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生本”已成为学校教育的流行语。“生本”从何而来?或曰舶来的,或曰新课程实践所得,或曰当代教育专家研究所的。其实,生活于公元前五百年间的孔子可谓“生本”鼻祖。 不妨来看看孔子上的一堂理想教育课。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这是充分体现“生本”思想的课堂。
营造了利于学生交流展示的氛围。侍坐,就是陪侍长者闲坐,选择这一机会让学生“言其志”,这就淡化了教育的痕迹,便于学生融洽地交流。“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因为我比你们年纪大一点,你们不要有所顾虑就不说了。这是在开导学生,话语谦逊、亲切、自然,很容易放松学生的思想,给学生创造了说真话的条件。营造良好的教育氛围,正体现了教育者心中有学生,关注学生心理。
预设针对学生实际的话题。“言其志”,用现代说法就是谈政治理想。选择在侍坐的时候谈这么一个严肃的话题,似乎不合时宜;但这是孔子的精心安排。“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可见孔子对学生非常了解,认为这个话题是学生平时常思考的,也是学生极想寻找机会交流展示的。针对学生实际预设话题,这正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以生定教”“以学定教”。
倾听学生畅所欲言。要论理想,孔子自有政治主张,亦有远大的抱负,但是他并没有滔滔阐述自己的理想抱负,也没有事先给学生画框定调,而是耐心地倾听学生们畅谈,只在子路说罢“哂之”,点名让其他三位谈。透过记述的文字,我们似乎看到了孔子平和的情态和专注的眼神。在曾皙问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时,孔子也只是说“亦各言其志也已矣。”在曾皙的追问下,孔子才坦诚地发表一点看法。给学生说话的机会,耐心倾听学生说话,这正是心中有学生,充分地尊重学生。
给予学生因人而宜的评价。子路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他有远大抱负,有勇力才艺,但是性格急躁,在老师话音刚落时“率尔而对”,所以孔子在他说完后“哂之”,微微流露出不满情绪。对冉有、公西华没有表示可否,但在曾皙的面前称赞了公西华的才干。对曾皙所言“喟然叹”,表示高度赞同,甚至欣赏。不同的评价,不只体现了孔子的理想标准,更体现了孔子的评价思想,那就是关注人的发展,根据学生不同的思想性格做出科学合理的评判。《论语》中还有一则可作佐证: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冉求总是退缩,所以鼓励他;子路好勇过人,所以约束他,这正体现了孔子的以生为本、因材施教的思想。
接纳学生的“另类”思想。这堂课的主题是“言志”,孔子意在让弟子谈谈怎样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子路、冉有、公西华都扣题回答,而曾皙却答非所问,讲了一通投身自然怀抱、怡然自适的乐趣,离开了政治。作为一生积极用世的孔子,不但没有否定曾皙的回答,反而大为赞赏,说“吾与点也”。原因何在?人们的看法不一:或认为“点之言为太平社会之缩影也”;或认为点之言“突出了儒家的礼乐治国的理想”;或认为孔子本有行道救世之心,而终不得志,于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欲居九夷”。但无论哪种理解,我们都能看到孔子在教育过程中不是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学生,而是从学生的思想中找到共鸣点,积极接纳学生的思想,甚至某种比较“另类”的思想。
尊重学生的个性行为。尽管是“侍坐”,但是老师毕竟在进行教学,学生虽不一定要正襟危坐,但也不能自由放任。但是我们看到在孔子让别人“言其志”时,曾皙却在鼓瑟,直到喊他名字,他才“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在孔子的课堂上,能允许这种“严重违纪”的现象,足见得老师对学生的尊重。曾皙的作为,正是他思想个性的表现,孔子不但没有限制他,反而予以肯定,可以想见孔子一贯践行张扬学生个性的思想。
当然,这堂课所体现的“生本”思想还远远不止上述几个方面。
毫无疑义,“生本”不是舶来品,不是新课程的产物,也不是当代教育专家的专利,它滥觞于两千年前的孔子课堂。当今新课程的研究者和践行者继承之,发展之,这无疑是非常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