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楼主: 教师之友网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当代散文家作品选读

  [复制链接]
65#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6:54 | 只看该作者
      清江流日月                                                                      卢静

    五六年前,我曾经像一片江水浸润过的叶子,抬起叶梗翘望,在李白吟为“水色异诸水”的新安江上漂流而过。
    如果不是为了结一桩心愿——想从心底凿通一眼天井,积聚昔日游踪斜飘的雨丝,乌瓦廊檐滴溜下难忘的光影,再轻轻呵口气,在岁月的罅隙里浓浓研磨。我想,我的笔尖还不敢碰触徽州,因为它的儒博浑厚,而我采撷的叶片,却是那样的单薄。
    列车经过徐州一带,随着大致熟悉的景观消失,亲切的白杨树也渐渐远遁了。车窗两侧,属于南方的秀竹斜逸而出,翠液欲滴,使空气都颤荡起青的涟漪,很快笼罩了车厢。又依坡坳的自然地势,与摄人魂魄的春草高低相映,或三两竿疏宕,或千百枝密攒,摇曳着我的目光,甚至调整着我的呼吸。夜幕弥合最后一丝裂缝前,我久久倚着车窗眺望,直到一小片模糊的青蔚蒙茸,化成一抹薄薄弯弯的月牙形细带子,烟,又坠入暗夜。有些闪光,湿重而微茫。
    次日拂晓到宣城,我们需换乘去歙县的车。其时宿雨初歇,天空蛋壳青,空气濡得洁净,早寒也就像透明而冰凉的浆液,在衣袖里溜来滑去地赖着不肯出来。站前广场一隅,两个赶早叫卖梅菜包子的摊点上方,白气腾腾直冒。我捂一袋热包子回来,向车站一位发髻后挽的女人问询车次。她皮肤白晳,文静耐心,操着本地语腔,恰当的言语中透出朴实,声音宛如薄滑的蚕丝般好听。邻近徽州逢遇的第一个人,就使我的眼前浮出一本书籍的封面:蛋青的底子,许多留白,右上角一抹姣好的笑容……
    梅干菜包子甚合我的胃,虽然以前极少吃。后来在古徽州府治所在地歙县耽留的几天里,每日清晨我都会买上一袋梅干菜包子,也就是说,我是从斜风细雨与梅干菜的味道里出发,白与黑青之间踏过练江畔的古歙的。世事常常逆拂人意,行旅中常遇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年去西塘,本愿在江南烟雨的深深瞳眸里行船,彼时迎讶我却是树花照明,春月含香。随后,还写了篇《西塘花树》记之;此番访徽州,万木舒发,揣想沐着微醺的阳光,在石板巷道上慢行,叩击时光长墙,倾听这歙砚质地的琅琅回声,额头也许会涂一抹淡淡的油彩。不料,数日里朦朦烟雨,不绝如缕,陪我曲曲绕绕穿过深深庭院,将我带进了江南烟雨的深处。
    雨,未抵古歙时,便笼罩了我的行程。
    约摸下午三时,车过绩溪,先是潮气若浮,俄而细雨霏霏,如吟如诉。恍若我并未在宣城候过车,买过包子,说过话,只是从座位上起来转了个身,雨掀开柔软的丝网,也只不过照昨夜的样子起伏弥漫。然而,景致早起了变化。闲眺间,不由诸事暂忘,纷扰皆消,只觉人在画中游。青绿稻毯,流泻琴音缓缓;油菜花金灿灿恰好开到足色,将轻轻的恍惚,在雨烟里抖落。碧青与明黄斑驳渗透,一片稻田与一片油菜花交错衔合,参差而有序。其间又不时荡出一泓明亮的白水,白水倒映高高马头墙的村舍。偶尔,可见劳作后的农人提携工具,撑把黑伞,踽踽行走在归家的小径上。天空一时又恢复了拂晓的蛋青,只不过周围裹漾银晕,天地交接处涌动青痕,是远丘的轮廓。薄烟飘过,一切似有若无。近处大片油菜花高托金盏,向车窗骤然飞来,那般亮晃晃的金,只在烟雨里含蓄了一回,便卸去羞涩,在稻田溪塘村舍晃动的光影里,浸出蛋黄的明媚,将我,旅人与徽州,全部裹卷了进去。

    正是鲜笋上市时节。
    歙县城街的络绎游人中,鳞鳞密集的店铺屋檐下,走过背竹篓的卖笋人。嫩生生的竹笋便摇晃起来,一颤一颤的。我至今闭上双眼,依旧嗅得到白笋在竹篓里滑移时的清香。这清香,从竹帘般卷荡的纹影外,从雨雾迷蒙的竹山里袅袅飘来。
    卖笋的农妇煞是热情,娴熟地打着手势,介绍嫩笋的乡间烹饪方法,我们只后悔没随程携一灶台,一口锅来。看得出当地人对时令鲜笋的嗜爱,东家掂两个,西家拎一个,竹篓里堆积小山的笋,没一会儿功夫,倒平了下来。又有新来的背篓人走到摊点,卸下竹篓,笋便在绿油油水汪汪码齐的菜蔬中醒目地点缀着。
    午时,我们走进当街一家仿古装饰的饭馆,招呼店家上玉兰片,才几元钱,便端上了满满一大盘,聊起古歙谯楼,就着窗外越来越绵厚的雨幕下箸,窗棂上凝着一团灵透的瑞光,只觉这被称作“玉兰片”的嫩笋分外光滑爽口。古城著名的许国石坊,俗称的八脚牌楼附近,矗立着东、南两座谯楼,我们早已从门洞下穿行了几番。那南谯楼高脊重檐,紫墙青瓦,俨然饱阅人世风雨的老者,依旧稳重地升起古城最高处的目光。它的修建最早可以追溯到隋末,天下风起云涌,歙县人汪华起义反隋,领兵占据歙、宣、杭、睦、婺、饶六州,号称吴王。后来他归顺大唐,被封为越国公。南谯楼,便是叱咤一时的吴王修筑的王府子城正门。人们惯称为“二十四根柱”。
    南谯楼上的目光,曾经在悠悠岁月里仰望白云,默送江水,俯望脚下徽商大宅院的兴衰。它报时的晨钟暮鼓,穿过弯曲幽深的巷道,依山脊默默蜿蜒的城墙,练江澹荡起伏的水波,太平桥畔卧雪的树枝,那音韵该是多么悠长。
    像沿着嫩笋尖,剥开岁月的竹衣,我们向歙县的根部走去。从热闹的街上旁拐,就来到了闻名已久的斗山街。江南雨伸出修长的手指,伴奏着皮鞋跟敲击青石板的脆音,须臾就被沧桑的回声淹没了。狭长的街巷边,耸起高高的马头墙,我抚摸墙壁,仰望着独特的门罩,和雨声一起浸入徽派建筑的幽宁清朗、端庄浑厚中。高墙围护的老宅,我又如何只通过吱呀打开的一扇门,就进入它的心腹?一步步串连,官宅、民宅、商家宅第,皆是一进向深处套叠着一进。徽州风俗,尤喜聚族而居,民不染他姓,溪塘乡野间可遇深门大宅,平时居家度日各住一进,逢年节祭祀,通道敞开,合族同进共出,甚至有一宅绵延几十进者,真可谓庭院深深深几许。斗山街上的宅屋虽无这么大的规模,但是跨过断断续续的门槛,低头,内心积聚雨水低凹处的寂静微光,也足以感受幽深庭院的氛围了。深宅中设有天井,采光通风。“天井,井就是泉,泉就是人的命脉”,我不由伫立了好一会儿,斜洒入天井的纤纤细细的雨丝里,空中隐约浮泛的青雾里,廊檐上缓缓打着回旋罩下的轻风里,地表涌起漪纹的砖色里,我沉醉了。而老屋飞檐下的天光却醒着,向岁月的触角深处默默诉说着什么。雨水从四围水枧流入阴沟,就是俗称的四水归堂,意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其实地漏常有雕成古钱形的,也是主人敛财之意。史上徽州为理学桑梓,读书著述之风颇盛,徽商也沾染儒风,商而养学,学而入仕,甚至官商合一,我们走进许家私塾宅第,庭中树叶碧光摇曳,仿佛还应和着当年楼上学童的琅琅读书声。
   “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人生的寄寓无时不存,处处观照。它们在雨里开着花。高宅深院中,支撑门户的梁柱上,眺望的门罩窗楣的青砖上,雄峙守护着宅院的石狮子上……精雕细镂的花鸟八宝博古吉祥图案,好似浮雕在如织的雨幕上,枝颤花旋,绽放出昔日大门到船埠纷纷来去的身影,牵引我们向庭院更深处走去,或者,回眸的偏僻处,瞥见一位孀居守节的妇人凄美的眼神。

    用罢老板娘买来的梅干菜包子,我们准备去棠樾看石牌坊群。今天可是雨转晴呢,天空瓦蓝瓦蓝的。
棠樾,轻浸在万物的芊芊蔚蔚葱茏蓬勃中,鹂鸟啭鸣,晴色翠好,田禾连溪远去,接青送翠,拂弄着雨后润如绸缎的和风。在村头垂枝披摇的大树下,我们眺望着阡陌中铺陈开的石牌坊群,几百年岁月如剪,剪一列惊愕的问号,抛掷到面前。
    出村迎面一座卷草式纹头脊的白麻石牌楼,古朴雄伟,鲍灿因孙子鲍象贤为明王朝屡建战功,荣封三代追赠为兵部右侍郎。牌坊群另一端便是战绩显赫的鲍象贤坊,只见上书大字“官联台斗”。从两端再向中间,是两座孝字号坊,慈孝里坊可谓是牌坊群的长老,距今近六百年的历史了。我们继续向中间走,又是两座节字号坊,其中一座罕见的为继妻而立,据说坊额上“节劲三冬”的“节”字,部道却明显偏斜,看来毕竟与原配不同,像根斜挑的梁柱支撑着森严的秩序。而最中间“乐善好施”坊建立最晚,鲍濑芳垄断了当时的扬州盐运市场,家中自然“藏镪百万”,便想效仿祖先立碑显荣,因祖宗已建忠孝节共六座牌坊,只能在“义”字上下功夫了,嘉庆皇帝见鲍家有心于此,趁机暗示三省军饷匮乏,鲍家明白皇帝的弦外之音,捐了三年的军饷,后来又在淮河黄河洪涝时,捐筑河堤救济灾民,平日还在乡间置义田办义学,铺桥修路,直至众口皆碑,终于在嘉庆19年如愿以偿,御准建成牌坊。
    一根根石柱冲天,似当年破土争踊而出的竹笋,犹向穹宇诉说着家族的荣耀。

