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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家作品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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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23:20:51 | 只看该作者
阿 喜
◎ 姚国禄
姚国禄,河南正阳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部开发报》副刊编辑、《吴江日报》周末版编辑、上海《华东周末》编辑等,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各类文学作品600余篇(首),著有诗集《临街的窗口》《穿越大地的箫声》,现供职一家电视台。

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让自己永远难以忘怀的东西,这些东西隐现在时间的浪花里,就像遥远的村庄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与生命攸关的人和事,这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怀旧情结,构成了生命中的重要元素。
我的老家是一个叫姚家祠堂的地方,这里是淮北平原上一个典型的北方村落,村子不大,村东头有一座祠堂,因为这家祠堂是姚氏宗族捐建的,故名姚家祠堂。在这个只有百余人的小村子里,能和我朝夕相处的人恐怕只有阿喜了。在我美好的童年生活里,阿喜就像我的影子,始终陪伴在我身旁。我和阿喜同岁,又是近邻,辈分上我们又是兄弟,阿喜只比我只大20天,严格地说,我应该叫他兄长,因为天天在一起玩耍,我一直也没有叫过什么兄长,从记事起,我和阿喜一直都是形影不离。小时候,阿喜个子较小,因为娇贵,头上还留了一撮尾巴,直到12岁才剔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经常喊他尾巴,他也就乐于接受了,而别人叫他尾巴他是很不乐意的,那时,社会上正流行割资本主义尾巴,大概他是怕别人把他头上的那个小尾巴也像割资本主义尾巴那样给割掉吧?
有一年冬天,天空灰蒙蒙的,外面还飘着小雪花,我和阿喜跑到村东头的姚家祠堂里玩耍,空荡荡的祠堂里静得出奇,祠堂里有一所小学,一个村卫生所,一个大队部,大队部里当时正好没人,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放了一部摇把电话机,我们常常看到大人们对着摇把电话机大声喊;杨庄总机,杨庄总机,请转国民,这里有事。阿喜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摇把电话机使劲地转了几圈,对着话筒喊道;杨庄总机,杨庄总机,我要国民,这里有事。不大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皮夹克,骑着三轮摩托的人来到大队部,那个人正是国民,他是我们联村的一个通讯员,专门通知开会,发送文件什么的,他以为有人电话要他是有什么急事,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他压根也不会知道这是阿喜捣的乱。阿喜一看闯了祸,吓得脸色苍白,偷偷地溜掉了,现在我们仍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
姚家祠堂这样一个小村里,谁家院子里种几棵桃树,谁家屋后种几棵柿树,谁家的树上有几窝鸟巢,阿喜知道得最清楚,而且总是在果子尚未成熟前先尝个鲜,那时候,村子里的孩子比较少,每家的庭院里都栽了不少的果树,我和阿喜就像久经考验的侦察兵,每天都在惦记着谁的杏子该黄了,谁家的桃子红嘴了。记得有一年麦稍刚刚泛黄,邻居毛哥家的一棵大杏树枝头挂满了许多红杏,我和阿喜馋得直流口水。那时我们大概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因为我们个子小,费了好大劲也没把红杏摘掉一枚,阿喜急了,拿起一把铁叉向杏树猛地传去,人还没有跑开,那把铁叉正好落在阿喜的头上,阿喜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后来,一个乡村医生给阿喜包扎,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胶布,像个从战场上刚刚走下来的伤兵,那时,我就叫他伤兵,他说,伤兵能打仗,也能摸真枪,还可以过过枪瘾,你想当伤兵还当不上哩!
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我没有走出过姚家祠堂,当然,最多的还是和阿喜在一起,我们天天捡柴禾,打猪草,沿着家乡的小河摸鱼抓虾,那时候,小河里碧澄如洗,河水没有一点的污染,站在河边就能看到水里的鱼。小小年纪的阿喜,总是能根据水色判断出水中鱼的大小。一次,我和阿喜在河边的草丛里同时发现一条大鳝鱼,因我手快,很快就抓到了那条足有一斤多重的大黄鳝,阿喜没有能抓到,气得哇哇大哭,说是他先发现的,是我抢了他的大黄鳝,我也没和他争吵,拎着黄鳝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许多年以后,我走出了我的姚家祠堂,走出了令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和阿喜的接触逐渐少了起来,但无论我走多远,回乡后,总是忘不了要到阿喜家里坐坐,和阿喜一起回忆童年的趣事。阿喜总是说,你的记忆真好,几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笑笑说,我们童年美好的东西太多,我非常的留恋,所以我什么时候都会想到你,阿喜听了也非常的高兴。
因为阿喜是个孝子,家里父母都已年迈,几十年,阿喜几乎没有出去打工,天天守在父母身边,家里种了十几亩地,自己又会个手艺,家里也比较殷实,盖了一层小楼,在农村里也算是小康家庭了,一个淳朴的农民,如今到这份上,阿喜觉得也很满足。
而今,我和阿喜都已人到中年,阿喜身材微微的发胖,略显沧桑的脸上,总是面带微笑。作为一个乡村防疫员,同时又是生猪经纪人,阿喜在方圆几十里也算是个能人,他每天走南闯北,帮乡邻防疫,调运生猪,选择仔猪,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人缘好,办事又牢靠,阿喜在父老乡亲面前显得非常的风光,所以,乡邻对他都高看一眼,阿喜有时觉得也很有面子。
从走出姚家祠堂那天起,我生命的足迹遍及天涯海角,几十年来,我和阿喜虽然聚少离多,但心里的那份浓厚情谊一直藏在心中。生命中有多少往事你可以很快忘记,但那挥之不去的思乡之情,那飘逝在岁月深处与你生命息息相关的人和事你总是永远铭记于心的,就像今生今世我生命中的阿喜!

带父亲去搓背
◎ 胡德江
胡德江,生于1972年6月,贵州省普定县人,199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在《山花》《文艺报》《中国作家》《中国民族》《散文选刊》等刊发表文学作品50余万字,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杂志社签约作家。

门响了,是父亲来了。我从乡下搬家到县城六年,父亲到我家还是第一次。其实每年,父亲总说要来看看,一说就是六年,今天终于来了,父亲来事先没有向我打招呼,好像要给我个措手不及,我怪父亲来县城咋不说一声。
“楼……真……高……”父亲上气不接下气说,没有直接回应我,我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喘气,父亲临近80高龄,我住六层楼,可想父亲一路绕山绕水,在县城四处寻找,加上一个梯子一个梯子爬高楼,是件受罪事。
父亲还在沙发上喘气,样子虚弱。冬天了,我们还没有烧火炉,我提来四个面的小电炉,打开四个面,贴在父亲脚边。看他静静喘气,他想问问父亲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母亲身体好不好全家人好不好,但我不忍心打忧他,爬上这六层楼,把父亲爬“虚”了。父亲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一副病态的样子。靠近父亲坐下来,瞧他那张老脸,乌不溜秋皱巴巴,像老家楼上堆放了很久的皱皮黑山芋。头上的黄色棉帽,像老家楼上堆了“扬尘”的老瓜。父亲穿着不伦不类,里头穿件红衫衣,夹一件大花色的高领毛线衣,外套一件陈旧黄色军棉衣和一双“反邦”皮鞋,让人不由想到电影里的“土匪”或街上的“大侠”(乞丐)。其实,只有我知道,里头那件红衫衣,是幺弟扔掉他捡穿上的。夹着的那件大花色高领毛线衣,是大哥扔掉他捡穿上的,外套着的黄色军衣和“反邦”皮鞋,是乡民政股发给他的。父亲是老复员军人,他认为国家还在把他当成军人看待,让他感到毕生的光荣。至于家庭的关照,就不必说了,父亲一生劳苦,犁牛打耙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终归就是为了我们的吃穿。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想方设法买新衣服给我们穿,到了老年,反而捡我们扔下的穿,而我,半生在外读书工作,父亲连捡的机会都没有。我低下头把小电炉贴进父亲一些,遮掩我快要夺眶的泪水……
“这次来,就想洗个澡!”父亲说。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洗澡?”我反问父亲。“想搓个背”。我似乎明白了。父亲老了,是想大老远的来叫做儿子的给他搓个背,就为给儿子提供一个“孝”的机会。我满心欢喜,平常间没有尽到做儿子的份,这次是露一手的时候了。但我马上又想到,家里还真没有安装热水器。我年少读书啷当,成家生活也啷当。此时此刻只有狠自己啷当误事的份了。我急慌慌说:“爹,家还没有安装热水器,我带你上街搓背。街上的澡堂设备要哪样有哪样……”我怕爹误解,又补一句:“我亲自给你搓背……”父亲不紧不慢说:“不管在家在外,有水就好了。”父亲起来就走,我急忙扶起父亲出门。
父亲一步一步下楼梯,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大街上,父亲不要我搀扶,挣开我的手,想走快点,不服老,但只能是迈小碎步,父亲真是老了,步子碎而颤,叫我心酸。澡堂离家不远,是“安织”公路边上的“清泉”澡堂。我经常光顾这家澡堂,澡堂不仅就近、价廉,主要是这家搓背心细,力度恰如其分。
进了澡堂,我上前帮父亲脱衣服,父亲不让,说让他慢慢脱。看着父亲的身影在水雾模糊的澡堂里摸索脱衣服,脱了乡民政股的老复员军人外套,脱了大哥扔掉的高领大花毛线衣,脱了幺弟扔掉的红色衬衫,剩下了一架土色的身躯,像一架古老的青铜具。父亲张嘴长长的吐了口气,还张开手臂作了一个有弧度的动作,样子机械。
澡堂滑,我双手紧紧抓着父亲。进水池时,父亲挣开我的手,说不怕,他会试着进水。我瞧着父亲吃力攀爬水池,抓水池的臂和蹬水池的腿青筋暴露,像老猴爬岩一样扭捏着身子。特别是他的小腿伤痕累累,肌肉萎缩得只剩一张皱皮,那是他六十年前进藏当兵留下的伤痕,小腿一用力,抽筋一样乱颤。小腿乱颤一会,父亲吸足一口气。又扭动身躯向上移,那用尽了力气的残败身躯,像一副被遗忘在泥巴墙上的牛枷担。父亲通体像发霉的青铜,那霉青色的污垢不知有多深多厚。他终于爬上水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深深吸足一口气,把身躯一寸一寸慢慢没入水,每没入一寸,发霉的青铜就发出一声“嗞——”的声音,冒着水泡,随即父亲裂开嘴巴发出一声“嗞——”的声音。父亲的身子完全没入水,父亲闭上双眼,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半天,说一长句:“舒——服——”。
看一眼水雾升腾泡在水里的父亲,我想到了过去的老家,我的家乡住在贵州高原岩山地方,那里石漠化成了石头,虽说贵州“三日无一晴”,不断雨水,但岩山地方跑水不坐水。过去家里用水,不像今天扭开龙头就有“哗哗”响的水,洗澡有热乎乎的淋浴池浴,过去要用水就到三五公路的山溶洞里挑,要不就望天落雨,把家里锅罐盆桶全拿出来接屋檐水,蓄着煮饭煮猪食。我家用水有四道,第一道水澄清,用来煮饭。第二道水沉淀,用来洗脸,洗脸后留着洗脚,一盆水,大人洗了小孩洗。第三道水是洗脸洗脚后,用来煮猪食。第四道水浑浊,留给牛喝或者拌煤烧火。我家好像从来没有洗澡水,吃喝都顾不上来,哪来的洗澡水?母亲姐姐洗澡,要用煮饭一样的一盆清亮水是件神秘事。父亲洗澡,好像总是光着胳膊身子抹个干帕子。我们兄弟洗澡,也就跟着父亲抹干帕子。
大水池容纳着父亲一个人,父亲拥有一大池水,闭着眼列着嘴,好像在笑,好像在享受大水池滚烫的拥抱。总之,父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任凭大水池把他溶化。不知何时,父亲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词语,好像是:“值了!”
我仔细端详泡在水里的父亲,父亲像睡着在水里的水牛,那一如发霉青铜的皮肤,经水一泡,污垢渐渐发酵,发酵成父亲七十九年的尘埃落定,发酵成父亲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的光阴积淀,发酵成他一生在泥土里摸爬滚打的陈年旧事。父亲的污垢,不光是脱落的皮屑,更多成分来自没有水源的岩山地块上耕作积累的汗水和土尘。父亲太累了,老水牛卸掉牛枷担,在水里睡着了。
看一眼在水雾朦胧中睡去的父亲,我看到年轻力壮的父亲,他光着身子,用一盆水在太阳底下搓背。父亲身材不魁梧,但精壮,胸膛、臂膊肌肉凸起有力,镀上锡亮的阳光,皮肤发红油亮。父亲出门一天,犁半坡地。出门吃一斗碗酸汤泡包谷饭,管一天。饿了,在坡上烧一堆洋芋。父亲犁牛喜欢光着身子,穿个叉裤,头顶太阳,一口气扬起滚滚尘土。父亲吆喝牛的声音响亮,震山响回音。有时我放学给父亲送午饭,大老远就听到父亲回荡在山里的吆喝声,随着吆喝声走近,我看见父亲裸身的汗水和土尘混合成泥水,顺着身上凹处沟坎流淌。我把饭捧给父亲,父亲坐在岩头上呼噜噜大吃起来,吃完饭把斗碗递给我,催我快回。我走不远,躲在一个岩包上偷看父亲,被父亲发觉,三步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贴在他的胸口,说:“儿,农民只有两条路,要不犁地,要不读书,别误读书,要不二天跟爹犁牛,犁牛苦。”父亲把天犁黑,才赶牛归家。晚上,父亲睡不安稳,半夜喊腿疼,小腿在进藏当兵修路留下后遗症,一劳累就疼。母亲知道一个办法能减轻他的疼痛,就是热一盆热水烫脚,这时,父亲才感觉些许舒坦。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下床烧水,搜尽了水缸锅罐桶盆,没有烧上一盆热水,母亲只能干巴巴流泪看着父亲喊疼。
犁旱地栽包谷,犁水田栽稻秧,父亲就望天落雨,真把天望落了雨水,父亲就冒着雨水犁田打耙,父亲浑身沾满泥浆,变成一头水牛,紧跟着前头的老水牛奋力行进。我们这些在田坝里玩耍的娃娃,站在大雨里唱起儿歌:“下雨下得好,下得我不跑。下雨下得大,下得我不怕。下雨下雨,娃娃吃大米……”太阳出来,雨过天晴,彩虹从岩山这边延伸到岩山那边的河谷,我们当地人认为彩虹是天龙饮水,是好兆头。父辈们说,天龙饮水,雨水跟随。
雨水满田,水田归于平静,太阳落进水田,闪闪发亮。
“搓背——”,澡堂里的师父喊。我从水田里的父亲回过头来,回望水池里的父亲,父亲醒了。我急忙扶起父亲,郑重其事说:“爹,我给你搓背。”爹挣脱我:“我自己搓。”澡堂师父赶紧说:“老哥,我来给你搓,到澡堂来搓背的老人,都由我来服侍。”澡堂师父是四川人,年过六十,每次我进澡堂,都看见他帮老人搓背。不由父亲答应,澡堂师父就抢先一步,把父亲扶上案桌,父亲对我说:“由师父,老二。” 我无法插上手,只好随其自然。父亲静静躺在上面,师父静静为父亲搓背,只听见水雾变成水滴落的声响。不多时,父亲呻吟,我忙叫师父轻点。父亲吐一口气说:“舒——服——”师父说:“我也是老人了,老人懂得怎样服待老人。”师父搓父亲,让我想起船夫渡船、木匠推刨、老妇搓衣、面包师揉面团……搓好背,师父又把父亲一遍一遍清洗干净。
我把父亲扶下来,扶在床榻休息,父亲闭起双眼,像睡觉一样,无声无息。不一会,父亲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好像在叹息。“爹——”我不由叫一声,父亲没有直接回应我,突冒一句:“轻松了——”我挨近瞅着父亲,发现父亲眼角有一滴泪水,“爹——”我失声叫,父亲胡乱抹泪水,反而一字一板告诫我:“老二,不哭……”
我知道父亲一句“轻松了”的分量。父亲老家在四川,七、八岁被爷爷带到贵州岩山落脚,脚没落稳,爷爷死了。奶奶把爹拉扯到十七岁,就推去当兵,改嫁了。爹从西藏带伤回来,空凭两手,从此在没有土脚的岩山旮旯里刨山寻土,犁牛种地,忠忠实实养家顾家,忠忠实实尽到一个农民的本分活法。父亲太累了,如今他老了,在泥土的尽头,卸下担子,一身轻松了。父亲太累了,一生沾满泥土,直到泥土老化成污垢,才走出岩山寻找水源,洗一个干干净净身子,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余生。
澡堂里卖一些方便洗澡人的保暖衣、棉衣之类。我悄然买下一套保暖衣和一件棉衣,想让父亲穿一身干净衣服。在父亲穿衣服的时候,我让他把幺弟的大哥的民政股的衣服换掉,重新穿新的。爹不让,说幺弟的大哥的不破民政股的更不能扔掉。我想给父亲点钱,我说有点钱在身上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爹说不要你也不好过,我把钱硬设在父亲兜里,父亲只要两百块钱,并且把钱贴在衣服里层幺弟的红衬衫里,剩余的全部推给我。我只好由着父亲。
扶父亲回家,父亲说不用去了,楼高爬不动了,先前瞅上你家一眼已经心安了……
我想,父亲是第一次进城洗这样的大澡,也是第一次进城到我的小家,今后恐怕是最后一次洗这样的大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到我的小家了。

修伞记
◎ 毛素梅
毛素梅,云南楚雄州大姚县人,在楚雄州人民医院工作,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寂寞槿花开》。

修伞的记忆,停留在遥远的童年时代。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伞成了生活中一件不可或缺的奢侈品,因而“伞”前面冠之以“洋”称呼。
我印象中最深的“洋伞”是一把大黑伞,木制的伞柄,铁丝做的伞骨,黑布的伞面。说是“洋伞”,其实一点也不洋,土气而笨重,竖起来倒有我的个子高。童年的我每逢下雨,就撑着这样的一把“洋伞”去上学。那时候有一把这样的“洋伞”,还是挺“洋气”,因为还有许多同学连这样的“洋伞”也没有,下雨上学的时候,常常是穿蓑衣,戴篾帽,或是披块塑料布。
记得有一次,我的“洋伞”坏了,断了一根伞骨,我抱了它回家,缠着奶奶买新的。奶奶摸着我的头说:没事,丫头,修修还能用呢!某日,我和小伙伴们正在村头跳橡皮筋,忽听一货郎挑着担,边走边吆喝:修伞咧,修伞咧…!我连忙一溜烟跑回家告诉奶奶,奶奶正在院子里给小鸡喂食,听说后连忙放下鸡食,翻出大黑伞,牵着我的小手,迈着小脚一路小跑出门,追上了货郎。货郎停下肩上的担子,翻出工具,三下两下就修好了伞。奶奶讨价还价一番,掏出兜里的硬币,一个个数给货郎。我抱着修好的大黑伞,乐颠颠的一步三跳跑回家。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修伞的记忆伴随着快乐的童年一再远离,渐至模糊。作为一件常备的生活用品,伞一直伴我左右。我用过无计其数的伞,各式各样,价格从几十到几百元不等,只是无论如何美观贵重,都不再称呼“洋伞”,而是分“雨伞”,“阳伞”。我在生活中是个健忘而又丢三拉四的人,所以遗失东西的事时有发生,丢伞大概是家常便饭。习惯了也就不懂心痛,每每丢伞就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再次产生修伞的念头,缘于一把特殊的伞。
这是一把精巧漂亮的太阳伞,铝合金做的伞骨,缎料的伞面呈嫩黄色,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小花,玫瑰形的花边。最好的是可以折叠得拳头般大小,放在包里。我很珍爱这把伞,当然不只是因为它外表的美丽。而是因为,它是一位故人送的。
多年前的那个临别的傍晚,我挽着他的胳膊在微凉的夜风里漫步。经过一间快要打烊的精品店时,我们随意的逛了进去,我的眼光浏览了一圈,便停留在这把精巧的太阳伞上,拿在手里不停摆弄。见我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不假思索的掏出钱包付了钱。一路上我边走边损他:呵呵,送我伞,是要散了吧?他一脸无辜的说;见你喜欢所以送你,这也有错吗?再说我不在你身边,它代替我为你遮风挡雨,不好吗?我刮刮他的鼻子说:傻瓜,逗你玩呢!
别后的日子,我一直舍不得用这把伞。在一个春日,我无意中在皮箱里翻出了它,感慨良久后,撑着它出了门。在我行至街边时,一阵狂风忽然而至,飞沙走石,手中的伞几欲脱手而去,我死死握住,伞面便吹得翻了过去,几起几落后,待狂风过去,我看见我的伞被吹得变了形,伞骨断了一根,一角耷拉着。我心痛的摆弄半天,也是徒劳,再也复原不了。想起他,想起我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爱,不也像这把伞吗?柔弱得甚至经不起一阵狂风,更何谈遮风挡雨?悲从中来的我懊脑不已,差点任性的把它掷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思虑再三后,我收起了它,放进了包里。回到家,我把它细心的折叠好,套上伞套,束之高阁。这把伞连同我曾经的爱,收藏进了我的记忆里。
再次想起这把伞,是在一个夏日。外面赤日炎炎,而想要外出的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随身携带的太阳伞,才猛然想起昨晚乘出租车,大概遗忘在了车上。我从箱底翻出了我珍藏的伞,依然崭新,依旧亮丽,只是断了伞骨的一角依然耷拉着,我摩挲着柔软的伞面,惆怅不已的叹息。
正在做家务的妈妈瞥了我一眼:这么好的伞,修修还能用呢?
我眼前一亮,急切的问:哪里可以修?
“万鹤医院对面的巷子里,有个修鞋的老师傅,他会修伞!”
我拿起伞拔脚就走。
人来人往的街边,我终于看见了那个不起眼的修鞋摊。一个满面沧桑,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小凳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些鞋底,鞋垫之类的东西。大概是许久没有顾客光临,老人眯着眼正在打盹。
“大爷,你能帮我修修伞吗?”我迟疑的问。
老人睁开眼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过了我手里的伞,顺手指了指身边的小方凳:姑娘,你请坐!
我拉了拉连衣裙的裙边,坐在了这个路边小摊的小凳上,看前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闹市;看身边的老人,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娴熟的摆弄手里的伞。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滑过,我想起了儿时的大黑伞,想起了已故的奶奶,也想起了送伞给我的他……
不过几分钟,老人撑开了手中的伞,一把完好如初,看不出任何破绽的伞呈现在了我面前。
我欣喜若狂,激动的说:谢谢师傅!请问多少钱?
“五角!”老师傅淡然的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掏出钱包,翻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递了过去。
“姑娘,有零钱吗?只要五角,我没有找你的钱!”老师傅再次的强调。
我终于听清了,他说的真的是五角,而不是五元。可是,在这个城市,除了上公厕,我真没用过五角钱。再说我兜里,最小的票面只有五元。
我依然站在那里,乐不可支的摆弄手里的伞。
“姑娘,你去换一下零钱好吗?”老师傅诚恳的说。
看着那张饱经沧桑,沟壑纵横,但却慈祥可亲的面容,我才突然想起他在说什么,连忙摆摆手:不用找了,老师傅,你就收五元吧!
我撑起心爱的太阳伞,走进了人流里。感觉心里暖暖的,甜甜的,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母亲,你该歇歇了
◎ 张成元
张成元,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载《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星火》《文艺生活》《佛山文艺》《剑南文学》《北京青年报》《金陵晚报》《四川农村日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文艺报》《新华副刊》等。出版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各1部。作品多次获奖。

母亲坐着花轿,被咿咿呀呀的唢呐送进父亲的家门。闹完洞房后,母亲无缘无故遭父亲一顿打。母亲哭着吵着要回娘家。娘家距婆家40华里。那天夜里,吹着大风,下着大雨,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惊雷撕掉树皮,打死蛤蟆……母亲迈着一双小脚跌跌撞撞往外奔跑。父亲追出去。母亲跌倒在泥泞里,霹雷在头顶炸响。母亲在泥泞里挣扎。父亲将母亲拽回家,将门关了。母亲在屋里哭,婆婆在外面骂,爷爷在外面吼。父亲坐在床沿上,啜着嘴,眼里涌动着泪花。
父亲执行婆婆的旨意,让媳妇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母亲痛哭一宿,第二天肿着眼睛在家里干活。第三天跟我二爸、嬢孃下地除草。我二爸、嬢孃贪玩,在地里追逐,撵蝴蝶,逮蛐蛐……母亲埋头除草。晚上收工,母亲回到家,忙着进厨房去煮晚饭,父亲拾起柴棒劈头盖脑向母亲打去,母亲尖叫,蜷缩着身子以示自救……婆婆火上添油,打死她,打死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不医治这个家会败在她的手里……后来,母亲才知,那天二爸、嬢孃怕母亲告状,回家先去婆婆面前告母亲的状,说母亲撒气,把地里的禾苗铲了一地……母亲就这样在打骂声中度日。
为了家,母亲忍辱负重。
母亲3岁时我外爷跟外祖爷吵架,外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当兵。我外爷走时我外婆已有了身孕。外婆生下我舅舅时外爷深夜潜回家中,看望我外婆和我舅舅,在山上守夜蓬里蹲了一宿又悄悄地走了。一走,就没有了消息。
10多年之后,我外祖爷收到一封外爷阵亡的通知,叫家属去县衙领取我外爷的微薄的一点抚恤金。我外祖爷生外爷的气,弃之不领,将阵亡通知撕碎抛撒在空中。
外爷离家出走后,外婆备受外祖爷和外爷兄弟的欺负,吃不饱,穿不暖,挨冻受饿……外婆含泪领着我母亲和我舅舅回到娘家。
娘家也不富裕。娘家弟媳跟外婆的母亲吵架,撒泼上吊,要挟外婆的母亲,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人家都养活不了,你还收回家中……外婆的父亲不在人世。外婆父亲的三弟收留了我外婆和我母亲和舅舅。
母亲渐渐长大,深感寄人篱下的辛酸,领着我舅舅上山去拣苦楝树果实,卖给打布壳的,拣柏树果实,卖给打饼子的烘炉,扯野菜去卖,以添补家用。
母亲熬到出嫁的年龄,嫁给我父亲。我父亲是二婚,前妻是一个不爱劳动的人,婆婆成天怂恿我父亲暴打他的前妻,他的前妻不堪忍受离家出走,母亲做了续房。
后来,母亲有了我哥哥,再后来,有了我大姐,挨打的机率少了。那时,我爷爷一家八口,有土地20亩,家有耕牛和农具。20亩土地撒下母亲的汗水,一家八口吃着母亲烹饪的饭菜,耕牛与母亲成了朋友,农具上留下母亲的烙印。母亲勤劳,却改变不了她一生苦难的命运。
好在土改时,我爷爷叫我父亲一家搬走,另立锅灶。父母离开爷爷的家,母亲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不再受打骂之苦。父亲跟母亲也很少吵架。
之后,家里不断添丁,又有了我二姐和我,再后来有了我弟弟。家是人丁兴旺了,可日子过得紧巴。后来又借钱修房子,挪一屁股债,日子过得更紧巴,家吃两顿饭。母亲起早摸黑上山去拣柴,去人家收获后的红苕地里拣落红苕,去扯猪草喂猪,搞副业换钱还债。
为了家,母亲不停地耕耘,从日出,到日落。
母亲不仅田里、地里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儿手艺。我们一家老小的衣服、裤子、鞋子、袜子,都是母亲一手缝制,一针一线精工细致。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布料,一件衣服、裤子补丁连着补丁。母亲手艺精湛,将补丁补得像花儿一样。衣服手肘处、裤子膝盖处,臀部处,补着椭圆形补丁,就像当今时装店里卖的乞丐装一样。现在想来,母亲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就懂得时装艺术,那不叫补丁,叫艺术品。
那时,缝制衣服清一色琵琶装样式,开门襟是一道艺术,院子里的媳妇没几个会那手艺。每年到了腊月间,院子里的媳妇都拿着布料来到我们家,请母亲给她们裁剪琵琶装衣服。母亲也不保守,取下自家的门,用二根高板凳支起,在门板上裁剪衣服,传授技艺。院子里的媳妇都学会了那手艺。过年时,男女老少都穿着琵琶装衣服,那门襟从前领口经锁骨到腋下直通下摆,那曲线之优美,简直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后来,男人们受中山装影响,喜欢对门襟衣服,母亲不学自通,又开始裁剪对门襟衣服……母亲的穿针走线相当平稳、匀均,给我缝制的衣服可以与缝纫机缝制的媲美。我穿着母亲缝制的衣服,在同龄的小伙伴面前,炫耀,脸放光彩。
那时,一件衣服、裤子补丁补的不能再补了,才坼下来用浆糊一层一层沾牢,打成布壳,晒干后用来做鞋。母亲做鞋很讲究,一针一线稳足的没话说,鞋底扎的很结实,没一点儿偷工减料。做好后用楦头校正。院子里的媳妇都喜欢借用母亲的鞋样和楦头。用母亲的鞋样做的鞋相当漂亮,用母亲的楦头楦的鞋穿在脚上相当舒适、美观。做鞋的季节,母亲家的院子里非常热闹,院子里的媳妇都在那里叽叽喳喳,谈做鞋,谈家常。
我18岁那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头痛高热,卧床不起……村里人叫窝窝寒,医学上叫流行性感冒。那一年,我们村里有20多人患那种病,还死了2人。那是传染病,母亲不管不顾,成天守在我的床边,也不懂得戴口罩保护自己,也不懂得用醋熏屋子杀病菌消毒。母亲坐在床沿上,拿调羹给我喂药,一调羹一调羹喂我,细心呵护,不让药水留在我的嘴角和脸上。拿热毛巾热敷我的额头,以减轻我的痛苦。后来,我康复了,母亲病倒了。母亲被我传染上了。我挺内疚,给母亲端药倒水。母亲叫我远离她,怕我再受传染。我执意要照顾母亲,母亲厉喝一声:“滚远点!”抬手将我递给她的水碗打落在地。我的眼里涌动着泪花。
在我懂事时起,就知道家里的境况,知道父母的艰辛,知道父母养儿育女的伟大。母亲一生生育儿女9个,成活5个。如今,个个都当爷爷婆婆了。可母亲还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操心不完,冷暖病痛,嘱咐,唠叨。
母亲操劳一生,七八十岁的人了,还帮大儿子、幺儿子家地里除草、割麦子,累得满头是汗。还经常在外面拣落叶,当柴烧,不给儿女添负担。为了家,为了儿女,母亲耗尽一生的心血,可儿女们,为母亲,付出的又有多少呢?
母亲家院子里的熊娘娘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靠儿子媳妇帮助。久病无孝子,也难怪熊娘娘在母亲面前掉眼泪。谁家摊上一个长期生病的老人,都会给生活增添许多烦恼。可我父亲母亲没病没痛,这是作儿女的福分。
父母单独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相依为命,相互照应。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父亲,洗衣、煮饭,陪父亲唠叨。父亲说母亲不把饭给他递到手上。母亲说父亲我不给你煮熟你吃铲铲。二位老人偶尔在一起拌几句嘴,也是一种乐趣。我们作儿女的听见,不由笑了起来。
春节前夕,我跟大姐商量,把父母接到大姐家,由心细的大姐照料,周末,我们都到大姐家团聚。六十挂一的大姐说:“要得!”母亲说:“要不得要不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说:“娘哩,你该歇歇了,你就让我们孝敬孝敬你们吧。”我连说带搀扶,把年迈的父亲母亲搀扶上我停在路边的小车里。母亲挨在父亲的身边,扶着父亲。父亲满脸绽放着幸福的笑纹。

四 姑
◎ 蔡先进
蔡先进,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语文教学与研究》《文学教育》《安徽文学》《文化艺术报》等省市报刊杂志。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随笔集《灵魂劲歌》。

四姑名叫邓金玉,1963年秋天出生于新洲和平一个地主家庭。四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幺爹,他是黄冈市高中毕业生,学养深厚,曾任和平乡细方村小学校长。我想,幺爹给四姑取“金玉”这个名字,应该取自“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子孙个个贤”这句古语吧!幺爹给四姑取这个名字,肯定期待着四姑做一个平常普通而又贤达的女人吧。
那时候启蒙都比较晚,四姑九岁开始念书,因为初中经常迁移校址,导致四姑读了三个初中一年级,等到初中毕业时,四姑也熬成了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书读完后,四姑的人生轨迹像许多乡村姑娘一样:回家务农。二十二岁那年,四姑和四姑父成家了,不久便迁移到大埠镇陈路村当农民。由于刚刚分家,境况不算好,人生地不熟,四姑和四姑父白手起家,开荒种地。她家分了十来亩荒地。四姑嘿嘿笑着说,当时荒地里的杂草快一人高,我和你姑父花了十多天才把荒地整成耕地。四姑喜欢打麻将。父亲那时候在大埠镇当党委书记,思想很正统,对抹牌赌博很反感,隔三差五地像“鬼子进村”似的到陈路村“偷袭”。那时候镇委书记还只有越野吉普车坐,等到吉普车到了四姑家院门口,牌友们才听到喇叭声,顿时手忙脚乱地打扫“战场”,结果不是将骰子弄丢一个,就是麻将牌少了两三个。谁也不曾想到,多年后,在四姑三姑的“灌输”下,父亲也放弃“光荣传统”,“弃善从恶”,正式成为忠诚不二的麻将牌迷。
在大埠镇陈路村,四姑父妇两人一边种地,一边搞点副业,在附近砖瓦厂打工。姑父当生产工人,四姑当搬运工,负责给车辆下砖。四姑在大埠镇安家落户十余年,到了第十三年,眼见着种地每况愈下,吃力不讨好,四姑就和姑父商量搬回去。征得大家的意见后,觉得搬到城关发展前途更好,就搬到我家附近,住在大姑家。
四姑进城关时,四姑父把在大埠镇积攒的万把块钱拿出一部分,买了一辆电麻木跑营运。四姑花五六百块钱买了一辆“黑货”人力三轮车,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地踩着三轮车去赚钱。为什么要买“黑货”,因为城管人员很负责,被捉了,一罚款就是几百元,基本上没有挽救的价值,还不如重新买一辆。年关前后一个月,是人力三轮车最吃香的时段,一辆车一个月挣千把块钱非常容易,而且这个时段最自由,城管的管得也少,关键是怕年关惹出祸端,激起民愤。踩土麻木是苦力活,生意萧条时,个把小时等不到一个客户,挣不到一分钱;业务繁忙时,可以挣个五六十块钱,往往会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催眠效果却很好——回到家躺在床上,一觉可以睡到天亮。那年冬天一个夜晚,四姑的人力三轮车生意好极了,挣到五十多元,等到回家数钱,发现整数钱不翼而飞。检查裤袋,才找到根源。原来是自己一时疏忽,忘了将破洞的裤袋缝补一下,整数钱全部“溜之大吉”。回去找,哪里会见到钱的踪影?因为这件事,四姑懊恼了整整七天七夜。
在四姑寄住在大姑家期间,犬子朝阳朝晖出生了。四姑欣喜异常,成了我们家的义务护理工。那段时间,四姑除了弄饭和踩土麻木,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和我的孪生子在一起。犬子年满三岁,新洲区取缔了电麻木,四姑父家断了生活来源。找了算命先生,先生也说四姑家在城关这个方位不易聚财,还不如回老家。于是,四姑迁回老家三店街高富村。
回到老家高富村,四姑父以种田为主。近几年来,做副业的和出去打工的农民多了,村里的荒田闲置的越来越多,四姑家又添置了十来亩田地,农活每年有万把块钱的收入。农闲季节,四姑父时而给夹板厂打工,到附近村落收购树木,时而种田藕,补贴家用。四姑操起老行当,跟着砖瓦厂的拖拉机下砖,平均每月可挣六七百元,光景好时,月薪可达千余元。下砖很辛苦的,晚上经常睡眠不足,冬天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夏天起床更早,往往是凌晨二三点,上午八九点钟才下班。夏天下砖最吃亏,一弯腰动手就会大汗淋漓,回到家一身汗臭味。四姑夫妻两人勤扒苦做,供养表妹高敏上学。现在高敏已高中毕业,马上就要去省城读大学。
关于四姑,还流传着一个笑谈。实行联产承包制那几天,农村生活非常多,每天起早摸黑地做农活,休息不好,四姑一边打着赤脚给秧田除草,一边打起瞌睡来,干活睡觉两不误。
逢年过节,四姑便会进城看望朝阳朝晖,尽管家境并不算宽裕,可她来时从来不空手,不是带一件牛奶,就是送一袋自种的大米,抑或是一袋红薯。四姑从小看着朝阳朝晖长大,在幼儿时代还无微不至呵护过他们。长期的形影不离,四姑对朝阳朝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每逢孩子放长假,四姑总要派四姑父用摩托车接他们去乡下住几天,呼吸田园新鲜空气,体验一下农家生活。每逢放假,两个孩子也不忘念叨着去四姑家,想念四姑,还有准大学生高敏。
这不,今天放暑假了,四姑又打电话来,她说想念朝阳朝晖,准备让四姑父来接。我不算忙,就亲自送两个调皮鬼去了高富村。到了高富湾,家园建设也到了那里,公路也通了,交通十分便利,听说马上就要配置健身器材。四姑父买了筒子骨,称了肉,到菜园摘了三四个蔬菜,弄了四菜一汤。我和四姑父对饮啤酒,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吃了饭,表妹高敏不亦乐乎同他们嬉笑逗乐,不厌其烦中漫溢着欢快的神情。两个孩子非常兴奋,因为过不了多久,下次再来四姑家的村庄,便可以痛痛快快练习他们喜欢的乒乓球了。
四姑与我们家的情谊就像陈年的老酒,时间愈长,愈是醇厚,愈是清香扑鼻,愈是让人心醉神迷。

米 黄
◎ 王雪峰
王雪峰,笔名流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延安市作协会员、延安宝塔区作协理事、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著有文集《放手的天空》《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村前一条河》。

