年累月的生命复制。

    这种复制的生命，使我想起了一种名叫“民意测评表”的东西，评价表格里数以万计的“好”极易使人产生审美疲劳，以至于当我看到一个“差”字时是多么地惊喜，好像沙漠中无望行走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眼甘泉，扑下身去痛饮一番，补充了体力再继续向烈日下的尘埃中跋涉。

    我对这种如沙子一样泛滥的“好”产生过无尽的好奇，它多么地具备讽刺的意味。每一个“好”在评价者手中，流露出什么样的思想？世故？圆滑？奉承？怯懦？冷漠？反讽？赞美？中庸？比较而言，“差”却永远代表一种真实的思想：不满。人们需要征求的是真实的思想还是虚伪的应付？连一个小小的“不满心理”都不敢表露的人生，究竟背离了自然多远的路程？

    这种屡见不鲜的测评表极易于统计，在这样的统计表中，人们的生命就被无限地重叠、省略了，在这里面找不到心灵的轨迹，更难以寻找到精神的慰籍。

    一只蜻蜓落在窗口，优雅地摆动着透明的双翼，给这无边的夜注入了新鲜的元素。也许它是蜻蜒界的智者，在黑色的绝望中赶来，拯救我的灵魂。

    我在冥思蜻蜓来自内心的骄傲。这只水中的小乞丐长年生活在黑暗中，以卑微的隐忍保全实力，为的是有一天可以羽化成仙，在陆地上，阳光下享受短短几个月的生命。这临近终结的生命因其短促而显得异彩纷呈。以一只成年蜻蜓的身份努力练习飞翔、谈一场男人味十足的恋爱、掠夺地盘、生育后代，以斗士的强悍一次次接受来自外界的挑战，最终被更年轻的蜻蜓战败，优雅地落在水面上，用一个小小的旋涡定格，埋葬于鱼腹，获得永生的宁静。

    蜻蜓的一生似乎都在展示厚积薄发的力量，每日警惕地驾驶着发达的双翼巡视自己的王国，迎击来犯的敌人，一次次地张开双翅、舒展、俯冲、厮杀、旋转，轻蔑地将入侵者的尸体扔入水塘……战斗结束后疲惫不堪的蜻蜓，遥望即将落山的夕阳，安静地爬上草叶尽头，重新汲取能量、恢复体力，等待下一次力量的展示。

把死亡交付给残酷竞技的蜻蜓，用生命之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闪电，我在光明突现后的微光里，品尝蜻蜓生命中的美丽过程：隐忍、智慧、蜕变、奋斗、强大、爱、战斗、优雅、苍凉……

    我羡慕蜻蜓，可以终身呆在危险莫测的户外，拼尽全力来感受生命的阳光与微风。而我只是一个屋檐下的冥想者，用四堵墙壁将自己的一切与自然割裂，完成着一个凡俗人的使命：出生、上学、结婚、生子直至死亡。

    蚯蚓一家这天很无聊，小蚯蚓就把自己切成两段打羽毛球去了，蚯蚓妈妈觉得这方法不错，就把自己切成四段打麻将去了，蚯蚓爸爸想了想，就把自己切成了肉末。蚯蚓妈妈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切这么碎会死的！”蚯蚓爸爸弱弱地说：“……突然想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