    衡门之下可栖迟,日之夕矣牛羊下。
    从最初纯朴的门,到华柱高出横梁的里坊门,再到宋代坊墙倒塌,街巷开放,逐渐成为冲天柱式的牌坊。访古歙,我们最先游览的许国石坊也是冲天柱式,高大巍峨,古朴厚重的青石上雕刻极为精湛巧妙,12只雄狮守踞四周。
    电视剧《徽州女人》有一段演到,晚清徽州富商程府家的大奶奶扶丈夫灵柩回家,历经艰辛,路过青云岭时遭遇山匪,匪首以杀掉所有家丁并将棺材推下悬崖要挟,逼大奶奶成亲,大奶奶无奈只好答应,洞房花烛之夜她跳崖自尽,而大爷的灵柩终于平安回府,众人得知群情激动,大为感敬,一致要求族里上报为大奶奶申请节烈牌坊。不久程府接到圣旨,恩赐节烈牌坊一座,一时合府有了喜庆气氛,上下忙碌。谁料几天后,奠基仪式正隆重举行,跳崖获救死里逃生的大奶奶突然回府,众人大惊失色,为封锁消息,族长决定将大奶奶关押起来,最后,牌坊树立之日,大奶奶一条白绫悬梁自尽。
    程府,只是中国的缩影。戏台上下,发生过的流传久远或不为人晓的故事,明明暗暗立起多少座高大的牌坊。我看不见门帘后飘零幽怨的眼神。她们肉骨凡胎,不能像杜丽娘一样,生生死死,惊梦还魂。
    渔梁坝上,阳光匿去,细雨又霏霏飘洒下来。
    清澈的江水,随着蚕啮桑叶似的雨声,阴郁中蕴蓄着明亮,波纹的微光缓缓澹荡着,斜风吹浮起浅浅飘忽的银白雨雾。
    船越行越远。不知许多支流才合成了一江碧水。碧水与堤岸互相牵拽着、拥挤着,使幽静处花开花落的香,全部溶化到宽阔澄明的水域中。雨丝将油菜花欲燃的金黄,绣入江岸下涌漾的青草倒影上,花朵的明亮与水光便迭合一处,在波心里敛合或卷荡着。偶尔,房宅的粉墙黛瓦也化入水中。
    江岸上,葱葱郁郁的山景向后移去;江岸边,跨江而卧的渔梁古坝,豁然就在眼前。一江碧水涌过闸门飞泻而下,雪湍激漱。每一个瞬间,水的光彩都在盛开,水面上弥漫着负氧离子的鲜活。
    久久眺望水面,我仿佛真成了一片顺江漂流的叶子。而江水也将盘曲弯绕,一直向东流去,汇入浩茫无涯的沧海。

作者简介:卢静   网名:枕秋。就职于山西河津铝厂氧化铝三分厂 。



6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6:24 | 只看该作者
                                    烟花三月梦江南
                                                                      高定存
    清明节前后,一连几日难得的好天气。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地气在缓缓上升。桃杏吐蕾,陌上风薰,远山近水一片温暖明净。
    才两天,院中的垂柳已经由鹅黄变成了嫩绿。细细的柳丝轻盈地飘起来,再柔柔地荡回去,成了哪一个小虫虫的绝好的秋千。我猜想,人们清明节荡秋千的灵感,很可能就来自初春这飘荡的柳丝。
  春天也来到了网上,网友们把拍摄到的新芽嫩绿放到贴吧里,把自家院中的柳绿花红描绘在博客中,使足不出户的人也感受到了春天的脚步。
  春光潮水般涌动到每一个角落,兴奋之余,还感觉有点催人,好像应该做点儿什么事情,才能对得起这个大好的春天。
  但是,转一圈,却好像又做不来个什么,只是忆起了几首唐诗宋词:“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诗词又勾起了对江南的向往:“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这时节,该到江南走一回才是。
  晚上看天气预报,江南在下雨。呵,雨中的江南,别一番景致,别一种浪漫,撩人情思啊!
  “三月三,清明节,西湖游玩……”,孩提时,从乡下一位说书人口里听到这么两句,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杏花春雨江南,实在是太诱人了,惹逗得修炼千年的白蛇也把持不住,冒了危险到西湖游玩。湖光山色,春雨缠绵,油纸伞为媒,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京剧《白蛇传》里,白娘子有两句唱腔让人百听不厌:“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
     江南的石板小巷最适宜雨中行走: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仔细揣摩,戴望舒的这首白话诗所以能像唐宋名句一般,让人低吟浅唱,难以忘怀,原因就在于诗人道出了大家隐匿在心底的一个愿望:在风景如画的江南,邂逅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江南的山水风物已足以让人沉醉,但深谙江南神韵的人却说,好山好水只是一个背景,那一个个温婉细腻、才情灵慧的江南女子才是江南的主角,才是江南的灵魂。
    “六代帝王国,三吴佳丽城”(李白); “钱塘江上是谁家,江上儿女全胜花”(王昌龄);“湖上女,江南花,无双越女春浣纱。”(李叔卿)。
  “雨巷江南,采莲湖畔,你撑着油伞,独自走过唐宋,走过明清,玉趾趟过小桥流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迷朦的水雾。 ”
  “美人天下皆有,但江南气质和江南神韵的美,则为江南女子独擅,水的性情,水的境界,水的本质。”
  古往今来,描写江南的诗文中,全都少不了江南女子的倩影。印象中,杜甫是一位古板的老夫子,诗篇过千,笔底无红颜。但他晚年作《壮游》一诗,忆起江南,还是情不能禁,写下了“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的名句。
     好山好水再加上风情万种的好女子,江南就更让人魂牵梦绕了。许多下江南的人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冲江南的山水去的,还是冲江南的女子去的。
     中午休息,听歌曲《梦里水乡》、《烟花三月》,听古筝曲《梦江南》,就想起了历代文学作品中,江南女子那楚楚风姿、依依神韵。听着,想着,忽然心底一动:这整个的江南,不就是一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风情万种,西子一般的绝代佳人吗?
    江南确是一位妩媚多情的女子,许多东西一投入她的怀抱,就变得格外柔美起来。
  酒到江南温婉起来,成了女儿红;话到江南绵甜起来,成了吴侬软语;乐器到江南轻巧起来,成了牙板丝竹;红豆到江南写满相思,成了相思豆;戏曲到江南丢掉梆子与锣鼓,成了缠缠绵绵的越剧;男人到江南也儒雅起来,全都成了多情的才子。许多在北方看来很平淡的故事,只要一搬到江南,蒙上一层芳菲细雨、伴上几声箫管丝竹、滴上几滴江南女子温柔多情的泪水,立刻就会显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清婉和幽深,无限的儿女情长。
     物到江南温润典雅,人到江南流连忘返。赶考的学子忘记了功名,精明的商贾忘记了买卖。政治失意之人到江南,则如同投入了红颜知己的怀抱,青山绿水展放出十二分的柔情,任是怎样的心灵创伤,很快也就抚平了。苏东坡在朝中左右不得志,出任杭州知府后,郁闷一扫而空。他一面修桥筑堤,疏浚河道,一面寄情山水,“游遍钱塘湖上山,归来文字带芳鲜。”他真切感受到了江南如佳人的况味,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引来人们上千年的共鸣。
    唐宋诗人中,写江南最多最好的,大概当数白居易。白居易一生三次出任江南,最后留下江南情结:“官历二十政,宦游三十秋。江山与风月,最忆是杭州。”他晚年创作的大量赞美江南景色与生活的诗词,我们已分不清哪是在说山水,哪是在说佳人了。
     有人说,“江南”两个字,看起来养眼,听起来悦耳。其实文字本身并没有这功能,是文字里包含着的东西让人动情。就像我们看见情人的名字总是感到十分亲切一样,看到或听到“江南”两个字,自然就想起了青山绿水,红粉佳人,感觉就温馨起来。
     烟花三月,一个让人情思绵绵的季节。走向江南,如同去亲近一位心仪已久的绝代佳人。

作者简介 高定存,1957年出生, 1982年毕业于山西农业大学。山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黄河往西流》。



63#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5:54 | 只看该作者
阿弥嘎卓和花瓣里的寺院
                                                     习习
1
    石门,藏语“特而钦”,耸立在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县城西20余公里处石门沟口。
    沿石门沟上行,两扇石门劈面而来。门虚掩着,石门河蜿蜒流出。巨大的门关了一河谷绿色。
    河谷两侧,山上多是柏树,是世界上最大的柏树林之一。柏树不似松的倔强,山被它铺垫得委婉温润。柏树生长极缓,木质坚硬。当地人以死后能有一副柏树的棺木为荣。人老得弯了骨头,一副坚硬牢靠年岁深长的棺木,会让他感到稳妥吧?柏木的纹路,清简且散着淡远的香。
    马兰喜欢扎堆儿,风一吹,一滩一滩的紫蝴蝶摇摇欲飞。杜鹃花在阴坡上蔓延,藏人叫它“苏鲁梅朵”。学藏人的发音,总不确切。他们把声音咽进了腔子,仿佛和这花很亲。苏鲁梅朵花瓣纤小,有着奇异的紫色。成片的紫,在阳光里亮得耀眼。坐在花丛里,紫色的花海匍匐过去,山峦之后是阿弥嘎卓雪峰峰顶,像一排挨近天际的锋利银器。
    成堆成堆的鞭麻草顶着碎小的黄花儿。秋后,草木枯了,割了鞭麻存在院里,鞭麻有油性,烧火很旺。藏地的寺院还用它做墙,白墙上方那一截华丽的锗红,就是用鞭麻草草杆堆砌而成。中空的草芯可以使屋子冬暖夏凉。阿卡(藏族僧人)经房墙上的盲窗也是鞭麻所做,大约为了一心诵经。但这密实的窗,其实满是无孔不入出出进进的风,窗大约只是俗人的叫法,还听说,有缘的僧人可以在盲窗上看到佛。鞭麻草的颜色和阿卡袈裟的红颇色最为接近,让藏区的寺院有了那么一种沉静的华美。
    水自然就在近旁。一个水动嘛呢经轮跨在河上,据说牛皮经筒里放了一亿个嘛呢。经筒每转一圈,等于如数奉诵经咒一遍。山不转水转,水转着嘛呢经轮,四季轮回,法音不停。接受过经咒的水,沿坡而下,与别的水流渐次汇合,成了流出石门的石门河。石门河到了庄浪县改叫庄浪河,“庄浪”是藏语的译音,但用汉语去叫,名字里的景象也叫人十分欢喜。
    水的源头是很多个泉眼,当地人叫它们药水神泉。水温热,冬不结冰,也才使经轮常转不息。说谷里原有108眼药泉,不同泉眼的水,可以医不同的病。泉自石缝里汩汩而出,可以数到的有8眼,在每个泉眼捧一口喝,明了目,清了心肺,舒爽了骨头……
    一抬头,还是心惊,药水神泉顶端峡口外,阿弥嘎卓雪山静静俯瞰着。