不吃米黄好多年了,可米黄那浓浓的馨香仍留在记忆深处,陶醉着我的年年岁岁。
做米黄程序繁琐,平时不做,只在每年腊月,作为年茶饭来储备,算是农家仅次于麦面馍的上等主食。把小米碾成米面,收在面箱里,母亲用铲子摊平,在上面画一个十字,把一箱面分成对等四份,先舀出来其中一份,慢慢地、均匀地往开水锅里撒,父亲蹲在灶台上,手拿擀面杖不停搅拌,这叫打搅团,是制作米黄的第一步。打搅团最累人,父亲经常满头满脸汗也顾不得擦,母亲边撒面,边喊:“快搅,搅快点,不敢停!一停就煳锅了。”等到搅拌均匀,水和面搅拌成一团,越搅越黏,一直搅拌到面熟透,才能停下来。放下擀面杖,父亲坐在门口休息,抽着烟,喘着气,母亲再舀出四分之二米面,铺在案板上,把搅团一疙瘩一疙瘩倒上去,滚烫的搅团把生米面吸收进去。经过母亲大力地揉、搓,案板上形成一个大面团,光光滑滑的,泛着金黄的光。找来一口大缸,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里面,加入酵母粉,盖上盖,结束了当晚的工作。
母亲歇住手,喝一搪瓷缸子水,坐在院里歇息、透气,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家常话。
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起来了,米面已经发酵,表面上“蜂窝”状气泡连成一片,面团发虚发胀,用手抄起一团,拉出长长的丝线,母亲露出满意的笑容。把剩下的最后四分之一米面和水陆续加进缸里,用手揉着,搓着,逐渐融化成一缸稠面糊。看一口缸盛不下了,就往另一口缸或大瓷盆里分一些出去,调成稀稠合适的面糊,这是和糊子。和好糊子天已经大亮,母亲把糊子舀到大盆里,端到院里准备开始摊。
按照坐的位置,顺院墙成椭圆形排开五个米黄鏊子,倒一碗麻油,油沓子放在油碗边缘,把柴草放在凑手的地方。点着火,烧热了,母亲用油沓子沾上麻油,在鏊子里一抹,右手舀一勺糊子左手用一只碗托着,挨个倒在鏊子里,随即一个一个按顺序盖上鏊子盖,等盖上第五个鏊子盖,第一个鏊子的米黄就熟了;揭开第一个盖子,第二个鏊子的米黄也熟了。母亲手不停歇,按顺序一一揭开盖子,然后从第一个鏊子开始,手里木片一转,掀起米黄一角,对折、出锅,母亲嘴里喊一声:“他爸,娃娃们,米黄好了,来吃些。”
刚摊出的米黄热乎乎的、虚腾腾的、软溜溜的、筋道道的,吃在嘴里香香的、甜甜的、酥酥的、软软的。母亲眼睛盯着鏊子,嘴里一叠声问:“咋样?咋样?好吃不?”
父亲逗着母亲:“呀,坏了,生面兑得多啦,又酸又黏!”
“真的?不可能吧?比例差不多呀!”母亲明显着急了。
“真的呀,”父亲向我们挤挤眼,“不信,你尝……”
父亲掰一块塞进母亲嘴里,母亲咂摸咂摸,不等咽下,就笑骂道:“老东西,明明不酸不黏,把我怕的。哈哈哈……”
“哈哈哈……”我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母亲摊到中午一点多才起身休息,我们几个孩子利用这个机会,一拥而上,纷纷大展手艺。按自己的想象,用勺子把糊子按点或者线浇成各种图案,虽然大部分图案都是四不像,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蝴蝶、老虎,但是我们仍然乐此不疲,吵着闹着,夺着勺子、油沓子。
“死娃,不要胡闹,小心打翻鏊子。”母亲坐在高背椅里,喝着水,高喊着。
“由娃娃们闹腾吧,一年一回,过年就是个气氛。”父亲给母亲捶着肩,笑呵呵地说着。
母亲休息好,再坐下来,一直忙到天黑才摊完。母亲站起身,腰都直不起来,踉跄地走着,父亲赶紧去搀扶。看着满满两面箱、一簸箕米黄,母亲满足地笑了,口里说着:“今年摊得不少,够吃几个月啦。”
等米黄凉透,码得整整齐齐,放在凉窑里,盖上一层报纸或者一块布单子。冬天冷,米黄冻得硬梆梆的,久放不坏。每次要吃的时候,拿一些放到锅里一热,仍然绵软如新,清香如故。如果懒得点火,就拿一两个米黄,掰成块,用开水一泡,头遍水倒掉,米黄就热了,调些盐、油泼辣子、酱油、醋,条件好的,挖一筷头猪油,再倒入开水,一搅拌,连汤带米黄就是一顿饭,吃起来辣香可口,省事的很。还可以把米黄放在灶火里烤得两边焦黄,夹上韭花、辣酱,热腾腾的、香喷喷的,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摊米黄的时间越来越短,摊得越来越少,家里饭桌上出现了用麦面和玉米面蒸的两搅馍。再到后来,一年四季都吃上了麦面馒头,米黄彻底从饭桌上消失了。
现在更省事,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现成的麦面馒头,但吃在嘴里,似乎少了许多味道和乐趣。

冬至大如年
◎ 朱明坤
朱明坤,笔名文行者、朱喻亮,1982年10月出生于河南信阳,现系上海市张堰中学语文组教师,上海市张堰中学留溪文学社指导教师,创办文学社报纸《墨》,兼任《留溪》校刊编辑。

冬至俗称“冬节”“亚岁”,是中国农历中一个重要的节气。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冬至过节源于汉代,盛于唐宋,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祭祀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要向父母尊长祭拜。
《清嘉录》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可见古人对冬至的重视程度。冬至是家族团聚的一天。在这天,对于有着“好吃不如饺子”习俗的北方人来说,几乎家家户户吃饺子。俗话说:“冬至不吃饺子,冻掉耳朵没人管。”为何冬至这天要吃饺子呢?据说这种习俗是因纪念“医圣”张仲景冬至舍药而留下的。
张仲景在冬至那天舍药给百姓医治耳朵冻疮。他把羊肉和一些驱寒药材放在锅里熬煮,再将羊肉、药物捞出来切碎,用面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百姓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人们吃了“娇耳”,喝了汤,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都治好了。后人学着“娇耳”的样子,包成食物,叫“饺子”。于是有了吃饺子可让耳朵不会被冻掉的传说。  
冬至这天,南方人则习惯包汤圆、吃汤圆,寄寓美满团圆之意。旧时有诗云:“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家家户户用糯米粉做成面团,里面包上各种馅料,做好的汤圆用来祭祖以及互赠亲朋,举家上下庆祝冬至,其乐融融。
冬天这天人们穿戴一新,新装雍容,图一新气象。“贺节纷纷衣帽鲜。毕竟勾吴风俗美,家家幼小拜尊前。”冬至节贺冬,最具特色的是“履长”与“隆师”。曹植《冬至献袜履表》就有“亚岁迎样,履长纳庆”之说。“履长”即晚辈礼拜尊长,尤指儿媳给公公婆婆献履献袜。冬至日的礼拜尊长不同于居常的昏定辰省,通常要铺排家宴,向父母尊长行礼。“隆师”就是敬师、拜师。到了冬至这一天,塾师先要率领学生给孔圣人拜寿,然后弟子拜先生,同窗交拜。庄重肃穆,恭敬礼谦。
冬至这天还有守夜的习俗。《醉翁谈录》记载:“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白居易《冬夜》诗:“老去襟怀常落,病来发鬃转苍浪。心灰不及炉中火,鬓雪多于砌下霜。三峡南宾城最远,一年冬至夜最长。今朝始觉房栊冷,坐索寒衣说孟光。”守夜的凄冷光景中叹老思友之情让人感怀。
“一杯新岁酒,两句故人诗”,白居易把冬至称为“小岁”“新岁”,冬至这天,阴阳相转,自然恩赐福气,人间吉安祥和。正如俗话所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所以古人“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霉豆腐里母爱香
◎ 寇贤华
寇贤华,在《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人民代表报》《北京晚报》《福建日报》等数十家纸质媒体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万字,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武夷文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又收到母亲托人从乡下捎来的霉豆腐,一罐沉甸甸的母爱,一罐散发着浓浓的母爱的芬芳。
世上懂的儿子的喜爱唯有母亲,包容儿子的喜爱或嗜好也唯有母亲。
母亲懂得我最喜欢霉豆腐配稀饭,几乎每顿早餐离不开,没有霉豆腐的早餐就吃的不香。五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说不上好与坏,却能感到点点滴滴的母爱融进了芳香霉豆腐里。
立冬刚过,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做霉豆腐。做上可口的霉豆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程序繁多。一方面,要选择当年新上市的豆子,加工成老豆腐,放在阁楼上发酵,待豆腐外面全部长满了霉菌方可;另一方面,要选择当年上好的糯米,用立冬过后的冬水酿酒(其它时间的水酿酒都容易发酸)。
待豆腐发酵好,米酒也酿好后,就可以制作霉豆腐了。先把霉豆腐放在铁锅里煎,放上食盐和干辣椒粉搅动,让食盐和干辣椒粉将霉豆腐均匀地包裹住,盛进陶制的大缸里,凉了之后,放入萝卜干、冬瓜干、茄子干等干菜,再放入酿好米酒,缸口密封紧,过上一周左右时间即可食用。
如今商品市场发达,商店里一年四季有腐乳买,但总没有母亲做的好吃。妻子是城里人,不喜欢霉豆腐的味道,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喜欢霉豆腐,依然是她用油条配豆浆,我用霉豆腐配稀饭,各自选择各自的喜爱。如今,母亲年过古稀,我怕母亲累着,劝母亲别再做霉豆腐了。可母亲她倔强地说,他知道我喜欢吃,只要她还能动,她就会一直做。
母亲托人从乡下捎霉豆腐并不是一次捎来一大坛,而是一小罐一小罐地捎来。这是因为城里住的钢筋水泥楼,贮存久了味道不纯正,而农村的泥地才是贮存霉豆腐最好的地方。
因了我的一个喜好,母亲亲手制作霉豆腐,这一大缸霉豆腐足有三五十斤,该融进了母亲对孩儿多少爱意,蕴含着多少母爱的芬芳啊!

菜园子情结
◎ 杨涵茗
杨涵茗,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新疆克拉玛依作家协会会员。

家住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这里曾经是戈壁干旱缺水的地方。戈壁滩有了城市,然后不断扩容。我从外滩区刚搬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南面还是戈壁滩,人与人很陌生,居民区异常安静,只有风季来临之际这里才热闹起来。戈壁滩的风吹着沙子快乐的起舞,风的舞姿很优雅,遇到障碍物,随时发出笛声在窗外呜呜的响个不停,也许风也懂得审美,懂得单调的声音不够震撼,于是贴紧地面来一次旋转式的舞步,带动起无数小石子在墙面或者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后来南面也有了楼群,这个城市有了水,居民区绿化了,环境得到彻底改变。环境好了,季风失去了往日的刁蛮,也有了礼数,温文尔雅,也许那些狂放不羁的季风失意的离开这座城市。居民区越来越漂亮,各种树木、各种花草遥相呼应,一块块的居民区域如入画境。有了这么好的环境,人们仿佛还不满足,也许审美疲劳,总感觉少点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有些不安分的人,在自家房前突发奇想的栽几棵葱或者撒点香菜的种子,居委会就进行干涉。居委会说,这是居民区,也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话是对的,城市从来没有谁家可以拥有菜园子。
城市不可以有菜园子是可以理解的,但草坪上成了狗的小世界。也许狗的主人也不希望有菜园子,这样他们可以把草坪当做自家的后花园。后花园其实与我无关,只是在西面一个单位上班的日子,经常要路过林木和草地,路边突然隐蔽处冒出几条狗,悄悄窜了上来,其实我没在意,它跑在我身边,我觉得它极友好,也没看清毛色,冷不丁隐隐约约一条杂色狗在腿上撕咬一口,弯下腰查看瞬间,那几条狗就消失在树林。我的腿已经有了狗咬了几道牙痕,血渐渐的顺着裤脚流下,急急忙忙打出租到防疫站打了一针狂犬疫苗,此后按照医嘱,隔些日子又去打了两针不至于患狂犬病,我知道得了狂犬病那是挺要命的,听说会胡言乱语。也像狗一般的对人。好在现在科学发达可以杜绝或者减少这样的状况。在那些日子我的情绪低落,生怕被染上。在想那狗倘若是交配过的母狗或者种狗曾经有过狂犬病史生下的狗崽子,倘若这些狗被狂犬症感染过,那靠三针能不能起作用?让我犯嘀咕。有好心人曾提供了一个信息,其实那几只狗是有主人的,他们也讨厌,就在我路过的那家。我根据好心人提供的信息去敲狗主人家的门,狗的主人打开房门,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浑身上下扫视了我一遍,我把情况说明,狗的主人说,他们家是养了几条狗,都很善良,经常放在外面从不咬人。就在狗主人话音刚落,那几只狗已经窜到客厅,呲牙咧嘴集体对我狂吠,很不友好,主人吆喝一声,那些狗装了一会老实,但那眼神充满仇恨。好在狗的主人在门口把着,它们做不得声。狗的主人和蔼问我,是那条狗咬的?我突然想起就是其中一只杂毛狗,指给主人。主人说,凡狗都会咬人,说不准是别人家的狗咬你,你可不要讹人。我在想,也许我生来就懦弱,连狗都敢藐视,再说狗毕竟是畜生,也和它计较不得。本来已经自认倒霉,特来找狗的主人,用意也是想告诉主人把自家的狗管好,也无意让他赔偿,我讷讷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狗的主人还算有诚意,说自己以后会认真管好这些狗的,就这样这件狗事暂时总算有个了结,但每次路过那地方就心总有余悸,有时不自觉就想起不知道在那里看到的一段话:“加拿大有一部电影片名叫:Rabid,中文名:狂犬病/疯狗症,1977年在美国上映”剧情介绍说:“骇人听闻的疯狗病,受传染的人会口吐绿液,双眼发光,并且见人乱咬,几个小时后即不治而亡。美国著名的“性”星玛里琳·查伯丝,即查姆伯丝扮演的罗丝小姐幼时曾患过疯狗病,因车祸受伤引起病毒复发,腋下竟然不可思议地长出一个嘴巴,而且内有一个可伸缩自如的肉刺,专用来插到别人身上吸血。于是,她在一个接一个吸别人血的同时,也把疯狗病迅速传播,使城市瞬间成为疯人满布的人间地狱……”想起电影描述狂犬症,路过那条路总是心情很不爽,看见满地跑的狗感到恶心。总希望有自己一片安静的环境,其实我还是喜欢城市有菜园子,那样养狗的人不至于把狗放在人家菜地里吧!
后来工作需要换了单位朝相反方向上班,这条路上再没听到狗的叫声,也不需要再提防狗的侵扰,内心也很安逸,常年与老年人为伴,与这里的领导同事关系甚好,恐狗症竟然消失。虽然这里偏远,但环境优雅,先是门前有了一片花池草坪,需要养护,我就担当这一方的园丁,浇花护草,生活恬静,比别人更多的享受温暖的阳光,整天可以看到绿莹莹的草坪,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内心有些诗的意境,不知如何表达,竟常仰望蓝天、变幻纷呈的白云。
我想这一切应该是够诗意了吧。但是,还有更精彩的工作等着我去做。去年办公楼门前绿化一片花池草坪,让大家很开心,但办公楼侧面有一块大约二十多平方米面积的沙地暂时还空着,老人们不去看草坪,反而经常在这块沙地转悠,议论这地盘应该是他们的活动场所。如果有点好土,种点花草一定很好看。
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单位门前修一条公路挖出足有两车好土将要运走,好土啊,运走实在是浪费。几个老人私下先是议论,后来竟借来小推车开始运土。施工队伍也不知道这土应该怎么处理,刚巧做个顺水人情,很快把那肥土运到东边沙地上。两车肥土覆盖在沙地的土层有些单薄。为了有足够的土,后来我们就把门前几百盆塑料花盆的土一盆一盆倒在沙地上。沙地上终于有了尺、八寸厚的好土层。
春天,冰雪刚开始融化,我们一起拉运肥料,翻地,打埂子,把水管接了过来。大家商量应该种点什么?有人说,种点馒头花,也有人说,栽点美人蕉。还有人说这块地规划成一个小花园,既然是小花园就应该有多种花,究竟种什么花最合适,谁也不知道。不过先是撒了一些馒头花种子。还没来及浇水,那几天就开始下雨,土地湿漉漉的,老人们乐了,不断有人悄悄从衣兜里掏出几粒种子神秘的撒在湿漉漉的土地里,也有人用三个指头捻着什么种子,在湿地摁了下去,用手轻轻掩埋好就走了。整个花园就这样种下了神秘的种子。
花园开始绿了,一片生气盎然的景象,我总是关注这花园究竟能长出什么植物来。在我眼里起初长出来几株不知名的植物。不久筋苋菜长出来了,小筋苋的性格是喜欢探着头往高窜,我也不知道筋苋菜究竟可以长多高,但它那小脑袋伸高一寸高,就有人掐去了头,然后不服气的继续长,反复被人掐去,从春天到秋天,小金芥始终那么高。看来如果是草可以尽情的生长,没人去打搅,但是如果是菜,先露头反而最容易夭折。
我逐渐的知道,我们的小花园,变成了菜园子。
菜园子的小葱刚开始长出针尖般的嫩苗,后来怎么长,也长不高,总是很细小,同样的土地边,很晚栽了两排大葱,同样的肥料,小葱永远就是小葱,大葱与小葱对比,小葱永远形似大葱的子孙,其实没有必要哀怨,物尽其用,品质永远决定肥瘦与高度;葫芦瓜最是张扬,无论远处是平坦道路还是万丈深渊,只要没有什么障碍物,它的秧子喜欢一直蔓延,伸向很远的草地。葫芦瓜尽情的享受土地的养料,一朵朵喇叭形的花朵在硕大的叶片中露出灿烂的笑脸。在明媚阳光照射下花朵进行短暂的爱情对话,雄性的花完成授粉任务就开始收起笑脸,像是进入美好的梦境中,在梦境中陨落;雌性的小果实托起一朵橘黄色的花朵,葫芦瓜不停的长着,后来雌性花也凋谢了,一地枯萎的花散乱的躺在藤蔓周围,我想,这是雌性花和雄性花陨落后又一次见面,在泥土中实现了又一次的融合,这就是生命的歌,生命的声音不断的召唤,葫芦瓜就这样一茬一茬的开花结果,成长,然后被人摘去。
收获是一种享受,观赏是一种情趣,茄子花开了,开出的是紫色的花,紫色的花结出紫色的果实,据说紫色:代表神秘、浪漫、爱情。我没看到茄子有什么浪漫。只是菜园子有几棵零零星星的馒头花,有深红色,粉红色,有黑色,有白色,开的很浪漫,有了这些花,在植物群就显得与众不同。不知道是花的绚丽引来人流不断,还是菜园子的其它植物让人流连忘返;尽管馒头花与菜园子毫不相干,本来她应该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但被其它植物占据了,虽然馒头花稀稀落落但也给菜园子增添了浪漫色彩。游人各取其好。
我就这样天天与这片菜园子相依相伴。有一位年轻母亲带着小女孩休闲的走到菜园子,指着一棵茄子说:“这是什么?”小女孩毫不犹豫的说:“这是菜。”接着一位老人在小女孩身边走过,问:这是什么菜?小女孩回答不出来,显得很窘迫。母亲说,告诉爷爷,这是茄子。也许你听到这样的对话会觉得可笑,但生长在戈壁滩城市的孩子,要看到这么一片菜园子很不容易。正是因为如此,在我眼里这大约20平方的菜园子不亚于内地的一片热带植物园的意义,同样是这片菜园子,让我忘却那些繁杂的人际交往,仿佛回到儿时那些美好的乡村生活。我知道,我那家乡的父老虽然建不起一个草坪,也养不起一个花园,但有了一片菜园子,人们生活的踏实。怪不得陶渊明也吟诗,“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们这里是一望无际。要看南山至少要去一百多公里的天山去看,但看到这片菜园子让我仿佛看到牧童,农夫荷锄归来的感觉,让自己远离浮躁。
喜欢宁静并不是让自己消沉,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辣子虽然栽的迟了些,开着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据说白色代表纯洁、神圣、清爽,那辣子花不温不火的开着,其实有很纯情的感觉,也不张扬。有些辣椒开花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中,小心翼翼地结出细长青青的果实,虽然表面平静,骨子里蕴藏着火辣辣的性格,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它,所以有足够的生长期,一直等到后来变的火红热烈。相反西红柿喜欢显露,红一颗就消失一颗。红的透彻,总是最引人注目,没红的看着发红的有点眼热,也很快红了起来,红的愈快愈加快陨落的步伐。我是一个没有多大志向的人,我喜欢与菜园子植物对话。从春天到秋天菜园子伴我度过最开心的日子,在经常浇水,拔草的日子,当烈日当头,这里温度达到40度以上的时候,看着四周茂密的向日葵,桃形的叶片把四周遮蔽的严严实实,原来向日葵也可以给予我阴凉,有时我静静的在菜园子边遐想,点上一支烟慢悠悠的看着那些向日葵,我喜欢葵花,永远的向着太阳,有些葵花长的饱满些,头虽然低了下来,为了太阳,葵花的脸不停的朝着蓝天张望,随着阳光,脖子在费力的扭动,后来就成了麻花状,有的已经扭了好多圈,尽管扭得很累,但有了阳光,向日葵便有了一个灿烂的世界,我喜欢向日葵的忠诚。
这一年。我适时的给菜园子浇水,施肥,仿佛真是菜地的老农,同事们和过路人零散的品尝这个菜园子的果实,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其实收获和观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品尝了这个菜园子的风光同时看到各色植物生命不同的性格。有人说,这么小的菜园子,种下的蔬菜没多少收益,其实在这个城市本身种下去的是一组风景,也种了一种开心。秋天,菜园子终于凋零了,我知道这是自然规律,在怅然中无意间发现几缕不认识的植物,这是唯独在春夏秋的日子没有引起关注的植物,在植物竞争中被人忽视,被人冷落,君子般不温不火,泰然处之,在百花即将谢幕,她才羞羞答答开出几朵小花。到了晚秋,竟然一朵接着一朵的盛开,生怕对不起这个季节,相比菜园子植物一片枯黄,路边的树上黄叶纷纷扬扬飘落飘落了一地,在这苍凉季节,唯独她最终成为菜园子边缘最后一道风景。
在一个晚上,天空突然飘起雪花,一夜之间满地飘霜,按照往年,这应该是一个季风的季节。那些小花竖立在洁白的世界,多了一种雪白红黄绿妩媚的意境,只是这意境竟然凝固在这个冬天,我在想:那花真傻忘记了这个季节还继续坚守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引人注目,也不炫耀争宠,也正是她甘于寂寞,才会成为菜园子边缘最后领略到四季景色的草本植物了。当我想正欣赏冷凝定格在这初冬的那几朵小花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吹起一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飘向很远的地方。唯独九月菊定格在雪的世界,也许她像一束塑料花,风没有摇动她,她很美。风也许于心不忍,开始柔和起来,我紧裹了一下我厚厚的棉衣,离开我热爱的菜园子。

QQ嫂
◎ 石 创
石创,原名石有生,生于1964年1月,广西灵川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华夏文学杂志社社长、总编辑。出版有石创文学作品集《芳草原》《亲情依依》《想亲亲》三部,散文集《惟有兰花香正好》一部。

天阴沉下来,没有落雨,落下的是钱。一张两张三张,越来越多,而且净是五十元、一百元的大钞。
这老天怪了,怎么会落钱呢?我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可飘过来的那百元大钞上那清晰的图案和那防伪水印标志,却又在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久没有回家乡了,刚回到家我就去一二里开外的邻居家串门,正好碰上这么一场“落钱雨”,让我捡了个好彩头。
那么制造这场落钱雨的人是谁呢?正是QQ嫂。她嘴里不停地嚷着:“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有生,你回来了!”QQ嫂的儿媳朵英背着一捆柴火回家和我打招呼,随后两人一起捡钱。
“这老不死的东西,69岁了,哪来这么多钱私藏?”朵英也有些疑惑不解。老人把钱丢完,摆弄着手上的拐棍,倚门而歇。
朵英和我捡了好一会儿钱,两人把钱数了数,一共9800元。我俩估计应该是一万元,还有两张百元大钞找不到了,可能让山风吹走了。QQ嫂的家就安在山脚,靠在水溪边不远处,就算是夏天,早晚也凉风习习,还是很有可能把钞票吹走的。
一万元钱,这在农村边远的山区来说,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啊,这可是老人家一辈子积蓄下来的血汗钱。况且老人早年丧夫,含辛茹苦把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抚养大。女儿苟花早几年跟一个外地男人走了,算是出嫁,嫁得远远的。剩下大儿子旺旺,QQ嫂为他娶了媳妇,这个媳妇就是朵英。因为家境不好,小儿子娶不回老婆,就出去打工,然后在西江做了上门女婿,很少回家。
农村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经常吃了上顿又愁下餐。残汤剩菜,有时候放馊了,QQ嫂还在省着吃。儿子旺旺倒掉的菜,她知道后又用手从猪潲里面捞出来,放回锅里,自己吃。有时炒菜掉了一块肉在火塘,儿媳说不要了,她觉得可惜,捡起来吹掉地灰就又吃了。她这种过度吝啬的行为,经常让儿子和媳妇看不习惯,因此吵架在所难免。那年月,QQ嫂算是饿怕了,变得非常节约,非常吝啬和小气……在同村人中,她是最看不开的一个。她丢钱,可算是对人生态度的一个巨大转变。她丢钱,丢不掉年轻时候那更想谋钱的镜头,有人说,她那衣服口袋只装进,不翻出。下雨天,无法上山做工,为了得到别人的钱,她就经常邀人打字牌。有时,一天下来,手气好的话,也能赢上几十甚至几百元。有时输了,她就不吃饭,骂骂咧咧,拿子女出气。因为钱难挣,她把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庄稼,直至所有的财产都看得很重,做得非常吝啬,由此她得罪了不少人。比方说:王四家小娃子看牛不小心吃了她菜园的菜,QQ嫂就会大发雷霆,上门争吵半天都不肯罢休。别人家的责任山场,凡是与她山场交界相连的,她都想要沾点便宜,非要侵占过别人的界限不可。由此,QQ嫂没有少吵架,几乎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她这一辈子,几乎得罪了村上所有的人,而别人问她借东西或找她帮忙时,她小气得要命。她要想办事,也可谓四面楚歌。
这也罢,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打打牌也能混日子,咬咬牙也能度过难关。可岁月不饶人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眼又老啰!
人老就是难,耳聋背驮,眼力又差,腿又酸,脚又麻。在这“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的地方,想去哪里也去不了,整日只呆在自家屋里,房间、堂屋、走廊、过道就是活动范围的全部。有时,久久地面对木墙壁倍感人生淡泊,世态炎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伤感时不时涌上心头。她后悔,自叹。后悔自己渡过的一生没有半点意义,该吃的没吃好,该穿的不舍得穿,只知道一辈子拼命地谋工聚财,没有享受,不值得,而且还得罪了不少的人。如今,没有人愿意上QQ嫂家串门与她说话,她唯一面对的就是媳妇和儿子。白天他们下地干活去了,就剩下QQ嫂坐在床前发呆,她多次捎信叫人去她家打牌,可是人家就是不愿意去。年轻人嫌她年老,靠打牌赚取老年人的钱于心不忍,老年人知道她一贯是个吝啬鬼,上她家去娱乐更不愿意了,而她又走不出家门,只能一个人守着那份寂寞。于是,她无奈,她想到了吃,她要趁自己现在还能够吃的时候,多吃一些,吃好一些。虽然自己走不了几步路,但她郑重地交代旺旺:我要吃,每餐要吃好的,餐餐要吃肉。如果哪一餐没有放肉,她就会指着旺旺的鼻子臭骂,然后再骂媳妇,然后又哭闹,就像小孩子一样,真是老小老小了,总之,心情极为复杂。
复杂的心情是有的,可QQ嫂心里明白:自己如今走不得,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也该想开了,说吃也应该吃了,光留着钱有啥用。她甚至有点后悔起来,后悔当初年轻时候为什么要得罪那么多人呢?为什么事事不看开些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趁现在自己还能吃,就吃好再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山村,有钱买不着东西,又无娱乐,老留着钱有什么用?自己辛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现在有钱都用不出去。在她看来,几十年辛苦攒下的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留给儿子吧,儿子儿媳不合自己的心意,给女儿吧,女儿远嫁他乡不在身边。就算给,也要丢散去,让他们自己去捡吧,不能让后辈们不劳而获养成惰性,林林总总……她想了很多,最后想到:万一哪天双眼一闭,万事归零。就算留下千千万万,又有什么用?于是,她坐起来,撑着拐杖,从床边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捆了左三圈右三圈的布包,一层层地解开,走出木屋档头,把钱统统地抛散了出去。
QQ嫂你疯了,为什么要把钱丢掉呢?我一边问一边帮她捡钱。她不理我,嘴里还是不断地重复着: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玉米如玉
◎ 李明富
李明富,笔名铭赋。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扬州市作协会员。曾在《少年文史报》《教师报》《杂文报》《意林》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文集《庭空月无影》。

不知是谁,最初将“玉”这样温润柔美的名字赋予了玉米,让玉米从一大堆卑下的草芥中脱颖而出,跻身高贵的行列,令小麦、大豆、高粱、水稻等同类望洋兴叹。
玉米如玉,嫩似白玉,艳若紫玉,灿同黄玉。成熟的玉米确实像那晶莹剔透的璞玉浑金,色泽清纯,质地柔和,品性高洁。虽然贱为杂粮粗粮,却得到多数人的钟爱,成为改善膳食结构的上品。
在我们苏中丘陵山区,乡村的土地不管贫瘠与肥沃,都被农民见缝插针地栽种了庄稼。先前农户一般很少种植玉米。不知什么时候情况有了改变,不知不觉的,荒坡、路边、埂头、坝上,一簇簇,一丛丛,绿绿的,嫩嫩的,经常有玉米逗你的眼。玉米在湿润润的土地里快活地生长,沐风栉雨。都说听小麦拔节的声音是享受,其实,在静寂的玉米地,玉米杆脆生生向上舒展拔节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才是天籁之音。挺直的茎杆越长越粗,靠近地面的茎节处长出了密密的气根,也紧紧地抓住地面,支撑着越来越重的身体。茎杆两侧互生的叶子狭长,如波浪一般起伏,明亮亮的,似乎涂了一层油。玉米和高粱、向日葵等作物一起,高高低低地站立在乡村的旷野中,错落有致地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正是因为有了庄稼的妆点,乡村才显得如此的含情脉脉,如此的韵味十足,让在外的游子魂牵梦萦。
起初,惹人怜惜的玉米犹如青春少年,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几日不见,泼泼辣辣的,又如威武士兵,昂首挺胸,傲视群雄。长到半腰高的时候,玉米开始灌浆孕育了。此时的玉米最是可爱,一碧如洗,亭亭玉立,茎杆的半腰里慢慢地努出一个小尖尖,玉米的籽实孕育在季节深处的襁褓里,没几天功夫棒稚儿就长得有模有样了。一绺绺红丝缨,寂寞地挂在玉米青葱的腰间,秆子顶上也长出了一串一串淡黄的花絮,互相映照,靓丽鲜活。
夏日的风中,一棵棵玉米组成一片静幽幽的风景,苍翠欲滴。绿油油的叶子长袖善舞,红灿灿的缨络随风而舞,都率性而为,舞得酣畅淋漓,仿佛一个一个情窦初开的村姑,风姿绰约,魅力无限。站立玉米地边,轻轻地吸一口空气,都能感觉到那股甜甜的清香味。实在忍受不了诱惑的,就掰下一个棒子,扯掉玉米须子,剥开包裹的淡绿外衣,奶黄的玉米颗粒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珠玉呈现了出来,煞是可爱,禁不住怦然心动。轻轻地咬上一口,霎时,水嫩嫩的感觉在唇齿间弥散开来,不禁心神摇荡。
秋风越吹越紧,田野里一片片的玉米愈发精神抖擞,曾经葱绿的叶子渐渐泛黄,秆上的苞米越发的紧凑,沉着而丰腴地挺起,像身怀六甲的女人一样自豪。残阳如血,一抹抹光辉洒在玉米穗上,那片猩红,像乡亲们黑红的脸庞。玉米欣然接受了霞光的抚慰,把筋骨舒展得铮铮作响。
终于到了粮食归仓的季节。农民将玉米棒掰下来,用箩筐挑回院子,把玉米棒的表皮剥去,放在太阳下晒。曾经看过一张照片,那应该是玉米的主产区,一排排金黄的玉米棒整整齐齐垒在房檐下,堆在窗台上,晒在房顶上,码成玉米墙,一派丰收喜庆的景象。
其实,在场院里,一串串编成辫子的玉米棒子,满满地挂在老屋的檐下和两边的院墙,实在是一幅朴素而美丽的乡村装饰画。玉米棒就那么安闲地垂挂着,如婴儿一般沉睡,如珠玉一样静默,恬静而吉祥的气息弥漫了院子的每个角落。
尽管我们这儿的玉米不多,纯粹是一种补充,一种点缀,但成熟的时候,依然洋溢着喜悦。剥了薄薄的淡黄外衣,齐整整的颗粒紧紧地抱在一起,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圆润金黄,总让人想起祖父母锁在木匣子里的那串年代久远的宝玉。
一个个玉米棒子经过乡亲们的手,金黄饱满的籽粒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大匾里,空气中便又氤氲了清甜的气息。金灿灿的玉米堆成小山,在如水月光下,如一只只眼睛惊喜地张望着世界。
无论是艰难的岁月,还是富足的日子,玉米始终和农民不离不弃,以朴素的牺牲精神,养育着农民的筋骨。煮熟的嫩玉米也好,炸熟的爆米花也好,碾成的玉米面也好,哪怕是作为动物的饮料,都悠悠然飘着一缕缕清香,令人馋涎欲滴,尝到玉米,仿佛享受了世间绝无仅有的珍馐。
玉米,也是名副其实,如玉一般玲珑剔透,润泽和美。虽然名字中有“玉”字,似乎十分雍容华贵,其实骨子里像乡村随处可见的土坷垃一样寻常,作为土地的可贵馈赠,从来不自我膨胀;作为主粮的替补,从来不妄自菲薄。玉米可谓不卑不亢,真是耐人寻味。

父亲的煤油炉
◎ 白尚礼
白尚礼,生于七十年代末,甘肃天水人。出版散文集《岁月无声》和《泥土的声音》。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天水市秦州区作家协会秘书长。

前两天家里要搬房,收拾杂物时,在床底下最隐蔽地角落里,我翻出了父亲当年用过的煤油炉。它已经失去了往日墨绿色的美丽外表,锈迹斑斑地到处是灰尘,断了两个支脚的炉架,与家里摆设的任何一件最为破旧不堪的家具相比,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丑陋难看。客厅的地上摆放的杂物很多,我建议母亲把它扔掉,可是母亲舍不得偷偷地把它装在一个纸箱里,其实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但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仍然把它作为一件很珍贵的东西,摆放在了车厢最为安全的一个位置。
忙碌了一天,晚饭前全家在新租的房子里摆好了所有的家具。第二天中午回家,我看到父亲在擦洗煤油炉,昨天那个丑陋不堪地什物,在父亲百般地疼爱下,逐渐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但是父亲还是一遍又一遍细心地擦着炉身,好似在抚摩自己最为心爱的宝贝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弄掉一点皮,碰坏一个角。煤油炉是父亲最为珍爱的一件器具,在父亲的眼里,他的一生就是伴着这一股儿的煤油味走过来的,煤油的味道就是父亲生活的味道,煤油炉的伴随,更是父亲对生活的一种寄托。父亲的煤油炉,也是我的煤油炉,更是全家的煤油炉。
十八岁那年,父亲在离家不远的李子园林场打工,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国民经济也略微有了好转,当时,我们西部偏远地区特别的穷,一个县有十来个厂子便是不错了,加之文化大革命期间,为了摆脱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工厂大都开在偏远林区。因为父亲年轻时学过木活,在我们当地是一个不错的木匠,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位“懂技术”的人员吧。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西部地区发展经济需要大批的工人,于是,父亲便借着这股“东风”很顺利地成了一名正式地工人,从此也就成了一名农村人人都羡慕吃“皇粮”的工人。起初父亲所在的厂子效益非常好,规模也很大,数千人的厂子吃住都由工厂统一安排,诺大的一个职工食堂,每逢吃饭时间,工人们便挤挤嚷嚷,敲打着碗盆去打饭。不仅如此,每个月除发工资外,父亲还能补助几十斤的口粮,这对家庭困难,生活皲迫的农村人来说,简直就是旧社会“地主老爷”的生活。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国家调整经济模式,从过去的“计划经济”逐步向“市场经济”转变,父亲所在的厂子也整体都搬到了市区,职工的吃饭问题起初还是在食堂集体解决,但由于家里我们姊妹三人逐渐地长大,上学、看病、穿衣、吃饭,光靠母亲地里的收成和父亲微薄的工资,还是难以解决家里长时间经济的拮据,生活负担的日益加重,已使“不惑”之年的父亲额头爬满了皱纹,头顶添了很多的白发。父亲为了节省口粮补贴全家生活之困,便在集体宿舍门口摆了一张桌子,凑了一双碗筷,于是就有了这个煤油炉,也就有了今天我这个不太“精彩”的陈年老“故事”。
在我依稀的记忆里得,因为家里我最小,父母亲便尤为疼爱我,每次母亲去李子园看父亲都带着我,每到开饭时,父亲便给我一支筷子,二张二两的粮票让我去食堂打馒头,窗口打饭的老伯时间长了认识我,每次我递上粮票,老伯便接过筷子把两个热腾腾地大馒头对底叉在一起,还故意刁难地问我是那里的孩子,让我大声叫他伯伯,待到后面排队的叔叔们都等的不耐烦了骂他“老顽固”时,他才满意地把筷子递给我。我便双手捧着筷子的两头,小心翼翼地边走边啃馒头皮,那种香喷喷诱人的感觉,至今回味起来都让我直流口水。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偶尔到城里看望父亲,那种浓浓的煤油味,更是让我思忆连绵。九十年代在农村老家上学时,我离学校比较近,有时到住校的同学那里去玩,闻到那股浓浓的煤油味,端起碗不管饭菜香不香,我都吃的津津有味,总感觉比家里做的任何一顿美餐都格外的香。同学骂我是穷酸一个,留着家里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老是想吃他们没油没盐的饭,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每当我闻到那股飘香的煤油味便感到特别地亲切和熟悉,同时,我便想起了在外工作的父亲。
说父亲是工人,其实,说白了和工地上打工的民工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能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老了有个养老费而已。父亲的工作很辛苦,由于工厂的中途改制,“知天命”之年的父亲,工种由原来熟手的供应变成了黑铸,临时换工种,加之父亲上了年纪,每天面对着刺眼难闻的盐酸、硫酸等对身体危害极大的化工原料,除此之外,还要和那堆费铁费铜,炼钢炉之类的东西打交道,累死累活的忙上一整天,每天一下班,父亲还要托着疲惫地身躯,点燃哪个煤油炉去做饭。稍有长一点的休息日,父亲还要赶回家帮母亲种地。如今我工作了,母亲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容易全家团圆了,偶尔父亲加班我去送饭,看到年迈的父亲吃力的提着那些滴着刺鼻气味的铸形铁棒,从硫酸池里提出来,挂过去,每次我心里都很难受。生活,在每个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我想对于父亲来说,生活,恐怕是除了对过日子的艰辛,更多的还是一种对生存的理性思考。
后来我上了高中,因为求学的原因,我和父亲一起待过一段时间,每次点燃那个煤油炉做饭,我便要深深的吸几口那股浓浓的煤油味。今天看到父亲一点一滴地擦洗煤油炉,不由自主地,我又想起了提着硕大铁棒浇铸硫酸的父亲,一种内心莫名的楚痛,伴随着长时间的压抑和沉默便从我心底腾然而起,为了我最为尊敬和亲爱的父亲,也是为了父亲那段生活的艰辛。那天,我接过父亲擦洗的布,照着父亲擦洗的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父亲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而我就是想擦,只想让它变的更亮些,更清楚些,亮堂堂的,这样好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亮堂堂的做人,光明磊落的活着。
父亲的煤油炉,既是一种怀念,一丝牵绊,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珍惜,一种对生活的热切渴望。

