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名天马行空969,真名刘国琼,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公务员。自言“喜读书,兴之所至,并无术业专攻;偶为文字,于朋友间相顾一笑。”其生活中的思考、工作中的理论调研文章散见于国内各类报刊杂志。有集《寂寂竟何待》,崇文书局出版。他的文字,鲜活明朗,情致深远。浸润着古典文学遗风,糅合了个人气质性情,脱胎于程式化的表达,含蓄典雅,敏锐知性,长长短短,随心而至,不拘文体,信手写来。
文化薪火相传。相传有二:一雅,一俗。用代表说:一文字,一麻将。文字是小众的寂寞。麻将是大众的热闹。在寂寞和热闹之间养一方水土活一方人。雅俗共赏,文字和麻将无分。
我趋向安静。在不宜于说话做事的时候,尽可能读一点书,偶尔也写写,怡然自得,跟隔壁的麻将相安无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如何的雅致,也就一向安于民间的生活气。生气在民间,不会错的。
小小村落,在山坳中,前面一口塘(门前塘),半月儿依偎着湾子。北面一口塘(吃水塘),方方正正安定着屋檐。依着青山,密密地筑起一溜儿院墙,前面一汪空地平敞,沿院墙根一围沟,明暗水可排。沟之外一排青石板路,连接着内外世界。寻常有狗、猪、鸡在湾子里自由自在徜徉。有小孩子光着屁股依着门槛怯怯地打量陌生人。有老人一脸沧桑在屋檐下晒太阳。有鸭,三两只,雪白的,在水面上沉思。鸡犬之声相闻。
初秋的时候,山里的野花稀疏了,所有树的叶子开始换装,绿色褪下,红的黄的流行。山色更加缤纷。岩上长长地垂下稀落而艳丽的野果。即便是松树远远看去常绿依然,走近去看看,看得见里层松针渐渐着红黄妆,金色的黄,一夜风舞,撒落满地,次日晨有山民轻轻打扫,回家,是上好的柴火,最易于蒸饭烧锅巴粥。
靠山吃山。有人以为山里一定不缺少柴火,情况不然。恰恰是家家愁烧的。开荒造田,开得山间的树一步步后退到悬崖的边缘。村庄四周那些松树,就是砍光也烧不了几顿饭。山里人家打柴,一则是烧,更重要的是卖,换回日用之需:食盐、火柴、肥皂、红糖,孩子的一件年初一的新衣,亲戚之间的往来之礼。松树不许砍,黄荆条砍得差不多,栎树砍得只剩下一蓬蓬指头样的枝子。地里的秸秆各家各户都看得很重。然而,秸秆并不都经烧。麦秸秆脆而轻,塞进灶膛里,一蓬火就灭了;稻草重实些,烟大,灰多,火弱,实际没有劲;油菜秸空心,着火噼啪响,很有气势,声音还在,火势已退了下来。倒是棉秸秆,实心,质地硬,火旺不算,火势还久长。然而田地少,口粮重要,棉种的有限。比较要紧的就是家家户户的田埂,田埂上的茅草杂树枝子,砍得干净,扎成柴把子,晒干,挑回家烧,茅草易燃,杂树枝子耐烧,一把柴递进灶膛,管用得很。有经验的主妇就在这一把把柴火烧着的当口,俏皮地料理完了家务。
最好是秋后的霜风一打,山间的松针落了。家家大人小孩子上山打松针,一片地一片地地刮,刮得干干净净,水洗一般。扎堆,打捆,小孩子背,大人们挑,精精致致码在各家的屋檐下,等着寒冷的冬天来临。松针递进灶膛,燃起来,一根根黄铜似的,烟少,灰白,劲道足,余烬还可用:小孩子烘红苕,老人们煨火坛。
山村冬天的夜特别长,寒风呼叫得忒狠。
山极静。田野极静。村子极静。一两声犬吠破空而来。
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围着树篼子烤火。
外婆又开始给我讲故事。外婆肚子里一肚子的故事。外婆的故事哪里来的呢,为什么是外婆的故事不是婆婆的故事,婆婆不也是外婆吗?可是外婆的故事确实比婆婆的多,比婆婆讲得好听。
“我们湾子往东二十里地,有座山叫笔架山。就是你大姨妈家后面的那座山,你去过的,看见过的,还记得吗,知道为什么叫笔架山吗?”
“长得像笔的架子?”
“聪明,外孙儿!是啊,这山就长得像笔架山。这笔架山啊,看风水的说了,是孙悟空大闹天空那会儿,玉皇大帝带着一帮神仙逃难,文曲星从这儿经过不小心落下的。风水先生说了,这地儿要出状元郎的,就是地上的文曲星,是不得了的事。”
“真的出来状元吗?外婆。”我问。
“本来是要出状元的,那是你姥姥外公手上的事了。说是湾子里出来一小孩子,落地会说话,一岁就能认得百把字,见字熟,三岁搭着木凳写对子,写得比教书先生还好。一条冲的轰动。不得了,真要出状元呢。”
“这么厉害,是真的吗?”我问。“当然真的。”外婆看看我,接着讲,“这家的大人着迷了,叫小孩子写字卖,能卖钱。就不学习了。”
“算命先生又来了,看看小孩儿写的字,摇摇头,连说可惜呀可惜。又疑惑不解。”
“怎么啦?”
“算命先生上山查看,原来,笔架山的山脊上不知什么时候搭建了一座庙,那庙的墙脚正好横在笔架上。风水破坏了。状元郎没出来。”
“是谁干的呢?”
“那后来呢?”
“后来这孩子回去教私塾,是当地有名的条陈。”
“可惜了。”我说。
“一点不好玩。”
我真困。月色依旧凉。
(通联:孝昌县文体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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