2
    阿弥嘎卓,马牙雪山的藏语称呼。先前进出河西走廊,次次都要认真地眺望一番阿弥嘎卓。崚嶒的雪峰,马齿一样刺入云端,又只在峰峦叠嶂之后露出一尖儿峥嵘,威严得叫人张皇。这次,终于来到了阿弥嘎卓近前,极力远眺,云端里雪白的锋利叫人心跳不已。
    感觉不到风,但云在阿弥嘎卓峰顶流淌,天跟着云动,静立的阿弥嘎卓更加威仪。阿弥嘎卓石质雪白,雪白之上有雪,白云抱着雪——满眼莹白,天碧蓝如洗。
一直往上、往上,试图靠云团里的马牙近一些、再近一些。雪的气息扑来,再高处该是神在的地方。以膜拜的姿态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仰望,阿弥嘎卓近在咫尺;风流云转,阿弥嘎卓又远在天际。屏息、聆听,的确能感知到神的气息。不敢发出声响,马牙山银子的骨头,能把风割疼吧,风疼了会呼啸。不过,抚慰风的有峰顶星星一样多的海子。海子澄澈宁静,让风驻足;
海子盛满天空,里面盛开白棉花的云朵。那是神落在地上的镜子,神俯仰之间,满心寥廓。
    据说,天池旁的石崖上有个妖魔洞。晴天,白云从洞中悠然出入;暴雨来临之际,黑云从洞眼翻滚而出。在这雪白的山上,翻滚的黑色会令人心惊吧?但这是神管辖的事情,黑可以叫白更庄严。
    云漫下山腰,在山坡上鼓荡。鸦群忽地飞起,鸣叫、在云雾里穿梭。是我的造访打扰了阿弥嘎卓?阿弥嘎卓,大美不言。沿着神的视线朝下眺望,青色的山脉围裹着辽阔的古古拉草原,河流婉转,白牦牛像簇簇盛开的牡丹。
    阿弥嘎卓的青草就要攀上我的身体了,转身时,几只乌鸦破云而出,清脆的声音响满山谷。阿弥嘎卓的神鸟借山石传话,回声袅袅。我禁不住也轻嘘一声,声音飞到了远处,那是久被尘世隔绝和淹没的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吗?

3
    冰雹像是被一场疾风卷过去的,风卷过五台岭,五台岭铺了一层白。冰雹像粗制的盐粒,堆满草棵。很快,又是雨过天晴,绿色的岭上闪着大片大片白光。
    五台岭距离天祝县城50公里。因为上上下下,有五个台阶而得名。车几乎是跟着那团带冰雹的乌云前行的,所到之处,都是疾风刮落冰雹之后的景象。冰雹砸疼了羊,岭上一堆一堆白羊挤在一处,惊魂才定,相互安慰。冰雹还赶急了牦牛,牛一个一个定在草棵里喘气。只有马,被冰雹打散了队伍,一些列队在公路旁走着,似乎要和我们赶往同一个地方;零星的几匹散在坡上,也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忙赶路。
    车过了九曲十八弯,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岭顶上的路还在云里。俯瞰下去,山层层铺开,山顶就在手边。桌子山有桌子面一样平整的山顶,据说那里是八方仙人聚会的地方,有了桌子,仙人们自然要围桌叙谈,又少不了美酒清茶,几把壶,几个亲热的杯盞,摆在桌上,料得有风吹来,也溢不出半滴好酒好茶。多大的桌子啊,自然还少不了下棋,棋子岭就在不远处,随手取来,就可摆开阵势。风在一边吹着仙乐,云朵升落,美景尽在眼底,还能缺什么呢?
    车终于爬上了岭的顶端,路边有插剑鄂博,彩色的经幡在天上飘飞,神没有忘记在云端佑护凡人。同车的藏人说,这里叫夸兰尼阿,意为天空之路的丫豁。一片朗阔,人在天上,大约也能体会到神的一些意境出来。
    再从这个丫豁穿过,拾级而下,融进绿色,渐渐融进尘世,朝向一个被称为天堂的地方。

4
    一个小巧完满、草木肥美、宁静安谧的乡村,被称为天堂乡。在我看来,这对上天的子民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了。
    傍晚,雷雨来得迅疾,刚刚在路边的井里打上一橡皮桶水,还没尝上一口,雨就急糟糟落下来,远远近近响成一片。天堂乡,地下有丰盈的水,地上有大通河。大通河在成片的庄稼地旁流过。天堂乡依水生息,似乎多了很多水的气质:丰厚、柔美、安静。乡民们爱石头,大通河河滩遍布滑润的石头;乡民依山而居,是石质的山,自然又少不了形态怪异的山石。石头垒在路边,就是一堵堵石头院墙。院里缀满果子的树杈从石墙上伸出来,枝叶上攒的大雨珠打湿了石头。石上的色泽花纹显现,彷佛每块石头都有来历。
    要住的这家小院,小巧的花园四周,也摆了很多石头。每块石头都有名字:弥勒、飞虎、云霞……主人在雨水里亲昵地摆弄着它们。雨渐渐小了,天上起了彩虹。去路上看,阳光再度洒开,彩虹就跨在天堂乡两侧山端,彩虹之下,开阔的田里点点晶莹。
    路上竟只我一人。路在两块连绵不断的田地之间。豌豆花、油菜花开得正好,花蕊里盛满雨水,麦穗子挂满雨珠。田边站着的杨树,树干上睁着许多湿漉漉的眼睛。
    丰饶的天堂乡被周遭的山峦包裹,仿佛睡在一个温馨的盆底。
    舍不得多睡,一早出门。田里还顶着一层晶莹的水珠。天碧蓝空廓,只落下一块温柔的云团围裹着远处的山腰。
    穿过油菜地,去田那边看大通河。阳光升起来,我的影子幸福地铺在油菜花上。蝴蝶和蜜蜂在花丛里忙成一团—— 一场华美的盛宴,蜂儿振翅的声音辉煌成了潺潺的水声。那边,湍急的大通河隔开了天堂乡,河对岸还是金黄碧绿的田地。那边是青海,青海的农人在地里忙碌着。采足花粉的蝴蝶们翩然过河,对岸也有成片的花儿等着它们哩。
    大通河对岸的山,葱茏葳蕤,正对着天堂乡山间的寺庙。寺,叫天堂寺。这个翠玉般的山,因了天堂寺被称为照壁山。