阿风姐
◎ 石志藏
石志藏, 1962年生。中国散文学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北仑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全国、省、市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著有散文集《心中的“童歌”》《聆听拔节声》。

阿风姐是上海知青,姓白,名叫雅风。十八、九岁花一般的年龄,就从上海大城市下乡来到浙东海边的上堡庙大队插队落户。大队是农村集体经济时代的称谓,现在早叫村了。
听说阿风姐插队到浙东乡村,是托关系走了好多门路的。理由是前面加上个“回乡”两字,因为阿风姐小的时候,曾在这个村子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寄养过,管养她的那个姓周的老婆婆叫外婆。这样七转八弯编个理由、打个证明说在外婆家的村里插队,村里也愿意接收,所以叫“回乡知青”。这回乡两字可不是随便可以加的,加上了定向安排,没有就统配,即极有可能去支边,到东北或大西南什么的地方去了。
上堡庙是我的故乡比较早的一个称呼,因村里有百年古庙而名,上堡庙也是当地的一个大村。村庄三面环山一面濒海,有二千多人呢。又根据姓氏或沿袭下来的居住习惯,分成十多个自然村,通常一个自然村便是那时的一个小队(或称生产队)。阿风姐的外婆家住在周家自然村,也叫十二队,“回乡知青”阿风姐理所当然地“插”在十二队了。
阿风姐来“插队”那天,先到大队部报个到,然后走程序分配下去。
那天,听说有位漂亮的“上海知青”来大队部报到,封闭的小乡村有些不平静。很多没有对象的小伙子,借故来大家部,目的就是想“瞄”一眼上海小姑娘。看到小伙子扒在窗台上,或在门缝里瞧人,大队老书记出来了,威严地挥挥手说,看清爽了吧,呀!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回去干活去。那时的小伙子还算纯朴、腼腆,看到大队书记都有畏惧感,书记话音刚落,小伙子树倒猢狲般“轰”地散了。
回去后,别人问,“知青”长得咋样?小伙子面部表情丰富地“啧啧”道,好!女知青姓白,人也白,大城市养人呐,跟农村就是不一样。小伙子边说边咽了下口水。接着又比划着说,她那个皮肤水灵灵,一拧保准出水,身材好,小巧玲珑,爱笑,眼睛会说话呢,嘴巴“嗲”,一句上海话“侬阿是呀……,侬那能呢……”。哇!就立马把你晕乎乎地“酥倒”。农地里干活的人,听小伙子说话,拿着锄头柄的手,都放腰上了,变成了“柱腰劳动力”。队里一个外号叫“烂肥皂”的男人,听着,听着,竟流出了口水。这时,不知谁说了句“队长来了”,大家风一般散了,各自又忙活起来。
时值“双夏”结束不久,农活相对清闲些。第二天,阿风姐就和社员一起将猪栏肥挑到田间,作土杂肥。阿风姐个子不高,挑着一对大土箕,到田头去有些跌跌撞撞。乡亲们其实已经很照顾她了,大土箕里没有多少肥料。我想,头一次干农活,如果叫阿风姐挑一付空土箕担,估计在田塍上走路也成问题。乡间人说这样的人不要说干活,就是空手在田塍上走一段,风一来也给吹跑了。
一天下来,回到家里,嫩生生的阿风姐浑身上下骨头像散了架,饭也吃不下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一把锄头,夜里一只枕头。农村的生活就这么单调。
这样,阿风姐住在外婆家,开始了“广阔天地”里全新的农村生活。是呀,天安门城楼上,当年伟人曾经挥着巨手用宏亮又而浓重的湖南腔音教育过广大知青的,要与农民打成一批,到农村去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这段话,以京城为声源,电波般地久久回荡在中华大地的上空……。如今变成孤雁的阿风姐,躺在床上,拉着被角,两只眼睛盯着厢房上的天花板,茫然一片地问自己,伟人所言的“作为”,究竟在哪里?
农村生活清苦倒还可以克服,但亲人不在身边,不再有繁华的街巷和黄浦港畔厚重的汽笛声,不再有“上海小白兔奶糖”、云片糕、无轨电车的“嘎吱”声和巷子里煤球燃烧的阵阵“呛味”,阿风姐有些想家了。要是自己当初不“回乡”,倒和姐妹们一起成了“兵团”,可能环境恶劣、生活更艰苦,但毕竟心情不一样,生活的人群不一样。“插队”,意味着一滴水掉进大海,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被同化了。成家、生孩子、喂猪、下地……,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农村妇女。嘴巴咬着被角的阿风姐,不禁隐约产生后悔之意,心中一片怅然。
怅然间,屋外秋风裹着秋雨,轻轻地拍打着窗户,就像上海母亲在呼唤着自己的女儿……
阿风姐外婆家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兄弟均未成家,来了个上海知青插队,插到家里,外婆一家人自然喜欢得不得了,等于白拣了一个女儿(说不定周外婆此时已另有盘算),外婆更会张罗,把她视同自己的亲外甥女。
那时农村条件差,住房也紧张,外婆让四个兄弟住一屋,腾出一间小厢房,让阿风姐住。阿风姐很有心眼人也活络的,毕竟外婆不是亲外婆,她嘴亲,人又勤快,没多久,四个兄弟都听她的了。时间一长,阿风姐不仅融入了农村,还融入了周家这户家庭,俨然成了半个女主人。
半年多下来,阿风姐虽然脸黑了,但人却结实了。不像刚来时,人在田塍上走像根稻草会被风吹跑,现在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得很,身上的各个部位开始膨胀得实在,凹凸更加显眼,留辫子的她走起路来前蹦后跳,队里男人、小伙常常傻眼,走眼者一不留神竟一脚踩到田沟里……
后来,生产大队的农村保健站要增加“赤脚医生”,生产大队党支部研究,知识青年有“知识”嘛,得用起来,就决定让阿风姐进了保健站。保健站也在农村,为更多人服务,服务就是“作为”,更能与贫下中农打成一批。这样,阿风姐等于脱了产,基本不用去田头干活了,但象“双夏”这样时节,需背着药箱去田头巡回,为干农活的贫下中农现场服务,谁不小心割破手指,或中暑什么的,先应急一下。药箱里红药水、十滴水或SMZ消炎药、治腹泻的黄利霉素之类必不可少,社员称这类初级医生为“红药水医生”。
阿风姐进保健站没多久,脸又变白变得比来时更成熟好看了。
做“赤脚医生”那阵子,村里小伙子“毛病”多发。今天“肚子疼”,明天那里不舒服,后天又来配个药……,站里的老医生叫阿美姐,四十几岁年纪,大人小孩都这么叫她的。她看到这类小伙子,就会瞪着眼说,后生家三榔头拷勿倒,有什么毛病,我看还是心里有“想法”。小伙子有脸红的,有“嘿嘿”憨笑的……,只得像小孩见陌生人般的避走了。
或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风姐找的对象,是她“外婆”家的大孙子,人虽然瘦削、老实闷声、与人无争,但也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会干吃得来苦,在大队窑厂干活,有一手做砖的好手艺,这在当时农村,也算不错了。老大也压根儿没想到,天上会掉下个“上海小娘”来当老婆,应了农村一句俗语,福人自有这个福。
“名花”有主。后来,来保健站看“毛病”的小伙子大为减少。
我和阿风姐有个两次“接触”。小时,我贪玩不慎扭了脚,父亲那时是生产大队干部,把我背到保健站后,有事忙去了。我脚上涂上药,裹上绷带,自己回不了家。正好,离我家附近有户人家要上门打针,阿风姐就顺路把我背回家。虽然是小男孩,但伏在她的背上,我开始很害羞,但阿风姐的身上,有股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与香水味夹杂的说不上的气味,反正好闻。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女人的体香。
还有一次,是我17岁那年,回乡务农,在生产大队的一条跑上海的海上运输船上学做“小鬼”。“小鬼”是船上在舱里学习机器操作技术活的学徒的业内称谓,最大师傅则是“老鬼”了。若有几个学徒,按照“先进山门为大”的原则,称“二鬼”“三鬼”等。有次,运输船去上海装运货物,阿风姐跟“老大”(船长)说好要搭船,去上海家里探亲。当时,船去上海,单程要一日一夜。那晚,机舱正好轮到我值班,阿风姐晚上没地方睡,所以就要借用我的床铺,我当然很开心地答应了。我那时刚上船,也懵懂,不知情。因为船在行驶时,晚上很多人不能进舱铺睡觉的。其实很多船员都期待着阿风姐借他们的舱铺睡呢。当然,阿风姐虽然有很多船员的舱铺可以借用,但她知道他们的心思,偏偏借这条船上年龄最小的“男孩”的床位,一则让他们死心,二则免得以后让他们有奢想。与这些人同村的缘故,阿风姐说不定是船上某些男人当年的“心中偶像”,偶像借睡舱铺,他们真是十二分开心呢。第二天,船靠上海十六铺,阿风姐对“老大”和我说了声“谢谢”,拎着东西上岸了。这时,有个老船员笑嘻嘻地冲我说,小子哟,你的被窝能香上几天呢。我一愣,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到了晚上睡觉,钻进被子,往常都是我汗臭味的被子,现在果然与往常不同,多了股香味,确切地说应该是女人味!
喔,原来早上那个长得很鬼说话很鬼的老船员神秘兮兮的样子,原来话里头有“关子”哩。17岁,不客气地说,我对女人还是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阿风姐有双丹凤眼,待人热情亲切,说话时有些顾盼,微笑时有对小酒窝。尽管“名花”有主了,仍常常会使男人心猿意马。但那时一则人家准备嫁人了,二则知青嫁人前仍是“高压线”,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多,也就罢了。
阿风姐在大队保健站干了不知有多少年,对她有想法的人挺多的,似乎没有出个带颜色的事。
成家后,阿风姐从“高压线”变成“低压线”,又变成普通电线了。
之后,有任村书记对阿风姐挺有“想法”,其妻因病卧床,由于种种原因不能“那个”了,多次打阿风姐的主意,但阿风姐始终不答应。
那年,阿风姐家因旧房年久失修要拆旧建新,需要木材。要木材,山上有,但必须打申请报告请村里书记批。阿风姐知道书记对其有心思,开始不肯去。可是,家里窝囊废男人明知有这回事,偏叫老婆去。阿风姐生气地说,你个大男人自己不去,硬叫我去,这不是将我往陷阱里迫。男人不吭声,老实人这时竟犟得像头驴。阿风姐见三巴掌打不出男人一个屁来,怒骂道,你呀,家里没帽子戴了,想戴“绿帽子”是吧?男人索性抱着头,坐在床沿变成了“缩头乌龟”。嫁你这么个男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阿风姐伤心地说。
就这样阿风姐有天傍晚,拎着东西上书记家门求解决建房木材的事。阿风姐说明来由,书记说,哎呀,你来了,就好了,何必再拎别的礼物,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嘛。书记边说没问题,我批就是了,边急不可奈地当着病妻的面把还没说完话的阿风姐不由分说整个抱起,娇小的阿风姐在书记那里就像小鸡被老鹰捉拿,尽管阿风姐手舞脚蹬使出浑身解数,怎奈羊落虎口无济于事。书记抱着“美人”走到另一间,把阿风姐重重地扔到床上,阿风姐仍坚决不从。书记此时早欲火中烧,已经踩不住刹车,推搡扯拉之间阿风姐衣衫渐乱已无力抵御……正在这时,书记的病妻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量,将一只热水瓶“嘭”地扔在门口,一时玻璃碎片四溅,一股热气升腾上来,水流了一地。书记霎时扫了兴趣,阿风姐披头散发,捂紧衣裤,夺门而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到底还是村子里传开了,尽管村上流传有几个版本,但我宁愿相信这一个。此事阿风姐一直没吱声,但后来,书记因其它事情败露被撤职处分了。
阿风姐的新房在同村一位泥水匠的帮助下,终于建成。
造房期间,因有年富力强,干活卖力的泥水匠“把总”(宁波话拿总的意思),工程进展又快又顺。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房子即将建成的时候,因头天晚上下了场大雨,第二天吊机松了根基,倒了下来,泥水匠躲避不及,砸伤左腿,几乎断裂。救护车送到市里医院救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泥水匠在医院住了三个月,这期间,阿风姐心存内疚和感激,家里医院两头奔,人累得不成样子。关于阿风姐和泥水匠的“爱情故事”,也有几个版本。比较可信的是:有天晚上,邻床的病友回家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俩人,阿风姐陪着泥水匠聊天,说着说着,阿风姐说家里事说到伤心处,就伏在泥水匠的床边哽噎,泪水湿透了被褥。泥水匠看着阿风姐伤心的样子,不禁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用手擦去阿风姐的泪水。极度疲惫的阿风姐,后来就这样伏在床边睡着了,泥水匠用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阿风姐身上,一直守护着她。阿风姐半夜里醒来,见泥水匠一直没睡,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背上,大为感动。想想这么多天下来,泥水匠为水泥、砖块、木头和施工为自己奔波劳累,如今腿又严重骨折,阿风姐情不自禁抱住泥水匠的头,深深地给了他一个热吻,泥水匠也抱住阿风姐不放,长时间拥吻着。这时,热吻中的阿风姐发现泥水匠头上竟汗如雨下,她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原来,热吻中阿风姐的屁股压着了泥水匠的伤腿。阿风姐嗔怪道,怎么不说一声。泥水匠笑着说,跟你“这个”,受点痛我愿意。真是傻样!阿风姐笑着边说,边拧了下他的肩膀。
尽管是传闻,仍极具现场感和细节性,似乎俩人相爱时,边上有人看着。由此可见民间文学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
几年后,我离开故乡到外面工作,关于阿风姐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听说上面出台了知青回城的政策,刮起了一股“回城风”。又听说,泥水匠伤愈后做不得泥水工了,到邻省去开了个花木经销店,有人看见俩人外面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像很恩爱。阿风姐与家里男人没离婚,与泥水匠没领结婚证,每年春节仍回家“团圆”的。而泥水匠东窗事发后,家里人不认帐,也不好意思回家……
阿风姐大我有七、八岁,现在也年逾半百了。那年头,知青从上海大城市下来到农村“插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特殊历史时期特殊政策让造成了这代城里人的坎坷命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某种意义上是转移城市人口,减轻就业压力之举,当时人太单纯,但也没办法,城里待不了,只能到乡下、到边远地区去“作为”,并且“作为”了几代人,大多数人没“作为”出啥,回城风一刮,多想法子回去了,但过去的一大把年龄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阿风姐现在已到了做长辈的年份,虽然发生了农村人认为的“桃色故事”,但我始终认为事情发生有它的特殊性和必然性,外人无法正本清源,当然也不可能赢得所有人的理解同情,存在总有它的合理性。我只愿阿风姐有个幸福的晚年。

蛇与蛇医
◎ 钟治德
钟治德,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大山总是收藏着瑰丽。只要季节适中,种种瑰丽就尽情绽放,融合在其中的人事,或精华或糟粕,尽可以思忖。深山的古朴美境,无一不有兴象遥深的具象展现,融进山乡,就融进古老的中国。
大山多蛇。蛇是夏季深山的精灵。山涧的清潭里,沉淀着斑斓的映山红,还有一款蓝天白云。乌梢蛇在这里举行集体天体浴,它们通体乌黑,头一律朝着水流的方向,身体随清水沉浮,满潭就漂浮着古老的乌木。有恶作剧的人,拖着一根竹竿,悄然接近水潭,猛然用竿打击水面,就有了骤然的骚乱,蓦然的变故中刹那间就从悠闲转入戒备状态。蛇们齐刷刷从水里昂起头,吐着如血的信子,众志成城,凛然不可侵犯。前排的卫队,几乎是站立起了整个身躯,仅乌黑的尾巴支撑着潭水,黝黑的圆筒身体壁立为乌林,似乎那就是铜墙铁壁。第一次进山的人,定然会在这种阵势前大惊失色。恶作剧的人必然是懂得蛇性的人。那带着青枝绿叶的竹竿从乌林拂过去拂过来,青幽幽的竹枝触着鲜红红的蛇信,像在检阅,实是挑逗。如是几个回合,蛇阵开始动摇,乌林之内的蛇们,松懈下了头颅,蛇信缩回去了,尾巴却扬了起来。低头,扬尾,是蛇界的旗语,传递出举白旗的信息。人没有语言符号和蛇订立城下之盟,乌林卫队率先崩溃,头一缩,尾一卷,哧溜一声逃离水潭,转瞬消逝得无影无踪。乌林里的集团军,上演同样的好戏。水潭周遭的地域,有幼林在摇曳,有林下风生,那是蛇的大军还在溃退抑或是有秩序的撤退。清潭里依然是花影婆娑,河滩上凉满恶作剧者粗野而惬意的笑声。那随手抛弃的竹竿,随急流沉浮,终于搁浅在一匹浅滩上,闪耀着水流星影的浮光,俨然一支退役的戈矛。
山中俗谚:乌梢蛇吓人不咬人。乌梢蛇是无毒蛇,善类,所以被人当着游戏取乐的对象,它们撑出的阵势,貌似威风凛凛,实则纸糊老虎。蛇界的恶类,山民统称为“恶物子”,让外人怀疑是“恶物质”的误读。“恶物子”一律具有漂亮的外表,一般表现是温顺,可是一旦起杀心,就要置对手于非命。依附在竹子上的,叫竹叶青,身长仅数寸,浑身青碧绿翠,像一截清秀的竹枝,行动时像疾风吹送竹叶,如剑射出,俗名青竹彪。彪是动作迅捷的一种状态描摹。青竹彪把竹林视为自己的领地,人打扰了它的清宁,它立刻就报复,喜袭击人的面部,被袭击者似乎在竹叶一撞中,就着了毒手,头部肿大欲裂,若救治不当,两小时内毙命。袖珍青竹蛇儿口,连大动物也成牺牲品。一头大牯牛无意间闯进了竹林,啃食青竹叶,青竹彪从牛左鼻孔射进去,从右鼻孔钻出来。大牯牛发出撕人心肺的悲鸣,从竹林翻滚冲撞而出,跌下山崖立时毙命。松花蛇长着斑斓的松花纹,懒洋洋盘在松树上。一只鹞鹰飞来,停伫在松树之颠,眼睛骨碌碌扫射可能潜藏猎物的地方,机警中的疏忽,让它浑然不知死亡正从脚下骤然接近。不知道松花蛇是如何选取出击路线的,那鹞鹰一声凄厉哀鸣中一飞冲天,麻斑色的羽毛满空飘零,所谓铩羽的悲壮就是那样的场景。羽毛还在空际飘舞,鹞鹰躯体直直落下,“啪”地拍在林地上,猛禽就成了蚂蚁一族的美餐。还有一种蛇,颜色五彩,身躯盘起来,装扮成一朵硕大漂亮的蘑菇,在亮脚林下陈列着。初入山林的外来人,往往就上这种诱惑的恶当。当弯腰采取那朵蘑菇时,那蘑菇陡然爆开,突露峥嵘,遭其袭击,七窍流血而亡。这种蛇以美色勾人性命,山民鄙视,将那假扮的蘑菇,嗤之以鼻名为“牛屎盖”。
有蛇伤人的事故,就有蛇医这类人物。这是山区特殊生态背景下的特殊存在。蛇医有多久的历史?是裹着千古风霜的秘密。蛇医的传人,十里八乡才有一个,是传奇,也是神话,但人被蛇咬了,蛇医就可以出现在伤者面前。蛇医仅从形体上看,就不同常人,“疤癞残疾”的身体缺陷必须有其一种以上。蛇医的传承,是在传授者临终弥留前完成。即将辞别尘世的师傅,早就目测好了传人。传人跪在弥留者床前,双手牵起衣服的前襟,极端虔诚的接受赐物状。师傅大去了,新的蛇医就诞生了。没有话语和文字传递任何技术成分,叫神传。这是巫风遗俗,巫婆神汉也就是类似传授徒弟的。仪式还没有结束,为师傅送终毕,全身批麻戴孝,到山王庙行三跪九叩礼发血誓。其辞系师傅生前口传,其音低低切切,其意古奥通俗纠结:“天戴其苍,地履其黄,济人无取,是为大纲,如若不遵,天诛我,地灭我,雷打我,火烧我。山王其证,祖山周行。”誓完,在山王神像座下摸索,得无字书卷,回家深藏不露,逢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九月初九,山王菩萨生日,取书供于堂案,伏跪一柱清香,回忆师傅音容笑貌,叫观师默像。这样反复三年,最后一次即第九次观师默像毕,将书焚烧,以示出师。整个流程,山王为神圣角色。原来在大山静穆浑朴的意识里,毒蛇猛兽全归该菩萨管辖。
蛇伤事故突发,山民责无旁贷全力以赴“请蛇医”。最古老的通讯形式,是山风载着“请蛇医”的呼喊,飞速地传递过山峦深林平畴河谷。听到“请蛇医”呼号的农人,立刻抛弃农具,扯开嗓子,向着传递方向狂呼,声浪掠过林莽,松涛助其力度,喊声穿越山涧,流水减其燥烈。蛇医即使在十里二十里之外,几分钟内就得到了治病救人的警号。他家的那匹蹇驴,邻家的那匹瘦马,就是蛇医突奔狼烟的交通工具。青石板山路上,一路蹄答答,青石板撞击而出串串火星,还有一路关注随时伸出援手的乡亲。驴倒了,马疲了,就有壮汉跳出来,像剪径的绿林那样粗暴,将蛇医横背在肩,如风狂奔而去。在山路紧要处,早有这样的人物跃跃欲试,等着接力。山民很清楚,被毒蛇咬伤,一个时辰内蛇医不出现,伤者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救命之切切,让蛇医脚不沾地从异地赶到现场,只有“关山度若飞”的古句,才可以传达这十万火急。这时的大山,就围绕一个人,呼吐出同一个信息。伤者出现了生命危险,“催蛇医”的呼声此起彼伏传过来,山山水水似乎都陷入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紧张。而围绕的这一个人,或是目不识丁的老农,或是天真无邪的顽童,他一朝被蛇咬了,是他的大幸,他立刻就被大山拥进了古道热肠的厚爱里,厚道的大山,立刻搭建起古风弥漫的舞台,让众生同唱一曲厚道的人间正剧。
蛇医终于在一个时辰内抵达现场,紧张的空气立时舒缓。医疗器具抑或说道具,早已经齐备。蛇医将一碗清水举过头顶,平放至胸前,再举至嘴边,猛喝一口,蓄在口腔内,两腮鼓起了气囊。然后闭了眼睛,像在祷告,猛然将口腔内的蓄水喷洒到伤者伤口,低吼:“挂竿!”竿是一根新斩下的竹竿,长约五尺,早已牢实悬挂于树下。蛇医又端清水碗,重复一遍仪式,气囊里贮存的清水,“扑”的一声喷在竹竿上,那碗砸在地上,成为无数碎片。蛇医脱衣,赤裸上身,双手握竹竿,一点一点,迟滞凝重往下滑。竹竿滑完,蛇医头上冒出汗气。如是反复者三,蛇医头顶汗气腾腾往上窜。伤者斜躺在近旁,恍若神助,伤口里污血往下滴,滴沥成串。蛇医完成动作,伤口污血尽了,殷红鲜血滴下,落成一脉晶莹的红线。围观的人群恢复了常态,粗鲁的玩笑,肆无忌惮。那伤者站了起来,舞动手脚,融入热闹里,为蛇医的神效做活广告。蛇医这位功臣,眯了眼,斜斜靠在竹凉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抽着旱烟,俨然自己与救命毫无关联。遗弃在半途的那匹毛驴那匹瘦马,此时必有人寻踪护送前来。蛇医跨上去,同时也搭载了两只南竹筒,筒内装满米酒,是伤者隆重的谢忱。信马由缰的归程中,撒一路苍凉的山歌,还有一路酒香。
1982年后,肃穆的大山走进了热闹的改革开放时代。形形色色的人群不断进入这块原生态地区,大山的精灵蛇类因此走上了都市杯筹交错的餐桌。又是30年过去了,山民多数换代,蛇已成为偶然的出现。青山依旧在,蛇与蛇医的故事被山风吹干了吹散了。请问一位耄耋老人,旱烟朦胧里送过来的声音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底。他慢悠悠道:人吃蛇的时代,蛇医该当绝迹。说完,老人抬眼望天,一动不动,像一截干枯的木头矗在那里。
原来,老人就是蛇医,云贵高原大娄山最后一位蛇医。

清明节上坟
◎ 吴锡镇
老天不知是自己悲伤还是为我们人间的生离死别悲伤,临近清明几天特别多雨,尤其清明节这天的雨比头几天都大,真个是天地悲怆烟岚含悲。老远的路赶来不就想在父母的坟前多呆一会?雨再大也要上坟,这是义无反顾的决定。
还在凯里的时候,我们就准备好上坟用品,老婆烫好刀头肉,儿子们卖了果品、鲜花,儿子们说上坟要响应政府号召买束鲜花给公和奶吧,我很赞同就只附带少许香纸。二哥一家远在温州尚未回来,我们到了老家见大哥大嫂寒暄几句。我们小坐一会,大嫂就煎好了过年留下的糍粑,大哥从他的货架上拿了几卷小炮和一扎大炮,倒些米酒都放到背篼和提篮里。大哥背着镰刀扛上锄头,老婆如玉换了雨鞋,我们每人打着一把雨伞朝寨子对门河葬父亲的山草鱼形走去。大儿子背着背篼和他的女友走在前面,二儿子提着提篮跟着,潘琴和大哥走在中间,我走在最后面。寨脚小河边近几年才栽的柳树冒出的叶芽,绿绿的嫩嫩的垂在河岸,小河涨些花花水,就是气候学上说的春汛。看到涨水的小河,我脑子忽地闪出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春汛涨水时节在大溪或在小河水浅处塞水安转捉鱼的有趣景象,凭添了几分怀恋。我们走过水泥单板小桥走进大枫树坪,大枫树坪的油菜花满眼黄灿灿的正开得起劲,几只小蜜蜂在雨中花间忙个不停。看着这刚刚踏步而来的春景我就想,古人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季节上坟呢,是不是这个草木萌发万物苏醒的节气就不会使失去亲人的人们悲伤到极致?我一路忧郁地跟着他们走。
雨一直下,我们走过泥泞的田坎,爬上湿漉漉的栽满板栗树、杨梅树和梨树的草鱼形山坡,来到父亲坟前。坟前草青青,小小的墓碑快被疯长的小草遮住了。大哥和我大儿子割去小草,石碑上的字清晰可见,中间字体较大:故恩考吴公讳家廷之坟墓;两边字体较小,看去的右边:生于民国壬戌年七月十三日巳时;左边:殁于戊戌年十二月九日辰时;还有就是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等一大家人的名字;最外两边是我撰写的墓联:鱼入清波跃,坟归笔架升。这副墓联是依照墓地地形与墓地对面的案山而写的。安葬父亲的坟山山脉从八百大山逶迤而来,延绵数二十多里到高坡那起了大拱,然后拐弯南向顺势而下,一路山山岭岭在草鱼形尾巴处这再起一小拱,继续延绵就到了草鱼形。在草鱼形尾巴突起的山结处向右分出一支山岭形成长长的鱼尾刚好包抄到鱼头前面,而正岭却形成了气势宏大形象逼真的草鱼形,凑巧的是古代的乡民们无意在山岭鱼头上开出一坵田,田里装水形如鱼嘴吃水;草鱼形两边长长的沟谷被流水切割很深,且在鱼腮巴略微鼓处恰巧有两股井水冒出,寓意为鱼吃水有水从腮流出,这鱼是活鱼,这样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鱼朝南游动起来就有了灵气。更巧的是,洞坎电站建成后蓄水现深潭,刚好弥补了游鱼缺水的不足映衬如鱼得水,寓意子孙后代都能鲤鱼跳龙门。草鱼形的对面的案山三个山峰并列风水学上寓为笔架山,寓意后代出笔杆子文人。这确实是好坟地,父亲就葬在草鱼形的背上正中位置。
父亲是一九八二年农历十二月初九日去世的,我和潘琴刚结婚两星期。虽然我估计父亲的身体难撑多久,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离我们而去。我还沉侵在新婚燕尔喜庆中,父亲去世的噩耗一下子使我掉入悲痛无比的深渊。父亲过世的所有丧事全由哥嫂和我老婆潘琴安排料理,房族屋内上屋下坎忙碌着写报帖杀猪买香纸火炮火药孝布扎花圈,请导师先生为父亲开冥路做道场。导师先生是阳午坪的连远,他是我大哥的伙伴。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不干,呆呆地想我父亲死后我就一辈子都看不到他了,还有许多话也不能与他交谈对他倾诉了,从此阴阳两隔,痛苦万分。回忆那缺吃少穿生活艰苦的非常年代,想父亲常常把他碗里的四两稀粥米饭赶到我吃饭碗里的情景,想他一圈圈瘦下去一天天弱下去的身影,想我还来不及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他就孑然而去的时候,我心痛如刀绞。
我们那流传:“日照棺材雨淋屋”就是说,安葬的日子要出太阳,起房造屋竖柱上梁那天要有雨,才是好日子。安葬父亲的日子是父亲死前看好的。他怕我们不知道那天的日子好,他死的时候左手还握住的黄历书页折着,还用蓝色墨水勾画着,明显突出十二月十二日。那天早上,先派人去草鱼形打井,然后在先生看好的时辰出殡。起仓(出殡)的时候太阳刚好从云端里出来,阳光暖暖地照着我家照着大伙抬棺。大伙吼声起处,被稻草索捆住装着父亲的黝黑的棺材颤巍巍地抬起,然后放到仓杠(两根长长的杉木杠子)上,再用长长的粗索把杠子和棺材牢牢绑在一起,随着吼声众人抬起棺材雄气十足的冲出寨子小溪直奔对门河的草鱼形。棺材抬到草鱼形,趁大伙休息当儿,大哥代表我兄弟三人下到井底清理杂土在井底砖红色泥土上铺满钱纸,表示收捡打井人的脚印。待大哥上来,下葬时候到了。看着装有父亲在里面的黑黝黝的棺材缓缓放到撒了朱砂的坟坑里那一刻,我的心痛得简直就碎完了。黄土一点点往父亲的棺材上盖,土慢慢盖过棺材,土慢慢堆起夯紧。顷刻间草鱼形的背上隆起了一座新坟,那就是父亲永远的住所。我声嘶力竭地恸哭,那一刻天地同悲山野同泣。我脑子一片空白恸哭无泪,一大堆香纸在新坟头上烧化,儿子孙儿们和姐夫姐姐、锦屏中学送的花圈也一同火化,烟雾袅袅腾空而去,我跪在坟头,心却无所依靠随烟雾飘飘荡荡。
父亲去世后,每到气候变冷或下雪天气,我会自然而然想到,我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候在与父亲厮守几十年的黑黑的小屋,想到父亲睡在土里是否着凉,是否受冻,是否被大雨淋湿了,静静的夜晚他一个人睡在山上怕吗?很长时间我脑子都出现这种想法,可能是太思念父亲的缘故,太爱父亲的缘故。
每年清明上坟我都想趴在父亲的坟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没有跟父亲说完的话一股脑地向他老人家诉说,把心中积淀的情感向他老人家表白。可一到坟上,一大家人尤其当着妻子儿子们的面却哭不出来,强装笑脸把心事掩埋在心底,深深地。心底深处有个心愿:来生再给他当儿子,哪怕找他千里万里,尽管他一贫如洗。
今年清明,看儿子们收拾好供品,烧了少许香纸献上两束鲜花奠了酒放了炮,打着雨伞往回走的时候,我迟迟不肯离开父亲的坟头。依依看那湿漉漉的墓碑,看那青青坟上草,香烟袅袅升起,鲜花在雨中盛开,可就是不见父亲慈祥的蜡黄的面容,听不到父亲温暖的话语,我终于忍不住在父亲坟头重又跪将下去放声大哭:爸,我好想你啊!任雨水与泪水横飞,任心中带有悔恨的遗憾宣泄。儿子们似乎懂得我的心思,让我对已逝父亲情感尽情倾诉,低着头跟着他们的大伯回走。只有老婆潘琴怕我过于伤心,她折转上坡拉起我说:爸爸会知道的,我们回家吧。我擦掉泪水离开父亲的坟墓跟着眼里也噙着泪花的老婆往回走。
为什么有生离死别?我一路忧郁想着沉重地往回走。雨还在下个不停。

陕北的小米
◎ 秦 汉
秦汉,原名杨志忠,1971年5月出生于陕西省子长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子长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著有作品集《激情岁月》。现供职于子长县物价局。

小时候日子苦,常吃的是稻黍(也叫高粱)蒸饭,既难吃又难消化。假如能吃上一顿小米蒸饭,那简直是一种奢侈。
现在生活好了,我很少再吃小米蒸饭。有时候到饭馆吃“黄米饭小炒肉”,只是为了调换胃口。然而,由小米熬成的米汤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餐桌。对陕北人来说,无论你腰缠万贯还是贫困潦倒,小米米汤永远是陕北人的最爱。
的确,陕北的小米很养人,营养价值也很高;不仅种植历史悠久,用途也很广泛。小米原产我国,约有8千多年的种植历史。最为有名和最好的小米就产在陕北一带。小米的品种很多,按米粒的性质可分为糯性小米和粳性小米两类。小米粒小,色淡黄或深黄,质地较硬,制成品有甜香味。
陕北光热资源充足,昼夜温差大,养分积累多,因而谷子成熟后稍加工,即成黄灿灿、香喷喷的小米。小米是养人的好东西,走在陕北,你到处都可以看到如云的美女,风姿绰约,皮肤白嫩,身材窈窕,那都是吃小米养成的。小米养出了魅力四射的女人,也养活了健壮如牛的男人。你看陕北男人的那种宽阔的胸怀,有力的臂膀,在风雨之中的那种从容,在处世里面的那种坦荡,在浪漫之中的那种豪放,可以说,是小米养成了陕北人热情憨厚、纯朴善良的性格和豪放坦荡的胸怀。
陕北的小米是最革命的。吃着陕北的小米,谢子长和刘志丹率领陕北红军创建了陕北革命根据地,为中央红军结束长征、落脚陕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党中央在陕北的十三年中,陕北小米滋养了千千万万的革命战士,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反动军队的飞机和大炮,建立了新中国。
革命战争年代,陕北人民支前,曾将最好的小米送上前线,慰劳子弟兵。1947年3月18日,毛主席率中共中央机关转战陕北。有的领导同志从安全考虑,劝党中央、毛主席离开延安东渡黄河,暂住山西。毛主席深情地说:“长征后,我党像小孩子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是陕北的小米,延河的水滋养我们恢复了元气。在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么能离开他们……陕北问题不解决,我决不过黄河。”转战陕北途中,有一次,警卫员想办法弄来一点小米,蒸了一碗小米干饭给毛主席送去,毛主席最终没有接受。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他要与同志们同甘共苦,尽管他工作很劳累很辛苦,生活很艰苦,但他不愿有丝毫的特殊,哪怕是一碗小米干饭。
1973年6月9日,周恩来总理回到了延安,喝到了陕北的小米米汤。他满怀深情地说:“延安的小米好啊,是延安的小米哺育了我们,哺育了革命。”
陕北的小米是谦虚的。每到秋收季节,你看那黄土地上的沟沟峁峁、山山梁梁,沉甸甸的谷穗无论长得多么饱满骄人,却一律低下了头,仿佛弯下腰来向人们鞠躬施礼,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崇敬的谦逊的品质。而狗尾巴草(又叫谷毛英)虽然和谷子是近亲,却结不出像样的果实来。即使有几颗干瘪的籽粒,对人们也没有什么用处,但它却一直高昂着头,随风摇曳,炫耀自己。
陕北的小米又是顽强的。虽然陕北干旱贫瘠,但在这古老的黄土地上,它照样顽强地生长着。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就可以结出万千籽实。
陕北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从小吃着小米饭长大,是黄土高原的子孙。我爱陕北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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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8:01:13 | 只看该作者
佟 丽
生于1971年,毕业于沈阳广播电视大学行政管理专业。因从小患小儿麻痹,又经历一次车祸,如今肢体三级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2008年做社区残疾人专干。本人爱好广泛:文学、摄影和编辑,多次为大型活动录像并制作光盘;获沈阳市“牵手同行----2009年残疾人职业技能竞赛”剪发组三等奖:获市残联2010美发大赛第二名。是《蓝星湖》写作协会成员。

厄运降临之后(1677)
佟 丽
人生真是难以预测,没想到,在一瞬间,生活竟从一片光明跌到了灰暗的低谷。是啊,怎么也想不到厄运会这么不留情面地降临到我的身上
原来,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天生丽质,爱好唱歌跳舞的双胞胎女儿更是人见人爱。
   2000年4月5日的那次车祸,改变了我的命运,不仅让当时只有三岁的双胞胎女儿从此失去了父亲,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从此变成了肢体残疾。
然而,祸不单行。我其中的一个女儿又被查出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活动后就出现呼吸困难、紫绀、晕厥等症状,医生说这种病很危险,是年纪越小做手术的效果越好。看着孩子时刻被病痛折磨着,并随时伴有生命危险,我心如刀绞。可是,由于经济的原因,对我来说给孩子治病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幸运的是,厄运降临之后亮丽的阳光又重新照到我灰暗的生活中。
市残联下发文件,经过考试,我成了社区残疾专干,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自己虽是残疾人,却没被社会所歧视,有了份满意的工作,在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还能为身边的残疾朋友做点实事,在踏入社区工作的那一天,我流泪了……
在去年的一个春日,辽宁省红十字会的一位工作人员给我打来了电话:“你选择一家医院给孩子做心脏手术吧,费用我们拿百分之四十,加上医疗保险,就差不多了……”还没听完后面的话,我的眼泪就下来了,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女儿是主动脉瓣下狭窄,还有室缺,治疗这种病费用最少得六万多,难度大。是啊,一个血管壁能有多厚,还要切掉一层,下刀狠了,血管漏了,人也就完了,切少了又不起作用,还得给心脏补洞。
不过,我相信现在的医术,相信有这么多的部门和领导关心我们母女,女儿的病一定能治好。我接到通知后的第一时间,便联系了陆军总院,为了在观察期间不耽误孩子的功课,护士长还特意要求值班护士天天为我女儿补习功课。
2009年5月.12日9时,女儿要手术了。在犹豫、胆怯的复杂心情中,我用颤抖的手在手术单上签上了不成形的字。
手术室外的漫长等待,似乎不是几个小时,而是几个世纪,但我不孤单。在这期间我的不少亲人,还有拄着双拐的朋友都来到我身边,让我坚强。手机也不时地响起,有单位领导、同事和同学打来的,大家都在安慰我,鼓励我,祝福着我的女儿。
女儿学校的全体师生,在她手术的同时,集体在操场上为女儿祈祷,并进行了募捐。校长在手机中激动地说:“这是我们全校师生的爱心奉献现场,你听到了吗?”那一刻,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哗哗”地流下来,那是幸福的泪,感恩的泪!
感谢上苍,女儿的手术非常成功!感谢这么多人关爱着我的女儿!
被称为王一刀的主刀医师,生怕我给他红包,手术一结束就从后门悄悄走了。远远望着在重病监护室里,身边全是机器和导管的女儿,我又流下了眼泪。这时,很多医生和护士来安慰我,并且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的女儿。
小护士从监护室里传出女儿写给我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妈妈:你别担心,我会听话的、好好配合医生和护士的治疗,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坚持住,熬过这段时间,会平安出来,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对我很好……”这是女儿在不能坐,不能说话的情况下写的。女儿的懂事,又一次让我流泪了……
沈阳市红十字会的同志带着鲜花和水果,来医院看望了女儿。
女儿终于能下地活动了……
在2009年的8月15日,双胞胎小姐俩在辽宁电视台《生活导报》的栏目中,激动无比地含着热泪载歌载舞表演了一曲《爱的奉献》。是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
对我们母女而言,这个世界充满着温暖如春的阳光,每日沐浴在这美好无比的氛围中,什么厄运,什么灰暗,早灰溜溜地退缩出了我们的生活!我感谢这充满和谐和关爱的社会,我爱生活,更爱让我转变厄运的祖国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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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8:00:47 | 只看该作者
单凤婷
1970年生于辽宁省新民县。2007年开始创作,作品发表在《中国青年》、《知音》、《青年博览》、《扬子晚报》、《沈阳日报》、《钢都周报》等报刊杂志上。现为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
母亲的星空(1386