5
    寺院被山峦围裹,山峦仿佛八瓣绽开的莲花。天堂寺就落在花瓣之中。
    天堂寺是藏传佛教北方五大名刹之一,也是天祝十四寺院之首。最早建于公元806年的唐宪宗年代。想来,这块圣地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太阳刚挂起来,跟着藏人去朝觐寺院。
    是在天堂乡看到的最为神奇的石头——一块重达四十多吨的巨石,在寺院的空地前被哈达萦绕。
    巨石很有来历。出自大通河上游北岸距天堂寺约13公里处,叫人们惊喜的是,奇石发现处属于阿弥热高神山下,恰好与佛经记载和历史传说中的阿弥热高巨型石头“聚宝盆”相符。人们欢呼雀跃,在一个阳光明媚之日,将这块圣石迎放在天堂寺。那几日,天堂乡日日彩虹高挂。
    “聚宝盆”奇石的形状颇似天堂乡周遭的地形。巨石周围错落的凸起如片片花瓣,中间凹处平阔,正好安放天堂乡和寺院。聚宝盆中盛满清水,云朵在水中游弋,天堂寺佛殿投下安静的影子。藏人说,巨石发现地周围河床数百米内,景象奇异,各种天然水族奇石遍布河滩:乌龟、鲸鱼、海豹,几乎应有尽有——莲花盛开的地方,自然有丰盈的水,难道龙王的宫殿就在近处?
    神树葳蕤,桑烟缭绕,焚燃的柏叶散发着清远的香。红袈裟的年轻阿卡在木门前嬉戏,笑出两排莹白的牙。走过身边的小阿卡双手握在身后,神情端庄。风拾级而上,进入佛殿,酥油灯闪闪烁烁。经堂里,几十个阿卡在木几上早餐,一位阿卡正用长嘴壶给大家添加奶茶。阿卡们吃饭没有声响,干佛大殿有18米高的木雕宗喀巴大师坐像,和神对坐,即是饮食,依然要有仪式。
    细看了,空行宫周围的确可以看到很多神秘的三角:宫在天三角和地三角对角相连处,后山的石壁上有十个三角形岩石裂纹,宫门正对一个绿茵茵的三角山坡。藏族朋友说,三角图案代表女阴,象征生命之源。宫后方的半山腰又有石笋状挺立的阳根。如此奇特的地方,该是造福众生的稀有圣地。
    嘛呢石在谷口的三角坡上静静晒着太阳,盈润如玉的石头上浸满清水。真很奇异,这一天,白蝴蝶雪片一样在谷中翩然翻飞。
    这日傍晚,又几次三番起了雷雨。闪电像龙,雷声滚滚。但夜里还是升起了月亮,窗外,那家小院,铺了一院银子。夜鸟的叫声传到远处,阳光明丽的地方自然月光饱满,总想着那个花瓣里的寺院,它该顶着一天灿烂的星星,月就挂在寺庙的檐上,风把树叶吹得窸窸窣窣。那八瓣莲花也在月色里饱绽,鸟儿们唱着爱情,布谷相向而鸣,蜂和蝶终于嗡嘤着睡去……
    一个叫灵魂稳妥的地方,它的脚下,天堂本康(本康,藏语,意为“十万众佛”),雄阔的丹霞山上,“十万众佛”也在澹静地沐浴着月光吧?
作者简介:习习,兰州人。作品见于刊物及选集,散文集《浮现》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二00五年卷)。现为某刊编辑。
62#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5:27 | 只看该作者
      品性三题
                                              路来森
稳重
    稳重,沉稳、厚重。它是一种性格特征,是一种处世的态度,也是一种品德评价的标准。
不知道外国人如何,中国人向来是推崇“稳重”的,朝野同见,古今亦然。
    爱情的根基是什么?在西方,丘比特挽弓引箭,飞翔在空中。箭射中了谁,谁就获得了爱情。爱情的根基是飞翔,是青春四溢的激情。而在中国呢?牵起爱情的是月下老人,苍颜白发,智慧而蹒跚。他把红绳栓到谁的脚脖子上,谁就赢得了爱情。一根红绳,栓起的是男女的姻缘,也是爱情的根基。它是不是想告诉人们:婚姻,是应该扎根于地,脚踏实地的。
    西方的爱情是飞在天上的,中国的爱情是落在地上的。婚姻的殿堂一旦建成,就需要一种稳重的生命方式。
    先圣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他把庄重、威严、学习,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把庄重,看作建立威严,搞好学习的基础。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践行的。
    一次,孔子和其弟子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在一起闲谈,“各言其志”。弟子子路“率尔对曰”。“率尔”,不假思索,仓促而不谦虚,甚至于有点不礼貌。这在孔子看来,就是不“稳重”,于是孔子“哂之”。一个“哂”字,表达出了孔子的态度:轻蔑和讥诮。做人,不“稳重”,是不足取的。
    做人要稳重,做官也要求得稳重。
    在这方面,最典型的,是写过《颜氏家训》的颜之推。他在《颜氏家训·止足》中说:“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望五十人,是以免耻辱,无倾危也。”在那天下滔滔,世情板荡不已的社会背景下,颜之推不去追求官位的峰巅,而只想“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望五十人”。这样,既不会因官位太低而人微言轻,更不会因官位太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倾危”之虞。明哲保身,求的就是一个“稳”字。
    号称大清中兴之臣的曾国藩,更是对沉稳、厚重,推崇备至。做人依之,为官依之,治世依之。
    他在写给儿子曾纪泽的信中就言道:“无论行做,均须厚重。”他自己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而且评价自己“行路举止亦颇厚重”。他认为稳重的具体表现就是“举止端庄,言不妄发”:举止,规行矩步,行为世范;言语,思而后发,可为世则,不妄加评论。这样,就为个人的道德修养,奠定了根基。如果一个人,自身做到了稳重,会对社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存心之厚,可以稍正天下浇薄之风也”,是啊,社会是由个体组成的,个体的发展也会影响世俗风尚。如果人持稳重,社会之淳淳之风也就形成了。
    如此,“稳重”就外显为言语,内敛而不妄发;性情,不温不火;行事,瞻前顾后,慢中求成,追求的是一种成功的人生。养静、养心、养气,有一种大智若愚的风范,有一种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王者风度。“稳重”的前邻是“缜密”和“谦虚”;“缜密”是思维的前提,“谦虚”则是态度前提。思维缜密,就虑事周全,疏而不漏;“谦虚”,虚怀若谷,就能“有容”,就能成其大,就能使生命丰实。丰实,则厚重矣。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评价“沉郁”的词风:“沈则不浮,郁则不薄。”其实,也可以论之人:一个人,若他不浅薄肤浅,有内容,有深度,那他也就具备了沉稳、厚重的品格了。
    稳重,威仪俨然。是内修外炼的结果,是激情沉淀后的一种醇和,是以思想者的睿智为内涵的。它又是自然的,如波澜不惊的大海,天使之然;似巍然屹立的高山,本就如此。
稳重,也是有度的。一味地冷颜峻面,不动情色,就会走向冷漠和麻木,甚至于冷酷和奸邪。造作的“稳重”则令人生厌。
    我曾于一家报纸上,看过一篇《藏锋》的短文。“藏锋”,望文生义:收藏锋芒。文章写的是一位年轻人,在领导面前处处表现得谨小慎微,甚至于有点胆怯萎缩,是一个典型的“稳重的老实人”。于是深得领导信任,于是官职连升,直至单位领导的峰巅。等到坐上第一把交椅后,该年轻人,立即锋芒毕露,对单位进行大刀阔斧地“整顿”。“整顿”的结果如何,文章没有说。我但愿他是为工作而“整顿”,是对事不对人。如果只是“整顿”人,甚至于内挟私怨,那就不是“藏锋”,而是“藏奸”了。岂不可恶之至?
    生活中,确有不少假斯文,伪“稳重”。伪“稳重“,就成了伪君子,就成了假道学先生。路遥知马力,火炼之下,自然为世人所唾弃。
    稳重,真是一种品格的极致。提高个人修养,醇化社会风俗,于己于人、于家于国、于时于世,无不利焉。当你静夜难眠时,你是否也该反省一下:我做到“稳重”了吗?
温柔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徐志摩写给日本女郎的《沙扬娜拉》,真是让人低徊不已。那娇羞的情态、那浓浓的深情,全表现在这“一低头的温柔”里,使人深惑于那女子的妩媚和可爱。
    这“温柔”,具有着一种怎样的感染力啊!它是一种表现,也是一种感觉。可是,我们却很难从理性上说明它是什么,我们只能说,“温柔”像什么,或“温柔”怎么样。
   “温柔”,温和柔顺。这是《现代汉语词典》的权威解释,可它也只是将两个语素的含义进行了组合。“多形容女子”,倒是说的适当允中。
    女性,天生具备了“温柔”的特质。她那灿若娇花的容颜,那细腻、温润、凝脂般的皮肤;那慢步轻摇、款款摆动的腰肢,那一颦一笑的妩媚;那微微颔首的默许,那举手投足的风韵……无不透着似水的温柔。
    温柔的女子,纵然是生气,也只是凝目微瞋;纵是痛苦、辛酸的离别,也只会“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纵是前面就是坟墓,她也会坚信:墓地前面定然有盛开的百合。女人以其水的温柔,浸润着愤怒,浸润着辛酸,浸润着死亡。使愤怒化为柔和的风,使辛酸变成慰贴的舒适,使墓地绽放生命的花朵。
女人的温柔,似乎又总是为男人准备的,成为男人情感的港湾。当你羁旅在外,驿馆孤灯独守时,突然接到女儿一个温馨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稚嫩的问候,你会不会热泪盈眶?当你风尘仆仆,披着一身的劳顿,推门进家,稚子承欢膝下,贤妻捧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你又会作何感想?当你从遥远处,认出伫立村口的老母,近而看到她那秋风里飘逸的白发的时候,你怎会不发出心灵的颤栗?多少女人的温柔啊!慰藉了男人的孤独和寂寞,成就了男人的事业和辉煌。
    面对苍穹,男人们该叩头感谢——感谢女人们那颗温柔的心!
    但,你如说,“温柔”全属于女性,也是欠合适的。女娲抟黄土以造人,是用泥和水揉成的。泥做的男人,也有水的柔情。侠骨柔肠,应该是多属于男性的。柔肠中贮存的,不就是一种男人的“温柔”吗!
楚霸王项羽,可谓男子汉、大丈夫,真英雄、真好汉。可是,当“四面楚歌”响起的时候,他却发出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吟。倾诉的是一种悲凉,更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温柔——一种充满人性的儿女情长。“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弹出的并不只是伤心的泪,还有泪水中贮存的一腔柔情。只不过,女人的温柔,在于表现。六分柔情,可以表现出八分温柔。在表现中,欣赏着自己、完满着自己、成熟着自己;而男人的温柔,是深藏于内心的一泓深潭,即使流露,也是以一种阳刚的形式、悲悯的情怀来表现的。
    你若说,“温柔”只属于人类,那就更不全面了。其实,大自然中处处充满着温柔。
    春天里,小溪破冰的低吟,犹如少女的浅笑;丽日晴空下的一声声鸟啼,不知是谁在一展歌喉?清风拂过嫩绿的枝头,仿佛是恋人在轻抚情人的秀发;细雨轻洒浓碧的乡野,是谁在作窃窃私语?至于那,升起的朝阳上、挂梢的弯月上、堆起的谷垛上;一年四季的风调雨顺中,则挂满了农人的“温柔”。这也是大自然对农人的“温柔”的赐福。
    所以,“温柔”是无处不在的,你须用心去体验。心存温柔,你才能体验到温柔。“温柔”,是在温柔中你才能享受到温柔的。
   “温柔”,更需要用真诚去呵护,用真情去体现。虚假的温柔,是一把刀。
    你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商场,商场里的物品,琳琅满目,有时会让你眼花缭乱,不知买什么是好。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了,笑语盈盈,温和、善意,而又可亲。她会主动地向你推介产品,有时还会货比三家。主动拿自己的产品,跟别人家的比一下。如果是买衣服,她还会殷勤地帮你试穿一下,一口一个大姐、大嫂甚至大妈地叫着,叫得你心里暖暖的、痒痒的。价廉物美,又这么友好善意,你怎么好意思拒绝这张笑脸呢?如果拒绝了,可真有违背人的雅意啊!于是,你打开钱包,买了。心里还念叨到:买的就是这份心情,贵点贱点倒也无所谓。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提回家才几天你就会从朋友那儿、或者从另一个商场得知:原来自己买的东西并不是质量最好的,而且还应当更便宜许多。这时,你才恍然大悟:那堆起的笑脸竟是一把刀,你被“温柔”狠狠地“宰了一刀”。
    家乡,多么诱人的字眼。你在自己的家乡,会感到安全、温暖、惬意。有了家乡,你就为自己的成长、发展,扎下了一条坚实的根。可是,当“温柔”而成“乡”——“温柔之乡”的时候,却远不是这样。
   “温柔乡”里,曾迷离过多少男儿的眼神?曾迷醉过多少好汉的神魂?又曾消磨过多少英雄的意志?腰缠万贯的巨贾,因之魂散他乡;春风得意的仕子,因之落魄异地;顶天立地的好汉,因之英雄气短。更有那不可一世的帝王,因沉醉于“温柔之乡”而国破家亡,沦为南冠楚囚。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何日更重游?”
                                             ——白居易《忆江南》
   “十二山晴花尽开,楚宫双阙对阳台。细腰争舞君沉醉,白日秦兵天下来。”
                                             ——李沙《竹枝》
    吴娃、细腰:腰如柳枝、脸如莲的江南美女,舞出的俱是“温柔之乡”。沉醉于此的吴王、楚王,因之灭身、因之倾国。
    南唐后主李煜,精通音律。自能作曲填词,又有大、小周后相搂相抱,美人在怀。宫廷里终日笙歌艳舞,吟风醉月。最终走上了“仓皇辞庙”、“垂泪对宫娥”的不归之路。
    可是,后世的帝王们接受教训了没有?没有。于是,便只好由诗人们发出一声声的长叹。当林升写下“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卞州”的诗句的时候,偏安一方的南宋王朝,整个已陷于“温柔之乡”中了。这样的王朝,能不灭亡吗?
    这似乎是一种宿命。可是,是谁之错?女人们制造了“温柔之乡”,就归罪于女人吧!要不,怎么会说“女人是祸水”呢?那,男人们呢?事实是,先有了男人们的市场需求,才有了女人们的推销。女人们只是推销自己固有的特质罢了。“醉”的是男人,是男人自己“醉”了。所以,“醉”死了活该!
    温柔本身是无罪的,我们喜爱温柔。因为“温柔”会使我们的生活平静、醇和,波澜不惊而趋向于和谐。温柔的世界里,洋溢着浓浓的人情味;温柔的天下,会是阳光灿烂的。但我们又万万不可沉溺于“温柔”,要知道 “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享受温柔时,别忘了四伏的危机,要心存忧患;在“温柔”中,养一份“阳刚”。正如军事专家宋之的所言:我们这个民族,太需要阳刚之气了。
风雅
   “风雅”一词,源于《诗三百》之“风”和“雅”。故“风”之纯朴、婉曲、通脱、丽逸;“雅”之庄重、穆和、典丽、醇正,兼而有之。
    初,多用于评价诗文;后,常用来臧否人事。
    为文,有“诗”之厚实、“骚”之浪漫,即为风雅。
    以“风雅”,臧否人事。魏晋之时,即蔚然成风。此后,因循沿用,遂成习尚。
   一袭长衫,临风袂举,风神潇洒。如屈子峨冠博带,行吟泽畔。看木叶萧萧而下,顿生离忧之苦;如曹孟德,横槊赋诗,对酒当歌,叹人生几何?如苏轼,月下长衫起舞:舞下中秋的清寒,舞下千古的思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即为风雅。
   行为,落拓不羁、超逸豪迈、特立独行。如刘伶,鬓插鲜花,乘鹿车载酒而行。使人荷锄而随之,口呼“死便埋我!”放浪形骸,乱世以全生;如李白,仗剑独行。天子呼来不上船,仰天大笑出门去;如柳永,檀板轻拍、醉吟风月、才子词人。自做“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亦即风雅。
   淳于髡、东方朔,滑稽者流。言谈谐诙,风趣幽默,寓意于谐。亦为风雅。
   然,风雅在神不在貌。胸怀荡荡、心无芥蒂,如清风明月、从容洒脱,方成风雅。“风雅”——外超逸豪放,内则端庄娴淑。风雅的内涵:是“文”、是“儒”、是“正”。莽汉、悍妇,与风雅无缘。
逻辑大师金岳霖,孑然一身。以一大公鸡为伴,却自得其乐;季公羡林,户外散步,常有两猫“扈从”。季老以此消除清寂、以此获得情趣;张中行案头清供:一只老玉米,一个小南瓜。老人家嗅得的是秋稼的熟香,引发的是思乡的浓情。
    此等玩物,非玩物丧志。乃玩物娱情、雅人深致、“风雅”之至。
    同为玩物,街头泼皮、深巷瘪三:走鸡斗狗、玩虫弹鸟。狐朋狗党、非人非兽,何谈风雅?
    司马相如,形神飘逸。然琴挑文君、偷香窃玉,携美人而潜逸。文人轻薄如此,纵传为美谈,也只是风流,难成“风雅”。
    满清遗老辜鸿铭,腹笥丰盈,堪称饱学。但却逆历史潮流而行,翘着光绪的小辫子,招摇过市;又,喜捧嗅三寸金莲,逐臭之行,恶俗不堪。似此,虽卓尔不群,但又有谁会称其“风雅”?
    知堂老人,吃苦茶、读闲书、写幽默小品。以“打油”自解:“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老去无端玩古董,闲来随分种胡麻。旁人若问其中意,请到寒斋吃苦茶。”
    此时,引一时风尚,堪为“风雅”之楷模。怎奈,日本入侵北平后,他竟然“放下茶盅出门去,飘然一杖天南行”。小事不糊涂,大事糊涂,变节而沦为汉奸。如此,谁敢赞其“风雅”?
    风雅,尽展文士风采,但又非文士独享。
    窗前明月,彻下蛩鸣。疏竹萧萧,幽人独往。
    闲敲棋子,雨夜待客。挑灯夜话昔日情。
    夜雨孤灯乱翻书,滴露研珠点《周易》。红袖添香夜读书。美滋滋的,是弥漫的书香。
    行山阴道上,枳花积明,看花开花落;听禽鸣鸟啭,风光目不暇接。
    此情、此景、此境,俱成“风雅”。
    一老农,须髯白发。负暄于墙脚之下,口噙一修长烟袋,烟锅清气袅升。目半瞑,体慵懒。有一种“风”之醇和,一种“古”之神韵。你能说不“风雅”?
   “风雅”,根于学养,出于本真、自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顺乎性情。外则表现于言谈、举止。腹有诗书,其精、气、神方存。故积学不厚,“风雅”难成。
    君不见,“追风”一族、“粉丝”一派,无学无识,有形无质。盲目、机械模仿,仅得其形似,徒生效颦之嫌。做得个绣花枕头,落了个沐猴而冠。
    故,培植“风雅”气度,须博学、深思,儒雅不俗;须心不戚戚,光明磊落,一身正气;须如水涌于泉,自自然然。外虽超脱不羁,内却庄重肃然。风雅,是养乎内,发乎外。所以,欲成风雅,须先养品行。
一朝拥有了美好的品行,你就做得“风雅”人,写得“风雅”文了。