                 
                     单凤婷
那天中午,姐姐来电话,说:“医院留妈妈住院了,心脏不好血压高,现在又发现血小板计数才4万2,正常值应是10-30万。”顷刻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袭来,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赶紧出门打的去医院。
一进病房,母亲看我拄着双拐慌慌张张的样子,急忙对我说:“别急,可能是长期吃一种降压药引起的,打些点滴就好了。”母亲说这些时,额头浸着小汗珠,声音显得那样的无力。知道母亲刷牙时爱出血有一个多月了,可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原来都是血小板减少的原因。
当护士又从母亲左胳膊抽血复查血小板,再看着那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注入母亲的血管时,才发现我的眼睛早已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液体。
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我把母亲的发梢轻轻地拢在了耳后,开始细细地端详着年近70岁的母亲!母亲的白发比以往更多了,母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这些分明是为我这个身有残疾的女儿奔波操劳的啊!
上个周末的下午,窗外正飘着小雪花,我的电脑突然又不好用了。任凭我怎么捣鼓,就是开不了机。“还是拿外面修理吧。”母亲的话音刚落,就手脚麻利地用一块大花布把主机箱包好,再用一根木棍穿过花布四角打结的扣袢后将其扛在肩上。我嘱咐:“您背主机箱下楼后,打车去辽大科技园维修吧。”“20多分钟的路,我一会儿就走到。”母亲笑着说。
我心有不悦地说:“外面下着雪,电脑今天就不修了。”“你放心吧,妈打车去。”母亲边说边小心地下着楼梯。
我从三楼的窗向下望,母亲压根儿没有打出租车。她左手扶着肩上的木棍,右手背向身后托住包裹径直向辽大的方向走去。
我急忙打开窗户探出头,想叮嘱母亲些什么,泪却很快地流下来了。母亲侧转回身,后背一使劲儿向上掂了掂主机箱,然后腾出右手笑盈盈地向我挥一挥……
雪花轻盈地落在母亲的红色绒线帽子上,忽地,一阵寒风又将其吹落在地上。漫天飞舞的雪花调皮地追随蹒跚而行的母亲,依稀中仿佛看到她背上的包裹里是儿时嘤嘤啼哭的我……
二月初,市残联和沈阳电视台《为爱向前冲》栏目组要为我做一期节目。闻听导演和主持人要来我家采访,母亲驼着背,忙不迭地拾掇着屋里的每个角落。且把屋里她认为碍眼的小物件一件件地搬到阳台。见母亲踮起脚尖吃力地抬手用抹布擦玻璃,而我却帮不了一手,心里滋味无以言表。
《为爱向前冲》栏目组的工作人员来我家拍小片的那天,母亲的身体特别不适,可她依然张罗下楼到超市买饮料。主持人晨辰手握着红茶动情地对母亲说:“女儿发表这些文章,是源于您这位母亲的大爱啊!”
母亲眼含热泪道:“孩子没个好身体,我既自责又揪心。没能给她吃好的穿好的,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合格呀!”在母亲的日记里永远记录着自己对儿女做的不足与亏欠,惟独没有记下一笔她为我们N多的付出和大爱。
如今,母亲病倒了,让我怎能不揪心呢!肃穆的病房里,陪在母亲身边,轻轻地触摸着母亲脸上的皱纹,我在心里开始对自己深深地自责:如我这样年龄的女儿应是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时候。可是我却没有做到,只是理所应当地索取着母亲的爱。而她从来不曾因我使坏脾气抱怨一句,从来也不曾因自己身体的不舒服向我诉半句苦……
我曾听说过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事物是每一个人都必须仰视的,一是星空,一是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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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8:00:23 | 只看该作者
于晖
七十年代出生,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早年,在沈阳广播电台经济台发表散文《曾经的雪夜和永远的雪情》。此后搁笔数年,进入房地产行业工作,从事会计、经理助理等工作,目前在铁西区笃工街道办事处从事民政和残联工作。多年的社会飘荡,依然不改对文学创作的义笃情深,深信文学是灵魂的翅膀,插上翅膀的灵魂可以瞩望前世今生。笔者经年沉淀的心灵亟待释放,近年工作之余开始新的文学创作。
要让母亲靠得住(1712)
           
               于晖
晚饭后散步回来,我佯装很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单位的事。母亲以为我睡着了,没有叫我。我刚刚换了工作,头三脚难踢啊!白天干工作,晚上想如何跟新同事相处。
我知道,其实母亲是想让我给她读报纸,但是看见我好像很疲乏的样子就没忍心。我滥用着母亲的爱心,一连几天都如法炮制。我是有点累,但还没有累到读报纸的力气都没有。可我就是不想读,不想扯着嗓子口干舌燥地读。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假寐也好,让思想游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样做,我丝毫没想过有什么不妥,有过几次这样的经验,给母亲读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了。
有一天,那个送报的小伙儿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里:“姐,你家阿姨说下年度的报纸不订了,是这样吗?”“怎么不订呢?订啊!你明晚把发票带来取钱吧!”放下电话,感觉很奇怪,家里订了二十多年的报纸,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这时,我低头看见办公桌下前些天母亲用旧报纸给我包的鞋子,报纸的空白处,有母亲用圆珠笔写的大大的两个字“不念”。我恍然,因为这些日子我没有好好给母亲读报,母亲一定是伤心了,觉得订报已没什么意义。
喜爱读书看报的母亲,退休前是小学老师,也算是知识分子。从前,没有眼病的时候,各种期刊杂志、传记、小说,当然还有当天的报纸,都在母亲的涉猎范围内。后来,由于父亲病重瘫痪在床,母亲不堪打击,得了眼病,眼底黄斑变性,再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的眼睛更是每况愈下,读书看报愈发吃力,接着,她的听力也变的很差,电视广播里的综艺节目、连续剧全都远离了母亲,她听不清楚啊!所有的文化娱乐就只剩下报纸还能让她聊以解闷儿。其实,母亲也就只能看清大的标题,正文里面的小字,看起来很是费劲儿。于是,她就在感兴趣的文章上写一个“念”字或画一个对号;不感兴趣的,单独放在一边,有时怕混淆干脆直接写上“不念”。母亲那么认真的给报纸做着各种标记,就是希望我下班回来,可以给她读一读,而我却那么轻易就忽略了母亲的心思,让她每天的等待时常落空。对于我,读报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对于母亲,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有什么权力剥夺母亲的快乐?仅仅因为需要由我来帮助她去完成,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吗?况且帮助母亲,让她快乐,难道不应该吗?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想起小时候,我和妹妹天天晚上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从没拒绝过,她绘声绘色地给我们姐妹俩讲那些经典的故事和童话,对年幼的我们进行着启蒙教育。现在想想,那时母亲应该是很累的,她每天要上6节课,已经讲了很多话了。  
只这一件小事我就无法跟母亲相比。
前段时间,我曾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当父母年老,不要嫌他们唠叨,因为小时候,我们也总是缠着父母问这问那;当父母年老,不要嫌他们行动迟缓,因为小时候,是他们一步一步陪我们学会走路;当父母年老,不要嫌他们不够精明,因为小时候,是他们一天天陪我们长大……当时感动的一塌糊涂,然而感动过后,我悟到了什么?
我的心纠结着,想到母亲这几天好像连报纸的标记都没有做,我一定不可以再让母亲失望,我要从读报开始,像母亲小时候对我一样的对待现在年老力不从心的她。
此后,我几乎每个晚上都用清脆的声音诵读母亲喜欢的文章,即使哪一天有事没读成,第二天也要补上。我给母亲读时事新闻,让她知道国家大事;我给母亲读小说连载《山楂树之恋》,让她重沐文学的滋养;我给母亲读《会吃才健康》,让她知道更多的养生知识;我给母亲读娱乐新闻、花边轶事,让她感受时代气息……
一天,母亲在报上看到一句话,她用笔画上兰杠儿让我看,那句话是:世上所有的亲加起来,其实最靠得住的就是生你的那个人和你生的那个人。生母亲的那个人已经远去,她已无从依靠,而母亲生的那个人就是我,我一定要让母亲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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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8:00:02 | 只看该作者
龚怀胜

龚怀胜,男,65岁,少年失聪,江苏扬州人。现为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沈河区残联聋人协会名誉主席。爱好文学,失聪不失志。1980年开始写作,连续3年被沈阳日报社评为优秀通讯员,在中央、省、市十几家报刊上发稿件300余篇,数次在沈阳晚报、辽宁日报征文中获奖。2005年参加《人民文学》和中国残联举办的征文,12000字报告文学《坚强女衔笔写真情》获优秀奖,作品结集出版。

龚怀胜
歌声震荡着万里山河,山河也唱起欢乐的歌。这支歌献给亲爱的党,献给我亲爱的祖国,献给亲爱的祖国。你看那,十里长虹跨长江,你看那,拦洪大坝立黄河,公路直上昆仑顶,千里戈壁走火车,珠穆朗玛红旗展,新疆石油流成河……”这首流行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老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唱了,尽管时间过去了五十余年,十几首老歌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是1958年初夏来沈阳的,因为父亲在沈阳工作,母亲就带着我和弟弟举家北上,在沈阳安了家。
  我们住在沈阳城里井字型竖划的那条叫“朝阳街”的中段,对面就是钟楼,往西不到百米就是闻名遐迩的沈阳故宫,北去几十步就是古老繁华的中街。门前的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临街的店家都有自己安装的喇叭,整天播放着流行歌曲。“大跃进,大跃进,英雄的气魄英雄的心,战斗指标定出来,鼓起革命干劲。”优美雄壮的旋律使人精神振奋。偶尔也播放金嗓子周璇的“四季歌”,甜润优美的歌声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倾听。大喇叭每天反复播放的流行歌曲,时间一长就耳熟能详,我居然能把歌词记下来了。
1959年仲夏,为迎接建国十周年大庆,沈河区教育局举办了小学生歌咏大赛,我们班代表沈阳路小学参加了这次比赛,为学校捧回了一面镜子奖状,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登台表演,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国庆十周年后,由于水土不服我生病了,连续多天高烧不退,经过治疗病好了,我的双耳听力却逐渐下降,座位由中间调到前排,最后只好休学。在医大耳鼻喉专科,陈洪铎教授抚摸着我的头遗憾地说:“孩子是神经性耳聋,目前无特效治疗方法。”父亲神情凄然地领我走出医院。从此,无声世界里又多了一个花季少年。
贝多芬在厄运面前愤怒地呼喊:“我要扼住生命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这掷地有声的语言,使我感到生命的美好,不必过分责备命运的不公,要用平常心去对待生命的缺憾。
少年不知愁滋味,失聪后的我既没有沉沦也没有消极,而是一头扎进图书馆,在知识海洋里游泳。耳聋的人最缺乏的是语言,为此我不断寻觅语言的矿藏来丰富知识库。我在图书馆博览书报期刊,抄录了成语、谚语、歇后语、联语等几大册。
  高兴的时候就放喉高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是电影上甘岭“我的祖国”插曲。“肥壮美丽的羊群啊,布满在牧区大草原,它那雪白的绒毛啊,给我们挡住了寒冷。”这是广袤美丽的大草原蒙古民歌。“放牛乐啰啰,伙伴多快活,打子下棋又跳舞呦,老牛舔它的脸颊窝呦喂。”这是悠扬婉转的四川小调。“南来的大雁北去的风,信天游捎给毛泽东。”这是粗犷豪放的黄土高原陕北民歌。歌声伴随着我成长,直到今天仍然在唱,尽管门不关风,尽管嗓音变化大,尽管有些跑调,我仍然自唱自娱,我的心永远快乐。
  弹指一挥间,历史跨进了21世纪,我也成为花甲老人,儿女各自成家,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如今儿孙绕膝,生活幸福。老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了多年的努力写作,2005年在人民文学征文中,我的报告文字获优秀奖,在花甲之年忝列残疾人作家队伍之中。
  改革开放30年来,沈阳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低矮棚户区荡然无存,耸立起无数美丽的楼盘。金廊一条街,金融开发区高楼林立,堪比美国华尔街。如今的沈阳碧水蓝天,绿树成荫,近些年荣获联合国颁发的“最佳人居奖”就是最好的说明。
  我仍然用老掉牙的嘴唱着“老掉牙”的歌:“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我们的好领导,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坚决跟着党,要把那伟大祖国建设好,建设好。”“推开长江千层浪,踢倒拦路万重山,春雷一声震天响,骑上快马飞向前,多快好省实现总路线,多快好省实现总路线,我们跟着共产党,建设社会主义好江山。”
  歌声表达了我的心愿,也是全国人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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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7:59:45 | 只看该作者
李如
 沈阳市残疾人阅读写作协会秘书长。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省散文学会会员,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全国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百余篇。其散文《残缺生命也消遥》获《沈阳晚报》怪坡杯散文大赛一等奖,散文《残疾人给祖国母亲最好的礼物》获沈阳市委宣传部纪念新中国成立60周年征文一等奖,散文《坐在家里看日出》获《沈阳日报》征文二等奖,散文《蓝海中的那颗珍珠》获沈阳市政府改革开放30年征文二等奖,散文《为了生命的尊严》获辽宁电台征文二等奖。其主编的残疾人文学刊物《蓝星湖》创刊近四年来受到众多文学爱好者好评。

风雪中的剪影
 
李如

今年的北方,春天姗姗来迟。阳春四月的天空还时不时落下几片鹅毛雪花,惹得冬的冷漠迟迟不肯离去。每当看到飞雪,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二十几年前那风雪中的一幅既让人心酸又令人钦佩的剪影。
一个不到7岁的小姑娘,骑着一辆小轱辘自行车,肩上背着比她身体宽出很多的大画夹子,军绿色的画夹子在风雪的狂吹下早已绣满了白绒绒的冰花。迎着寒风,小姑娘使劲地蹬着车子,雪大路滑,车子不听指挥,七扭八歪一遍遍卧倒,小姑娘就一遍遍扑在车子上,雪地上,也一遍遍与冰冷无情的雪姑娘接触亲吻。每到这时,她都会一边艰难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一团团雪花,一边嘿哟嘿哟地去扶起自行车,先让车子靠在自己瘦弱矮小的身体上,再正一正、拉一拉后背歪向一旁的画夹子,跨上车子继续赶路。嘴里还在不停地唱着歌儿――她在用歌声给自己壮胆儿。小姑姑稚嫩的童声在茫茫的雪路上传不了多远,一会儿便被肆虐的风雪呑没。六站地的路程,小姑娘就这样一路风雪一路跌撞一路唱歌,到了鲁迅美术学院的儿童画班,她已经俨然一个雪孩子了,只是两只大大的眼睛还闪闪亮亮地透过结满霜花的小脸庞让人觉着生命的顽强和跃动。
在画班里,小姑娘是唯一一个没有家长陪读的学生,因为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残疾人。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学习情绪,一周二次的课,小姑娘从未缺席过,就连发烧生病都照去不误。也许她早已习惯了,就像她13个月就去幼儿园自己穿衣吃饭刷牙洗脸;就像她不到5岁就独自一人乘坐十几站的公交车去姥姥家;就像她从6岁起就独自一人走在几站远上学路上;就像她8岁时就能在放学后拎着保温筒穿过人流如织的街道给患病的姑姑送饭;就像她八、九岁就独自一人去中山广场的英语角仰着小脑袋与比她高出许多许多的大孩子、大人们说英语;就像她五年级时为节省几毛钱车费,步行去太原街、中街、马路湾书店,竟然把鞋底走出了大窟窿……与风雪中的摸爬滚打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了。更何况美术始终是她的最爱。
如今,这些沉甸甸的比金子还宝贵的履痕和财富已经让长成了大姑娘的小姑娘精力更充盈,积累更丰厚,意志也更坚强。我作为她的母亲,为她的生活和未来一点儿不担心,不忧虑,因为那风雪中的剪影始终给我信心百倍,给她信心百倍,给我们的未来信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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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7:59:23 | 只看该作者
刘冶平,1953年生于沈阳.1970年知青下乡,1975年抽调到内蒙海拉尔乳品厂工作。1990年被选到上海复旦大学管理干部学院进修,经济师职称。爱好文学,多次在内蒙呼伦贝尔盟,市报刊电台、电视台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并多次获奖。有两个短篇小说被改编成电视短剧播放。2000年因患重病致残,买断工龄回沈疗养。2007年和2008年在全国《感动人生》征文大赛中均获二等奖,光荣出席了北京人民大会堂的颁奖大会。


      遇
刘冶平
     
谈到爱,我们顺口就能说出很多很多,如爱祖国爱家庭爱事业爱生活等等。具体的有父母爱,亲人爱,同学同事的爱……不一而足。
      可我和我的家人却感受过一次陌生人刻骨铭心的关爱。这份爱使我心灵震撼,让我感动至今不能释怀。有人说,这件事像小说里的描写。但它确确实实发生在我们生活中,是我亲历的故事。
      那是三十年前严冬的一天。
      俗话说:“冬至长,夏至短”一点不假。这不,傍晚刚过5点钟,夜幕就降临了。那天是我宝贝儿子的生日,我恨不能一步赶到家。下班铃一响,我匆匆跨上“飞鸽”汇入车流。
        数九寒天真冷啊!飘了一天的小清雪覆盖着冰雪路,溜溜滑,车也冻住了,瞪一下,轮子转两圈,着实费力,想快也快不起来。归心似箭的我,拼力地蹬着,超过一个又一个骑车人。上大桥了,由于坡陡,速度还是慢了下来。“嗨,这人怎么这么笨,真碍事。”一个穿军大衣的大个子骑车人左一晃右一晃,慢吞吞地“之”字形前进着,挡在我前面。哼!白长了这大块头,真是个大面包。我心理暗自好笑,想寻机冲过去,突然“扑通”一声,昏暗中,人行道上一个抱小孩的妇女滑倒了,只见那“大面包‘猛地停住,放倒车,一拐一拐地走上前……懊!原来是个半残废。”瞧那笨样,还有闲心做好事呢!我心里又一次暗笑,一晃车把故意使劲按铃,猛地从他身边擦过,吓他一跳。
      下了桥,拐过几个胡同就到家了。怎么门锁者?儿子过生日,妻子串休,说好了我下班回来就开饭的!我赶快摸出钥匙开锁推门,饭菜的香气扑鼻,顺手开灯,厨房里炉火已快燃尽,炉台边上,炒勺里的“摊黄菜”冷清清地放在那……餐桌上摆着几个炒菜,中间放着插着三根小红蜡的生日蛋糕。“出事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急得团团转,好半天才想起来,得出去找一找。可出了什么事?到哪里去找?正犹豫间,忽听门响,我连忙迎出:啊!谢天谢地,正是他们母子, “怎么啦?你们……”我急切地问。“嗨!别提啦!我忙着做菜,孩子在旁边玩,一眼没照顾到,儿子的手被敞开的炉门烫伤了,我赶紧带他上医院,回来的路上他耍熊,一步也不走,偏让我抱。这么胖又穿那么多,我哪抱得动,没走多远就跌倒了。多亏一位好心的大哥,用自行车推着儿子,把我们娘俩送到家门口,要不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妻子絮叨着,又叹了口气:“唉!人家腿脚不好,心却这么好,大冷的天连进屋歇会都不肯,天又黑,路又滑,可真难为他了。”
      “是个穿军大衣的?身材挺魁梧的瘸子?”我连忙问。
      “是啊!唉,你认识他?”
      “我?”我的脸通红,真是羞愧难当,“他,他人呢?”我边问边转身推门。
      “你别去了,人家早走了。”妻子说。
      我依然固执地推开房门追了出去。站在路口,向前眺望,此刻,我模糊的视线里,叠映出许许多多晃动着穿军大衣的身影。
这件事对我的教育极深,每当我和大家讲起,都会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无地自容。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狗眼看人低!我想如果我们都像那位残疾大哥那样有爱心,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和谐社会离我们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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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4 17:58:53 | 只看该作者
不能忘怀的情结
   
肖铁
季春,每到这个时节我总有一种热热的情丝,涌起对已故岳父的怀念。
    岳父是个工人,他外表严厉,内心却是个可以让人融化的人。
    我心底里有一个故事。一个我与岳父的故事,从未对人讲过。只有每到清明临近,我才怀着无限的眷恋独自对着春寒料峭的阴阴夜空,或是面对墓园里冰冷的石碑,一遍又一遍地倾述我的故事。
我这一代人是唱着雷锋的歌,讲着雷锋的故事,踩着雷锋的足迹成长起来的。每到三月,我们班的同学便会组成几个“学雷锋小组”,到车站,到工厂,到部队,到道街去做好事。离开时,人家问我们是哪个学校,叫什么名字?我们就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叫红领巾!”累一身的汗,心里却有了一种英雄般的感觉。且不说“雷锋情结”给我人生留下的色彩,单只学的“能耐”已让我“受益匪浅”了。什么木工、缝纫、修车、修鞋,我都会两手,特别是理发。
我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理发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从农村回城,分到商店工作。我现在的爱人那时是个精明能干又很阳光的姑娘,我们工作在一个柜台,日久生情我却不敢对她表白。后来是她打破僵局约我到她家给她爸剃头、刮脸。明天正好二月二,多好的理由啊?我看透她的心事,是想让我与她爸妈先见上一面。可……我真的有点儿害怕,看她认真的眼睛,我装成“绝没问题”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那年,春脖子短。一场春雨过后,积雪融化,红墙白瓦,油黑的路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街边的小树远远望去似有一层淡淡的绿纱萦绕在树枝之间。我走在阳光里却发着一阵阵寒战,是激动,是害怕?我也说不清楚。我特意请了一下午假,带着我的理发工具走进那幢心仪已久、又心有畏惧的老式楼房。走廊里黑得不见五指,只好用一只脚试探着往前走。突然前面一扇门打开来,顿时我像回到人间。
   “是理发的师傅吗?”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站在亮光里,一见她的模样我心里一动,她定是我未来的岳母啦。她家屋子很大,看得出一大屋,一小屋,一个厨房是后间壁的,大屋靠南窗是一铺悬炕,烧得正热。从炕沿上站起一位六旬男子,他中等身材,一头花白发,满脸络腮胡。只见他一手夹着纸烟,一手按在腰间,痛苦得皱着眉头。
   “小师父你坐,喝水。咱老头腰扭了,咱姑娘说她单位有个同志理发手艺好,就麻烦你了。二月二――龙抬头,剪短就行。”看起来未来岳母是个火性人。我坐在炕沿儿上不知所错,额角上直冒汗。剃头,理发我不愁,“水热刀子快”吗。一边理着发,我这未来岳父一边不紧不慢地问我家庭,问我下乡,当问到我正是同他姑娘在一起工作时,他就再不吱声了。理完发走出那幢楼房我已是汗流浃背了。第二天我知道“理发外交”惹了大祸,二老为我们的事大吵了起来。那些日子里我和爱人私下里伤心得不知流了多少泪。现在有时想起来还有些发酸。
一天,我休息。一场晨雨下过,太阳走出云层,雨后的太阳总是格外温暖。那时我家住的是平房,房门面向大街。我懒散地靠在沙发里,看着窗外屋檐下一对不辞辛苦的春燕往返着垒它们的爱巢。突然,门开了。我那未来的岳父老大人突然降临我家,“威风凛凛”地站在我的面前。当时我吃惊的程度不言而喻了。看着我的窘态,他永远严厉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那么慈祥,那么温暖,一下把我的心从九宵云外拉了回来。那一天是“历史性”的,理发只是个因由。从那一天起我们爷俩建立了“忘年”友谊,而且还制定了如何“制服”岳母的计划。岳父的性格朴实、传统,他认为:做人要有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感,只有脚踏实地的做人,努力向上的人才会建立起这样的世界观。他认为我可以算个这样的青年(嘻、嘻)。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岳父的话一直在我心里,他要表达的就是“正身、制家、齐国、平天下”的意思。我虽然做得不到位,但也算堂堂正正走过了一个“花甲”。几年前岳父患上“心梗”,抢救过来也只延长了几天。弥留之际我为他理了最后一次发,他眼窝深陷,胡子也叠进了层层皱折。我的心一寸寸在他的脸上走过,我的刀一丝丝在我心里刮过。他向我睁了一下眼,这就是我们爷俩最后的告别。我不敢比古人“伯牙”弃琴怀友,但也再不愿去碰那套“理发工具”了。
   这套“理发工具”是我与岳父的伤心物,也是我们的缘份。还在小学六年的一次“学雷锋”活动时,我们去一个建筑工地给工人叔叔们理发、修鞋、擦车。无巧不巧,我为理发的叔叔正是我后来的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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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18:20 | 只看该作者
禅意的生活
◎ 浦玉生
浦玉生,系盐城市委办公室(研究室)副主任、中国水浒学会副会长。
21世纪的人们,工作要有声有色,生活呢?当然要有滋有味。我以为,其实是要进入一种禅的境界,把不忙不闲的工作做得出色,把不咸不淡的生活过得精彩。这里录下的是生活点滴:
一、醉心书法
人到中年,烟酒没有学上,但爱好书法。无意于参加什么书法家协会,争什么书法家之名,只是爱好,并醉心于它。呵呵!这是为什么呢?
书法是汉字的书写艺术。它不仅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而且在世界文化艺术宝库中独放异彩。书法不仅是一门艺术,还是一门学问。中国古代提倡“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书”,就是书法。真书是成熟最晚而应用最广的一种,“真”以标其正宗,真书字形方正端庄,故言“正书”,正宗方正,易写易识,可作楷模,故又称“楷书”。我之书法,真草隶篆行,总得学学,为了传承文化也。当然以行书和篆书为最拿手。我的行书均为简化字,还刻了一方印章,标榜为“二十一世纪书法”,我以为书法是审美,是给人看的,既要让人看得懂,又要看到一种美,无疑行书是行云流水。行书是最通用的书体。《宣和书谱》载:“真几于拘,草几于放,介乎两者间,行书有焉”。行书是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的一种书体。至于篆书则是传承文化,那么肯定是繁体字。甲骨文、陶器铬文、商周金文、小篆等等。研读古文字学后,认识到象形文字是书法产生的基础,仓颉造字的情形是一种美,“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迹之象,博采众美,合而为字。”
古人说:“书者,心之迹也”。书法能“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人的心理活动可以借助书法来体现。明代书法家祝允明说过:“喜则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清代书法家笪重光说:“精美出于挥毫,巧妙在于布白”。布白是章法,只有内在的美,才能打动欣赏者。
其实,书者,抒也。写字者,写志也。书法家确实常常借书法以表心迹,达意志,形哀乐,发精神。凡是上乘的书法,无不把喜怒哀乐各种情感蕴含于笔墨之中。
过去,文人必要书法。但今天往往是书家才写书法。文人的书法与一般书家的书法有所不同。文人书法,不仅“云鹤游天,群鸿戏海”,“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还要自出机杼,像那些大学问家们,“胸罗万有,书卷之气,自然溢于行间”。无意于成为书法家的我,常常被邀去为人写字,有的外省市的博物馆、纪念馆收藏了我的书法作品,还被授予爱心书画家荣誉称号。
书法还是一种气功。“笔墨挥洒,最是乐事”。文化人的长寿,与每日的挥毫写字有关,这是一种极好的运动。书法时,心正气和,灵活自若地动用手、腕、肘、臂,调动全身的气和力。既调节精神,又收到消除疲劳的功效。
既有此等好事,岂能不醉呢?!
二、品茗茶韵
在滚滚凡尘之中放下俗事喝茶,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早晨起来往往先来一杯茶,晚上再冲个澡,我说那是老扬州人的享乐生活:“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在南窗下坐定,明代的红木托盘上端来清代的紫砂壶,放几许时新的龙井、碧螺春、铁观音,因为考虑到时下从田园到餐桌食品的污染,可以先用一点热开水将茶叶农药滤去,然后沏茶。
一杯淡淡的清茶,品茗吮啜,自有一番古意在心头:“集山水之灵气,品佳木之幽香”。品味“茶”字是“人在草木间”,反映着“天人合一”的理念,品茶是一种无尚的境界。
茶分为绿茶、红茶、花茶等几个品种。绿茶偏凉,可止痢降火,增进营养;红茶偏温,可提神益智,温胃消食;花茶也偏温,可消肉食、解油腻、提精神。
老茶壶即使喝完了茶,看似空空如也,但里面贮满了看不见的茶香。佛家有言:空即有,有即空;悟到空时,即是有时……
轻啜细品,舌尖上掠过一丝青涩,咽到喉咙中渐为甘醇,回味之后满是沁人心脾的余香。
茶喻人生,人生的三境界尽在品茶之中,从青涩到甘甜,再到清淡,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药治百病,茶是百药”。水为天下至清之物,茶为水中至清之物。“茶禅一道”,茶的本色滋味,与禅家之淡泊自然的平常之心吻合,与人生境界的“和静怡真”相契。
知堂先生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用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赵朴初诗吟得好:“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挡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三、心仪古琴
古琴,亦称瑶琴、玉琴、七弦琴,为我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是四千余年。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她富含深刻的哲学和人生宇宙的体悟,被誉为哲学性的艺术或艺术性的哲学,“琴棋书画”历来被视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必由之路。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寄寓了文人凌风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之心,而在音乐、棋术、书法、绘画中居于首位。桓谭《新论》里说:“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唐代诗人刘禹锡《陋室铭》中勾勒出一幅“可以弹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淡泊境界,古琴成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真实写照。
古琴,至今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佳话。孔子酷爱弹琴,无论在杏坛讲学,或是受困陈蔡,操琴弦歌之声不绝。钟子期与俞伯牙演绎了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当钟子期去世后,伯牙破琴绝弦,终生不再鼓琴。诸葛亮唱空城计在城头上弹奏的是古琴,林黛玉葬诗焚稿弹的也是古琴。
心仪一张古琴,然真正的古琴价格不菲,也不是吾辈工薪阶层所能忘其项背的。2003年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收藏的一把唐代“大圣遗音”伏羲式琴,以891万元创造了当时中国古琴拍卖世界纪录。2009年北京匡时秋拍,一代古琴宗师吴景略收藏的唐宋元三张古琴分别以2072万、1232万和582万元被藏家收入囊中。2009年中国嘉德秋拍,明代“月露知音琴”拍出了2184万元人民币的天价,创造出明代古琴新纪录。
在没有古琴的日子里,我会把具有九亿年历史的灵璧石击打得金声玉振、余音绕梁,也能进入如痴如醉、如泣如诉的境界,“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如果有古琴,我会以琴为友,与大自然接近,让《梅花三弄》、《阳关三叠》、《渔樵问答》等著名古琴曲流传久远;或是面对真实的自己,亦可挂于墙壁成为一处摆设,古琴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乐器,更是一件拨幽通玄的道器,弹琴不仅仅是一门技艺,更是一条通达至道的途径。
古琴音量小,所以她是静观艺术,中国人尚闲,尚闲一定要静,万物静观皆有得。古琴是用心听的,古琴在于听韵。琴音不是悦耳的,而是怡心的。诗人陶渊明一首诗中写道:“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据说他时常静坐,膝上是一张无弦的琴。其实,对真正心仪古琴的人来说,或许已进入一种禅境,无中生有,有中似无,有没有古琴已不重要,或许根本不需要曲调,因为音乐只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四、读书断想
我是个爱读书的人,几乎每天读一本书,藏书、读书、写书是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至今我拥有5万册藏书中,甚至不乏古籍善本、海内孤本,以及解放区的红色文献。按照国家的标准,几万到十几万册书的图书馆是中级图书馆,我家数十个“顶天立地”的书橱刚够上一个中型图书馆的规模,日常起居,徜徉其间,其乐融融。回眸书房,那一列列书橱仿佛是一座座兵营;那一排排书籍仿佛就是一个个士兵。任我调遣,任我指挥。焦桐作琴,可以听高山流水;断木为鼓,可以响绝世佳音;书籍为阵,可以使灵魂飞升。
一个人的读书要经史子集兼容并包,古今中外兼收并蓄。从工作来说,“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从读书而言,“书不千轴,不可以语化;文不百代,不可以知变。”只有邃密群科,博览百家,纵览古今,横贯中外,我们才可对世界形成整体而系统的认识。人要善于吸收多种营养,读书也要注重“越界”。美籍华人学者李政道说:“物理学方面的书我看得很少,杂七杂八的书倒看得多些。”这就是敢于“把手伸到别人袋里翻找东西吃”的精神。
提倡读书,读书可以启思维、明心智、修德行。保持良好的读书习惯,用琅琅的读书声代替划拳声,用键盘的敲打声代替麻将声。读书会使一个更有教养,即使不会,它也使一个人看起来有教养。读书是人生的永恒主题,读书苦但苦中有乐。陶渊明说:“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读书,是我每天的第一顿精神早餐。诚如宋代诗人杨万里所说:“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早餐。” 天下第一等好事还是读书。
读古人书,我们在“桃花源”里流连,在“赤壁赋”中沉醉,在“岳阳楼”下凝思,在“滕王阁”间冥想。秦时明月,大漠孤烟……诚如陆游所言:“万卷古今消永日,一帘昏黄送流年。”纪晓岚又诗云:“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
读书学习要让它成为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工作责任、一种精神追求,向书本学习,向实践学习,在学习中汲取新知识,积累新经验,增长新本领。读一本好书获得正确的知识,犹如经受一次精神洗礼、智慧滋养,能够满足人类的精神文化需求,有利于提高各方面的能力。读好书,读经典,感到全身沐浴着灵光,四面八方所见之物都大放光明,与佛教经典所描述的那种庄严世界毫无二致。读好书,读经典,已上升到宗教信仰的境界。
读书的快乐包括过程的快乐和目的的快乐,不管是从“纸间灵韵”到“屏中风景”,尽管我不排斥网络的检索性读书,但更看重的纸质媒介的传统式读书。尽管书的阅读功能在弱化,收藏功能在强化,但我们还是以书为友,以书为乐,以书为生。读书不只是阅读,还应包括藏书、著书,藏书无非是为收藏而藏书,为学术而藏书,生命的意义可以从读书、藏书、著书中体验出来,这是探索、发现的快乐,这是创造、成功的快乐。
读书之要:一是注重研读经典,常读精品名品,能砥砺情操、涵养人生;二是注重时代特色,引发对国家命运思考的图书占相当比例;三是注重兼收并蓄和对比分析的科学读书方法,很多书本身就注重时空、质量、因果、方法的对比分析。读书,即要能够刻苦钻进去,又要善于浮出来。谨记李贽的话“书能误人”。要重视社会这本无字之书的学习,现实的太阳最明亮,真正多彩多姿的是生动活泼的现实世界,所以人们常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人的心灵文明史,就是一个人的图书阅读史。我很赞同“阅读”能够上升为国家战略的观点,阅读是提高人们生命质量、建设学习型社会、促进社会和谐的有效手段和重要动力,能促使人们实现灵魂的洗礼和观念的更新,引导人们的精神更趋纯美和成熟。阅读能调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效协同“人与自然”的关系,从根本上实现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可持续发展。
每个人的心灵成长归根到底都是孤独的:在时间的魔沼里迷失、陷落,没有人听见你撕心裂肺的呼救,必须靠自己在黑暗中探索,奋力从命运的泥潭里挣脱出来。而书就像一盏不灭的明灯,照亮人生前行的道路,也像那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
迷 藏
◎ 王 选


王选,1987年生,甘肃天水人。打过工、干过记者、当过老师,2002年写作至今,有近百篇诗歌、小说发于《诗选刊》《诗歌月刊》《陇右周刊》《大西北诗刊》《天水文学》《陇南文学》《鳄城文学》等报刊杂志,并入选《2010—2011年度网络诗歌精选》《大西北诗刊80后诗歌选》等,有作品集《葵花之远》。


孩子们已经不再玩捉迷藏了,多少年了,傻傻的月光依旧那么清亮的泼洒在村庄的每个角落,可是月光下没有了一个个奔跑的瘦影子,没有了一堆堆毛茸茸的憨笑声。时光也许老了半截,只有翻过梁的黑风心里亮清,黑风一吹,夜就落下来了。黑风再一吹,村庄里就落满了捉迷藏的孩子,他们裹着小棉袄,衣袖上撅着两坨冒出的白棉花,在月光下,一直跑了好久然后躲进一推胡麻杆里,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然后又埋下。他们会把掉了很长的鼻涕整理一下,不要让吸鼻涕的声音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然后月光下跑满了寻找的人。一个个贴着地皮的黑影子把村庄翻遍了。
那些夜晚,只有月亮看的最清楚,她知道孩子藏到了哪堆胡麻杆,钻进了哪个洋芋窖,骑上哪家的瓦房顶,可月亮是老实人,很多年了,她从来不说出。那些夜晚,孩子们摸热了村庄的每个角落,一些藏身的地方他们都了如指掌,他们比大人们还了解一个村庄和村庄生长着的细节。
后来呢,后来就是现在了,现在的孩子们已经不再捉迷藏。村庄的夜晚静的可以听见刘家娃的呼噜声;静的可以听见一阵闲溜达的风踩落了马三家的一片瓦;静的可以听见那枚月亮多年前的心跳声。可孩子们呢,统统呆在家里,抱着电视看那些他们似懂非懂的爱情剧,看那些高楼森林一样的城市中诱人的场景,或者躲在网吧的电脑前抽着劣质的烟,陷进了血腥和暴力的淤泥,撒开了一场天真荒诞的网恋,也或者聚在谁家的厢房里喝着过期的啤酒,玩着扑克牌,谈论着、羡慕着打工回来的李宝平染着一坨红头发,像壮烈牺牲过。孩子们依旧热闹,像一堆苍蝇,生长着那些深红色的梦想和暗黄色的欲望,只是村庄越来越荒芜,月光越来越落寞,那些藏过身的地方越来越苍凉。那些简单快乐的夜晚似乎被小偷剪掉拿跑了,余下了半截子空荡荡的夜色。
孩子们应该有个好前程,应该灿烂的盛开。父辈们在生活的路上蹦跶了半辈子,像一只秋里的蚂蚱开始眼花腿麻了,节衣缩食的日子里给孩子盖起了一面砖房子。一个人,在乡下,活着,给儿子盖一面房,盘个媳妇,一辈子也便了结了,好像人生的戏台就没他什么事了,留下的孩子们爱怎么唱就由他们去吧。孩子便成了父辈们一生最后的赌注,当他们把光阴、爱情、美梦都交给泥土,岁月只在他们高高举起的双手塞进一把麦籽和剩余的半截人生,泥土只给他们继续活着的力量。孩子们成了他们最终的希望,孩子们应该延续他们的种族,更应该考个大学、出人头地,不要像他们,深陷泥土。可孩子们呢,连迷藏都忘记了,或许已经不屑那些月光下的游戏。一阵城市的风刮来;一些打工的人回来;一群描眉画眼、披红挂绿的鸟飞来,孩子们便不再安心于学校,他们渴望发芽,渴望一对穿越麦田抵达城市的翅膀,学习便成了一件费力伤身的活。他们不知道给瘦黄的身体装进知识,他们只知道打工,不论是食堂洗碗、工地搬砖抑或走丢在歌舞霓虹中,因为那样,才能够很快的实现他们廉价的愿望。
孩子们不爱学习,等不到初中毕业,他们羡慕着,梦想拥着一辆摩托、一部手机、一件假皮衣、一头鸡窝一样乱的毛发。当那些打工过年归来的人拥有这些,他们会更加按捺不住,心都被掏空了。他们更羡慕打工的年轻人从外面哄回来了一个小媳妇,像捉来了一只毛都没有长顺的鸟。孩子们早熟了,有着杏黄的麦芒和肤色,不比以前,十三四岁,还是无知而翠绿的细身板。
他们渴望山的那边,山的那边,不是麦田;山的那边,没有葵花疯长,没有木门土院;山的那边,夜色辉煌,没有迷藏。
孩子们经受着诱惑,孩子们经受不住诱惑,父辈们已经管不住他们,如同管不住波涛汹涌、千变万化的世道。那根竹棍太短,已经够不着去敲打孩子们的童年,那声呵责太软,已经落不到孩子们倔强的面前,他们年龄尚小,心都大了,父辈们的话可以不听,打更是不挨,他们羽毛硬了,会反抗。如同勤快人马三和他的孩子,在年前上初三的儿子不去学校了,要打工,要手机,可以上网聊天,可以提在手里听歌,但马三不肯,他们相对殷实的家道完全可以供给儿子上个大学,两个女儿嫁了十几万,女人到北京当保姆一年也挣一万,他们家不缺钱,缺知识,缺一个让祖坟上冒青烟的子孙,可儿子不上学了。最初是小吵小闹,然后是哄骗威逼,最后父子如同愤怒的公牛,吵了起来,马三的鸡毛掸子还未落到儿子身上,十五岁的儿子一拳已经敲掉了他惟一的一颗门牙。
儿子拿了家里的五百元,去城市,打工挣手机去了,那一夜,马三的叹息如同呼啸的风声在没有门牙的嘴里毫无遮挡而伤心的刮着。那一夜,村庄安静,月亮掉进了柴洞里,一夜没有爬出来。
其实好多年了,孩子们已经不爱玩捉迷藏。当一个人走进村庄,只有那年的风披着满头白发,身上沾着草屑和土粒在游荡,好像在寻找一群人。其实人换一茬,风老半截,那些藏过身的墙洞、草窝随着时光变换,人踩狗刨已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身躯,更容不下夜色里一场干净而简单的欢乐。一切都变了,捉迷藏的人也走了,只有那些柴尖上还挑着一缕多年前的白棉花,只有墙头上的干苍耳还挂着一些老旧的回忆。
孩子们都走了,坐在开往城市的班车上,不再捉迷藏的孩子会有个好前程吗?谁知道,只有傻傻的月夜蹲在屋檐上,扁扁的、灰灰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荒塚遗恨
◎ 田启礼



田启礼,1952年2月生,河南省虞城县人。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在全国大赛中多次获奖,并被《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中国当代散文大观》《当代散文精选》《新视野经典文集》《百家散文精选》《百年散文名家》等专著收入。著有散文集《列车向南》《深山幽谷十五脉泉》田启礼卷、《广袤原野十八棵树》田启礼卷,诗集《习诗小札》等。三次荣获散文精英奖。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理事、《商宋文化》主编。
一个寒冷的冬日,太阳被薄雾笼罩,辽阔的豫东平原上一座座村庄刻画出黛色的剪影,影影绰绰。
一路雾中穿行,来到商丘古城南五六公里的睢阳区路河镇李姬园村。站在村东那条不太宽的土路上,透过雾霾,看到一座坟墓,似一土丘,周围用石板围拦着,上面一簇簇野草已经枯萎,周边的泡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墓前一通石碑默默孑立,显得几分孤寂、荒芜与凄凉。走近了才能看清楚石碑上写的是“李香君之墓”。若不是这块石碑,还真看不出来是李香君的墓塚。石碑的上顶呈弧形,仿佛是展开的扇面,清晰的花纹像是历史隧道,让人们在虚无的感觉中,追寻那段名扬天下的凄美爱情故事……
这里说的李香君,即是清代著名戏剧家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女主人公,与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寇白门、马湘兰、顾横波、卞玉京被誉为明末“秦淮八艳”。李香君本是一个孤儿,被秦淮名妓李贞丽收为养女。她“身材小巧,肤色如玉,慧俊婉转,善调笑,解音律,人称香扇坠”,是个又美丽又雅趣的少女。她外柔内刚,有一副铮铮傲骨。论才貌可能不是“秦淮八艳”中最好的,但她的气节和傲骨打动了无数人,影响了数百年,有人称其为“秦淮八艳”之首。她与南明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至死相爱。侯方域作诗赠与李香君,把“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春溪尽是莘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的诗题在一把家传御赐绢扇上,作为定情之物赠送给李香君。李香君自歌以赏之。她支持侯方域抨击阉党与反清复明的政治斗争,表现了高尚的爱国情操。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的一对姻缘啊!
憧憬总是美好的,但有时又是梦幻般的,往往不以个人的愿望而就。李香君与侯方域相爱不久,侯方域因科考文章切中时弊犯忌而落榜,李香君置酒桃叶渡,歌《琵琶词》为之送行,并对侯方域说:“公子的才名文藻,不亚于东汉的中郎将蔡邕。但蔡邕虽善琴博学,才名当世,却依附奸贼董卓,为后人所不齿。虽然《琵琶词》内容失真,但蔡邕依附董卓却是事实。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不知何日相见,愿公子自爱,不要忘记妾所歌《琵琶词》,从此妾不再弹唱。”二人难离难分,洒泪而别,。
侯方域离开南京后,开府有个叫田仰的人,以金三百锾邀香君一见,遭到李香君的拒绝。田仰有失面子,恼凶成怒,派人去抢香君,香君以死相拒,头撞房柱,血溅情扇。如此深情款款,如此气节高洁,如此爱的专一,真不知她对侯方域爱得有多深?一个女人为了爱情和道义,以命相拼,怎能不让人心生感佩呢?当时,侯方域的好友杨龙友以血迹点染桃花一枝,这便是著名的桃花扇。到了清康熙年间,孔子的64世孙孔尚任以此为素材创作出了名剧《桃花扇》,记载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实际上,《桃花扇》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利用侯方域与李香君的爱情实事,形象深刻地揭示了明末腐朽、动乱的社会现实。
诗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李香君,血溅情扇被人救起后,不久便被选进宫中做歌伎。南京失陷,李香君从宫中只身逃出,去南京东北栖霞山葆真庵,暂时投靠当年好友、“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侯方域再次游历江南寻亲,在栖霞山找到了李香君。二人相见,互诉苦衷,说不完的情,道不完的爱,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并发誓永不再分离。随后二人携手渡江北上,前往侯方域的老家商丘。他们星餐夜宿,历尽艰辛,回到商丘古城内的侯府。李香君隐瞒歌伎身份,以吴氏女子、侯方域小妾的身份住进西园翡翠楼。在这里,她与公婆和睦相处;与侯方域原配夫人常氏相敬如宾,姐妹相称;与侯方域鱼水情深,琴瑟和谐。平静甜蜜地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可以这样说,这八年是李香君生活得最为平安、舒适,也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美满的时期。
纸是包不住火的。好景不长,就在侯方域去南京为香君求子、寻亲的时候,她整日担惊受怕的身份终于暴露。公公侯恂这位孔孟之道的卫士,知道其真实身份后,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当即催促香君搬出翡翠楼,把她赶出侯府大院。好心的婆婆与侯方域原配常氏,知道香君身已怀孕,便向侯恂苦苦讲情,才让香君搬到城南十几里外侯家一处柴草园。这个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十分荒凉。侯方域给这个柴草园起个名子叫“李姬园”,大概是李香君在此居住的缘故吧。以前这儿不是个村庄,只是一个小花园,叫李姬园,后来成了村名。来到这里不久,李香君生了孩子,但侯家不认,不能姓侯,只得随母姓李。使得李香君整日闷闷不乐,少言寡语,时常以泪洗面。终于忧郁成疾,年仅三十岁,便撇下不满周岁的孩子,就香消玉损,含恨而死了。名满田下的李香君就葬在她所居住的李姬园东边这个僻静的地方,因侯家不承认这个儿媳妇,也未能与丈夫侯方域合葬在一起,更不能葬入祖坟,成为一座孤坟。
红颜薄命的李香君撒手离开人世,作为丈夫的侯方域悲悔交集。他感到对不住李香君,亲自为李香君立碑,并撰写了一幅对联:“卿含恨而死,夫惭愧终生。”表达自己内疚的心情,还在墓碑前设置了一个圆形的“愧石墩”,经常到香君墓前,坐在愧石墩上久久不忍离去。
看得出来,侯方域对李香君的愧疚之情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而绝非是浅浮的,做戏的。其实,面对当时封建社会的风俗,侯方域这样一个书生,是无能为力的,无奈的。深宅大院的侯府,怎么没有李香君一个柔弱女子的容身之地呢?就李香君而言,她的最后选择也是妥协、忍耐的。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爱”字,而最后都被封建世俗所扼杀。李香君性情刚烈,神情端凝,爱而自尊,面对田仰的抢亲以死相拼,而面对侯家对自己的不公却选择妥协退让,委曲求全,直到忧郁而亡。为什么不去以死去抗争呢?恐怕还是为了爱与情。在那乱世中,尤其是这些女子,尽管才气横溢,貌美若花,又能怎么样呢?出身低贱,能有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过上常人的平静生活,已经是万福了。所以在这种生活中,刚烈的也可以忍受苟且,倔强的也可以变得柔顺。以刚烈之性去忍受这样的屈辱,无疑是对身心的摧残,最终成为传统世俗的牺牲品。真是让人为之伤心,为之落泪啊!
侯方域与李香君的爱情故事着实不一般,又经戏剧家孔尚任妙笔生花创作出了名剧《桃花扇》,20世纪30年代,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改编了《桃花扇》,60年代又拍摄了电影《桃花扇》,在海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李香君也成了世上名人。但桃花扇也惹出不少的麻烦,使李香君死魂也不得安宁。据当地老百姓讲,李香君墓曾被扒过三次。第一次是日本入侵中国时日本人扒的,说是找陪葬的桃花扇子,掠夺成性的“小日本”,扒开香君墓,把柏木棺材撂得到处都是,骨头也散落一地,坟墓成了一个大坑。老百姓无法种地,只好把骨头拾拾重新放在墓坑里,平了坑,堆起一座小坟头。没隔几年,土匪又扒了一次,还是为了寻找那把扇子。第三次是红卫兵向“封资修”开战,把批判的锋矛指向已故三百多年的李香君。如今的香君墓,是后来重修的。就这么几次,足把李香君的魂灵折腾得体无完肤了。悲也!
薄雾缭绕久久不肯散去,站立在香君墓前,感觉一种苍凉。一只乌鸦从外边飞过来,落在香君墓旁的一棵泡桐树上,翘起尾巴,哇!哇!叫了几声。这或许是对李香君和侯方域真挚爱情的赞美;或许是香君亡灵愤恨的呐喊!


二泉与阿炳
◎ 吴 洛
吴洛,笔名楚鸾,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湖北省诗词学会、随州作家协会成员。



“听琴声悠悠,是何人在黄昏后,身背着琵琶沿街走?阵阵秋风吹动着他的青衫袖。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步履遥遥出巷口,宛转又上小桥头……”彭丽媛演唱的这首《二泉映月》时时在耳边回旋,每次听到它,我的心都会不停地下沉、下沉。
知道二泉,并不是因为这首歌。歌是近两年才流行,同名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却是少年时便能哼唱曲谱的。那浑厚中略带沙哑的二胡声低缓哀婉、如泣如诉,使我的心坠入潭底,周身感到冰凉彻骨,异常沉闷。我不明白如此深沉凝重的曲子为何会同二泉映月这个极富诗意的名字连在一起,也许是我浅薄的文化基础和乐理知识难以理解这部伟大的作品。于是心里产生了一个奇特的念头:去寻访二泉,去亲眼看看二泉及周边的环境,看看二泉映月,从实地感受而理解这部作品。
二泉原名惠山泉,位于无锡城西的“天下第一山”锡惠山,公元766年开凿,水质清纯甘冽。据说唐代名士陆羽品评天下水为二十等,惠山泉位列第二,素有“人间灵液”之称,“天下第二泉”由此得名。
进入二泉景区,穿过爬满绿色植被的院门,茂密浓荫下依次排开的下、中、上三个泉池统称二泉。上池是泉源,八角型,水质最佳,目前被有关部门保护起来,轻易不得取水;中池与上池紧邻,为方型;下池最大呈长方型,池壁上有明代弘治年间所凿制的石螭首,栩栩如生,泉水经螭口流入池内,颇具“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之情趣,这便是孕育二泉映月的地方。
每年八月十五夜九点至十一点,宁静的月光下泉水叮咚,清脆悦耳,晶莹圆润的明月倒映在下池,晃悠悠的在树影中跳跃,犹如闻乐起舞一般,又似在捉迷藏,格外皎美俏皮,挑逗得螭首垂涎欲滴,欲吞之而后快。这便是二泉最独特迷人的美景“二泉映月”。而让二泉家喻户晓、甚至扬名海外的不是文人墨士,却是一位饱经风霜的民间老艺人——瞎子阿炳。
对于瞎子阿炳,我不想道听途说地用苍白的文字去描述他。我只看看惠山的山山水水,看看周边多如牛毛的“惠山祠堂群”,看看如寄畅园般极尽奢侈、走进去便会迷失路径的园林豪邸,想想阿炳那单薄的寒衣,其余的便不言而喻。
无锡人喜茶,最喜在二泉上池中取泉水煮茶,平日以收集新闻编歌演唱糊口度日的阿炳少不得常来此处。我不知这里会不会也是阿炳经常演唱的地方,但这里的绿叶肯定为阿炳的演唱鼓过掌,这里的桂花树肯定为阿炳的琴音落过泪。那堆杂乱无章的太湖石,想必是劳累的阿炳平日歇息思考的地方。静静地坐在太湖石上,我想像着在静夜中孤独的阿炳。我不时地看看景徽堂,看看漪澜堂,看看万卷楼。当我回头再看看千疮百孔的太湖石,不由一声长叹,心情抑郁。凉风习习青衫拂动,阿炳手指间滑出的旋律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宛若他的人生一波三折、起伏跌宕;仿佛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又如天上之月可望而不可及,或如水中之月随波缥缈。然而这冰冷微弱的月光依然为他燃起了希望,借助琴音他表述着自己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明月如镜,只有这月夜是属于阿炳。在他无边黑暗的生活中,音乐就如同那轮明月,是他此生最大的精神寄托。
生活犹如品茶,有人品的是上池之甘甜,阿炳品的是下池之浑浊与苦涩。正如同源头的水总是清澈明净的,流经不同的渠道,水质也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丝竹之音带来的快感,不能满足年轻时才华横溢的阿炳。阿炳的苦难,在于他特殊的身世;在于他十多年道院刻板、沉闷的生活;在于他心中压抑已久的,对人间温暖和亲情的渴望和对社会、对环境、人生的强烈不满;在于他忘却自己的身份和教规,交友不慎,放任自流,做出荒唐之事惹来灭顶之灾。生活从来不相信眼泪,腐败政府没能给阿炳提供良好的土壤,没能让阿炳的才华得到很好的发挥,反而滋长了阿炳畸形的人生观。由于自身及多方面因素造成阿炳的叛逆心理,少年成名更让他恃才忘形。一段时间阿炳的生活极度荒唐,短期的自我放任只换得一生残疾遭人唾弃。人啊,为何只有到了生死边缘之时才会幡然醒悟呢?好在扎实的音乐功底和一副好嗓子给了阿炳沿街乞讨的本钱,好在嫉恶如仇的个性和爱国心使他的说唱赢得众人的喜爱。如果阿炳一直够优秀,他不会失去曾经的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命运也不会如后来那么悲惨,世界上也就少了《二泉映月》这首名曲,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现已失传的正统而庄重严肃的道家范音,所以有得有失,得与失并存。
阿炳用一生心血,换得《二泉映月》的传世,成就了他中国民间音乐家的美名,也将无锡的美景推向全国,推向世界。然而阿炳创作的《二泉映月》与二泉到底有无关系?《二泉映月》最初的灵感来源于道家范音姑曲中之精华《道春来》,如果将《道春来》比做二泉上池中的源头水,沉稳纯净,那么《寒春风》就如同二泉中池里的水,有了一些变化。因为阿炳嫌其刻板、沉闷,在其中加入了一些花腔和颤音,庄重严肃的道教音乐中揉进了世俗之气。在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之后,阿炳对人生又有了全新的体验,他将他的磨砺和思索揉入琴音中,弓随情走,弦出心声,正是他一生如戏剧般充满情节的跌宕成就了这首动人心魄之乐曲。常言“水至清则无鱼”,没有这些苦难的磨砺,没有这些深层次的思索,也就没有这首刻骨铭心的作品。《二泉映月》不正如同二泉下池中的水,水质看似浑浊而包容更多更丰富的内容?如果硬要将《二泉映月》这首曲子与二泉的景点联系起来,我想也仅莫过如此吧。
此时,我望着如今长满绿色苔藓的下池,望着倒映在池中的树影,我能想像在夜色中,那摇曳的树影犹如无数双求救的手臂,在浑浊的水中浸泡着挣扎着,不由轻轻地摇摇头,叹了叹气。我想起了阿炳的墓地,状如音乐台,一尊雕塑立于墓前,赤脚的阿炳身着布衣手执二胡佝偻着正在操琴,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生活的悲苦与艰辛。
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二泉映月”的二胡独奏,犹如一声百感交集的轻轻的叹息,我的身子微微一震,难道是我产生了错觉?寻声而去,见一长须中年男子身着藏青色对襟衫,手执一把二胡正专注地演奏那首众人皆知的名曲,周围有不少围观者。几位外国游客立于演奏者对面,用随身携带的手机拍摄下整个演奏过程。音乐声中,我仿佛看见满天飘起了鹅毛大雪,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媪用一根小竹竿牵着阿炳从街的那头走来,饥饿使他佝偻着身子,背上的琵琶几乎压弯他的腰,手中的二胡咿咿呜呜地发出欲哭无泪的袅袅之音。这深沉的叹息,伤心的哭泣,激愤的倾诉,倔强的呐喊将我的心紧紧地揪着,时而上提,时而下沉。在表面的一潭死水下,是音乐中流淌出的一股清泉滋润着阿炳干渴的心田,才给了他美好的向往、生活的勇气和与黑暗抗衡的力量。曲罢,掌声将我唤回,外国游客收起手机,纷纷与演奏者交谈起对乐曲的感受,一再地竖起大拇指。我忽然想起一段介绍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的文字,说他1978年访华时第一次听到《二泉映月》这首乐曲时,流着眼泪告诉别人:“……像这样的乐曲应该跪下来听。”是啊,音乐无国界,阿炳用一生心血谱写的这部伟大的音乐作品无需任何语言解说,它具有超强的穿透力,能穿透一切障碍。一生对音乐执着追求的阿炳,终于在晚年站在新中国的大舞台上,为广大的无锡人民演奏他的倾心之作。机会总是眷顾有准备的人,最终,《二泉映月》被灌制成唱片,走出了国门,走向世界,从此蜚声海内外。
此时,我的眼前再度出现阿炳戴着墨镜清瘦的身影,耳边响起《二泉映月》那起伏的旋律,彭丽媛的歌声在惠山上空回旋:“莫说壮志难踌,胸中歌千首,都为家乡山水留……纵然人似黄鹤,一抔净土惠山丘,噢此情绵绵不休,天涯芳草知音有,你的琴声还伴着泉水流!”

送别·长亭之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伴着静谧和谐,淡雅清新的节奏,我们渐渐地进入了一副画面,它的美丽意象:长亭、古道、这里有夕阳,有芳草,有晚风,有山外山的笛声……当一阵清风拂面,当落日余晖的晚霞照映在我们的脸颊上时,那跨越百年的音质依旧打动着即将踏上征途的每一个人的内心,这就是一首名为《送别》的歌曲,它的作词作曲人是李叔同,他送别的人又是谁呢?以至于这般情深意切?而故事就发生在1905年。
这年冬天,大雪纷飞,当时旧上海是一片凄凉,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出李叔同和叶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好友的家门也没进去。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叶子小姐多次的叫声,仿佛也没听见。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把门一关,让叶子小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传世佳作。在这首歌的本意里表达了李叔同对在上海“天涯五友”“金兰之交”分别时的情感,李叔同与许幻园一度成为社会风口浪尖改革潮中的一份子,二次革命失败、袁世凯称帝,这些层出不穷的社会变幻,导致许幻园家中的百万资财和家业荡然无存,许幻园赴京找袁世凯讨回公道,离别时,李叔同在百感交集中创作此歌送别许幻园,但它竟然在百年历史里被中国数代人所传唱。
《送别》一词写的是人间的离别之情,讲述的是人间美好之缘,构筑的却是对人生命运的思考。离别主题从未老去,而随着送别之音而来的是我们人生风雨中一直陪伴着的每一个人,离别着我们的青春,离别着的我们的美好记忆。在送别歌词的字里行间,我们也感悟到人间事事本无常的道理。花开花落,生死无常,何况离别呢!在这首清词的丽句中,蕴藏着禅意,是一幅生动感人的画面,作品中充溢着不朽的真情,感动着自己,也感动着熟悉的陌生的人们。在弘一法师的众多作品里,从另外一个角度也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意蕴和精神。“一音入耳来,万事离心去”。弘一法师的作品充满了人生哲理,蕴藏着禅意,给人启迪,宁静淡雅。法师的词象一杯清香的茶,清淡纯净,淡中知真味。
今天的我们在这意蕴悠长的旋律中慢慢行走,那音乐的美妙与文学的幽深堪称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在音乐起伏平缓的格调中,我们不仅看到了长亭、古道、夕阳、笛声的晚景,一幅寂静冷落的画面在山川原野之中渐次地展开,而更为动人的是百年前的离别如今看来并不遥远,那情绪的激动,似乎是对人生的深沉感叹。告别友人的离愁与长亭古道的晚景一起让后世听到它的每一个人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美感。淡淡的笛音吹出了离愁,幽美的歌词写出了别绪,听来让人百感交集。而我想或许此时诗人的感悟更是看破红尘。
弘一法师李叔同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才华横溢、学贯中西,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凭借其生前超常的智慧给世人以无限的思索和追仰。有人说研究他的一生对于了解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具有重要意义。
作为“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大师,李叔同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等于一身。他在多个领域,都首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之先河。我们可以从他在天津求学,到上海参加“城南文社”,考入南洋公学等求知历程看出他曾比较系统接受儒学经典,他曾写下了大量忧国忧民,充满入世精神,甚至带有愤世嫉俗激进色彩的诗文。他也曾积极用世,奋发有为。随后他在日本东京留学六年,在审美思维和人生追求上他渐趋务实,一扫过去以“修身、齐家”为目标的“以学致仕”的儒学体系,逐渐确立了“以美淑世”、“经世致用”的教育救国的理想取向。这一时期是李叔同在艺术上突飞猛进的一个阶段。而最让世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1918年8月19日,李叔同突然抛弃俗世功名,离开娇妻爱子前往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时年39岁。出家后的李叔同,断绝尘缘,超然物外,耳闻晨钟暮鼓,心修律宗禅理,完全过起了一种闲云野鹤似的宗教生活。24年后,也就是距他63岁生日还差10天的时候,李叔同安详地圆寂于福建泉州,他在临终前书写了“悲欣交集”四字绝笔。他追求人生的圆满境界和对社会的责任感,在“悲欣交集”着四个字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中看出他对人生的独特理解,人生悲喜交加,我们又是怎样理解的呢?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廊而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君子之间的交往如水一般纯净没有任何功利之心,如果只看事物的表面现象,好像看到了真实情况,实际上会差得很远,问我将到哪里去安身呢?前路广阔,我无言以对,但只见春满花开,皓月当空,一片宁静安详,那就是我的归处啊。原文出自《庄子•山木》的这段话李叔同在临终之前引用了它。我们如今观其一生,半为艺术,半为佛。其一生光明磊落,潇洒飘逸,道德文章,高山仰止。可以说他是中国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神奇人物。
一生63年,在俗39年,在佛24年。其生其死都充满诗意和神秘色彩,他在事业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候却突然离家出走,遁入空门,仿佛是演完了一场人生大戏,在人们还没有品出韵味的时候,便匆匆卸装收场,留下遗憾万千。他拥有艺术家的气质与浪漫,他的皈依是超然尘外的自我选择,而求得自身的真正价值看来他做到了,而且就像送别歌一样,他将人生的追求逐渐淡忘在了晚霞与长亭古道的美丽愿景里,成就了永恒的长亭之恋。
“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照天心。” 在每一个大时代的感召下,总有一些人,他们忘记了目标,丢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而在当今绚烂的商业文化充斥之下,谁又能保持几分超凡的宁静和云鹤般的淡远呢?我们需要在忙碌的工作后思考绚烂至极的平淡,我们需要在浮躁过热的背后体会雄健沉思的文静,我们更需要在世态炎凉的迷茫中找到老成之后的稚朴,恰如李叔同自我表白的那样:“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
应事接物,常觉得心中有从容闲暇时,才见涵养。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而李叔同的一生正是我们每一个人需要在内心修为上努力的过程:认识自我,超越自我,完善自我。
在他的意象中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是一丛菊,一片霞,一轮月。一月当空,千潭齐印。而作为青年人的我们更应该以冰霜之操自励,则品日清高;以穹窿之量容人,则德日广大;以切磋之谊取友,则学问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则道风日远。
弘一大师就是一部哲学大书,无字之经,不刊之典。李叔同以平常心澹定自然地完成转化成了弘一法师。他曾是最有才华的天才之一,最奇特和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他曾是翩翩之佳公子,激昂之志士,多才之艺人,严肃之教育者,戒律精严之头陀。这是他人生方向追索的目标,他做到了问心无愧!
有人说经典就是经过时间的磨砺那最坚实的表达,就是经过污水的冲刷最洁白的一面。大师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是他的多才多艺和认真的精神。他一生做人确是凡事认真而严肃的。何况,他原是个对任何事情,除非不做,做就要做得认真彻底的人。生前每次在坐藤椅之前总是先摇一下,以免藏身其中的小虫被压死,其临终时曾要求弟子在龛脚垫上四碗水,以免蚂蚁爬上尸身被不小心烧死,其善心可见一斑。他要学一样就要像一样,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古人有话说:“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先生走了,大师离开了,但正如送别歌里的场景一样,一份对人生的不懈追求和淡然生活的理性态度如长亭的眷恋之情一般,永久地藏在了美丽的画面里,在笛声里,在古道之旁,在晚霞之下,在今宵的梦里,仍然有民国时,百年前不老的长亭之恋,这般情恋是肉体的消逝无法改变的,而相反的是他的人格魅力还在,这份长亭之恋会在大师离去的背影里,飞越历史沉重的帷幕,渐渐地离我们越来越近,如风常拂,如月明澈。



大哉焦裕禄
◎ 郭扬华


郭扬华,经济学硕士,高级经济师。现任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副行长。系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多次参加各类赛事并多次获奖。著有散文集《人过四十》《扶桑日记》《漂泊》等。
小雨飘忽,大雾弥天,这样的氛围使得我们的兰考之行显得神圣肃穆。我在与“焦陵”默默对视四十多年后,才踏上了朝拜这座肃立在豫东平原的国人心中的精神之路。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几十年里,从影视里,文字上,画册中一遍遍凝视焦裕禄钻草庵,进牛棚,治三害,风雪铺天盖地之时送救济粮,大雨倾盆之际查灾情,治理盐碱地现场满身泥水的身影……我实在太惧怕自己俗世的心理和红尘的步履,会打扰“焦陵”的宁静与圣洁。只因工作奉调至中原,使我谦卑的灵魂多少年的久久遥望,才有了接近精神圣地的勇气。
可以说,我是听着焦裕禄的故事长大的,最早让我记住焦裕禄的是穆青写的《焦裕禄——县委书记的好榜样》。从此,焦裕禄的影子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时间是最好的酵母,越久,我对他的景仰越强烈。
梦在心里存放久了,脚步就会不由自主加快。
郑州过去了,开封过去了,立体的高速公路网使去兰考的路程缩短了。广袤的兰考平原若隐若现出现在黄河的下游。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静静潜伏在苍茫大地上,一如我们这些行走在朝圣路上的圣徒:沉默、虔诚,坚持不懈地奔向故事的起源之所,在焦裕禄逝世纪念日前夕拜谒“焦陵”。
在兰考,焦裕禄已成为一个符号。塑像、纪念馆、“焦陵”、“焦桐” “焦林”等等,都成为当地的重要地标。
这些地方,都见证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身影。三年前习近平同志趁曾专程赶赴焦裕禄陵园,感怀焦裕禄同志的高尚品质和伟大精神。前不久,习近平同志对兰考饱含深情的重要批示,在中原大地再次掀起学习焦裕禄精神的热潮。
细雨中的焦裕禄铜像,格外清晰高大,那么熟悉而亲切:头发向后梳着,显出面庞的清瘦;脸上挂着微笑,目光深邃;褐色旧毛衣的下摆插在裤腰里,外衣披在肩上;双手叉腰,双腿微曲。
焦裕禄陵园位于兰考县城新城与老城之间。这里原是黄河故道,当时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如今“盐碱净,内涝治,风沙驯。弦歌声起,杨柳东风万户春” 。陵园里,一排排青松翠柏苍劲挺拔,生机盎然。
“焦陵”由焦裕禄纪念馆和焦裕禄烈士墓两部分组成。陵园左侧为焦裕禄纪念馆,走进大厅,江泽民的亲笔题词“向焦裕禄同志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十七个字镌在正面墙壁,壁前摆放着焦裕禄的半身塑像,塑像下面摆放着中共中央委员会送的花圈,挽词上端端正正写着“深切怀念焦裕禄同志”。
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焦裕禄,不仅活在兰考人民的视线里,还活在很多人的心中。
馆内陈列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片、一件件饱经风霜的遗物,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了当年焦裕禄带领兰考人民治理“三害”、战天斗地的动人场面。
站在旧火车站模型前,我鼻子一酸。那时冬春季节,有多少兰考的灾民在这里啼哭饮泣,有多少家庭在这里骨肉离散。站台上堆着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救灾粮,站内站外,货运列车的棚顶上,都坐着衣衫褴褛的灾民。
在复原的县委会会议室和焦裕禄生前办公室里,我看到了县委会会议桌和焦裕禄当年坐过的有个大窟窿的破烂藤椅,我顿时有了电影记忆的久别重逢之感。这个最大的展品,是历史的见证,焦裕禄召开的第一个县委会,就在这个桌旁进行;焦裕禄长期身患胃病肝病,当时已到肝癌后期,他在工作中为了抑制肝区的疼痛,他总是把右腿踩在椅子上,用铅笔、茶缸盖儿、鸡毛掸顶住肝部,把这把藤椅的一边压出了大洞。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忍着痛苦,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透明的展柜里,静静地摆放着焦裕禄生前用过的物品,从生锈的锄头到带着窟窿的布鞋,还有发黄的雨衣和打了42个补丁的被子。我认真聆听着讲解员声情并茂地讲述,睹物思人,唏嘘不已。真切感受到焦裕禄心系群众冷暖、全力造福百姓的革命情操,被他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不怕困难、勇挑重担的精神所感动,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更加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中。
焦裕禄原籍山东淄博,幼时因家庭贫穷背井离乡去做苦工,受尽屈辱。抗日战争结束后他回到家乡参加革命加入了共产党。解放战争后期,焦裕禄随军南下河南,1962年12月党组织派焦裕禄到兰考担任县委书记。当时全国正值三年严重困难时期,而苦难的兰考大地更是内涝、风沙、盐碱“三害”肆虐,兰考农民食不果腹、衣难御寒。为根治“三害”改变当地的贫困面貌,找出良策,驱赶贫穷,焦裕禄把生死置之度外,以重病之躯,夙兴夜寐地为兰考人民奔波操劳,他几乎跑遍了全县的沟沟坎坎。他以共产党员的大无畏气魄,率领兰考人民战天斗地,从重重困难中闯出了一条希望之路。在封沙、治水、改地的斗争中,他身先士卒,以身作则。风沙最大的时候,他带头去查风口,探流沙;大雨瓢泼的时候,他带头趟着齐腰深的洪水察看洪水流势;风雪铺天盖地的时候,他率领干部访贫问苦,登门为群众送救济粮款。他的心里装着全县的干部群众,惟独没有他自己。焦裕禄常教育干部“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时刻挂在心头”,“干部不领,水牛掉井”,“眼睛向下,面向基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
1964年5月14日,焦裕禄同志终因积劳成疾,不幸逝世,时年四十二岁。
焦裕禄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兰考。陵园右侧的焦裕禄烈士墓为汉白玉大理石砌筑,墓地后面的屏壁上,镌刻着毛泽东“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的题词。墓地周围,参天泡桐郁然成林绿荫蔽日,苍松翠柏密密相连错综环绕。我从松柏中拾级而上,望着陵园墓碑上焦裕禄书记那清瘦坚毅的面庞,耳边响起讲解员的追忆,眼前分明又一幕一幕地展现出当年焦裕禄拼命工作的图像:焦裕禄拄着拐杖冒着寒风和部属们一起探沙;焦裕禄深更半夜带着全体县委常委到火车站看望出外逃荒的灾民;焦裕禄访贫问苦到老大娘病榻前自称“我是你的儿子”;焦裕禄强忍着肝癌的剧痛听取汇报手中的烟掉到了地下也浑然不觉……
在焦裕禄陵墓前,我献上了花圈,深鞠三躬绕陵一周以缅怀。感觉就像习近平同志说的那样,焦裕禄精神跨越时空,历久弥新,永远不会过时。这个时代,更需要焦裕禄精神。
焦裕禄虽死犹生,他的精神,他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是不朽的,依然有很多人在深深地怀念着他。正如鲁迅所说:“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据陵园工作人员介绍,焦裕禄逝世后的四十多来,每年都有四十多万人从全国各地来到兰考,来到焦裕禄烈士墓前拜祭。这里面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有外国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但更多的是普通的工人、农民、干部、学生和解放军战士。特别是每到六月新麦收获时,就有农民从家里带来新蒸的白面馒头,摆在焦裕禄墓前;而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提起焦裕禄,依然亲切地称之为“老焦”。
三年前,习近平同志在兰考时说:“焦裕禄精神不仅影响着你们,而且影响了几代人……,焦裕禄同志是一个很高很高的标杆,我们要见贤思齐”。
站在他的墓前,我心里默默地向他汇报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是沐浴着焦裕禄精神成长的。记得刚参加县农行工作时,面对钞票,诚惶诚恐。自己当了行长后,仍然心有余悸,开支一笔财务费用,举轻若重,“毛孔痉挛,汗不敢出”,总要喊大伙一起商议;审批一笔贷款,战战栗栗,如履薄冰,手中的笔有如千钧。现在回想,的确受焦裕禄勤俭节约为人民理财的思想影响。看见皑皑白雪,有人会陶醉于这银装素裹的景色,我却想起儿时光着脚板去上学;穿行长江三峡,有人会叹服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我却想起那些环境恶劣缺衣少食的山民。我喜欢深居简出,不愿意出入灯红酒绿的地方,与如今流光溢彩,红红火火的生活格格不入。这或许也是因为受焦裕禄艰苦创业的精神感染的缘故吧。但这多年来粗茶淡饭,有吃就行;薪金俸禄,够花即可。为小吏多年,辗转多个岗位,恪尽职守,不敢懈怠。因为焦裕禄精神鞭策着我,如影随行。
离开“焦陵”前往“焦桐”,我思绪万千。焦裕禄只不过是个七品县官,在兰考任职时间仅仅四百多天,他何以能取得人民群众如此巨大的信任、拥护和爱戴?究其原因,正如穆青所言,“他心中装着全体人民,唯独没有他自己” 。对一个把一颗赤诚的心捧给了人民的公仆,人民必然会以百倍的亲情来回报。
已是耄耋老人的刘俊生是焦裕禄任兰考县委书记时的新闻干事。他说,从焦裕禄去世后人民的深切哀悼和纪念,到上世纪90年代人民呼唤焦裕禄,再到21世纪的今天深情缅怀焦裕禄精神,这并非偶然现象。“焦裕禄是一座丰碑,焦裕禄精神像一面旗帜。人民呼唤焦裕禄,是在呼唤我们党一贯同群众血肉相连的好传统,呼唤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的好作风。”
穿过成片静谧的树林,我已聆听到了大地深沉的呼吸。“焦桐”,是焦裕禄当年亲手栽下的泡桐树。“焦林”,他带领人民种植的泡桐林,就出现在视野里。
站在远处眺望,绿油油的麦地里长着一排排泡桐树,一个个村庄掩映林丛之中。雨雾中,“焦桐”与之相连的“焦林”显得更为神秘和庄严;坐落在“焦桐”附近的焦裕禄干部学院工地正在加紧施工,一片繁忙。
树犹人也,总要寻求自己的价值。当年焦裕禄亲手栽下的那棵麻秆粗的幼桐,已经长成双人合抱的参天大树, 枝繁叶茂,人们亲切地叫它“焦桐”。凝视“焦林”,耳畔仿佛依然回响起48年前冬天的黄昏呼啸的风沙声、风雪声和焦裕禄临终前的叮嘱:“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要求组织上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焦裕禄用一己之躯扛起整个兰考县农民的祈望,实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人生信条。终于他倒下了,在他倒下的地方长出了棵棵大枣树,长出了亩亩花生田,长出了片片泡桐林。他死了,可依旧活着,躺在兰考深深的沙土里,依旧注视着兰考,滋养着兰考。
眼下的泡桐已不单是遮风挡沙的“保护伞”,还成为兰考人民的“绿色银行”:焦裕禄当年治理风沙的“农桐间作”模式,已形成了一个有着五百多家相关企业、产值100亿元,解决4万多人就业的“泡桐经济”产业链。如今用兰考泡桐制作的家具和乐器因为不易变形和音质优美早已漂洋过海,远销欧美东南亚,成为兰考县的两大支柱产业。兰考泡桐树的传奇经历,被媒体形象地概括为:“一棵树,一个产业,一种精神。”
焦裕禄在兰考只工作了475天,却把共产党人的本色诠释得淋漓尽致,用实际行动铸就了感天动地的焦裕禄精神。我们也应该在心里栽下一棵棵精神的“焦桐”,把根系伸向大地,让自己活出价值。                     
下午,雨仍淅淅沥沥。
我们在兰考的大地上穿行,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画卷:一座座绿树掩映的村庄,一片片花蕊绽放的果园,成方连片的农田林网、郁郁葱葱的泡桐林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庄稼。黄河故堤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当年让群众吃尽苦头的大面积沙荒,更是难觅踪迹。由点、片、网、带构成的巨大绿色屏障从根本上锁住了风沙。兰考大地到处呈现出“路畅通,渠相连”,“林在田边,粮在树旁,农林结合,林茂粮丰”的繁荣景象,焦裕禄的遗愿终于得以实现!
东坝头是黄河下游一个最险要的地段,从三门峡、花园口奔泻而来的黄河激流,在这里按照人们的意志,回旋了一个马蹄形,从巍峨的石坝脚下乖乖地折向东北,奔向大海。滔滔黄河历史上多次泛滥,给这一带留下了271个大大小小的沙堆。每当刮起5级以上大风,黄沙蔽日,天昏地暗,一夜之间沙丘就能搬家,举目黄沙茫茫,不见树木。眼下东坝头一带,茫茫黄沙已经不见踪影,眼底尽是一望无际的麦海。微风起处,漾起层层绿色的麦浪,一个个旧日的沙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刺槐林,极目望去,宛如飘浮在金色麦海里的一个个绿岛。
近年来,在焦裕禄精神的激励和鼓舞下,兰考发展步伐加快,主要经济指标在全省全市的位次大幅提升,经济社会发展和各项建设取得了新成绩,进入了新阶段。陪同的李县长如数家珍:“去年,兰考县财政一般预算了收入增长76%,增幅居全省第一,固定资产投资完成增长居全省直管县之首。近两年,改善民生的投入大为增加,用于城乡道路、城乡绿化、城乡文化医疗卫生教育等公益设施项目的资金达10多亿元,这些项目的实施,像春雨一样滋润着兰考千家万户。”现在的兰考,又有了新的描述:漫天风沙变为天蓝地绿,不毛之地变为产粮大县,农业为主变为工业支撑,外出逃荒变为邻家就业。
离开兰考的路上,我陷入了深思。
历史上的包拯和现实中的焦裕禄都是河南人民的骄傲。是当代中国最应该受到顶礼膜拜的人。但他们却都非河南人,都是异地做官,以献身的精神和不凡的政绩在开封人民中留下了口碑。使我深感诧异的是,焦裕禄和包拯任职的时间却惊人的巧合:都恰恰是一年零三个月。包拯于宋嘉嘉祐二年三月履职开封知府,到次年六月离任,任职刚刚一年零三个月时间。焦裕禄从调到兰考任县委书记,到他身患绝症辞世,任职也正好是一年零三个月。一年零三个月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在人的一生中也不算长。包拯知开封府,却是他一生中最负盛名的时期,“包青天”、“包龙图”、“包待制”等几个响当当的名称一直传颂至今。留给后人的是几天也讲不完的清正廉明的传奇故事。焦裕禄任县委书记,却是他一生中忘我精神的集中凝聚,“县委书记的榜样”的感人事迹从此在神州大地广为传扬。
“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中国古人也把精神层面的东西看得很重。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构成一个国家脊梁的不是实在的金钱,而是理想、信仰、抱负、美德的遗泽。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因为稀缺而变得更有价值、弥足珍贵,它们是社会的净化剂,是经济持续发展、国家长治久安的原动力。
焦裕禄就是一面镜子,一把尺子。我们党员干部应该深思:看一看焦裕禄,一事当前,是一已私欲当头呢,还是“百姓大如天”?比一比焦裕禄,调查研究,是高高在上做“墙头芦苇”,“三拍干部”呢,还是下到最基层,让群众把自己当做“跟咱一样的老百姓”,掏心窝,道心声?想一想焦裕禄,干事创业,是把“数字政绩”、“短期效应”、个人升迁当做头等大事呢,还是埋头做事,干出一番惠及百姓、功在千秋、碑在人心的事业?
大哉焦裕禄!他是我心中永远的精神丰碑,他那不朽的名字注定要影响我一生。