作者简历:路来森,中学语文高级教师。2007年暑假之后,始涉足散文随笔写作,现已在《散文世界》、《阅读与鉴赏》、《岁月》、《新青年》、《散文风》、《粤海散文》、《文学与人生》、《当代小说》(下半月刊)、《金山》、《荒原》、《群岛文学》、《东方散文》、《青年文艺》、《守望》、《青草文学》、《涛声》、《澳洲彩虹鹦》、《赣西文学》、《山东教育科研》、《人民语文》等刊物,以及《北京晚报》、《大公报》、《湖北日报》《齐鲁晚报》、《镇江日报》等几十家报纸发表文章若干篇,系“河北省散文家协会”会员,《青年文艺》签约作者。



61#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4:57 | 只看该作者
蜕 变
                                                       张 钰
 
   十一岁那年,我在爸爸学校的菜园地里捉蝴蝶,突然看到田埂上有一条蜷缩着不动的灰白色的蛇。一直就怕这软体动物,加之小时候在奶奶那里听说过关于蟒蛇之类的故事,别说看到,有时听到哥哥在后面吓唬说“有蛇!”也惊得我大呼小叫。当时我是一路狂奔,风似的旋进了屋里,惊动了正在批改作业的爸爸。他一边安抚我,起身与我走向菜园地。一直拽着爸上衣的我,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当听他说“丫头,别怕,这不是蛇,只是蛇蜕了的一堆皮 ,不咬人的。”我才半信半疑地探出小脑袋,定睛去看爸说的蛇皮。果真一动不动,还是最初看到的样。我奇怪这张皮怎盘得跟蛇一模一样,是谁把它盘成这样的?
     爸说是蛇自个盘成这样的,边说边用一根木棍将蛇皮挑了起来。那首尾相联,成圆盘状的蛇皮散开了,在木棍上无力地垂着。蛇皮在阳光下还泛着微微的光泽。即使在午后很炽热的太阳下,但这条灰白与褐色相间的蛇皮,上面密集着斑斓的细小花纹,还是让我不寒而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蛇皮,一副有着完整花纹的蛇皮。当时说不清心里对这东西是什么样的感受。
      在爸爸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蛇蜕皮的原因,说蛇蜕皮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每隔两三个月就要蜕一次皮。蛇每蜕一次皮,就是要长大一些了。蜕皮时先从嘴角开始,在粗糙石块或树干上摩擦,使皮向后反蜕。后来我知道了蛇的鳞片外层是死细胞,不能随着身体的发育而长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脱落,叫做蜕皮。
      蛇蜕皮于我是一个谜一样的故事。那条午后阳光下灰白的蛇皮,曾真切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蝴蝶。这两种毫不相关的动物同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总让我把蛇和蝴蝶放在一起联想。看到蝴蝶,就会想到有着美丽花纹的蛇;看到蛇,就会联想到彩色的蝴蝶。想到有着蓝绿色的璀璨无比的双翅,从黄昏飞翔到子夜的伊莎贝拉蝴蝶......
    这种怪诞的梦和联想,连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蛇在人的眼里是冰冷、凶残,出没于阴暗、潮湿、隐蔽的丛林或洞穴中,踪迹神秘。而蝴蝶却娇小、美丽,总在阳光下的花丛里,梦一般的轻盈。谁都难以把这两种在体形、种类、生活习性、比例大小等等……有着天壤之别的生灵联系到一起。
     但从“蜕变”的角度来看,我的联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还有就是《圣经》故事关于蛇的传说:蛇以前也有一双翅膀,可以飞翔。但因引诱夏娃偷吃禁果,被上帝收回了双翅……因此我断定蛇和蝴蝶的生命有着某种相同的东西,说不定它们曾是同类。我将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说给父母听,父母很是惊讶!妈妈说这丫头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精灵古怪的东西?是书看多了的缘故吧。我自不去理会,想我所想的事物,思我所思的问题。
     我依然对《圣经》里关于蛇的传说难以释怀,因为这里面证实了蛇确曾有过翅膀。后来上帝收回它的翅膀后,同时作出了三个决定:一是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二是惩罚男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女人也从此开始了生育繁衍后代的痛苦;三是被上帝卸去了翅膀的蛇,只能用肚腹走路。
    上帝收回了蛇轻盈的翅膀,让它永远得不到爱情。是不是因此蛇就成了“冷血动物”?这个惩罚意味着什么?如果蛇的理想一定要用飞翔才能实现,那匍匐在地,用肚腹行走的它是否想用一生不停地蜕变来赎罪呢?
    曾看到一些文字对蛇这样描述:身体冰凉,花纹美丽,冷血而浪漫,凄美而痴迷。编织迷幻的彩衣,装饰毫无温度的内心;吐露猩红的蛇芯,试探着上帝的专一。我猜想它是想用蜕变的诚恳去打动上帝,试图变回能飞翔的翅膀;抑或是想用蜕变保持着青春与美丽、去守望原本属于它的爱情?
     它绝非是人们想象中的“冷血动物”!就从蛇的蜕皮来说,就很神奇,而且有着某种昭示。蜕皮是一个过程,一个痛苦而美丽的过程。在我看来似母亲分娩时的阵痛,像幼小青虫幻化为蝴蝶时的挣扎。蛇蜕为什么不是在洞穴,而是在人类经常出现的地方,并且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蜕变?这种寂寞而痛苦的蜕变,与展现在光天化日下的蜕皮,是否在向上帝或人类及一切生灵昭示它的忏悔与虔诚?
    有的蜕变不同于在一个层面上运作的转变,如毛毛虫与蝴蝶。当蝴蝶出来的时候,毛毛虫就不见了。这是一种从一个层面跳到另一个层面的转变,或者说是根本的变化,也可以说是崭新生命的降临。可曾有谁问过毛毛虫的理想是什么?毛毛虫说是要飞翔到彼岸。这看起来有些幼稚和自不量力,但当它历经过无数的坎坷与痛苦后,裂开身上的硬壳,如花开一样轻微颤动,抖掉身上的硬皮之后,它就真的成了一只光彩耀眼的、能够飞翔的蝴蝶。那么蛇的蜕变呢?可否能想象成是在卧薪尝胆?用一次一次痛苦的蜕变获得一次一次的新生,欲变回惩罚前的模样。说不定真的有一天能重新长出一双新生的翅膀,飞翔在它理想的国度呢!
    这一切的一切,我不得而知。但泰戈尔的诗句“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与疑惑/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给了我启示。我愿意去想象一个希冀着却又永远不会出现的奇迹,它带给心灵的伤痛是那样的悲壮,还有震撼。向腹行在地的蛇、向破茧而出的蝶,向天下一切正在痛苦中美丽地蜕变着的生灵,低下头来,注目行礼!
作者简介:张钰, 女 , 60年代生,现就职于崇州市人民医院。网络写作始于2006年6月,2008年起有散文、散文诗、现代诗在《散文诗世界》、《岁月》、《辽河》、《诗文》、《西江月》、《生命树》、《当代护士》、《青少年日记》、《镇江晚报》、《今日崇州》等报刊杂志上发表,约20余篇,并有散文诗和散文入选北京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爱在天地间》诗文集。
分享:


0
喜欢



60#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4:37 | 只看该作者
   红尘独钓
                                              周旭东
    这是《庄子》的《秋水篇》。庄子渔于濮,观于濠。本来平平常常,与你与我,在周末择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佳日,二三子持竿垂钓于一条有名或无名的河流泡泽,庶乎近矣。偏偏于此时,楚王来凑趣,派出使者向庄周致意“愿以境内累矣”。这一来非同小可。庄周只做过蒙城的小小的漆园吏,请辞后,他的生活就出现了问题,估计够领低保了,即贫困线以下矣。居陋巷,褐衣草屦,甚者三餐不继。如同孔子的高足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文言文简约而蕴藉,用“陋巷”就把居住环境之恶劣一言以蔽之。不难想象,所谓“陋巷”者,如资本主义早期的繁华之都伦敦巴黎者之流的贫民窟;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都市的城乡结合部。上有蚊蝇争飞,下有蟑螂老鼠熙来攘往,不足为奇。芳邻是引车卖浆的小贩或昼伏夜出的梁上君子。总之,决非是诗意的栖居。
    现在,庄子时来运转了!楚王竟然向庄周频抛媚眼:“愿以境内累矣”!言词之谦卑,态度之至诚,不容置疑。简直是以邦国相托。出则峨冠博带驷马高车,入则栋宇朱门长筵广席珠围翠绕,几乎就是一个凡尘俗世想象的极致了。昔日的漆园小吏,今日的下岗待业人员——庄周,摇身一变,就要成为楚国堂堂的宰相了!这得让多少双寻找光明的黑眼睛立即眼前一亮,有红光、蓝光、绿光,荧荧地。莫说国相,就是小小的一副科级职务,据说虚位以待,就人人摩拳个个擦掌。且慢,再急也得注意游戏规则:先笔试面试、述职、民主评议、领导班子评审,然后才能脱颖而出。“认认真真走过场、废寝忘食啃书本。”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摆也许并不存在的功劳苦劳疲劳。践位后的如何大展身手、点石成金、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一时间唾沫横飞,进入民主评议。其微如草芥,白丁一个,如我。只因手里有一票,手机座机几成热线:“喂,是我,某某某,明天投我一票,改日请你吃饭......”感谢民主吧,老死不相往来的人都要请搓饭,恍惚间,以为自己一票定乾坤!就像西方国家大选候选人怀里的洋娃娃被吻,天真的孩子以为是由于自己的可爱。非也,政治家吻的是总统的宝座,你只是个道具而矣!此时的我,也不比孩子聪明多少,竟醺醺然。咱不是领导,不知领导的办公室门槛与府邸门槛是否一日换一条。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原来如此!都知道肥嫩的鸭子马上就在出炉,香味绕鼻挥之不去。饥肠辘辘,人人都以为这是给自己享用的,鸭子的主人亦如是说。你相信,你够资格。可按规则走一遍之后,你发现,煮熟的鸭子,硬是生生飞了,飞到了别人的碗里。看别人朵颐大嚼,你只有咽口水的份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你呢?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凯撒,只有茫然四顾。
    而庄周呢,楚王遣使厚币卑辞请他屈居相位,简直就是天上一重磅级金元宝掉到他的空囊里!庄周竟按下饥肠,持竿不顾。堂堂楚国相位还不如濮水中的一条鱼有吸引力,庄周连眼皮儿也未曾撩一撩。使者躬身以待。良久,庄子始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三言两语就把楚国使者给打发了。令吾等凡夫俗子瞠目!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鵷鵮,子知之乎?夫鵷鵮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鵷鵮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猫头鹰嘴里的死老鼠!这就是庄周眼里的富贵荣华。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秋水篇》至此终。
  秋水文章不染尘,信夫。性灵的自由超乎一切之上。人生旨趣,无关乎庙堂,而在于山林,如神龟曳尾于涂,鯈鱼嬉戏于水。钓于濮,观于濠,得之心,践于行。此庄子所以为庄子,凡夫所以为凡夫,云泥判矣。
    庄子豁达的人生观给我们整个民族的内心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濠濮间想”从此成为文人雅士的精神寄托。濠水幸甚,濮水幸甚,一经庄子垂钓游赏,便由庸常而不朽。
  有趣的是,庄子弃富贵如敝履,后世的达官巨贾乃至帝王将相却极力攀附庄子。清代的皇家园林今位于北海公园内,有处景点即为“濠濮间”,三间水榭,绕以山石、石舫,曲桥,倒也幽深。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旁缀四亭,分别为“水流云在”、“濠濮间想”、“莺啭乔木”、“甫田丛樾”,一水蝉联。此外,苏州留园有“濠濮亭”,无锡寄畅园有“知鱼槛”等等,在在皆潋滟着庄子的秋水精神。
  由充满山林之想的《秋水篇》到唐突孔子折服孔子,孔子欲受教而不得的《渔父篇》中的渔父,耽于自然怀抱大道的渔父形象完全树立起来。这也是后世渔父情结之滥觞,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中国文人心中的渔父,再也不是捕鱼为生、胼手胝足的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而是被融入了深刻的哲学意蕴,袖海飘风天地笑傲。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渔父”即为水的象征,道的象征。庄子把老子这一哲学理念形象化,并赋予了浓郁的浪漫主义的色彩。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皆是“渔父”的精神内核。“披褐怀玉”是“渔父”的最精准的诠释。“渔父”卑微的身份,不过是他所穿的一件粗布棉衣,明月入怀美玉在抱,才是主旨所在。明月美玉者,道也。

  中国的诗、书、画乃至音乐随处可见渔父的孤舟独钓。文人们借此发泄对黑暗现实的不满,抒发性灵、寄托亲和天地大道、舒啸寰宇的情怀。
  唐人张志和,肃宗时待诏翰林。自号“烟波钓徒”,“玄真子”。因事被贬,作南浦尉。赦还,绝意仕途。朝廷赐予童儿一,名之曰“樵青”,寄意幽隐。玄真子填词、作画、击鼓、吹笛,无一不精,徜徉于江南山水间,乃神仙般人物,渔父俨然。有词《渔歌子》传世,不同流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龀齿小儿亦朗朗成诵,其意蕴却殊可玩味。
  笠犹青蓑尚绿,也许是玄真子刚刚亲手编就。斩箬竹茎叶编而为笠,刈香蒲细草结而为衣。手起刀落,竹滴清响、蒲滚宿露,草木的香气随刀锋舞动袅袅而出。樵青吸着鼻子直叫好香好香。主仆二人肩扛臂抱返回园庭。掸一掸被雨露打湿的粗布袍,竟然也气息馥郁。樵青借口说这衣服如何洗得,留以薰屋,省好几炉名香呢。笑骂一声惫懒,竹篾蒲草在玄真子灵巧的手指间上下飞舞,樵青则红泥火炉烹茶侍候。
  江南春来,柳舒花放。适时风,适时雨,适时玄真子蓑笠成。樵青惦念着鳜鱼正肥,斜风细雨好韵致,夜来如何睡得安稳。只听先生那厢鼾声正浓,辗转反侧,不知几更天,才迷糊睡去。鸟儿们的急管繁弦隐在庭前的繁华嫩叶间、裹着软罗烟,在梦醒时分,听起来竟是分外的朦胧邈远,正是春眠不觉晓的意境。樵青一骨碌从榻上爬起,不禁跌足叫道:晚也晚也!推醒犹自酣眠的先生,生火、煎水、烹茶。玄真子舒展着腰身,整理好床榻,在明几前用袅着青烟、翻着绿浪的香茶涤过肠胃,便在蒲团上瞑目静坐。这是每日必做的持修,樵青再急也奈何不得。百无聊赖,卷帘外望——清风携梦,细雨飞烟,一下子令人气爽神清。湿漉漉的烟雨笼着青山阡陌、涧水白鹭,活脱脱就是先生书房素壁上的那幅精美的水墨山水!樵青一时竟看得怔住了。“童儿此时倒不急啦,还不赶紧乘隙梳头净面,先生我今日出游定了!”玄真子喊道。樵青迫不及待地掮起了墙角的鱼竿儿,明眸一转,回应着先生的嗔叱:“先生,栉风沐雨,何解”?玄真子旋即纵声朗笑,颔下霜须有节奏抖动:“好,好,我们就来个栉风沐雨!”。
  风若有若无,雨绵绵软软。风扶着雨、雨拥着风,只似一袭薄纱似的雾霭,这雾霭刚刚飘过山间的云朵。云下的竹海,婉转回环的淙淙的春水;夹岸的艳艳桃花,嫩柳;陌上青桑、纤草,杂糅着他们气息的集合体,对着张开的每一个汗毛孔,亲切地浸润,使主仆俩心旷神怡。清新、幽凉、飘忽不定的暗香,润泽肌肤,弥漫血液,进而荡气回肠。青蓑绿笠已成赘疣,良辰美景如斯!持竿以对,不知是我在垂钓抑或是被大化自然所钓。
  此真渔者之乐也,虽南面之君不易也。
  平和,宁静,温润。
  同样是表现渔者情怀的柳宗元的《江雪》,则天浑地莽、荒寒冷寂,迥异其趣。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诗言有尽而意无穷。画面愈是冷峻,内心愈是波滚汤沸。漫天大雪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落落之石、碌碌之玉。首句者为难消之块垒,尾句者为不屈之气节。我们读出了孤愤,挣扎,还有无奈。只因身陷红尘,未臻玄真子与天地日月相往还的化境。


  凌云御风,披褐怀玉者,圣人也。你我凡夫,莫说披褐,就是披锦,也仅仅是怀欲而已。欲者,尘俗之欲也。“居陋巷”必不堪其忧,倚蓬窗无语嗟呀而抱怨:“柴似灵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七件事全无,成甚人家”!何乐之有!然戚戚于贫贱并无碍于对“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道的向往。而渔父恰恰充当了二者间的介质。
  有元一代,渔父题材的画作不胜枚举。以元四家之一的吴镇为例,就有《秋江渔隐图》、《洞庭渔隐图》、《渔父图》、《芦花寒雁图》、《秋江独钓图》等等。其中作于1341年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洞庭渔隐图》,苍松怪石、平溪远岫、扁舟独泛、湖水茫茫。画家意犹未尽,题词云:洞庭湖上晚风生,风触湖心一叶横。兰棹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渔父情结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在文人雅士的心中产生强烈的共鸣。倪辅就有诗题吴镇的《秋江独钓图》云:空山灌木参天长,野水溪桥一径开,独把钓竿箕踞坐,白云飞去复飞来。不仅如此,同样一幅《秋江待渡图》,画家们不厌其烦地一画再画。盛懋画过,钱选也画过。虽然画面的艺术处理各有不同,但喧嚣的凡尘欲借渔父的兰舟桂楫摆渡到空灵迥绝的彼岸的主旨,却如出一辙。钱选题画诗云:山色空蒙翠欲流,长江浸彻一天秋。茅茨落日寒烟外,久立行人待渡舟。
  是的,滚滚红尘中,我们都是待渡客。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位雪眉霜须的老渔翁在孤舟独钓。

作者简介:周旭东,女,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由诗歌引领进入文学的圣殿。诗歌散见《诗潮》、《诗林》、《黑龙江日报》、《齐齐哈尔日报》等报刊杂志,90年代有诗集《爱之花》问世。近来多为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中国税务报》、《衡阳日报》、《新晚报》、《中学生学习报》、《世间觉》等报刊杂志。比较而言,更钟情于网络写作,有多篇散文被选入网刊《新散文周刊》,散文中国散文原生态网刊,中国美文——《散文选刊》主办论坛网刊等。
59#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4:11 | 只看该作者
车声隆隆                                                                    林 非