九寨沟,一次美丽的邂逅
◎ 赵洪亮
赵洪亮,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平顶山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和阳光一起陶醉》,诗集《驿路风景》。主编出版多本中学生用书。作品发表在《经典诗歌》《中国散文家》《中国诗赋》《诗刊》《辽阳日报》等刊物上百万字。散文作品获得全国一等奖。


翻开一帧帧卷面,九寨沟,在季节的风中,流淌着鸟鸣、花瓣、清泉的味道。一次美丽邂逅,让我清瘦的文字找到了快乐的解药,饮着阳光,去撩开她神秘的面纱。
十月,我的急切尚未站稳,便与满山的翠撞个满怀。清风白云,小松鼠飞快地拽走我的好奇,而静谧的峰岭松林绵延着万里江山。
走在木质通道,相约山林神秘的足迹,试着找找比央朵明热巴九个聪慧的女儿,想必那只是传说中的呓语。走进我思绪的,却是五彩静池,七色山花,还有野趣和溪水里枕着鹅卵石过日子的游鱼。
九寨沟,走进你,我只能这样说,每走一步都有惊呼的感觉,鸟群飞瀑,碧水幽潭山花烂漫,还有大片的彩晕,让我应接不暇。
走近你。水面很静,几只过路的鸟招呼着白云在水面飞过。风柔软着,滑过额头,仿若母亲亲手缝制的问候,暖暖的,有些异样。
走进你,连香树,不言不语,还有鹅掌楸身上,七八朵花苞点缀着也不吭声,松树下蹲着几朵可爱的蘑菇,让我一下子想把自己挤进秋天的怀里。
彩林清溪一路延伸,我的思绪不管停留在那一片叶子上,都会留下曼妙的颤动。我小心地,小心地跟随一只白天鹅逗留在海子。
九寨沟啊,请告诉我,是谁让我嗅到了海风的味道,我看到,群山和喜马拉雅一寸寸长高,时光挤走波涛,直到远古时期的秘密被翠海淹没。
石阶路上,风清,清风,思绪正密谋着一次突然,我想给所有的渴望一个惊喜。越来越近,我分明听到有飞瀑私语清唱,可峰峦叠嶂,一抹远山,依然垂钓着我的渴望。
山神达戈和沃诺色镆,拥抱在那个传说里,宁静祥和,我的梦不敢惊动,只是敬畏地走着。道旁的山花,紫的,粉的,黄的,嫩嘟嘟地开着,每走近一步,体内的幸福就会溢出一杯杯,快乐的笑声。
既然树正群海尚远,我就用镜头大胆地,摸摸紫山花的身段,听听山泉的回声,等回家的时候,好闻一闻这些沾染花香的诗句。
沿着光线一路走来,总感觉自己是一粒厌倦喧闹的蒲公英,白羽一样飘啊,飞啊,飞,我要感谢谁呢?是假日有约,还是多动症的风让我沉醉着,促成这一次美丽的邂逅。
来到开阔的则查洼沟段,我看到清风在阔大的海子上蹑手蹑脚走着,碰见好多五彩池水的清梦。那些辽阔的字眼一直干净着,当阳光点亮额头的时候,我感觉灵魂突然开了窍。
而我的灵感伫立在九寨沟的怀里,在听,听一页来自九个寨沟的经文,一任梦里的佛指点化我的茅塞,空灵 无我。


远逝的叫魂声
◎ 杨仲伦
杨仲伦,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散文百家》《老人春秋》《中州今古》《中国有色金属报》《中国旅游报》《河南日报》等百多家报刊发表散文100多万字,有多篇散文获奖,并入选《今日文坛散文佳作选》《当代散文精品选》等多部文集中。已出版《大地情韵》《我心中的红豆》《踏歌秋野》《乡思回韵》《吟啸行旅》《五彩风情》等6部散文集。


“狗娃儿,回来吧!”
“回来喽——”
“狗娃儿,回来吧!”
“回来喽——”
……
一声声凄凉悠长而忧伤的呼叫和应答声,穿透漆黑的夜幕,在故乡苍茫的原野上久久地回荡着。
这是我童年时代,经常会听到的声音,也就是被乡亲们称之为“叫魂”的声音,这也是在家乡的土地上已经远逝的声音。
所谓“叫魂”,就是家里有人生了病,特别是小孩子患了重病,或者高烧不退,或者是昏迷不醒,老人们认为,一定是患病者外出时冲撞了鬼神,被吓丢了魂魄,于是,就在漆黑的夜晚,由家里的两位长辈亲人,拿上病者的一件衣服,到村外的十字路口去将丢失的魂魄叫回来。
“狗娃儿”,是患病者的小名,农村人的小名都起得随意而俗气,甚至土得掉渣子,也可能叫“羊蛋儿”,也可能叫“臭包虫”,也可能叫“黑球子”……总之,叫魂时病者的小名叫什么,叫魂的人就喊什么。
叫魂时,一位亲人手拿病者衣服高声喊道:“某某某,回来吧!”,并用手拍拍衣服,示意丢失的灵魂赶快回到衣服里,另一位亲人则回应道“回来喽——”,就这样,他们一呼一应地从村外回到家里,病者的魂魄也就随着呼唤藏在衣服里回来了。到家后,叫魂的人将手中的衣服赶快披在病者的身上,就等于丢掉的魂魄被叫回到病者的肉体了。在叫魂之前,亲人们还会拿一枚鸡蛋裹在用水浸湿的纸包里放在炉火的热灰烬中烧熟,然后剥去了蛋壳让病人吃下,吃的时候,还要看看鸡蛋黄的颜色,如果颜色发红,说明病者的魂魄已经投了别人的胎,将会转世为别人的孩子了,如果蛋黄颜色较淡,说明魂魄还未投胎,总之,病者在吃鸡蛋时,亲人们都会怀着希望和期盼,庆幸病者魂魄被叫回来了,病者的疾病也能够马上痊愈。
在叫魂前,有时,会用最简单的驱邪法,家乡叫“擦一擦”,就是在一个碗里盛满清水,再拿三支筷子像搭三脚架一样,竖立在碗中,或者将一支筷子横放在碗口,另外两支筷子像骑马一样骑在横放的筷子上,然后,点燃一张黄表纸,一边在病者的头上绕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过路的神灵,娃娃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给您送上一份礼(即那张烧成灰的黄表纸代表冥币,那碗清水代表茶),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的娃……”然后将清水和纸灰泼到门外,表示已将附在病者身上的鬼魔送走了。
叫魂,在如今的人看来,是愚昧落后的迷信之举,可是,在几十年前,在缺医少药又贫穷没有钱请医生医治病人的偏僻乡野农村,家中有了病人,除了用艾叶灸,喝姜糖水,拔火罐这些最简单的偏方手段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甚至有的人家连生姜,红糖也没有,唯一的的办法就是叫魂、驱鬼,祈求神灵保佑了。叫魂是乡村人的无奈之举,但也包含着一股浓浓的亲情,也有一种精神暗示的作用,当病人在缺医少药无法医治的情况下,叫魂不至于使病人感到绝望,往往会因为叫魂而鼓起精神来,与病魔搏斗,最终战胜了疾病。
还记得我12岁那年,刚考上县里的中学,在开学报到时,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道路中断,河水暴涨,在我涉水过河时,被河水冲倒,虽然被同行的大人及时打捞上来,但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也许是因为惊吓,也许是因为受凉,一下子病倒了,在我回家治病时,连续几天的高烧,让我昏昏沉沉,全家人都为我着急,那时,医疗条件非常落后,除了刮痧,拔火罐,服偏方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发烧昏睡,具体怎么治疗的我都不记得了,但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妈妈焦急、亲切的叫着我的小名,为我叫魂的情景,似乎我的病就是因为妈妈叫魂而痊愈的,因此,故乡的叫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叫魂,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在2000多年前的战国末期写出的《九歌》,其实就是一篇招魂曲,其中,《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山鬼》等篇是在为神灵鬼魅招魂,而《国殇》则是在为国阵亡的将士们祭祀招魂,使之成为我国古代最杰出的爱国战歌之一,也是屈原爱国主义诗歌中的典范之作,请看,“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为鬼雄。”字字句句饱含着屈原为那些为国捐躯的英勇将士的赞美讴歌之情,试想一下,在那个的时期,还有别的什么方式能够表达诗人对爱国将士的崇敬情怀呢?另外,屈原还写了为自己招魂的诗篇《招魂》和为楚王招魂的诗篇《大招》,尽管这些招魂词除了《招魂》是写给自己,写给活人的之外,其他无论是为神灵,为将士,为楚王写的都是给死人叫魂,这与家乡为活人叫魂有所不同,但它是家乡叫魂习俗的源头是毫无疑问的。
我的先祖在春秋时期已经从山西洪洞迁居到江南的无锡,到战国时期,吴国已被楚国灭掉,无锡已属于楚地,文化习俗自然要受到楚国的影响,虽然,我的先祖在明朝时期到四川绵阳任官,后来迁徙至甘肃天水定居,至今已有19代了,可这种招魂的习俗却绵延不绝,流传后世。
了解了叫魂的历史,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用简单的思维方式,将其归之于封建迷信的范畴,如果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它无疑是愚昧荒唐的,但是,如果我们从人文的角度来看,它应该是我们的祖先曾经有过的一种生活习俗,是我们民族的一段厚重的文化积淀,它记录着我们先祖艰难奋进的历史,尽管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承发扬,但也不应该忘记叫魂的苦难往昔。
据长辈说,我们家族的男子过去从来没有超过52岁的。叫魂,并没有使我们家族长寿,这是不争的事实。还记得一位远房婶母,因为难产,采用了各种求神驱邪的发生都无效的情况下,请了十几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担架,费了十几个小时翻山越岭步行一百多里路,等送到地区医院时,人已断气,这是多么悲痛的遭遇啊!
现如今,生活好了,医疗条件好了,我的那些长辈们大都70多岁了,仍然身体健壮,精神矍铄。我的一位堂叔,今年已经年届八旬,已是四世同堂了,但依然眼不花,耳不聋,背不驼,腰不弯,和年轻人一样忙里忙外,活跃在田间地头。不用说,现在头痛脑热有医生,看病吃药有医疗保险,再也不用叫魂驱邪那一套了。我的大嫂去年偶然脑溢血,在外打工回家的侄媳,因为在北京医院做过病人的陪护,懂得救护知识,一边采取简单的救治措施,一边给市医院打电话要救护车,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到医院抢救而化险为夷。这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叫魂治病的习俗已经远逝了,可远逝并不是一件坏事,新陈代谢,事之常理,我并不对它留恋和怀念,只是希望家乡的后辈们在了解叫魂这种习俗后,能够更加珍惜我们现在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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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8:58 | 只看该作者
澜沧江,我的母亲河
                杨永平
  杨永平,云南省凤庆县人。凤庆县文联《茶乡》杂志副主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在漂泊和思念之间,我总是不经意地就把自己想像成一条江,一条可以在前进中无坚不催、势可破竹的江,也是一条温顺柔和顺逆境而流的江。我说的这条江,她的名字叫——澜沧江。
    据资料记载,澜沧江是中国西南地区大河之一,也是一条国际大河。她发源于青海省杂多县境唐古拉山北麓查加日玛的西侧,自北向南奔流直下,穿过西藏、云南,然后出国境,与国际接轨,改名换姓为湄公河,再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最后从越南南部入南海。我还记住了一组数字:澜沧江长2179千米,流域面积16.4万平方千米,占澜沧江—湄公河流域面积的22.5%。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要说的是上天的恩惠,让我出生在了滇西纵谷南部澜沧江中游一个叫做凤庆的地方。
澜沧江的上游我没去过,下游我也没走过,但流经我家乡的这段旅程却是实实在在地注入了我的血液深处、心灵深处、思想深处。我在她的轻呼中睁开眼睛,我在她的抚育中茁壮成长,我在她的眷顾中劳作耕耘。她是位慈祥的“母亲”,精心养育着家乡的稻谷、小麦、玉米,养育着家乡花草树木,养育着家乡飞鸟走兽家禽家畜,养育着我们这些依江而居,依山而作,依水而生的我的先辈、我的邻居和我们这代澜沧江儿女。
五千万年前,由于地壳的运动,在滇西这块土地上,印度洋和太平洋板块偶然相撞,撞击的结果是隆起了一群群高山,高山与高山之间是深谷。这些高山被划为横断山系。我的家乡就在横断山的折皱深处,境内群山连绵,山川相间,属于横断山余脉。澜沧江——我们的母亲河,从上游来到这里,被迫沿着这些山谷走向,曲曲折折,跌跌撞撞着,时而温顺地旖旎缓行,时而愤怒地激流勇进。携带着丰富优越的水资源一路奔流南下,浇饥灌渴、调温养气。奔腾跳跃间,不时分洒出股股支流,被勤劳的乡民引灌进山坡谷底布开的旱地水田。江水甘冽,浇灌得山田耕地肥沃滋润。流水充沛,五谷丰登,粮仓殷实,人民富足。也有不少流水渗进地底,或是蒸发到云层再变云成雨洒落山谷沟涧,最终被饥渴的的各种生物不同程度疯狂吸收,于是形成复杂的生态环境多样化的生物群落。榕树、云南松、余甘子(滇橄榄)、木棉(攀枝花)、秃杉、滇桦、华山松、滇樟木、杜鹃、地盘松等植物,依据山势海拔垂直分布澜沧江两岸,郁郁葱葱,密不透风。林间各种野花小草密密麻麻,粉状素裹,巧妙点缀,鸟雀野兽,呼朋唤友,嬉戏觅食。喝着澜沧江水成长的乡民,血液里流淌的是澜沧江水的灵性,他们用睿智靠山栽树、伴水开荒,依托丰富的水资源和山地资源优势,大力繁殖茶叶、核桃、花椒、竹子、蚕桑等绿色生态产业,“种植”出别具特色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经济效益。
说到澜沧江,不得不提一棵树——香竹箐锦绣茶祖。香竹箐锦绣茶祖是一棵人工栽培型古茶树,经专家考证,高10.06米,树冠南北11.5米、东西11.3米,其根径1.84米,茎围5.84米,是目前地球上最大最古老的人工栽培型古茶树。香竹箐锦绣茶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生命树”,它就生长在澜沧江畔,三千二百多年来,它一直默默地享受着澜沧江的哺育,默默地铭记着澜沧江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默默地繁衍着子孙后代。它的子孙沿着澜沧江一路繁衍,溯源而下,我们找到2500多年的双江勐库古茶树、1700多年的澜沧富邦古茶树、1300多年的澜沧景迈古茶树、800多年的勐海南糯古茶树。这些古茶树的存在,为“澜沧江流域是世界茶叶重要的发祥地之一”的论证多了重要的依据。资源也是机遇,勤劳的乡民们敏锐地抓住澜沧江流域得天独厚的宜茶气候环境优势,不断开发培育发展茶叶产业,在澜沧江四周种植了数百万亩新生茶园,茶园重叠密布,茶叶清香弥漫,将茶叶打造成了富庶一方的产业。说到澜沧江,还不得不讲述一条传奇古道——茶马古道。六百多年前,随着茶叶等地域物资的不断发展,以及澜沧江流域民众对外交流欲望的膨胀,一条承担着“生命线”意义的从滇南通往蒙化(今巍山县)、下关、昆明,北上丽江、西藏,直达印度等国家,南到缅甸的交通要道应运而生。在澜沧江两岸“魂断行人猿啸雨,心惊瘴毒鸟投渊”的险恶鸟道上,马帮清脆的铃声引领着茶叶、药材、山风野俗走向外地,中原内地的先进文化与先进技术又逆着这条茶马古道缓缓而入。澜沧江成为阻碍马帮来往的一个关隘,开始时,马帮过澜沧江都必须靠竹筏横渡。然而澜沧江水流湍急暗礁遍布,船毁、人死、马亡的事件屡屡发生。终于,在当地有识之士的努力下,一座肩负历史重任的桥在澜沧江上凭空而起,这就是有名的青龙桥。青龙桥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嘉庆十九年(1814年)、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两次复修,其后经多次修葺。桥全长93.52米,宽3米,桥身距江面高15.64米,桥体由16根铁索构成,上铺木板,两端各有桥亭5间,岸边有摩崖题刻数处。桥的建成,让顺下线比从思茅到无量山道好走多了,因此,来往的马帮再也不用舟楫横渡,真是“是几时混沌凿开,铁锁连环,万壑千峰通鸟道;将半壁河山撑住,金汤巩固,蛮烟瘴雨落虹流。” 桥修好了,一拨又一拨的马帮们唱着用艰苦饱蘸的山歌摇摇晃晃地渡江、滇红茶的创始人冯绍裘过桥到凤庆创建茶厂、中国抗日远征军过桥奔赴战场,因为青龙桥的咽喉地位,几乎每根桥链都沐浴过战火,日军的飞机也曾在桥边投下炸弹,这道青龙桥跨越着百年历史长河中一个个永恒的瞬间。因各种原因,青龙桥多次被毁又多次重建,但桥上的繁忙从未中断。上世纪80年代,随着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一条条乡村公路逐渐分担了茶马古道的历史责任。青龙桥下游不远处,人们建起了一座公路桥——莽街渡公路桥,公路开通,汽车逐渐替代了人走马驮的历史,这条茶马古道被淘汰出局,青龙桥也开始沉寂。2002年青龙桥下游的小湾电站开工,因电站蓄水的缘故,青龙桥和莽街渡大桥终于彻底完成历史使命,被拆除。现在接替它们的是另一座新漭街渡大桥。新漭街渡桥总投资约1.8亿元,主墩最大高度168米,主跨长220米,均为亚洲之最,设计车辆荷载为公路Ⅱ级。新漭街渡大桥虽然是凤庆最大的桥,也是亚洲第一深水桥,它主要连接沟通云南省凤庆县新华、鲁史、诗礼三乡一镇近10万人,它存在的文化意义已远远未及青龙桥。说到澜沧江,还不得不说一个人——大旅行家徐霞客。徐霞客老人为“余原疑澜沧不与礼社合,与礼社合者,乃马龙江及源自禄丰者,但无明证澜沧之直南而不东者,故欲由此穷之”,于崇祯十二年(1639年)八月初五——十五日,沿着澜沧江流向一路颠簸而来,从保山到腾冲,再从腾冲到顺宁(今凤庆)、云州(今云县)。在云州时,“前过旧城遇一跛者,其言独历历有据,曰:‘潞江在此地西三百余里,为云州西界,南由耿马而去,为渣里江,不东曲而合澜沧也。澜沧江在此地东百五十里,为云州东界,南由威远(今天的景谷县)州而去,为挝龙江(挝龙江即是澜沧江),不东曲而合元江也。”“于是始知挝龙之名,始知东合之说为妄”,“间有江右、四川向走外地者,其言与之合,乃释然无疑,遂无复南穷之意”。澜沧江疑问已释然,又因顾夫艰难,原来顾的脚夫又未到,便返回顺宁。在顺宁停留数日,购买胡饼,后出顺宁城北往澜沧江而去,“又下三里,过一村,已昏黑,又下二里,而宿于高枧槽,店主老人梅姓,颇能慰客,特煎太华茶饮余。”第二天,徐霞客老人带着“太华茶”的馨香筏渡澜沧江,到鲁史(今凤庆鲁史镇)啃着胡饼独自过中秋节,然后出巍山走回他的家乡。“澜沧江从顺宁西北境穿其腹而东,至苦思路之东,又穿其腹而南,至三台山之南,乃南出为其东界,既与公郎分蒙化,又南过云州东,又与顺江分景东。郡之经流也。”《徐霞客游记》里精彩的记叙,为凤庆的历史,为后人对澜沧江的考证,留下了一笔笔珍贵的资料。
今天,每一个踏上凤庆的人都会被澜沧江的博大精神、神秘厚重折服。澜沧江是凤庆的血脉,培育了凤庆厚重的历史文化、神秘的民族文化。凤庆,古为蒲蛮之地,故亦称蒲门。早在春秋战国以前,便有人类在这澜沧江两岸繁衍生活。最早居住在这里的被称做濮人,是今天的布朗族、佤族的祖先,继后有傣族、彝族、白族、回族、苗族、傈粟族、拉祜族等相继入境定居。明清两代,汉族才从南京、江西等地大量迁入。操着不同语言、不同生活方式的民族在澜沧江的胸怀里融会贯通,和谐共处,书写着一部民族大团结的绝美乐章。
沧江悠悠,每一滴浪花都是一部精彩传奇故事。商末,我们的先民濮人植树于澜沧江畔,撷之于家,制之为茗,并“献之于武王”。诸葛亮澜沧江边七擒孟获。为复明大业呕心沥血的龚彝、被朱德无帅题为“护国之神”的赵又新将军、著名翻译家罗稷南、舍身抗日的著名将领李文龙和胡彦、著名抗日县长张问德以及当代全国缉毒英雄吴光林都是在澜沧江喂养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代英雄豪杰。
涛声阵阵,每一颗沙石都是一道五彩斑斓的风景。和着沧江涛声,凤庆人民唱起优美的山歌、情歌,跳起多彩多姿的民间舞蹈。文人韵士自领风骚,诗词歌赋散文小说斗艳争妍。沧江两岸,文物古迹如若星辰。除蒲蛮部族所建的新华村牛肩山的勐氏石城及县城东的庆甸县遗址外,今尚有明、清两代留下的许多文物古迹,如凤城有由鸣凤阁、大成殿、大成门、棂星门、龙门等组成的孔庙古建筑群和文明坊(楼),城东有红龟山文笔塔,还有横跨澜沧江上的青龙古桥及石洞寺云岩双阁等,临沧市文管所还收藏有县境出土的战国时代的铜钺。古迹景点风姿犹存,每一个热衷历史文化和猎奇探游的人无不称奇赞叹。江水绵绵,每一次奋进都是一个创世纪的崛起。历史创造了茶马古道奇迹,创造了青龙桥的骄傲,现代社会的发展却又无情地将它们淘汰出局,不变的只有澜沧江。她的方向未曾改变,她的流量未曾衰竭。家乡的每一座山岭都是她的守护者,每一道沟渠都是她的杰作,每一个生命都是她的子孙。从上游而来,奔下游而去。不停息,不止步,不回头,不留恋。对于飞泄千里的澜沧江来说,凤庆只是她流经的一个不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小浪花。她的存在不只是为了她的诞生地,而是为了流过更多的土地。“向最长最远的远方永往直前,为更多更广的需要付出”是她永恒的信守。汇聚各方支流,穿越无尽险阻,用澎湃的姿势造就成功。当我一次次以各种方式穿越这条江,看着她奔腾不息的姿势的时候,我总是不由地要把自己想像成澜沧江,就是潜移默化了澜沧江精神,澜沧江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生命之水,更重要的是创造和超越的力量。就在今天,凤庆人民秉承了澜沧江的精神,历经磨难而信念愈坚,饱尝艰辛而斗志更强,以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和波澜壮阔的创新实践,重新书写世界著名“滇红之乡”、”核桃之乡”“滇红小镇”和小湾电站的辉煌。是这条数千公里的江,将家乡这个小地方与世界联系在了一起,澜沧江让我们有限的空间和人生呈现出无限的可能。
澜沧江是我们的生命形态和存在方式。
校对:杨荣昭  毛素梅

             
              
漫话商州
               何剑波

商州是一座充满传说的古老城市。
商州的神奇传说,源于商州之“商”的起源和演绎。传说仓颉在洛水之滨阳虚山下创造28个汉字后,因嫌不足又来到丹江河畔访山历水,寻觅造字灵感。一个冬日晌午,当他行至丹江源头东百里之处时,被江南岸边的奇山异峰所吸引,停步仰望,只见茫茫雪野之上,绵绵群峰之间,一山峰高岭阔,腰平脚直,形如人立,状若私语,由此感悟而造“商”字,这座山也由此称作“商山”,山下小镇取名“商镇”,镇西洲城也因而得名为“商州”。自古至今,每遇大雪初晴,商山犹如一银镶玉嵌的巨大“商”字吸引着众多游人,“商山雪霁”也以其景象迥异的独特魅力被列为“商洛八景”之一。
也许因了商州得名的神奇传说,也许因了“商山雪霁”的灵光辉映,商州自古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历史上曾有“尧帝葬子”、“舜帝封臣”和“四皓隐居”的美丽传说。商州是尧帝长子丹朱的栖葬地。尧是丹江流域最早的部落首领,他的长子丹朱英勇善战,勇武过人,在部落交战中多次破敌,屡建奇功,深得尧帝的赏识与宠爱,后在一次交战中不幸遇难,尧帝倍感伤心,就把他葬在山清水秀的商州粉青江畔,粉青江也因此改称丹江,这就是现在丹江名称的最早由来。商州是舜帝大臣契的封居地。舜帝时期,商地洪水泛滥,舜派大禹治理水患,大禹心系黎民,公而忘私,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舜帝大臣契因协助大禹治水有功,舜帝把商地封送给他。据唐《括地志》记载:商州东八十里商洛县,本商邑,古之商国,帝豪之子所封也。契在这里传授“五教礼仪”,教育人们君臣忠义、父子相亲、夫妇分工、长幼有序、朋友信义,引导人们从愚昧走向文明。商州是我国古代著名数学家商高的封居地。商高是黄帝二十五子的昆孙,周成王时封于商。他发明的“商高定理”在我国古代数学典籍《周髀算经》中已有记载,比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发明的“勾股定理”要早500多年,只是由于当时交通落后,东西方文化交流很少,商高定理未能及时传到西方,因而西方人一直认为“勾股定理”的最早发明者是毕达哥拉斯。新中国成立后,经过我国数学家的不断认证和宣传,商高定理的地位和价值逐步得到世界公认,这一点让人略感欣慰。商州是我国古代政治家商鞅的封居地。商鞅是战国时期秦国的政治家,他于秦孝公时期实施变法,废除井田制,统一度量,准许土地自由买卖。通过商鞅变法,秦国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综合国力日益强盛,到秦始皇时秦国终于统一六国而建立了我国古代第一个强大的封建制国家—秦朝,由此揭开了我国社会历史发展新的一页。商州是贤士“四皓”的隐居地。相传秦朝后期,秦始皇为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封建统治,大肆实施“焚书坑儒”,许多典籍论著被付之一炬,一大批文人学士惨遭杀戮。为逃避官府迫害,保全自身性命,秦博士唐秉、崔广、吴实、周术四位老人相约入商,隐居商山。因其年近古稀,白发皓首,人们称其“四皓”。秦亡汉兴,江山易主,汉刘邦改朝称帝后,曾召四皓回朝辅政,被四位老人婉言谢绝。后刘邦欲废太子刘盈,大臣张良献计刘母,邀四皓出山辅佐刘盈。刘盈即位后加封四皓以表感激,但四位老人依旧婉言谢位,辞官归隐,甘愿在商山碧野草栖穴居,终其一生。
清风浩浩,岁月悠悠,古老的商山见证了远古时代那感人至深的官场一幕,商山脚下的四皓墓向后人昭示着四皓贤达固守节操的高风亮节。

商州是一座美丽多彩的城市。商州的美丽,镌刻在每一座山的灵峰上,流淌在每一条河的碧波里。
先看城东的东龙山。相传舜帝出巡时,不幸驾崩于苍梧之野,他的两个爱妃娥皇与女英闻讯大恸,赶忙驾青龙赴湘地奔丧,因伤心过度飞至商州城东泪尽而逝,青龙便化做一座苍山守护芳魂,东龙山于是临江蜿蜒,犹如青龙汲水,山衬水映,形象栩栩如生。最为壮观的是耸立在山腰两侧的“龙山双塔”,据传,名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左右,商州修葺城墙,所用青砖要从60公里之外的龙驹寨运送,由于山路崎岖,运输不便,聪明的役夫们在龙驹寨到商州城之间排起一字“长龙阵”运递青砖,由于战线太长,首尾难以呼应,城里的砖已经足够了,但后面却不能及时停运,等到停运的命令传到龙驹寨时,商州城里的青砖已经多出五十多万块了。负责修葺城墙的官员就用这些多余的砖在龙山上修建了两座砖塔,以此奠基忠贞殉情的两个皇妃,于是龙山上就有了这两座巍峨高耸的古砖青塔。每当旭日东升,绚丽的朝阳与双塔一起映入丹江,塔影荡漾,江波流金,一江绚丽,两岸秀色,“龙山晓日”的独特景观,将大自然的天然神韵展现得一览无遗,也把商州的神奇与美丽阐释得淋漓尽致。
再看城西熊耳山,两峰相对,似熊竖耳,神形兼具,惟妙惟肖。夕阳西下之时,落日余辉之中,静静观赏熊耳晚霞,让人禁不住心旷神怡,浮想联翩。还有城南龟山状如寿龟,静心颐养。还有城北金凤山形似凤舞,跃跃欲飞。更有那被誉为“州城绿纱”的清清丹江绕城而过,千里浩荡汇入长江,把一江清水送往首都北京。东龙、西熊、南龟、北凤“四大名山”与清清丹江环绕城周,“龙山晓日”与“熊耳晚霞”相映生辉,将山清水秀的美丽商州映衬得多姿多彩,格外迷人。

商州是一座摇曳多姿的城市。商州的多姿多彩,融汇在广场建筑的风格内,洇蕴在广场文化的氛围里。一条丹江自西北向东南悠悠流淌,商州城也自西北向东南缓缓延伸,州城里的街也自西北向东南徐徐蜿蜒,街道边的广场也自西北向东南依次点缀。
古朴雄浑的商鞅广场立于城西入口处,东连城区繁荣繁华,西望秦岭一山青秀,北沿湖滨长堤与仙娥湖翘望,南依312国道与丹江相通,两面江湖相望,三边山水相间,巍峨高大的商鞅塑像屹立于广场中央,让整个广场平中见奇,旷中藏幽,在繁荣中彰显古朴,于镌秀中隐涵雄浑。温润清秀的望江楼广场伫立在丹江岸边,东西与丹江公园紧密相连,南北沿通江大道直通丹江,依山傍水,披绿衔翠,广场中心的望江楼格调优雅,造型别致,登高远望四周奇峰,俯瞰尽揽丹江秀色,“一江清水送北京”的大幅标语耸立江岸,把商州人的骄傲与自豪展现得淋漓尽致。典雅精致的文化广场镶嵌在北新街中段,别具一格的文化墙丰富多彩,小巧玲珑的古典式彩灯摇曳闪烁,灯柱上李白、韩愈、白居易等古代大诗人描写商州的诗句展示着古商州的美丽与繁华。临街立着一块造型别致的褐色大石,石上刻着“商州文化广场”的红色大字,让人想起《红楼梦》中青埂峰下那块神秘而充满传奇的宝玉灵石,想起曹雪芹笔下灵石上的“通灵宝玉”,想起“通灵宝玉”背后那一系列传奇美丽的故事。市井繁华之下,车水马龙之中,这样一块石头静静的站立在闹市中心,喧嚣中透出宁静,热闹里隐含清幽,去留无意,静观天边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笑看庭前花开花落,“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的雅士风格尽在其中。中心广场位于商州城的中心地,北新街横穿东西,中心街贯通南北,交通便利,地势开阔,集娱乐与严肃于一地,聚休闲与庄重于一处,是各种大型活动与公众聚会的中心。群众性的广场演出在这里频频举行,丰富多彩的广场文化在这里生动演绎,不拘一格、雅俗共赏的文体活动,使这里成为商州最繁忙最热闹最精彩最隆重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是耸立在广场中心那四只展翅高飞的白鹤雕塑,那是商州城的城标,也是商洛市的市标,更是商洛人昂扬向上、奋发有为精神力量的凝聚、浓缩和真实写照。因为这种精神的鼓舞,商州逐步融入了“西安一小时经济圈”,因为这种精神的激励,商洛顺利跨入了国家“关中—天水经济发展规划区”。在经济腾飞突飞猛进,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历史轨道上,商洛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不,她更象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在广阔的天地里穿云破雾,一路高歌,在蓝天白云之下,于栉风沐雨之中,谱写着一曲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雄美壮歌。
这就是如诗如画的商州,这就是如歌如情的商州,这就是如虹如练的商州,这就是我心中如痴如醉、梦牵魂萦的商州呵,是我一生说不完、道不尽、爱不够、忘不了的美丽商州。
商州呵,我心中永远的商州。
校对:杨荣昭  毛素梅