    我曾经在一座紧挨着大街的楼房里,居住过整整的六个年头,每天都听到窗外隆隆震响的汽车声,随着明媚的阳光射进来,抑或拥着呼啸的大风飘进来,粘着淅沥的雨水滴进来。这嘶哑和重浊的噪音,总是在耳边絮聒不休。从黎明直到黄昏,当我坐在书桌旁边埋头写作时,这绵延不绝的响声,就吵吵嚷嚷地扰乱着自己的思绪。
    我正想赶写一篇游记,描摹和咏叹武夷山秀丽的风光,可是这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像一大群喜爱饶舌的人们,唠唠叨叨地嚼着舌根。多么庸俗、猥琐和刺耳的声响,完全打断了我的思路,只好怏怏不乐地放下稿纸,随手拿起一本《法国革命史》来。刚读到丹东站在讲坛上,滔滔不绝地发表雄辩的演说时,窗外那汽车喇叭的吵闹声,汽车马达疯狂旋转的轰鸣声,和汽车轮子摩擦马路的喧哗声,多么像刽子手使劲地扳动着断头台的绞链,似乎要提前丧送他的生命。
    每当深夜来临,刚躺在床铺上,汽车的噪音好像变得更凶猛了。为什么纵横地躺着,要比挺直地坐着,会灌进耳朵里更多的音量呢?简直像怒吼的风暴,砰訇的雷鸣,劈啪的枪声和轰隆的炮响。夜晚原来应该是安宁与柔和的,透过窗口仰望天空里闪烁的星光,多么的洋溢着诗意。然而这喧闹得近乎疯狂的噪音,已经把任何一种诗情画意都吞噬了。我尽量想摆脱烦躁的情绪,让自己赶快镇静下来,开始回忆巴赫和肖邦那些回肠荡气的曲调,刚冒出几个华美与隽永的主题,立即被多少汽车粗笨和丑陋的噪音驱散得无影无踪。
    我无可奈何地用被褥裹住颈脖,捂住了两只耳朵,还紧紧合拢露在外面的眼睛,终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大概没过多久,这样的噪音又吵醒了我,只好叹一口气,默默地思忖着这凶猛和酷烈的声浪,也许已经笼罩着广漠的世界,地球上大概很少剩下听不到它咆哮与肆虐的净土了。它整日整夜地喧嚣和骚扰着大家,把多少人折磨得头晕目眩,心儿在剧烈地迸跳,于是就出现了无休无止的失眠,变得异常的疲惫和衰弱,总是那样的没精打采,恍恍惚惚。
    我是一个感觉很迟钝的人,神经系统也还相当健全,对这永远袭击和扰乱着人们的汽车噪音,不过是多少感到有点儿厌烦,却依旧乐呵呵地打发日子。我常常瞅见跟自己住在同一座高楼里的几位邻居,总是烦恼地摇着头,长吁短叹地诉说自己被这汹涌澎湃的声音,吵闹得无法工作和休息,无论是白天或黑夜,都感觉头疼欲裂,四肢无力。我曾经在收音机里听到过,任何一种剧烈的噪音,都会造成严重的精神病症,也会加速病人的死亡。瞧着这几位面容憔悴和行走蹒跚的朋友,真怕他们会坠入那危殆的深渊中去。
    在这些邻居里面,有位患着心脏病的学者,曾经撰写过探讨魏晋思想的论文。我们每一回晤面时,他都抱怨那汽车的噪音,把自己打扰得食不安席,寝不安枕。多么可怕的声响,已经使他无法变得旷达和超脱了,焦躁地诉说着要回到故乡的山村里去,寻觅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在汩汩流淌的小溪旁边,悠闲自得地打发日子。
    有一天清晨,这位学者的妻子发现他僵硬地躺在地下,手里还捏着一本《陶渊明集》,估计是在轰轰隆隆的汽车噪音中,烦躁得加剧了心儿迸跳的速度,像咚咚地在擂鼓,像熊熊地在焚烧着大火,于是从床铺上跌落下来,在惆怅和憎恶中突然死去,永远也无法前往芬芳、苍翠、静谧与幽深的桃花源了。
    北京城里的汽车噪音,始终在猛烈地震响,永远把人们卷进喧哗的漩涡,它是在磨损着人们性命的一种巨大的灾祸,然而这发出噪音的汽车,却又是人们无法离开的。不少发了财和掌着权的人儿,固然会喜爱昂贵和豪华的轿车,平民百姓也得挤上高耸和庞大的公共汽车,去赶路和上班。更不用说为着建造房屋,搬运钢筋水泥的大卡车,虽然发出的噪音更来得凶猛,却跟许多缺少住房,几代人挤在一间破屋子里的贫困居民,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他们日夜盼望着搬进宽敞一点儿的房屋,如果没有这大卡车震耳欲聋的轧轧声,怎么能够实现如此美丽而又缥缈的梦呢?
    汽车的发明与使用,无疑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好事,如果徒步跋涉要花费几个钟点的话,它却在顷刻间就可以抵达,多少个世纪中间对于行路艰难的悲叹,已经被它彻底地解决和消除了,而且坐在汽车里旅行,还成为一种舒适的享受。如果能唤醒早已长眠在地下的戴姆勒尔,跟这位于公元1887年制造成世界上第一辆汽车的德国人对话,我多么想郑重地询问他,在整个设计和构造的程序中间,有没有认真地思索过,把开动汽车这神奇的魔术赠送给人类之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幸福和灾难,有没有认真地思索过,这呕哑嘲哳得难以卒听的噪音,会不会像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从此以后就永远骚扰着整个世界,难道人类在获得它飞快的速度和舒服的享受时,注定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为什么包括汽车在内的多少科学发明,在给予人类重大的赏赐时,却又很残忍地折磨和虐待着他们呢?
    我曾站在北京市内一条分外宽阔的大道旁边,张望着一群高楼大厦底下的峡谷里,排成了好几列长队的汽车,似乎要绵延到无穷无尽的远方,缓慢地奔跑了一会儿,重新又停顿下来。喇叭的尖叫声,和轮子摩擦石板的震荡声,把这条大道变成了嘈杂和喧闹的场地,真想赶快从这儿逃走。匆匆忙忙地绕过多少汽车,寻觅着两座贴近大道而又遥遥相望的高楼,分别拜访了萧乾和荒煤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作家。他们都严丝合缝地关闭着门窗,正在伏案疾书,肯定是害怕和躲避汽车的噪音吧?
    这两位老人都曾逡巡于枪林弹雨的战场,为了尽快传递那些战士们的业绩和心声,他们都曾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冲锋陷阵,并且挥舞着自己手中的笔,呼吁人们去制止纳粹德国和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侵略。五十年前的枪声、炮声和炸弹声,早已经烟飞灰灭了,他们却在另一种汽车噪音的袭击中,依旧孜孜不倦地思索着,中华民族应该怎样走向更为合理和美好的未来?我真钦佩这两位坚毅和顽强的思想者。
    还记得那一年,我在日本的札幌盘桓时,曾经借宿于北海道大学的会馆里,当自己推开窗门,张望那辽阔和高旷的蓝天底下,一辆接着一辆的小轿车,飞也似地来往奔驰,像击打着锣鼓一般的噪音,纷纷扬扬地从窗外直扑进来,赶快关住窗门,却依旧听到一阵阵雷鸣似的声响。
    到了黑黝黝的夜晚,躺在床上正想睡觉时,这噪音就更乖张和凶悍了,好像要刺穿我还算坚强的神经。我整夜都被折腾得迷迷糊糊,在似梦似幻的磨难中,回忆起好多年前借宿于大阪的一座旅馆里,昂着头颅聆听窗外凄厉和混沌的汽车噪音,一团团像云雾那样飘浮的思绪,就冉冉地升向长空中去,思忖着正在此时此刻,世界上有多少饱受这噪音侵袭的人们,也许都瞪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叹气,甚至还有人在它不断的纠缠和锤打中,最终停止了细微的呼吸,结束了辛劳与迷惘的一生。人类在追求现代文明生活的速度和舒适时,付出的代价与牺牲,为什么会如此的巨大呢?
    从札幌重返东京,走进朝向一条繁华街道的旅馆大门,真担心自己又要在呼啸中度过长夜了,多么幸运的是这一间小屋,正面对着偏僻的巷子,瞧见窗外一座座高耸的楼房底下,排列着几棵矮小的梧桐树,从高处俯瞰下去,真像是欣赏盆景里的绿荫,偶尔看到有人在匆匆行走,却找不着任何一辆汽车的影子。我可以坐在椅子上专心地念书,仔细地欣赏音乐,然后还有一个从容和安稳的睡眠。在车声隆隆的东京,能够于无意中找到这样的住处,真不啻是天上人间了。这样的一种情景,给我留下分外深邃的印象,就是房屋的窗户必须离开汽车闯荡的通衢,同时还要增加它的厚度,才能够极大地防御和躲避难听的噪音。
    有一回我走过皇宫外面的街道,透过草坪和树林,隐约地瞧见了逶迤和重叠在一起的好几座宫殿,距离汽车的噪音有多么遥远,那儿肯定是异常静谧的。回到北京之后,我若有所思地游逛了故宫,藏在一座大殿的背后,张望着高耸的飞檐,竭力想要谛听外面大街上汽车的声响,却丝毫也听不出来。我还去探望过一位住在豪华宾馆里的朋友,刚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就把汽车的噪音远远地抛开了。同样是生活在喧哗的大城市里,贫穷的人,无权无势的人,确乎更会受到汽车噪音的侵袭与骚扰。
    我接着又去张家界云游,当天夜晚借宿在山下一所简陋的房屋里,高高兴兴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光,就开始幻想明天会怎样陶醉于美丽和神奇的山壑之间,刚合上眼睛,想做一个五彩缤纷的梦,吱吱怪叫的大卡车从远处狂奔而来,轰轰隆隆地冲过窗外的马路,一辆跟随一辆地吵闹着,反复回旋,永无休止,哪里还能够静悄悄地休憩,于是浑身燥热起来,惊恐地叹息着这汽车的噪音,竟如此迅捷地席卷了华夏的城镇和山村,想要在偌大的中国土地上,寻找一处幽静和安宁的住所,大概也已经是相当的困难了。
    在怪僻与乖张的汽车噪音中,我又走到窗前,辨认着远方黑漆漆的山峰,被月光照出了浓重的轮廓,不由得想起那位早已逝去的德国哲学家叔本华,他的感觉神经也实在太娇嫩和敏锐了,只要听到任何一种细微的噪音,都会恐惧和憎恨得周身颤抖,甚至连轻轻挥舞的马鞭声也无法容忍,觉得它“夺取了人生一切的安静和思虑”,“如同一把利剑刺在身上”,是“思想的杀戮者”(《关于噪音》)。如果他听到了比马鞭声不知道要吵闹几万倍的汽车噪音,一定会立即趋于疯癫的状态,被这魔鬼似的呼啸声折磨而死。幸亏在他去世二十七年之后,这地球上才出现了第一辆神奇和诡怪的汽车。在一生中从未听到过汽车的噪音,也许是他最大的幸福,尽管他自己已经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了。
    今天乘坐过汽车的多少人们,比起叔本华来是幸运抑或不幸呢?这似乎将永远成为一个令人迷茫的悖论。我盼望着想造福于人类的多少科学家,赶快去消灭从汽车这躯壳里冒出的噪音,和喷发的多么肮脏与有毒的尾气,好让现代世界的文明生活,变得十分的安静和清洁,真正向着充满诗意的美丽的境界翱翔。