阅读上十岭
欧阳华
欧阳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中华当代文学会员 ,在江西省彭泽县林业局工作。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我爱山,故我是仁者。
                                             ——题记
    久居钢筋水泥闹市的我,应彭泽县诗词楹联学会会长朱直云老县长之约,慕名来到江西省环境优美乡镇——彭泽县上十岭垦殖场,重温那“碧水青山曲径斜,门外山川美如画” 的自然风景。同行的还有叶兆昆这位五十年代打成“右派”上山到上十岭的林业工程师,他在上十岭工作生活达三十一年之久,此次同行可谓是故地重游,感慨良多。饶振群老师,则是与上十岭毗邻的东升镇人,曾在东升中学执教二十余年,家族又与上十岭有联姻关系,此次同行可谓是走亲访友,一举多得。
    这是一个初秋的晴日,阳光灿烂。龙城双湖治理改造工程战鼓正酣,彭湖高速建设竣工通车在即,机声隆隆,热闹非凡。我们驱车绕道经太泊湖颠簸驶入彭乐公路。公路两旁一排排高大的绿化树木向我们频频招手,点头示意。九点半钟我们就到了上十岭总场。小憩片刻,在王场长的陪同和引领下,一路边走边看,尽情阅读和欣赏着这人间胜境——上十岭。
    当车子驶过上十岭大桥,送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层林叠翠的连绵群山。叶老满怀感慨地说:北面山上是我亲手设计指导营造的杉木人工林,现在一片连着一片,郁郁葱葱,而且大都划为桃红岭国家级梅花鹿保护区范围。王场长接着说:南面的是松阔混交林,属于国家生态公益林和国家级野生阔叶树林种籽采培基地。车行公路上,人似画中游。真有“东青山,西青山,东西青山相送迎,悦目又赏心” 之感觉。
    车子行至三角村前,我们弃车而行。来到红光水库大坝上,举目眺望。湖光山色,水碧山青,相映成趣,不禁使我想起“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的诗句来。王场长说:上个月省林业勘察设计院的技术专家前来上十岭实地勘察设计,并申报上十岭为省级森林公园,届时将水库改造成水上乐园。王场长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询问王场长说:上十岭境内有几座水库。他说:有四座。除红光水库外,还有三座,其中镜子岭水库还建有小型水电站。他点燃一支香烟接着说:镜子岭水库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哩。相传镜子岭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明亮如镜,光可鉴人。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时,曾兵败逃至镜子岭树林内躲避。陈友谅率部穷追猛打,追到镜子岭岩石前突然呈现出人唤马疾的影像,陈即刻随影像继续追去。阴差阳错,才使朱元璋侥幸逃过此次劫难。此岭便命名为镜子岭,一直沿用至今。听到王场长饶有兴味的描述,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朱陈大战的猎猎战旗从眼前飘过;咚咚战鼓声,从远古隐隐传来,并把我的耳膜敲痛。我想:上十岭座座水库好像高峡平湖,是大山的梳妆明镜;潺潺溪泉,是群峰怀抱里弹奏的最优美动听的琴声。
    王场长转身指着水库对面公路两边一幢幢新式小楼房的村子说:这就是三角村,今年初荣获江西省建设厅颁发的“最佳宜居环境奖。” 啊,好一幅挂在天底下美丽的田园风光画。“青山正补红墙缺,绿树偏宜屋角遮。”
    行走在小山岭、大芦岭、小芦岭幽静的石板古道上,我们踩着古徽商人逶迤的脚印,心灵碰击着历史文明的碎片,似乎聆听到明清时期徽商赶集推拉独轮车吱呀吱呀的声音。我轻轻放慢脚步,生怕与古人撞个满怀,惊醒那沉睡的山魂。
    在那四面环山,中间一片开阔地上,矗立着一株饱经沧桑的古板栗树,好似一把撑开了的绿色巨伞置于山野之间,郁郁葱葱,悠然自得。传说这是明清时期,彭(泽)湖(口)都(昌)至(德)望(江)宿(松)六县议事的“六音堂” 所在地。我驻足于林缘小径,久久凝视着这株擎耸于天地之间的古栗,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的诗句来:“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啊,好个“六音堂” 。睹树思堂,情何以堪?!
    踟蹰在林间小路上,初秋的“老虎” 丝毫没有下岗的意念,正儿八经地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神圣职责。云絮不知到哪开小差去了,看不到踪影。阳光移动着树叶的碎影,热气中透着丝丝凉意。复归自然的我,在深深吸了一口山气的同时,仿佛听到了大山的心跳,森林的歌声;感受到了大地的呼吸,虫草的低吟。我全然融入在大山的怀抱,忘却了人生经历的痛苦与困惑,尘事的猥琐与虚荣。
    “这叫白花木槿。” 王场长的话打破我的沉思。他指着径旁盛开的白花木槿说:“这花可入药,用冰糖煎水饮服可治头痛。”“此花还可做菜,非常好吃。” 叶老接着说。看到这开得正艳的白花木槿,我心中一阵暗喜 ,想起古人“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 的诗句来,抬头一望,槿篱楼舍,多么富有诗情画意。饶老师在与一位亲友叙谈后转身说:“我的几首诗词就是取材于这些景物的。”说着就吟起诗来。
    穿过一片板栗林,我们朝两面青山阅去,山顶上散生着一株株形态各异,虬枝傲穹的马尾松;山中部是一簇连着一簇的天然阔叶树林,墨绿,翠绿,鹅黄绿,满眼皆是绿;下部是一片连着一片毛竹林,或矗立向上,或俯首摇曳,蔚为壮观。我触景生情,忆起古人咏竹诗句:“竹本固,固以树德;竹性直,直以立身;竹心空,空以体道;竹节贞,贞以立志。”“食者竹笋,居者竹瓦,载者竹筏,饮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戴者竹冠,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 可见,竹之节,令人敬;竹之途,何其广。难怪苏东坡喜竹种竹:“宁可食不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难怪郑板桥爱竹画竹:“写得一枝清瘦竹,”“逢人卖竹画清风。” 胸有成竹,清风两袖。何等的淡定与雅致,景仰,景仰!
    临近中午时分,带着阅兴未尽的感觉,我们回到总场。张书记用上十岭农家宴款待我们。席间,炊事员说:桌上十多道浑素菜,除了炒豆芽是买的外,其余都是自产的农家绿色食品,酒也是自酿的陶令老窖,环保营养健康无公害,放心吃。此一番话,拨得满堂哄笑,大家频频举杯,开怀畅饮,情浓酒酣。
    午饭后,我们与场领导聚集一堂,举行了简短而又热烈的座谈。令人醒目的是挂在会议厅内一块块奖匾:有国家农业部颁发的“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区”;有江西省环保厅颁发的“江西环境优美乡镇;” 有江西省建设厅颁发的“江西人居环境范例奖、”“最佳宜居环境奖。” 等等。
    上十岭以其优美的生态环境而闻名遐迩,受人青睐。不仅是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区,全国无公害生猪标准化养饲基地,而且还是国家森林有害生物综合防治示范区,国家级野生阔叶林种籽采培基地和江西省山江瑚绿色食品试验场。多年来,他们利用山地资源优势,发展现代生态农业和循环经济,走猪沼果、猪沼林、猪沼棉、猪沼粮、猪沼渔等种养新型生态绿色环保生产的路子,使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人们安居乐业,社会和谐。
    阅读上十岭,好似阅读一部泛黄的线装书,口齿噙香;
    阅读上十岭,好似品尝一杯千年佳酿,韵味绵长;
    阅读上十岭,好似欣赏一幅美丽的天然田园风光画,美不胜收;
    阅读上十岭,好似观赏一座硕大的自然博物馆,满目琳琅。
上十岭,.“水送山迎人,一望一灿然。”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阅读乡村
           曹柏青
  曹柏青,字金坤, 1957年9月出生于湖北应城。系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艺术市场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群众艺术促进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青年报》、《安徽文学》、《湖北日报》、《长江日报》、《芳草》、《郑州晚报》《湖北作家》、等百余家报刊作品千余篇,30余次获奖并收录作品选。
  
村 树

树是村庄的标志。池塘边的杨树、柳树、桑树;村头巷尾的椿树、皂角树、楝树;房前屋后的槐树、桃树、枣树……任何其它地方的树都不像这样绿,这样茂密,把一个村庄掩映着,芬芳着。
村树的灵魂、精气,不染世俗纤尘,沐浴绿叶清香,聆听百鸟啼啭,才凝聚成这片脱俗的绿!这绿非树影映衬,而是庄稼人和万物灵光的汇集。这一片绿入眼,圣洁明亮;入心,荡涤灵魂。让一颗游离故乡的心,根一样回归大地深处。
伫立这绿的面前,我想起了儿时的往事:村子里的孩子都很顽皮,这是他们的天性。我爱他们清亮的眸子、天真爽朗的笑声,还爱叫他们的奶名:狗子娃、辫娃、叉口、丑货、小毛、丁点……这帮捣蛋鬼,经常到树林里玩跳房子、捉迷藏;去废弃的碾槽玩“摸鱼”的游戏;爬到树上掏鸟蛋、捉知了;摘果子、采桑叶、摘桑葚吃,把一双双小手、一张张小嘴弄得乌黑。一到夜晚,有的孩子从家里“偷”来手电筒,伙同这帮捣蛋鬼到树林中捉麻雀,把捉来的麻雀浇上煤油点燃,玩“点天灯”;去偷辫娃家枣树上的枣、叉口家桃树上的桃,还偷我家石榴树上的石榴吃。有时惹得辫娃的奶奶从村南骂到村北、从村东骂到村西。这时他们都会被爹娘的棍棒侍候、遭受皮肉之苦。我的奶奶对我这帮小伙伴很是慈祥,喜欢给东西他们吃,讲故事给他们听,教他们儿歌童谣,教他们采桑养蚕……奶奶对哥哥和我管教很严,不允许我俩玩“点天灯”、干坏事,更不允许偷人家树上的果子。要我俩做好事,做“善”事,长大后成为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汉子。
星光点点的夜晚,忙碌奔波了一天的庄稼人,喜欢在房前的大树下,摆上竹床、竹椅、条凳;吃饭、乘凉、聊天,疲倦与辛苦荡然无存。
我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高过屋顶五米多,一树槐花在风中婆娑起舞。白天有耀眼的阳光,夜晚有柔情的月光、飞舞的萤火虫、火焰跳动的油灯。这故乡的光芒,槐花的芳香,村树的绿,给我的童年升起生命的曙光!
奶奶总是坐在槐树下,纳鞋底、缝衣裳;纺棉线,织鱼网。奶奶一直忙着纺呀、做呀、纳呀、织呀,把疲倦和辛劳纳进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里;用自己的满头银发缝制希望,把喜悦、幸福一缕缕的编织成对子孙的期待。奶奶是村里“拿事的人”,红白喜事,乡亲们都愿找她商量;邻里闹矛盾的、家庭不和的,也来找奶奶评评“理”。在乡亲们的眼里,奶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她懂日月星辰,天干地支、金木水火土;她深知二十四节气与五谷丰收和传统习俗的血肉联系,六十花甲周而复始;她教村里的妇女用皂角洗衣、洗被,帮产妇接生;教大姑娘、新媳妇用皂角、桑叶、芝麻叶洗头,洗了的头发柔软蓬松,乌黑发亮,还有一股清香味。做米酒奶奶是一把好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很尊重她,景仰她。奶奶在乡亲们的眼里就是一棵大树,为我们的日子遮风挡雨,遮阳蔽日。
奶奶为忙碌的岁月、贫穷的乡村留下一缕缕背景。无论岁月走多远,我将铭记奶奶不同寻常的日子。
村树,悠然自得,叶冠如伞,绿得神圣,默默注视着乡村芸芸众生。顽强、善良的村树,你让我学到了做人、做事的道理;体会到长辈的辛勤与困苦,感受到乡村生活的艰难与纯美,孩子的活泼与天真,更多的是品尝到乡情、亲情的那种暖心慰怀的温情。村树啊!你一次次驱散父辈的劳累与寂寞,你像神灵一样感动着我……
那远逝的岁月,也都深藏在村树的背景之中!

油  菜

花朵的爱情在第一场春雨中拉开了序幕,蜂蝶信守着坚贞的约定,在旷野、山林、田间痴情地寻觅未了的情缘。它们的目光,掠过金灿灿的油菜花,折射出扑朔迷离的光影。
是谁不小心,弄翻了春天的调色盘,留下大片大片金黄的写意。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与春天对话,与油菜花一样金灿灿,在春天的合唱里,我是一个跳跃的音符。
蜂蝶柔弱的翅膀,惊不起油菜花浪的涟漪。没有风的油菜花地静谧耀眼。蜂蝶翻飞,忙碌采蜜、授粉;野兔像孩童捉迷藏一样躲进了树林;有野鸡时而掠过,时而在麦田里鸣叫;一条大黑狗在油菜花香的迷雾中,跑来跑去;蝉声还嘶哑在节气尘封的光景里;一辆大客车载着乡亲们奔驰在乡村公路上;布谷鸟在不停地为春天传递着欢乐;蛙们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中醒来,欢快地歌唱……
除了遍野怒放的油菜花心事重重,谁又能读懂油菜花的芬芳、沉寂呢?仿佛神秘春天的宿命,江汉平原上抽苔放枝的油菜,坚守着秋冬垂炼,骨子里的那份坦然和纯真,赶赴春天的盛宴。当一旦怀揣着岁月孕育的芬芳梦想时,并顺利地完成生命中最辉煌的升华,它们内心滋生的馥郁,已长成春天的高度。
乡村的风景,年复一年寂寞地铺展。请允许我与春天做伴,陪着一茎小草与油菜花为舞,阳光和雨露都是我想要的。穿梭的蜜蜂,你们哼唱的歌谣,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乡愁?
擦拭油菜花心中的泪痕,试图洞开油菜花心事的大门,是担心孕育着心腹中的胎儿,害怕连阴雨水溺湿了自己的产床,或被布谷鸟的啼声惊吓……很多猜测淹没在油菜无边的沉寂里,任凭油菜母体的血液,燃烧得比天际的霞光还灿烂。
我伫立在春天的身边,守望着乡村的风景,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风中弥漫,忽浓忽淡,幽幽袭来。置身油菜花地,我有被金光艳影接纳的通透自在。蝴蝶穿上花衣,杨柳拂过涟漪,牛在堤坡上啃草,炊烟袅袅升起……油菜花啊,因为你,我爱春天!因为你,我爱乡村!春天因你更加灿烂;故乡因你更加温暖!
春天在油菜花的枝头上堆积,越堆越浓,越堆越艳,渐渐引领百花盛开,高过春天的头顶。油菜籽的心事丰盈饱满,在辽阔的风中,轻轻晃动自己的成熟和妩媚。农人的一把镰刀利落地把成熟的愁绪斩断……油香倾泻,弥漫乡村,香透了乡亲们的心田。
油菜籽的一声叹落与提炼,芬芳在岁月肩头的使命感如尘埃般落定……
炊烟
玉琢粉砌的白云,遁走于蓝天一汪翡翠清波悠然里,那府河晨曦中沐浴的隔蒲桥,衬着女儿红酒似的湍湍河流,托出数处袅袅闲雅的炊烟。  儿时的我不曾千次万次的盼望着,盼望我家屋顶上升起着炊烟……。这里也有歌声,那是晨雾里牛的爽朗激扬的哞声,那是放牛伢骑在牛背上的小调歌谣。
炊烟尘封在乡村放牛伢的翘首仰望里。
炊烟有根,炊烟的根在乡村。
炊烟用感性的语言,讲述乡村曲折而动人的故事;以朴素的修辞,解读乡村的奥秘。
斜阳下,村树旁,乡道上,流浪的游子,驮着漂泊的辛酸、沉甸甸的思念远走他乡。炊烟,在岁月的时空中寻寻觅觅;纵然你从我的视线中,飘过千次万次,我依然读你,爱你。有谁知道?在遥远的他乡,你是温柔的恋人;在游子的心里,你是温暖的风景。归来的游子,望着炊烟踉跄的脚步,踏进村庄,把对家的渴望,装进梦的炊烟里,嵌进一首歌的忧伤里。进家的门槛,痕纹斑斑,那一刻,母亲的心,家人的心,柴草的心,心血鼎沸;饭菜的清香、炊烟的幽香,横贯冬日乡村的苍茫……
炊烟领着你眺望远方;炊烟带给你飞天的梦想。炊烟用善良温柔的心碰撞乡村孩童的生命;炊烟是清贫辛苦的娘,用敏感真诚的话语,安抚乡村每一个生命精灵。
炊烟升腾,翻开记忆,让耳朵贴着岁月的诗行,聆听娘那响彻的呼喊;让眼睛注视着屋顶袅袅的轻烟,感悟故乡那深沉的风景。
炊烟升腾,你会感受到时光的迷人、乡村的灿烂、儿时生活的多彩、现实生活的无奈。炊烟升腾,你会感受到少年的历史是那么的美丽,成长的过程是那么的震撼。
乡村的朴实与纯美,生活的简单与丰富,人世的炎凉与烦忧,都如炊烟一样幻化着,在你面前铺展……
乡村的演绎,一目了然。

烟雨

家乡的烟雨,迷迷茫茫,在季节的深处肆意飘逸。抬眼望去,满目飘洒,传递出怡人的意蕴,让人沉思怀想。远离尘嚣,独自倾听纯净幽美的雨声,我感到生命的乐趣不在于拼搏,也不在于成功,而在于一份难得的悠然。面对上苍和大自然的恩赐,独享天籁的幽美和宁静,我感到很美,很满足。
家乡的雨是随情任性的,一会儿细雨绵绵,一会儿大雨滂沱;时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阵雨,时而又是悄然而至的太阳雨。百种雨态,引人遐想,让人不知不觉地滋养出雨的情结,而且契合了中国传统文人在诗词歌赋中呈现的听雨情怀。
夕照青山,风卷旌旗,英雄拿云,壮士登高,铁马嘶月,金戈逐日,而我倾听雨声。
听雨的魅力迷惑何在?雨是国人不堪明亮心绪的最佳背景,是儒家思想的最好归结吗?雨是我们内心娴静安宁的信号吗?是文人独步倾听自抒胸臆的舞台吗?还是无法宣泻无处倾诉的场景?无论雨怎么张狂或缠绵,无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空终究会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坦然地展示她的辽阔、湛蓝和清澈。听雨是大幕低垂心绪上演的前奏,雨声能洗去粉脂、洗尽铅华、淘洗心灵。
倾听雨声,我浮躁的情绪得以平静;受伤的心灵得以抚慰;强烈的欲望接受净化;甚至对得与失、歌与哭、悲与喜、爱与恨、生与死……将会有全新的理解、体验和升华。岁月的积垢、尘世的污染、人性的邪恶,都被雨声清洗和淹没。只要你倾听雨声,融入雨声,热爱雨声,拥抱雨声,你就会舍末求本,去伪留真,淡泊名利,清静无为,博爱致远。
人生犹如家乡的雨,平淡寻常事,春秋匆匆过,潇洒到百年。人生浮游的天地间,须得为自己营造一个听雨的空间:楼阁亭台可听雨,茅屋瓦房可听雨;竹林芭蕉可听雨,池塘荷田可听雨;山色空蒙可听雨,大野苍茫可听雨……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是何等的纯净而神奇啊!时时听雨,融入天籁之中,你会风度凛然,离圣贤很近。当理想与现实产生巨大落差时,一种强大的力量源自内心的雨声和闪电,我找到了犀利的应世之态,那就是一杯清茶,几本好书,在雨声中咀嚼;一张宣纸,缤纷色彩,在雨声中点染;人世纷争与我何碍,下雨,即是超然物外的空灵,遁入雨声雨境中,随风化雨,此时的解脱忘情,百感交杂……少了许多红尘的喧嚣、杂念和欲望,我的心就会纯净起来?像空中的雨,潇潇洒洒。
老土陈旧也好,不合潮流也罢,从小到大,雨便是我心绪安宁、灵性召唤的密码,是我内心与自然的耳语,是灵魂深处的倾诉,或是茫然的哑言失语,是放下尘俗纷争、一切得失的独处。倾听淅沥的雨声,叹宇宙之无穷;俯视茫茫的雨线儿,觉天地之寥廓。
烟雨菲菲,芳草凄凄。至此,少年听雨歌楼上,是轻狂浮躁的不谙事;中年听雨愁滋味;而今听雨,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了然。一个任字,天命通达之后的放任,是人生悲喜淡然处之的豁达,是偷得浮生一点闲的愉悦,是命运沉浮坦然面对的随意……
雨后的山更青,水更秀。一只飞鸟把我的目光叼向远方,叼向雨声之外的寂静和辽阔……

荷韵

水之湄,柳之荫,荷叶争绿莲争艳;亭亭玉立,一片翠绿碧连天。此景宜人,静的凝固成画,动的摇曳成诗。
莲是我熟悉和钟爱的植物。我的家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荷藕、菱角自有生长的条件,池塘田野到处都是。印象最深的是鼓皮洼的两冲及大官塘,还有刘陈垸、郑洞湖,那一望无际的荷野。
荷花又称莲花、水芙蓉,其恬淡、清净、高洁的风韵,数千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喜爱。宋人周敦颐在《爱莲说》中赞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又是佛教吉祥圣洁的象征,佛祖以莲花为台座,以莲花比喻妙法。历代中国画家从敦煌壁画到宋画的《出水芙蓉》,从清代赵之谦的《白莲图》到现代张大千的《荷塘图》,都着力从不同的审美角度描绘荷花的冰清玉洁,天然淡泊的气质。在入世者眼里,荷是芳然而高洁的;一树一菩提,心似莲花开。在出世者眼中,莲又是超然而脱尘的。我想起宋人杨万里的诗句:“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我也感叹:卓然芳洁俏炎夏/碧水翠绿如诗读/莲子荷花惊艳开/不绝香韵作琴听。
家乡的亲人喜欢养莲种藕,对荷花、莲蓬情有独钟。鼓皮洼就有荷花地名,传说刘邦西进咸阳引兵登陆的罗家山,也叫莲蓬山。亲人们崇拜莲花,把莲花恭奉为图腾。祖先的骨头、叹息和梦想被莲蓬山悄然珍藏。长住荷香飘逸的东马坊鼓皮洼,每逢夏日,蛙声四起;风中绽放的一朵朵莲花,红红白白,婆娑起舞。
风吹荷塘,翠蔓飘逸;流水潺潺,渔歌互答;静观云水,倾听荷露;远眺长空,心境澄明。一枝一蔓,清纯脱俗;其俊秀飘逸的神韵,高雅空灵的气质,淡泊明志的品格芬芳了我的信念。
田野荷绿,日披映阳,夜缀星光。嗅着荷香,吃着莲藕、莲蓬长大的我,走过弯弯曲曲的田埂,只见禾苗的影子,村树的影子,藕花的影子随风摇曳,生机勃勃。自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昔日的鼓皮洼、莲蓬山早已成为机器轰鸣,火车奔跑,厂房、楼房、烟囱林立的工业区。由于水土污染,老家的莲藕产量低了,口感差了,煨不烂了……
烟笼村舍,月照四方。家乡烟雨,拍打荷风。池塘小河,波光粼粼。家乡的美景被泪水冲洗过,经诗文描述过。我站在家乡的幸福堤上眺望,天空蔚蓝,浮云雪白,风把十里荷花舞成一浪一浪的丝绸。这时,最好捧一卷诗经或唐诗,听若有若无的《出水莲》曲声裹满荷香从远处飘来。总有一些时刻属于自己,触摸由远而近的幸福;总有一个角落属于自己,用来安放忙碌疲惫的心灵,放飞浪漫惬意的快乐。恍忽间回到踏月夜归的孩提时:小伙伴们到莲蓬山上放牛、挖野菜、摘南瓜,烤红薯;鼓皮洼水中摸鱼踩藕,摘鸡头苞,摘莲蓬,打水漂;莲蓬山上,油茶树下,嬉戏打闹,跳绳跳房……打弹弓、打雪仗。童年的生活很苦,但也多彩多样,细细品味,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如同莲蓬山上的桑葚。
往事如烟。雨水把岁月和风声抱到怀中。伸手抓一把阳光,抓一把鸟声和荷花的芳香,我的心情难以平静。那代替黄泥小路的水泥路,四通八达,村村相连,连接乡亲们的心,连接鸡鸣犬吠和辽阔的憧憬……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墙缝里的小黄花
                                    胡雪蓉
胡雪蓉,四川省雅安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窗对面一堵矮石墙,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一簇一簇的杂草东一块西一团地生在墙缝里,简直就是墙面上活生生的立体装饰。那道开裂的口子里,一朵小黄花怯怯地在一个微雨蒙蒙的清晨悄悄地张开了柔柔的花瓣,我是在晨起推窗时无意间巧遇它的。看起来是那么孱弱,好像风一吹就会把它折断。看着那一小块淡淡的黄,在清晨的薄雾中那么弱小,又那么坚持地打开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暴雨如瀑,席卷了看似坚固的桥梁、河堤,河岸高大的树木,甚至房屋。瞬间平地起水,公路、街道成了水的世界,淹没了半个轮子的汽车辗起丈余高的水花。一切,都在雨里挣扎着。
  那堵老墙在雨里静默着,雨水顺着墙面流成一条条小溪。一簇簇的草倒是被雨水冲洗得油亮碧绿,生机勃勃。那朵小黄花,许是经受不得这般突来的暴雨,拦腰折了。小如拇指的花朵斜靠在砖缝上,花还没有完全张开,最外沿的花瓣已经掉落一些。很想伸手扶起花杆。从稍远处折来一根小树枝,再找来一根细绳,左看右看,想找个合适的角度插下树枝,扶起花杆。可又担心着这般柔弱、小小的枝干经受不住再次的外力,虽然,我是多么想看着她立起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静静地转身。
  很多天,刻意地避开那堵老墙。
  多日后一个天朗气清的黄昏,夕阳映照着山峦,红霞斑斓美丽,一切是那么的安闲恬适。
漫步于室外,享受着连日雨后青天空明的惬意。
  再经过那堵老墙,原以为那株曾经的小黄花即使整颗草不枯,花朵也定然因折断了枝干难以供足养分而枯萎了,本身她就生长在墙缝里,连泥土都没有的石头上。可令人惊讶的一幕深深刻入眼眸,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那株开着小黄花的小草依然从折了的枝干处倒伏着依在砖缝里,叶子依然绿绿的,花骨朵没有枯萎,多日的暴雨后,在这个夕阳美丽的黄昏,她全部盛开了。张开着一重重嫩黄的花瓣,小小的花蕊被簇拥着,一缕淡淡的清香弥散在四周。花瓣上还有几滴亮晶晶的露珠,在夕阳里泛着盈盈的光。
     我安静地站在老墙下,久久久久……任由黄昏的光晕渐渐逝去。
是否当痛成了一种常态,生命的力会变得愈加坚韧、顽强?就像眼前这株小小的黄花。
那么,死神如影随行,如蚁般蚕食着并不强健的肌体,消磨掉的意志得靠自己去建立。没有谁能帮得上。
纵然狂风,纵然暴雨。只要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只要还有一丝生的渴望。
还能够漫步在月下,数数天上的星星;能踩着第一缕阳光,听第一声鸟鸣;能看着风消雨停,哪怕伸出的手不能握紧一缕风;还能留下一滴眼泪,为这个世界感动着,希望着,即便痛着……
是的,只要能活着!   

               蜻蜓点水
     异常燥热的午后,突降的一场暴雨瓢泼一般,说来就来。雨幕笼着山峦田舍,稀里哗啦倾轧而下。顷刻间房前屋后碗口大的水流如溪四处乱串,低洼处的堂屋也积了厚厚的泥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暴雨过后,一切都被洗得干净清爽。玉米叶子泛着青碧油绿的光,暗红色的樱子挂满晶莹滚圆的水珠。原本卷曲打蔫的四季豆叶子在雨后的阳光里尽情地舒展开巴掌一般大小的叶片。有轻微的风拂过,地里玉米叶子簌簌作响。
坑坑洼洼的院坝里积满了水,大大小小的水凼泛着盈盈的光,一簇簇青草在水凼里悠悠轻漾。不晓得从哪里突然间飞来这么多的蜻蜓,怕有好几十只吧?五颜六色的蜻蜓盘绕在水面上嬉戏轻舞,时而疾飞,时而滑翔;时而轻扇薄翼驻留天空,时而低空盘旋轻触水面,“点”开阵阵涟漪。各色蜻蜓在院坝子盘绕飞翔,引得被大雨赶到屋角的母鸡带着鸡仔咯咯咯窜进了院坝的水凼里意欲啄食这些水面舞蹈的精灵。
刚刚会走路的小侄女看见满院子飞来飞去的蜻蜓,兴奋得手舞足蹈,直叫着捉虫虫。看见母鸡带着鸡仔满院子追着蜻蜓跑,她也张开双手蹒跚着满院子跑,简直不管大人们的紧张和惊呼。
看着鸡母不断啄食着翩飞的蜻蜓,小侄女竟然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喊着:“打鸡咯咯,打鸡咯咯……”。小侄女稚嫩的哭声和那一颗小小的心,柔软着混迹在尘世里已木然的思绪,心底深处仿佛有锥咬的微痛渐至明晰。抄起竹枝,赶跑了咯咯叫着的母鸡和鸡仔。
被惊飞的蜻蜓很快又飞回院坝里,有的绕着水凼低飞,有的栖息在院子旁的花草上。一只红蜻蜓静立在一朵开得正艳的月季花瓣上,嫩黄色的花瓣还带着几滴雨珠,欲落未落,在花瓣上颤微微的,几乎就要滚动起来。蜻蜓落在花瓣尖上,雨滴滴溜溜滚进了花芯里。雨后的阳光干净温暖,还有一丝丝的凉意。蜻蜓鲜红的身子在嫩黄色的花瓣上静立着一动不动,在阳光的背景里越加鲜艳夺目。四片薄薄透明的翅翼上,闪着莹莹的亮光。微风拂过,薄翅微微煽动着,那样的柔弱,好像就要被吹走一般。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幅静美的画,心底有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很小的时候就刻在骨子里的这个意境又跳出来,只是,这大山里没有荷,也没有静谧的塘,只是有淙淙流泻的清凉的山溪。
一直惊羡于杨万里《小池》的意境:新荷初出,似睡未醒,蜻蜓静立,微阳煦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睹荷的美韵,几尽半生却无法走出大山,走出溪声高树,月下之荷竟至于成了一个潜藏在心底幽幽的梦。在尘世中劳累倦怠时,翻出来,想象着那份似乎在江南才有的清韵,于月下独自品味。那俏立荷梢的蜻蜓,慢慢羽化成一幅定格的丽图,偶尔在这个醒不来的梦境里,悄然独嗅清荷的一缕幽香。
    墙角的枯枝上缠绕着正开花的豌豆苗。长又粗嫩的枝干挂满一串串紫色、白色的豌豆花。两只黑蜻蜓(或许应该叫花蜻蜓,我自然是搞不清它的属类,姑且以外形与之命名。)选择一朵开在一丛叶子后的花停歇。细长的身子上一截黑色一截黄色,大眼似乎透着暗绿的光。薄且透明的翅布满黑色网络般的纹路。张开双翅静立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凝重,肃穆。如果不去动它,几乎无法判断它的生命是否还在继续。小时候,总是会在枝头叶尖捡到死去的蜻蜓。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哪种昆虫死后有像蜻蜓那般的魅力。看见一只蜻蜓在枝叶间或草地上久久不动一下,轻轻捡起来,竟是早已苦干的躯体。它没有任何肉质类动物或昆虫死后的腐臭和邋遢肮脏,依然轻盈、干净、飘逸、美丽。张开的双翅像是准备随时翩然起舞。大概是喜爱蜻蜓这样优雅的死亡?记得小时候每每捡到蜻蜓的躯体,都会小心翼翼地找来花瓣,然后在向阳的坡上挖开一个小坑,极仔细地用花瓣铺好然后轻轻将蜻蜓放到花瓣上,再覆盖上花瓣,一点一点盖得严严实实,撒上松散的泥土,做成个小小的花冢。还要扯来青青草,栽在小冢周围。独自一人的时候,还会伤心地流泪。大致就是小时候心太柔弱,一直不忍看美丽的东西消失。极易伤感流泪便成了伤及身体的痼疾。纵或意识到这样的情绪并非好事,也难以真正从骨子里剔去。大约人就是这样的吧,明知应该放弃一些于己无益的东西,可,已经深入骨子的血性注定一辈子也在挣扎中沉浮。取舍看起来似乎很简单,要或不要,留或不留,好像就是一瞬间能决定的事,有时候却需要或许是整整一生的抉择。全然没有蜻蜓点水这般轻盈潇洒。
虽刚刚雨后,残留的清凉很快就被午后炽烈的阳光驱走。院坝里除了凹下去的水凼,平整的地方水汽很快就干了。炫目的阳光在蜻蜓的薄翼上跳跃。轻纱一样的薄翅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烁着莹莹的光。那只歇在月季花上的蜻蜓忽然凌空而去,像一抹夕阳消失于隐秘的山峰,忽而就不见了踪影。旋绕在院坝里的蜻蜓也悄然飞去。,只留下一抹阳光在小小的水凼里独自轻漾。
校对:莫景春  杨荣昭
  

丽江印象
张培华

张培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躺在昆明开往贵阳的车上,看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很有一种满足感。身体开始放松,脚也随着耳机里的音乐打着节拍。对面半透明的窗花下面,坐着一位红衣女孩,她目光深邃,皮肤细白,一手托着下巴,欣赏窗外的风景,阳光伴着车身的晃动在她脸上跳跃,鲜红的衣服格外耀眼,她就这样晒着太阳,看着远处。
       这红色让我想到了刚离开的丽江,一进城的暗红色浮雕,蔓延了整个城墙。上面,记录着丽江人生活的习俗。听一个男导游愤愤地说:在这里,一个女人能娶四个男人。周围一阵唏嘘,几个中年妇女更是红光满面,唉,真爱一个就够了。
往前走是水车。可惜人太多,照相纪念还要抢位子,还好我们安排的时间充裕,不用跟着导游屁股后面跑。惬意地踩在石板路上,突然听到一阵风铃声。赶紧跑过去,同行的湖南朋友大声喊:“不要跟丢了!”葡萄架似的长廊上挂满了许愿风铃,小草帽的顶加上一个铜铃,下面吊一块小木牌,或长或方或圆或扁,楷书、东巴、英文、法语,求平安保顺利祈爱情祝长久,方寸之间应有尽有。我踮起脚尖,伸长手指跳芭蕾一般拨动风铃。才知道,太多的祝福堆积在一起太吵杂。也许上帝没有那么多耳朵去听,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帮人们实现吧。
      在一家名为“龙抄手”的店吃饭,看着坐在店外河畔的纳西族老阿妈悠闲地在晒太阳,很是羡慕。
饭后。开始走。走着,走着,放慢脚步,睁大眼睛,看芸芸过往,看各式小店,看小桥流水,看天空天蓝……一束柔柔的阳光透过岸旁的垂柳,洒在斑斑驳驳、透亮的青石路上,洒在大石桥上。找了一家不知名的小店喝咖啡,只因为它的广告牌上写着:看书、发呆、聊天、晒太阳、拍拖,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大家懒散地把自己埋进大大的座椅,盯着桌上造型怪异的小摆设发呆,静静地倾听水的呼吸。因水成城的丽江,只有那些水中自在的锦鲤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恬静。桥是没有声音的,哪怕背负了很多、很多;石板也是没有声音的,尽管穿越了许多的朝代,世间的一切,幸福、沧桑,在此时此地只是一页写满了悠闲的信笺。
下午,听老板说从丽江可以骑车到束河古镇,大家一致赞同,第一次骑自行车过马路,幸好有大家照顾,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束河正在举办摇滚音乐节,到处都是刺耳的电子音乐,不免有些失望。
       再回到丽江的时候,四方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已经在纳西古乐中沉下去了。到处灯红酒绿,游走着的、闲坐着的、东张西望着的,多少孤男寡女和痴男怨女们,每个人似乎都在期待着点什么?思念着点什么?忘却着点什么?突然发现丽江古城就像一个久经风尘却依旧风姿绰约的女子,带着她谜一般的美丽进入你的视线。四方街不尽的流水,涤尽了她脸上岁月的铅华;纳西文化的博大和渊源,赋予了她足够的平和与包容;玉龙雪山的苍劲挺拔又孕育出她如男儿般的豪情和大气。夜褪去了她白天的朴素,化上浓艳的彩妆,一身中国红的旗袍,把她的身躯包裹得更加曲线玲珑。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四方街的石桥上,男人们,大都为她的成熟和性感所迷幻,想她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即使是久经了岁月的磨砺,以为生活不再有感动,遇见她,那颗冰冷了太久的心,也依然会荡起一丝骚动的激情。女人们,大都为她的美艳所惊讶,没想到竟有女子可以这样美仑美奂。她们除了暗自感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外,还把她视作了自己最大的情敌……在四方街上和纳西姑娘小伙围着篝火跳舞时,我再次被丽江的娇媚所俘虏。整个晚上,我感觉着她的艳丽,触摸着她的性感。
    丽江是一个符号,东巴古字一般难解。
   丽江是一场期盼,期盼着一场风花雪月。
   丽江是一道风景,风景中的你和看风景的他。
   丽江是一种归宿,喧嚣嫁给了宁静。
校对:陈平  陈顺

                            

柳湖神韵
                         金木行
  金木行,天津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夏初的五月,离开平凉那天,导游安排半天时间游玩柳湖,时间充裕,算作是休闲游吧。去往柳湖公园的路上,导游把柳湖的风景大略的介绍了一遍,柳湖之水来自暖泉,冬不结冰,旱不少量,在这缺水的陇地,柳湖宛若一弯明月,熠熠生辉。公园内尚存“左公柳”40多株, “柳中湖,湖中柳”是公园独特的景观,枝高叶茂,翠色参天。早就听说过清代爱国名将左宗棠当年在西北遍栽柳树的故事,近几天所见尽是满目的沟沟壑壑,粗犷而苍凉,实难与秀美的江南景色相媲美。没想到陇东竟然有着一座秀美的自然山水园林,不但自然景色秀美,还历经历史长河的涤荡,数更其名。 “崇文书院”、“百泉书院”、“高山书院”和“柳湖书院”这一系列的名字,向人们展示着延续千年的柳湖浓厚文化底蕴。游兴一下子炽烈起来。
上午九点左右,车子在公园门前停下,门楣上的匾额上是左宗棠手书的“柳湖”二字,苍劲飘逸。隔着院墙,望见柳荫葱茏,山顶高处是一长溜城墙,止于转角望楼处,有古代交通要塞和军事重镇的色彩,一下子把人带进苍凉久远的历史岁月。走进公园大门,一片开阔的水域尽现眼前,湖面上和湖对面的儿童游乐设施,色彩斑斓;透着现代气息,西望尽是婀娜多姿垂掉飘舞的柳梢,湖光潋滟,新园老园衔接的天衣无缝、新湖老湖珠连璧合。
园内游人不多,显得幽深而静谧,纳闷没有见到验票人员。问及导游,才知为免费公园。顺着湖岸的甬道左行,沿途古碑林立,尤以暖泉最为抢眼。前行至一空旷处,正在挥毫的华发老人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大家不约而同地驻足观看,老人左手提着五公升左右的塑料水桶, 右手挥动一米见长的拖把,水为墨、地为纸,肆意挥毫出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有人脱口念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在蘸水时,老人抬起头来回答一位游人的问话,自称书写的是毛体,老人精神矍铄,简单地回答了游客的问题后又怡然自得地沉浸到自己的书法世界中去了。
此时,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传来,逗引的大家循着歌声寻去, 在浓荫掩映着的一座宫殿型建筑前,大约四五十人的合唱方队正在演唱,仔细一看,成员全是退休老人。湖水、垂柳、园圃,小山、城墙,望楼被歌声萦绕,使整座公园透着四维之美。我们陶醉其中,尽情地享受着音乐之美。
倾听良久,绕柳伴湖而行,又是一阵歌声传来,高亢激昂、粗旷豪放、苍凉纯朴。走到凉亭处,一位身着黑色健美服的老年妇女站立凉亭正中,眉目传神,唱、作、念、打,专注而陶醉,凉亭一侧的围凳上六位老人各自拉着板胡、二弦子和二胡等乐器,神态各异,有的闭目陶醉,有的专注的盯着跳动的胡弦,有的摇头晃脑。啊,这就是秦腔,原汁原味的秦腔,人们说秦人饭食少盐寡醋没辣子可以凑合,生活中没有秦腔却没法过。今天,真正领略到它的魅力,再也挪不动脚步,此刻被古朴的民风浓浓裹挟,在这雄浑美妙的秦腔中,匆匆过客与这片家园的主人,宛若两股溪流,汇在一起激起一阵漩涡,情感的涟漪轻轻柔柔地荡飘开来,已无法分清孰为过客孰为主人,如同贾平凹笔下的“两个柳的湖和湖的两个柳”,此时,我们就是地道的西北人,亦真亦幻。
沉浸在秦腔里半个小时之久,我们如同贪婪的孩子,又被周遭的美景所吸引,恋恋不舍地顺着蜿蜒曲折的湖畔往前徜徉。前行不远,带着西域特有韵味的歌声《洪湖水浪打浪》从树影婆娑中的一个小亭传出。甜脆的歌声,使我们错把柳湖作洪湖,奇怪这里的歌声竟然互不相扰。好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一群至真纯朴达观的老人,好生羡慕平凉的市民百姓有着如此仙境般的消遣娱乐休闲之所。
沿着石阶上山,坡陡林密,曲径幽幽。径旁树丛盛开着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鸟儿安详地在丛间戏耍,面对行人不惊不惧,顽皮地在树梢间跳来跳去。登高远眺,墙外是高楼大厦,背倚城墙,脚下不足一米远的距离就是刀削般的陡崖。俯瞰整个公园,柳荫葱笼,湖光潋滟,柳影婆娑,掩映迷离,湖水倒映着白云蓝天,绿茵簇拥着湖水,游乐设施若隐若现,山雄水柔,湖水里的柳影宛如一个个妖娆妩媚的少女。绕湖的柳树伟岸而立,自然的美景与人工的雕琢竟是如此的协调,游人与市民乐于其间,一幅祥和画面。
时至中午,依依惜别柳湖,回眸身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竟带有一丝遗憾。那就是未见“柳湖晴雪”美景,心里想象着阳春三月柳絮如雪随风飘扬的场景,罩在如烟似雾之轻纱中。那秦腔的歌声,更是一番韵味吧!
校对:陈平  陈顺
                  

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

                           王印吉
   王印吉,60年代生于云南弥勒,从军27年退出现役,官衔至正团上校。中短篇小说、散文,散见于军地各级报刊。散文、短篇小说曾荣获首届“金剑文学奖”、“2009中国百篇散文奖”。出版散文集《大青树下》、《大围山下》和短篇小说集《红月亮》。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国际作家联合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去逛藏于深山的滇南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是我的心愿,一个在心里驻扎了多年的心愿。
初春的阳光,虽然大方而无私地倾注于大地,而连接云天的哀牢山深处,乍暖还寒,雾霭裹夹着轻风一旦掠过,丝丝寒意便凉透全身。带着莫名的好奇,下到乡武装部实施民兵整组的我,迈步跟随一位素不相识的赶马的哈尼大哥,向慕名已久的草皮街艰难地走去。一条隐隐约约、忽明忽暗的弯弯山路,紧紧困住我的双脚。我和哈尼大哥接连翻过几座大山,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全被汗水湿透。当陡峭的山路终于向一个平缓的山顶徐徐伸去,耳畔隐约传来猪崽撕心裂肺的哀鸣,我才意识到,神秘的草皮街已经在不远处翘首迎接我们。穿过一片太阳鸟嬉戏的水东瓜树林,炊烟和哀牢山特有的土狗肉香味牵制了我的嗅觉,拉直了我不守规矩、四处乱蹿的目光。但见一块长满一寸长的茵茵野草约有几千平方米的斜坡上,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杂货满眼。身着节日盛装的哈尼、彝、苗、傣、壮、瑶、汉……各族群众,或买或卖,穿梭往来,为隐蔽于哀牢山深处的草皮街,助长了几分热闹与繁荣。
在离草皮街一二百米远的山箐中,一股脸盆粗的山泉,清澈透明,从山顶匆匆奔来。遇到悬崖,去路嘎然而止,山泉控制不住前进的脚步,一失足,从几十米高的崖顶跌落,飘舞成一道晶莹剔透的瀑布。落地时,砸出一个方圆四五米直径的深坑。忙累了的山泉终于找到了歇脚之地,停泊在坑里养精蓄锐,再向更远的地方奔去。这池天然山泉,正好成了草皮街赶集者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生命之源。一个头包黑帕的哈尼阿波(老爷爷),从池中取了3竹筒泉水,背着向草皮街一个飘着沁人心脾香气的狗肉摊艰难走去。老远闻着土狗肉的香味,我急不可待加快步伐,沾满灰尘野露的双足,终于踏上了想往已久的草皮街。
中午12点的草皮街,是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段,前来赶集的山民,将用马驮、人背运来的香蕉、草果、小米辣、鲜猪肉、猪崽、土鸡、旱鸭子、草包土鸡蛋等货物,自发地在草坪上摆成两排。从外地赶来的四川人、浙江人和贵州人……将带来的塑料凉鞋、衣服、手电筒、电池、盐巴、味精……摆放在草皮上垫的塑料布上,举着小喇叭高声叫卖。这里少了城管,少了卫生监督员,更不需上税。山是集体的山,地是空闲的地。没有房子,没有铺面,没有货架,不存在租金,一切都是天然的,真正的自由市场。而满地摆的,却吃的、穿的、用的,生活所需品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只要兜里有钱,琳琅满目的货物随你挑、任你选。附近去乡集镇远、去县城更远的各族群众,每逢农历属狗日,就把山货运到这里出售,再购回所需的物品,图的是方便、省事和快捷。长年驻守在哀牢山深处的边防部队,负责生活保障的给养员,也赶着骡子到草皮街采购货物。
很多年以前,深居哀牢山的少数民族群众,把经商做买卖看成是丢人现眼的丑事。哪家的汉子要是到城里卖山货,全家人在寨子里都抬不起头来。他们需要盐巴时,就捉只鸡用背篓背到经常有人路过的大路边,拴住鸡脚,放在最显眼的地上。人则戴顶草帽,躲到路边的树丛中,瞪大眼睛,窥探动静。有从城里回来的人背着盐巴路过,看到拴在路边的鸡,立即心领神会,轻轻放一袋盐在地上,将鸡抱走。需要盐巴的人见放盐人走远了,钻出树丛,兴高采烈地把盐巴丢进背篓背回山寨。
以物易物的习俗,在哀牢山的少数民族中传承了上千年。如今,生活在这里的哈尼、彝、苗、壮、傣、瑶、汉各族群众,搭乘商品经济的快车,不停地驶向时代前沿。他们彻底摒弃了“饿死不经商、屈死不告状”的落后观念,走出家门,走出山寨,跨入商海,破浪前行。即使是地里种出的一把小葱、一个南瓜、一棵青菜……深山里野生的一粒山楂、一朵菌子、一枝山蕨蕨……他们也要把它採摘回来,翻山越岭背到草皮街上交易。
春日暖阳映照下的草皮街,摆摊设点做买卖的各族群众形形色色,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倌倌、老奶奶,下至八九岁的小男孩、小姑娘。城里的机关干部,也不时来凑热闹。偶尔,还有高鼻梁、蓝眼珠,脖子上吊着照相机、摄像机的外国游客,操着唧哩呱啦的异国语言,到草皮街这里逛逛,那里瞅瞅。不时对着好奇的东西,摆弄脖子上吊着的家伙。他们是哀牢山中一道怪异的风景,走到哪里,哪里就引来诸多好奇的目光。
来逛草皮街,我只是出于好奇。想看,想玩,想体味今天哀牢山人的生活。几百米长的草皮街,我虽然逛得认真细致,但不到一小时就逛遍了。想返回,又觉得还有事。说有事,又想不起是什么事。其实,是还未到草皮街时就直往鼻孔里钻的狗肉香味,一直挽留我,不让我离去。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山箐沟里背水的哈尼阿波,他正翘着尖戳戳的屁股往三个石头支撑的行军锅底下塞柴。呼呼地又吼又蹿的火焰,欢快地舔着锅底。翻江倒海的行军锅里,被苞谷杆烧烤得燋黄、裸露了一部分在汤外的狗头、狗腿子和狗肚皮,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浓浓的香味,四处蔓延,逗引得前来赶集的行人一个个吸鼻子咂嘴巴,口舌生津唾液直流。阿波的儿子、儿媳,一个忙于切葱、切野芫细和土狗肉,一个忙着抓米线。哈尼山寨的红米米线,色泽红润,煞是惹眼。几个汗流浃背的瑶家汉子,围成一圈蹲在草皮上,已经吱、吱——地开始大口喝闷锅酒,大口吃土狗肉。一个汉子抹一把油乎乎的嘴,两眼乜斜着阿波的儿媳吼道:“再加点小米辣,老板娘!小X失气呢!”阿波的儿媳抬来一碗用木圆臼冲碎的新鲜小米辣,在每个人支在草坪上的蘸水碗里各加了两勺。我找了块空地蹲下,要了一碗5块钱的土狗肉,一碗哈尼蘸水,打2两闷锅酒,学着瑶家汉子的姿势,嗞、嗞——地喝了起来。甘醇的闷锅酒,喷香的土狗肉,又麻又辣又香的哈尼蘸水,吃一回就终身难忘,吃一回还想吃第二回、第三回……我非常遗憾自己孤身下乡,没有性格和话语投机的同事或朋友。否则,将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背背篓的哈尼汉子,朝一个守着几个猪崽出售的哈尼汉子挥了一下手,喊道:“入,子八多!”(哈尼话:走,喝酒去)。守猪崽的哈尼汉子向依在马鞍上绣花的婆娘打了声招呼,与背背篓的哈尼汉子一同向狗肉摊踱来。吃饱喝足了,我起立伸个懒腰,又信步在草皮街上闲逛。心里有说不出的欣喜和亢奋。逛着逛着,一堆成串的草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可爱至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成串的带把的草果。于是,好奇地蹲下身去选购。我问卖草果的苗家大嫂,多少钱一斤?她说,两块钱一串。经打听,我才弄明白,山里人买卖不兴用秤。以个、把、棵、碗、串、堆……为计量单位。我喜爱地买了两串草果塞进挎包,到山箐里的瀑布下将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灌满,闻着山道上叮当作响的马铃声,朝我蹲点的乡武装部走去。
一路上,阵阵惬意涌上我心头。草皮街,草皮街上的各族群众,草皮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总在我脑子里闪现!
校对:陈平  陈顺


云南的山珍
杨继渊
    杨继渊,彝族,云南武定人。已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山里的诗笺》、《山地恋情》,小说散文集《山乡聆螺》,散文集《乡土三原色》、《天下武定记》。作品入选多种选本。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中共楚雄州委、州人民政府第一、二届“马缨花文艺创作奖”三、二等奖。
经过冬春漫长的干旱季节,夏秋之际的云南红土高原树林里就会冒出一把把微形“小伞”。红的是胭脂菌,黄的是鸡油菌,绿的是青头菌,紫的是牛肝菌……不是有“山珍海味”之说么?这些味道鲜美的菌子,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和经济价值,这就是云南的山珍。
    夏秋的云南红土高原多雨。雨季一到,到处湿漉漉的。雨,常常连绵地一下七、八天。那洁白如融化中的云团,也似乎浸满了雨水,被大风一刮,惊雷一触动,就会如天河开闸般地倾泻了下来。正因为雨水充足,云南红土高原的土质又肥沃,菌子也就特别多。
    夏秋的云南菜馆里,时令菜也全是各式各样的菌子:青辣椒炒干巴菌,大蒜炒青头菌,鲜味胜过肉类的鸡枞汤,香色味俱全的青辣椒炒牛肝菌……令人馋涎欲滴,食欲倍增。
如果你去乡间,吃菌子就不是小碗小碟,而是海碗来盛。一场雨后晴天,只要你上一趟山,就能捡回一大篮菌子。                                                            
最先出现的是香蕈。这肥美鲜嫩的香蕈,每朵都有小碗口那样大,巴掌那样厚。云南的森林茂密,无边无垠的原野是香树组成的原始森林。天长日久树林逐渐腐朽,一棵棵倒下,再经过日晒风吹雨淋,满山遍野的朽木上都长满了这种香蕈。很多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同胞捡不尽吃不完就用来喂猪,所以他们的猪连放屁都是香蕈味,猪肉更是散发着熏香……很多外地游客深为羡慕。谁说云南的少数民族在山上艰辛?他们可是享受着人间天上的清福呢!                                                                                           云南的高原雨,连下几天,叫“一拔”。每拔雨后,都能捡到鸡枞。鸡枞,是云贵高原的特产,仅我国西南和台湾所特有。它的形状像一把小灰伞,“伞把”特别长,深埋在红土壤中,鲜嫩无比。无论炒、炸或烧汤,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被推为菌类之冠。著名散文家汪曾祺先生对云南的鸡枞情有独钟,称之为“人间至味”。相传,大明王朝的皇帝朱由校专门派骑兵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传递,把云南特产的鸡枞沿着古驿道送往京城,供他独享食用。连皇后想尝一口汤,他都舍不得给。         
鸡枞不像那些单身杂菌,爱群居而不爱独身,一窝就是十几朵或几十朵,而且它一旦“定居”之后,世世代代不挪窝。只要发现了鸡枞窝,如果雨水勤,一年就可以捡好几次鸡枞。                                      
鸡枞中还有一种价格昂贵的菌种,俗称“山鸡枞”,又名松茸。这种鸡枞盆子状、肉质。近年来有治癌之说,引得日本商人蜂拥而来,当天收购当天空运回日本。“松茸”这个名字,是近年才开始叫开的,以前云南人只知道它叫青㭎菌。松茸成熟的季节是在秋天。每年八、九月,山上的呱呱鸡一叫,割草放牛的大人小孩就窜进青㭎林找松茸。松茸生在青㭎叶积成的腐殖土层里,颜色和老掉的青㭎叶差不多,极不容易分辨。但云南人有办法,只要发现有裂缝的地方,就知道附近有松茸。原来,那土裂缝是被松茸撑裂的。如今的松茸,也成了云南许多餐馆里的佳肴。食品店里也售有松茸酒、松茸礼品特产,只是价格昂贵些。        
菌中之王——虎掌菌,无盖无柄,极像老虎的脚爪趴在地上。菌体常见黑、黄两色,因长着淡黄褐色茸毛和虎皮纹路而故名。菌肉鲜脆,奇香浓郁。虎掌菌好吃难找,云南省境内仅楚雄彝族自治州和丽江地区的高山悬崖草丛深处才生长。                                    
虎掌菌含有丰富的胞外多糖,菌体不易破碎,且营养丰富,含有17种氨基酸和11种矿物质及微量元素。其中,7种人体必须氨基酸占总量的41.46%。它性平味甘,具有追风散寒、舒筋活血、降低血液中胆固醇和防癌保健等功能。                           
物以稀为贵,相当多的云南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虎掌菌。形异、奇香的虎掌菌历来被视为国宝珍品,是云南向历代朝廷进贡的贡品之一,被誉为“香茸”。虎掌菌与建文皇帝传说有关。相传,明代建文皇帝落难逃至武定狮子山,朱棣为绝后患,派刺客追杀到云南武定狮子山。刺客得知武定狮子山佛寺主持设宴请建文帝,便收买寺内做饭的僧人,在菜中下了剧毒。建文帝初食滇人美食,可口至极,龙颜大悦,饱食之后,去打坐念经,竟没有一丝中毒迹象。于是刺客大惊,旋转逃之夭夭。原来,是天上玉皇知建文有难,命黄虎星下凡,化为虎掌菌除毒增香,才使建文帝逃过这一劫。黄虎星走过的地方,留下脚印,就会变成虎掌菌,所以虎掌菌独独云南省武定县出产较多。虎掌菌这道菜便成滇味菌类的皇家菜。抗日战争后期,“云南王”龙云在昆明五华山用虎掌菌宴请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的陈纳德将军和夫人陈香梅女士,留下了中美友谊史中一段动人的佳话,也使云南虎掌菌的“赫赫虎威”远播海内外。      
去年四月,随海外华人作家采风团来云南采风的京城一文友回到北京后,打来电话不无遗憾地说:“我一直想着你们云南的菌子,可我去了一趟你们云南元谋土林、武定狮子山,也都没有捡到呀!”我笑了,告诉他,那是游人如织的地方,再说阳历四、五月雨水还没落地,是干旱的季节,哪会有什么菌子?如果有机会,雨季时你再来,我带你到附近的山野去走走,或者远去乡下,就会捡到许许多多的菌子!电话那头,又一次传来了他激动的声音:雨季时,我再来,我一定要来!                           
校对:曹矞  莫景春


历史遗落的契丹三叠
路军
路军,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笔名飘飞,飘飞的岁月,河北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马盂山——契丹始祖崇拜的神山,葱郁的森林广袤的草原,洁白如羊群的云朵写意蓝天,青牛白马的浪漫传说流传久远,一个令历史为之惊叹的马上民族从这里展开双臂,横刀跃马,叱咤北国的天宇。
我站在流淌了千年的土河边,我在寻找,寻找历史遗落的影像,我在遐想,我的脑海泛起朵朵涟漪。

青牛白马
英俊的白马王子沿着土河上溯,追寻青春梦想。他相信,在奔腾不息的土河上游,春花飘曳的草间,一定有一位纯情俊秀的女子在静静的守望,她痴情的目光飘过山川,马蹄声声催开豆蔻年华的摇曳心扉。
一辆踽踽独行的牛车背负着岁月的承载,吱吱扭扭的背后留下追寻的脚步,是谁凭栏远望,远方的土河流向何方?小溪水汩汩的细语,缠绵的情思化为天使的眼泪。她等待,在寥廓的原野深处,朝阳喷薄而出的地方,一定有一位洒脱英武的七尺男儿向这里一路追寻而来。他深邃的眼神早已经被一座神山慑服,远方天际的璀璨云霞装扮了她梦中的花园。
浪漫的故事在一瞬间的双眸对视中久久流传,奔腾不息的土河记忆一见钟情的浪漫誓言,相拥的背影走向马盂山。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筑起爱的温暖小巢(帐篷),与蓝天白云比邻而居。串串野花,潺潺流水,飘拂的清风中送来沁香,晨曦的鼓角吹破原野的寂静。纵马扬鞭的喧嚣与袅袅炊烟飘散天际,猎苑的弓弩射穿麋鹿时光的奔跑,阵阵嘶鸣嘹亮了勇士的豪情。一对归来的马队暂时收藏起幸福的痕迹,坐卧洁白的云朵里,只待妻子温热香甜的奶茶流润心间,如玉石温润的溪水,夜晚的篝火燃亮星河,祈求的匍匐虔诚的膜拜,倾听大地颤抖的回音。长生天的眼睛在暗夜中熠熠闪烁。土河水哗哗地翻卷幸福的涟漪,青牛白马的浪漫繁衍出八位英男,如散落北方原野的一粒粒种子,随风飘散四方,历经风霜的磨砺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八子的稚嫩双肩撑起坚毅的信念。马盂山的巍巍魂魄是给予他们力量的源泉,烈马的鞍鞯一次次地拴紧岁月的绳索,纵马扬刀的呐喊撕裂胆怯的云天,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驰骋铁骑扬起剽悍的狼烟!
我们不知道历史为何常常会沾满血腥的滋味,翻阅史册的双手会颤抖,凝注的眼睛洒落伤感。历史的动荡会改变世间一切美丽的虚幻。马盂山短暂的平静在鼙鼓争鸣中渐行渐远,烽火台的硝烟跌宕一段曲折的残酷诗篇,杀戮的剑戟横飞。白桦树的脊背刻印着善良与邪恶的殊死搏斗印痕,久久的镌刻,久久的昭示,最终倒下,化为尘土。

2、耶律阿保机
严冬风霜,盛夏如火,弱肉强食的丛林哪有几刻安宁?迁徙流浪,流浪迁徙,家园的白色帐篷仿佛漂泊不定的白云,任狂风肆虐的狂暴,辗转流徙,荣与辱的猎旗飒飒生风。你看,时空的战车吹响惊天的号鸣,八部的铁骑在历史的天空中高扬弯刀,生命的渴望眼神直逼苍穹,为了一个新生民族的未来。彪悍的风暴也席卷大漠的漫漫黄沙,骄傲的回声穿越时空隧道,沉重地撞击着岁月的遗忘。我们在寻找,血与火的洗礼催生涅槃。历经五百年的动荡纷争,历史的夹缝中钻出一丛丛智慧的小草,很稚嫩的招摇,指向神山,高扬的手臂汲取长生天的智慧与胆魄,晚霞映天的瑰丽涂满小草的额头。它已经睡着了,等待,静静地等待一个奇迹的诞生。
一道神光恍如太阳临世,漆黑的夜空惊异星河的黯淡失色,草原的篝火彻夜不息,苦涩的烟霭拥抱东方的朝阳。历史选择了他——阿保机,神秘的降世,神秘的失踪。仇敌很讨厌她的奶奶的絮絮叨叨的呓语,走出大帐的一瞬间还在乜斜晦气的眼神。谁又知道旁边土帐中蓬头垢面的孩童,他的胸中已经积聚起神山的能量,双目圆睁,如火烧灼眼前的污浊——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在世,还敢与之争锋吗?
神山永远不会老,亘古不变的坚毅已经升腾化为云雾,洒落群山,溪涧的汩汩流水,土河的喧腾延续生命的永恒。人间的滴滴玉珠就是感天动地的欢呼。
盘旋草原的雄鹰翱翔苍穹,俯瞰大地。北方的原野群雄逐鹿,室韦,突厥,越兀及乌古、六奚,乱世中祈望重生。中原王朝满目凋敝,自顾不暇,哪一个皇帝也无豪情威慑草原大漠的枭雄。于是,鼙鼓惊天,“拔发骑龙望斾旌,经年鼙鼓未休兵。” 浩劫杀戮,血流成河的草原在尘烟暮鼓中消失着颜色。
阿保机曾经长跪在神山面前,那匹嘶鸣长啸的战马俯下身子享受片刻的安宁。他眺望,寻找,祖先许下的誓言一定洒落芳香四溢的草原;他在回忆,眼前跳跃闪现的弯刀勇士高擎苍天;他在倾听,剑戟的碰撞搏击,弓弩的呼啸嘶鸣;他在流泪,浸泡的心房挣扎,泅渡。彼岸就是芦苇丛,一只只小船盛满了放飞的希望。
纵横捭阖的先哲声音响起,如洪钟巨鼓击穿草原的黑暗。他凝神思考,土河,潢河,长生天赐予的珍宝,择水而居,水能润泽灵魂。他忆起土河边那个农耕的汉子,镔铁的坚犁划破田野的脊背。秋天的原野殷红灿烂,那个汉子的土屋中还有几本残破缺失的书,拾起似乎能发酵起一个清朗的明天。
他明白了,他胸中的丘壑需要一个人巧夺天工的点睛,而那个人一定来自中原。

3、韩延徽
人生总有几次柳暗花明的瞬间,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预言一次次的上演。
韩延徽决不会想到他的后半生影响了一个民族的未来,一个令历史精彩纷呈、风云失色的契丹王朝的未来。饱读经书的少年幻想大唐盛世的再现,祖训“达则兼济天下”记在心间。晚唐的夕阳渐渐地落入天际,余辉残照,无可奈何花落去,仕进的路太遥远。
他的满腹惆怅与才思落成诗篇,捧在手中留下声声慨叹,一个人听到了北方原野深处的呼唤。虽然暴虐愚蠢,可是眼前这位儒风飘逸的青年还是令他眼前一亮,暗暗称奇。“你跟着我吧!你不愿做等闲之人,我也绝非鼹鼠之辈。”韩延徽走上了一条捷径,是许多文人雅士的梦想,在乱世枭雄的身旁辅佐,期待乱世谱写豪壮的诗篇。
韩延徽在刘仁恭的身边才华横溢,妙计迭出。刘仁恭的地盘越来越大,他的官职屡屡升迁。刘仁恭也越来越骄狂,不可一世的睥睨群雄,几次征战后他在幽州站稳了脚跟,开始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刘仁恭色迷迷的眼睛盯住了幽州城外的大安山,风光绮秀,云雾缭绕。若有一处行宫立在云端,岂不可以长寿万年?他想着想着,醉眼迷离的进入梦想。
第二天一上朝便向百官提出此建议,众呼英明,只有一个人在默默不语。韩延徽明白,夕阳的光辉就要垂入森郁郁的群山。他隐忍下来,与冯道一样,寻找机会。他相信北国的天空群星闪烁,一定有最亮的一颗闪耀天际。
刘仁恭没有想到捆住他的竟然是自己的逆子,荒淫而吞咽的果实来得迅疾。刘守光手指一挥韩延徽:你就做我的幕僚吧。刘守光的为人韩延徽很清楚,可是选择幕僚的权力他没有。他轻轻一叹,仰望北国的天空,俯瞰中原。他成竹在胸,他说:自古合纵连横者得天下,我们何不联合契丹?歃血而盟,稳固后方,寻机指戈南下,一定中原!刘守光惊呆了,这等好事求之不得,而将梦想成真,快哉快哉!
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一列马队飞出幽州。滚滚尘烟隐没天空,塞外西风古道,荒草连天,雁群南归。韩宴会的铁骑一点点如群蚁消失在北国的地平线。“面见 ‘天皇王’,跪下行礼!”韩延徽蔑视冷眼,一拱双拳:“我乃天庭子民,只上拜天地,下拜吾皇。自古云:夷夏有别,尔等夷族岂可受拜?”句句如箭镞直刺阿保机的心窝。“你太小视我契丹的镔铁弯刀了吧!口出狂言就不怕成为刀下鬼吗?”阿保机双目咄咄逼人。“若怕成为刀下客,我也就不会奉命出使了!”韩延徽铁骨铮铮。很奇怪的韩延徽,在呆霸王刘守光面前显得谦卑礼让,一来到草原就忘了自己的任务吗?“那好,你想做苏武,我成全你。我的神山有无数彪悍的战马,你来放牧最好了!”如短兵相接的一见湮灭了出使的誓言,韩延徽被囚马盂山。
夜幕四合,韩延徽的双眼透过帐篷的天窗,寻找天宇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他在哪里?我还要寻找多久?他夜不能寐,耳畔的刁斗金柝阵阵飘来风寒。那个阿保机看起来亦不过一介匹夫而已!可叹可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门被守卫打开。铁链子哗啦啦的坠地声还没有完全消失,一个英武的彪悍勇士站在他的面前。韩延徽惊呆了!这不就是与他唇枪舌战的阿保机吗!“你守节不屈,说明你是个有德行的人,我为什么凌辱呢?这次待你以礼,希望你留下来。”阿保机俯下身子,在向文明顶礼膜拜。浴火两重天的感觉来得太迅疾,太不可思议,使自己判若两人的就是眼前这位契丹领袖吗?
大帐中彻夜长谈。“我契丹需要你这样的赤胆智勇的谋臣……”走出大帐,晨曦的天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还在闪烁。
答案就在韩延徽的脑子里,阿保机离不开韩延徽,三国时刘备也离不开诸葛孔明。
春天来了,土河,潢河,河岸的肥沃田野中悄然竖起来一节节树桩,嘿呦嘿呦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来。这群北归的汉子的双臂抡满了希望的彩虹,迁徙流浪的脚步停在这片水美秀气的山川。这是翘首以待的新家园,是生命灵魂归宿地。作坊间的炉火映红了天,烧灼掉契丹民族的一些野性。滚烫的铁水奔流,奔流出划破希望田野的沉重铧犁。彪悍的战马狠劲地拉出农耕的文明收获。
秋天的北国粟米黄灿灿的闪耀金光,阿保机的梦想飞上了蓝天。韩延徽对阿保机说:“胡汉分治才是永远。”于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在北国的茫茫草原诞生,南北两院成为一道奇景。韩延徽辅佐耶律德光时,两院变成两官。北官金花毡冠,黑衣长裤,南官锦袍金带。韩延徽的智慧之光熠熠生辉,他向阿保机献策:“营都邑,建宫殿,正君臣,定名分,法度井井。”一个彪悍的马上民族的血脉里流淌起中原文化的因子,令历史风云失色的民族叱咤纵横。
一个秋雨如烟雾霭朦胧的清晨,我驻足在土河边。我在寻找,我试图倾听历史的回声!那回声充满智慧,我是否读懂了遗落的诗篇?
校对:曹矞  莫景春


恩  师
陆天成

教师节又到了。每到这个节日,我总是想起中学时的黄老师。
那时我们风华正茂,像一群欢悦在草坪上的鸽子,对年龄根本没有概念。只觉得黄老师看上去已经很老,头发灰的灰白的,长长瘦削的脸庞上皱纹密布,一副酒瓶底儿似的白色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他批改我们的作业时把镜片推到额角上,鼻尖几乎要触到薄本上。当时我搞不懂,既然这样,就不戴眼睛好了。而当他把镜片推到额头上时,我发现他的眼袋下垂得厉害,眼珠鼓凸得厉害。
也许因为他其貌不扬,起初同学们都不怕他,上课时随意得很。可他却认真得近乎严厉,遇到哪个同学不专心听讲,他会立即停下课程,用那嗓音略沙喉音很重的苏南普通话讲一番 “书到用时方恨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说到动情处,他脸色发红,眼睛潮潮的。每每此时,课堂便鸦雀无声。
黄老师古文功底极好,听他的古文课简直是一种享受。他喜欢引经据典,深入浅出。遇到课文中关键的词语,他并不主动讲解,而是让同学们自己体会回答。凡有意回答的,他都一个个请到。如能得到他满意的答案,他的镜片后面总会闪动一种特有的光芒,就象武林高手发现有长进有悟性的弟子。他说,这样教学能使学生勤思考多动脑,能牢牢地记在心里。如果你一讲而过,学生很快就会忘记。
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他教我们作文。每次上完作文课后过不了几天,黄老师总要把最佳的几篇打印出来,让同学们赏析,再把他发现的常见的毛病一一指点出来。我是班长,他对我自然就严格。遇到我的作文写得不理想,他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帮我分析原因,指出缺陷,从主题提炼到谋篇布局悉心指导。每到此时,我总觉得,他慈爱的目光就象那片清朗的月辉。
有一次他对我发脾气,使我终身难忘。他的书法绝棒,担任我们书法兴趣小组的指导老师。我写字只求好看,像跳舞的小姑娘,他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他说,书法讲究的是抑扬顿挫,讲究的是韵味与笔锋。而我总学不到他的真谛。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屡教不改”的毛病。有次,我写“学”字,落笔时又写中间的一竖。他大声训斥我:“我说多少次了,要先写左面的一点,这是不用心思的表现。”说罢,用他那青筋爆凸的手捏着我的手用力往下一点,弄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脸一阵红似一阵……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也老了。回想起来,我这一生在文学和书法创作上能有所长进,都得益于我的恩师。可他在那场浩劫中也难逃厄运,造反派把他当着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黑样板”、“臭老九”无休止地进行批斗。在贫病交迫中不久他便去世了。可我没能参加他的追悼会,没能向他表达我的绵绵师生情。这将是我的终身遗憾!
校对:曹矞  莫景春


我与周纲先生
李跃平
李跃平,四川乐山市人,1963年生,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以诗为主,兼散文、小说和报告文学,常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或发表或收编或获奖。著有诗集<<最后一片绿叶>>。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乐山市作家协会委员,五通桥文联常务委员,现供职于五通桥区规划和建设局。
乐山有一本新创刊的杂志《沫水》在全国产生影响,主编便是周纲先生,这位在五十年代曾以诗集《山山水水》蜚声诗坛的著名诗人周纲,新时期以来,文思泉涌,佳作迭出,成为乐山新时期文学的一杆旗帜,然而却无缘相见。那时我正二十来岁,有一股牛犊劲,也尝试写一些诗文寄去,但不是退稿便是石沉大海,这让我有了拜见周纲先生的想法。
五通桥有着悠久而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着深厚而肥沃的文学土壤,后来办起了一家书店,取名为作家书屋,专卖《华夏诗报》《黄河诗报》之类的文学书报,据说该书屋就是在周纲先生的帮助下创办起来的。每每有空,周纲先生总爱来书屋座阵,这位与乐山血脉相连的中国现当代诗人,让不少文学青年屁颠屁颠的跑去,那时我还在老龙坝上学,一有机会就骑一部铃子不响全身响的五羊牌自行车来书屋,以便当面请教,但时运不巧,总是错过相识的机会。
八十年代初期是一个文学狂热的时代,翻阅当时的报刊,凡有征婚的,都会写上热爱文学的字眼,大多数小青年在当时都有过文学的梦想,追求文学成为一种时尚。后来五通桥成立诗书画院,我见到画家鸣皋先生,他送我两本周纲先生的诗集《大渡河情诗》和《黄金马蹄》,他的诗曾经影响了乐山一代诗人,然而这两本珍贵的诗集,却让我的诗弟小胡横刀夺爱,借去不还,最后只好用一套《鲁迅全集》才换回一本《黄金马蹄》,而《大渡河情诗》至今不了了之。
五哥车祸罹难,他的挚友亨山兄常来我家装裱字画,他长我10岁,是一位非常友善的兄长,偶尔我也和他谈谈文学,无意间,我便流露出想拜见周纲先生的想法,因无人引荐,心中充满了苦恼。亨山兄见我着急,便随口说道,你把诗歌整理一下,我请周纲先生帮你看看,我和他熟。亨山兄一席话,让我不胜惊喜,赶紧从习作本中抄好50首诗歌,请亨山兄带给周纲先生。
诗稿带走之后,我有些后悔,我那样的文字好意思见大诗人吗?果然不出所料,周纲先生把读后的意见写了一封长信寄给亨山兄,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周纲先生在信中谈的很详细,指出了诗中存在的不少问题,连诗稿中的错别字都作了修改,我从亨山兄手中要回了那封信保留至今。
其实我是非常自卑的,特别是那封信更打销了我面见周纲先生的勇气。有一天,我正在车间干活,满身油腻,妻子打来电话说,周纲先生要来五通桥看你。接完电话,我顾不得多想,赶紧请假回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来到四望关码头,鸣皋先生已先我一步在那里等候。我刚刚一到,周纲先生的车到了,他和夫人王孃及四个和我差不多的青年一同下车。我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和周纲先生一行去了茫溪河边的休闲阁喝茶。
休闲阁环境很优雅,周纲先生要了两壸上好的茶。周纲先生、鸣皋先生和我三人关进了一间雅室,三个小时的时间内,周纲先生谈到了很多关于文学的话题,从文学流派到写作技巧,提出我作品的不足,又阐述他对我的希望,不要为赋新诗强说愁。在聆听周纲先生教诲的过程中,我的眼睛里一直充满了泪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为了一个文学后生,不惜身体,侃侃而谈,让我好生感动,以至于后来的饭局让我喝了不少酒,要不是鸣皋先生保驾,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家。
接下来,我便常常去周纲先生家,当面聆听教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我的诗风文风有了较大的改变,一些诗文还登上了大雅之堂,这都缘于周纲先生的帮助。作品发表越来越多,心中就有了蠢蠢欲动的想法,我厚着脸皮去求周纲先生推荐我加入省作家协会,成了省作协会员,如果放在今天,我真沒有那份勇气。
因诗而荣,也因诗而穷。1997年,我下岗了,下岗不到一个星期,周纲先生便来五通桥看我。记的那天正是五通桥的传统龙舟赛,因我无心看,周纲先生便陪我在人和宾馆的茶楼喝茶,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我已记不清了,从记忆中能够确认的大概只有鸣皋先生,大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我也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
一场变故,让我又一次走到了绝境,2000年的夏天,我已经丧失了奋斗的勇气,妻子说,你去找找周纲先生吧。8月5日,我请周纲先生夫妇来五通桥,不料他却带来了一帮人,我们在朝峨山庄摆开了架势,由于许多人我并不认识,几次想要说出的话却无法说出口,这让我闷闷不乐。周纲先生夫妇也不在意,原本是我请他们的,王孃却抢先付了钱。同月底,我独自一人直接去了周纲先生家,向他倾诉生存的无奈。周纲先生听完之后也沒有多说,脸上也毫无表情,只见他走进书房,拿起电话同各地的友人通话,也许是运气好,第一个电话便打到眉山他侄儿黄瑜哪里,黄瑜正在一家公司担任人力资源处处长,立马同意我去,开出了很高的工资,让我解了燃眉之急。
后来回五通桥后,我主持成立区作家协会,创办《五通桥文学》杂志,周纲先生亲笔题写刊名,并来五通桥给予指导,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周纲先生和市作协副主席胡佑科女士还帮我找区上有关领导要办刊经费,让《五通桥文学》杂志走过了几年红红火火的时光。
转眼间,我和周纲先生相识快20年了,关于他的话题太多太多,今天摘落下几个片断,献给这段亦师亦友的岁月。
校对:叶 子



               
我去了梦里的地方
沈晓密,1960年生于上海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会会员。
就像身沐冷雨,到底等来了太阳,也像身染疾患,到底等来了死亡。一个身心疲惫的日子,上司说:你可以休假了。我把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告诉了妻子,妻子随即发来短信说:出去走走吧,给心也放个假。这个粗心的婆娘,这次倒是切中了我的脉搏。
  好久了,我的脑子里总是纠结着年少时那段惶茫潦倒的往事,深夜里经常做着离奇古怪的梦。我梦见父亲在月光下勾着身子,一群造反军失控的手脚落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猛然站起,造反军顺势倒下,可怜兮兮的父亲瞬间变成了吸纳神力的大侠;我梦见母亲挽着竹筐,带着我登上山顶采拾野菜,毒蛇缠绕了我的身体,我的全身尽是紧梆梆的恐惧,母亲弄死了毒蛇,于是野花的香气又钻进了我的鼻孔。大梦醒来,头上那盘蚊香依然青烟缕缕,路灯的微光被窗帘逼成条状,屋子里也神秘起来。看来,梦与现实终归有一些必然联系,我不晓得梦是怎么一回事,弗洛伊德晓得,但弗洛伊德早已白骨化为红泥。算了,还求证什么呢?
   我把梦里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别想往事。想往事痛苦。母亲说得对吗?往日的痛苦似乎是一杯烈酒,不喝不过瘾,喝了难受,又是一块臭豆腐,嗅着难耐,吃到嘴里就不一样了。不晓得哪位贤哲给身心承受不了的事取了名字,谓之痛苦,于是痛苦就成了依附于生命里的东西。生命试图摆脱痛苦的纠缠却欲罢不能,因为在编织幸福的同时又制造了新的痛苦。有的生命在抗争中退步,逃到庙里,袈裟倒映在凄冷的月光下,吃着俗人施舍的斋饭,唱着俗人听不懂的歌曲,我不晓得那歌曲能唱出几分空灵。
   梦回故里,我必然要把我的假期分一段给梦里的地方。世间有一种东西是相反的,那就是轮回会让生命老去;那就是轮回会让荒野年轻。我找到了几个儿时的玩伴,我看到他们的头顶稀疏寥落,我看到他们的周遭草木葱茏。这座古老又贫瘠的村庄确实换了模样。眼前的屋宇有的飘散着典雅的浪漫色彩,有的释放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看来,前辈们在收回拳头的时候,回到土屋,就着夜色,听着连绵的呻吟,制造新的生命去了。新的生命摆脱了荒唐与荒蛮,开始用手垒屋造田了。这是生命的进步。我不得不把史铁生先生的一段文字粘贴到我的文字上,我似乎与史先生曾有过几次灵魂上的握手。他写到:形单影只流于千差万别的人山人海中,暴露肉身尚且招来羞辱,还可赤裸起灵魂吗?自亚当夏娃走出伊甸园,人类社会于是开始之日,衣服的作用有两种:御寒和遮羞;语言的的作用有两种:交流和欺瞒,亲近与沟通成为永远的理想。这是真话,人用衣服包裹了肉身也包裹了灵魂,总是惯于把灵魂隐匿着。好在在人的生命里头,确实排列着善良和理性的密码,渐渐懂得了给自然、社会和他人制造痛苦的同时也为自身埋下了痛苦的种子,这些痛苦的种子一定会发芽,也一定会击打你的肉身,折磨你的灵魂。从这座古老的村庄,我看到了生命理性复活的缩影。
我一定要找到当年父亲被斗的现场,村里人厚待我,居然让我看到了批斗会上父亲站过的号台。号台的前面用油漆涂抹的“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几个大字仍然依稀可见。我不晓得村里人何故不把这座号台拆掉,是让它讲述历史、记录历史、成为历史的化石?无人知晓。我身边的老人用一支尚存温热的左手把我的手拽过贴到他的脸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支冷冰的右手不能自主地做着弹三弦的动作。嘴里含混不清的重复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呀……。这位身患脑血栓的老人,就是当年在批斗会上打过父亲的造反军头头。唉,可怜的老人。如果我有能力,定会拂去依附在你身心的痛苦。
依旧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这个村庄出奇的宁静,兴许这宁静是因为村庄里的造反军都已经老去,死去;那些黑五类,牛鬼蛇神都已经老去,死去。一个时代死去了。
屋外的柳叶刷拉刷拉地响个不停,这个村庄在柳叶的抚摸下睡着了。今晚我又会做什么样的梦,明天我又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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