林非:1931年生于江苏海门。1949年1月入伍,入华中大学学习,1955年冬季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著名学者,散文家。历任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学位研究生导师,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中国散文学会会长,中华当代文学学会名誉会长,《华夏散文》杂志社名誉社长。
58#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3:35 | 只看该作者
棉  被
                                                马 嵬
   
    我卧室的衣柜顶上放着一只塑料布大包,里面装着一条棉被。这条棉被跟随我多年,伴我走过了许多风雨和坎坷,我与它之间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记忆。
    这条棉被,还是我考上县里的高中那年母亲亲手缝制的。那年夏天,村里所有参加中考的伙伴就我一个考上了县中,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母特别高兴,就说要给我缝一床上学的铺盖。可是说归说,迟迟不见母亲动手。那时大妹妹和弟弟在上初中,小妹妹在上小学,日子清苦,我知道除了紧紧巴巴凑足我们兄妹四人的学杂费用之外,家里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添置东西,哪怕仅仅是一床铺盖。然而,就在离开学半个月左右的一天,父亲突然把猪圈里还没有长大的两只小猪捉到集上卖了,买回了两捆棉花。这床铺盖就是用那两只小猪换回来的。
    开学了,我用自行车驮着新铺盖兴冲冲地到了学校。一进宿舍,我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埋怨起来。床是大通铺,每人只窄窄的一溜,其他同学带的褥子都是刚好铺满那溜床板的单人褥,而母亲给我缝的是一条可以铺一面炕的大褥子!我只好把褥子对折起来铺。晚上天热,同学们都把被子放在靠墙的那头,他们的被子都很小巧,头枕在这头腿伸平了离被子还有距离。我的被子母亲缝的时候用了一捆半棉花,又厚又大,我的腿根本伸不平。天稍冷时,起床后别的同学很快很麻利地叠好被子,我叠被子总是没有那么轻快方便,没有人家叠得漂亮,原因是被子太厚,叠起来还反弹,总像一个裂着嘴的卷卷馍。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埋怨母亲的手笨。
    高一头个学期结束,放寒假要把铺盖带回去。别的同学很快把铺盖打成卷,捆在了自行车上。我的被褥卷在一起太大,体积几乎是人家的一倍,我怎么捆也捆不牢靠。最后别人都走了,在几个和我关系好的同学的帮助下,我才勉强地把这庞然大物捆上了,尽管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我不禁又在心里埋怨起母亲,这床铺盖,尤其是这条棉被给我带来的尴尬实在太多了。
    可是,就在过完寒假我要去上学的那天,发生的一件小事让我再也不会因这条棉被责怪母亲了。那天吃过早饭我就要捆铺盖去上学,母亲拦住了我,说把被罩给我洗一洗。被罩过年前刚洗过,只用了十几天,干干净净的。我便极力阻拦,怕洗了被罩让我上学去迟了。但母亲不听,硬是把被罩扯下来洗了。十点多的时候,天阴了,这下我急了,被罩怎么能干呀?我急得快要哭了,向母亲嚷嚷着一个劲地怪罪母亲。母亲没生气,只是给我解释说有风,到下午被罩可以风干,让我下午再去学校。到了下午两点多,我摸了摸晾在门口的被罩还没有干透,就收了要走,仍是被母亲拦下了。我更急了,怪罪母亲怪罪得更厉害,但母亲只是安慰我。等到四点多,被罩终于全干了,母亲给我套在被子上,我骑自行车驮着铺盖急匆匆地上路了。
    到学校一会儿天就黑了。天冷,宿舍里大多数同学都铺好铺盖坐在了被窝里。我铺好床,留心看了看身边同学们的被子,发现他们的被罩虽然都很干净,但被头还是能看出隐隐约约的油汗,只有我的被罩是洗过的,我的被子和他们的一比较,显得是那么的清新。瞬间,一股暖流流遍了我全身。我想起母亲在家门口顶着刺骨的寒风、半条胳膊冻得通红洗被罩的情景,再想想我怪罪母亲的样子和母亲对我的宽容,眼泪很快盈满了眼眶。那一刻我彻底地明白了母亲对我的爱正像这条棉被,是加厚了的!
    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学,冬天宿舍里没暖气,学校发的被子薄,就把这条棉被带到了大学里,让它陪我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参加工作时,我别无选择地带上了这条棉被,因为在我考上大学后,大妹妹和弟弟也都考上了大学,小妹妹上了高中,家里的经济更困难了。
    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在工作上我遭遇到重大挫折,面临被淘汰出局的危险。我清楚这一切的原因不为别的,是这个城市永远视我为陌生的外人。我的土壤在家乡,单位那些人的土壤在城里。我把自己的根须折腾得鲜血淋淋,还是扎不进城里的水泥地。城市不是我的,城市是别人的。
    那段日子正值夏天,我却随时随地强烈地感受到无边的寒冷,以及无边的孤独、虚弱、无助。
    我蜷缩在分给我住的那间小宿舍里,夜夜躺在这陌生的城市,思念我的亲人和生我养我的村子,村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个院落、每一个人,、每一条狗、每一只猫,以及村外的每一块田地,每一条水渠,想起都是那么的亲切。我想,如果我还在老家,我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会有人帮我,谁要是胆敢欺负我,总会有人保护我,替我说话。但是我却回不到他们身边去了。
    有天晚上,在痛苦的煎熬中,我的目光无意落在了这条棉被上。棉被用我大学毕业时那只塑料布大包装着,在墙角的椅子上放着。我的心一阵剧烈的抽搐,我的亲人我的乡亲把我一个人扔在城里的同时,还有这条棉被一直陪伴着我,它就等同于我的亲人。
    我本能地打开了包,把棉被抱上床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那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翕动着鼻孔,把头深深地埋进棉被里。我闻到了父母亲的气味,闻到了我年少时的气味,闻到了弟弟妹妹们的气味,闻到了老家堂屋里的土炕的气味,闻到了我家那只小花猫的气味,闻到了我的村子的气味……
    接着,我想起了母亲给我缝这条棉被时的情景;想起了被父亲卖掉的那两只还没有长大的小猪,以及每当我端着食盆喂食时,它们吱吱欢叫着挤到我跟前的模样;想起了父亲背回那两捆棉花时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想起了我用自行车驮着铺盖走在上学路上的情形;想起了这条棉被给我带来的尴尬和温暖;想起了母亲给我洗被罩时冻得通红的胳膊和手,以及那天我对母亲无端的责怪;想起了我上高中和大学时晚上钻在被窝里读书的时光……
    我的眼睛湿润了,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全身裹进了棉被,渐渐觉得所有的寒冷、孤独、虚弱、无助都被这厚厚的棉被挡在了外面。我想,那么多艰难的日子我都走了过来,还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呢?
我重新拾起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毅然离开了原来的单位。
    现在,在另一个单位,我已经凭自己的能力和勤奋,打拼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生活也好过了很多,盖的被子都是薄薄的蚕丝被、鸭绒被,用不上这条厚厚的棉被了。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丢弃这条棉被。在这熙熙攘攘的城市,母亲这份加厚了的爱就是我精神和情感的城堡,就是从老家漂流出来的一块土壤。而我,就是扎根在这块土壤上的一棵庄稼。

作者简介:马嵬,原名狄联起,70年代生人。近年开始文学习作,已在《延安文学》、《江河文学》等期刊发表散文、小说多篇。


                                    房 子
                                                             南 星
  我家的老屋,没有画彩镏金的富丽,也没有曲径通幽的神秘。它只是傍山而建的一幢普通农舍,土墙青瓦,木质门窗。岁月的磨蚀无情。如今老屋的鱼鳞瓦沟里已经长满青苔,黄泥墙壁粉尘脱落,两扇略显笨重的大门也是油漆班驳,绽开一条条深深浅浅的裂缝,好似老人额头遍布的皱纹。
  老屋是父母亲耗尽心血的杰作。父亲说起盖房子的过程是自豪的。毕竟,那时的家乡农村,大多人家还住着低矮狭小的房子,而我的父母亲,却用自己的双手建起了宽敞的瓦房。常听母亲说起,那年她刚二十岁就和父亲盖房子。母亲一人每天头顶满天星的蒸馍、做饭。父亲带着一帮人在赤日炎炎的酷暑挥锄破土,赶运木料。像春燕衔泥般,几经周折,才盖起了属于自己的窝。
  我们姊妹五个就在这属于自己的窝里渐渐长大。几十年岁月嵯跎,四个姐姐已经出嫁,我也在父母亲盖的老屋里娶妻生子了。
  家乡每年都有新房增加。盖了新房的邻居对我说,你也把老屋推掉,盖搂房吧!说真的,那时我的年龄已超过了当年父母亲盖房时的年龄,但我却没有能力建新房。为了居住,我仅把老屋里外用白灰粉了,屋内地上用砖块铺了,顶棚用三合板钉了,窗户换成了大一点的玻璃窗,土锅台换成了“吸风灶”……乍一看,屋里还挺美观的。干这些活,多亏几个姐夫都是手艺人,我才没有欠下债。
  那时,我和妻还在村里的小学教书,晚上住在家里。除了教书外,还种着庄稼。父母就我一个儿子,我是姊妹几个最小的。老人年龄大了,家里的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一边做着教师,一边做着农民。事实证明,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首先我不会种地,一亩地需要多少种子化肥?耕田、除草、施肥等等,我全然不知全然不会,只知道出蛮力。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父亲成了对头。相互见面时没有好脸色。我讨厌种地,讨厌有些农民为了多种一点地,撵地畔子,在地畔子边上栽树,甚至地畔的一锨土他都要铲到自家地里……父亲希望我像原来那些老民办一样,在学校是一个好教师,在家里是一个好农民。我执意不听父亲的话,整天回家钻进书房,一边参加自学考试,一边立志靠写作来养活这个家。可那时的我,除了偶尔发几篇稿子外,所得的稿费不够买书和邮票,根本无力赚钱。
  不久,父亲就生病了,是肝硬化腹水。于是我和妻那点儿微薄的工资都花在给父亲看病上。那时的我俩生活的情况可以用“窘迫”来形容,以至于现在妻子时常抱怨我。三年后,父亲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厄运。处理完父亲后事,我和妻同时调到了镇上。妻进了中心小学,我从事了教育行政工作。到了新的环境,我们只有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再也没有时间去种地了。家里的地越种越少,我和妻每逢周末才能回家,老屋里经常就母亲一人孤零零地出入。
  到了镇上,我和妻自考的大专已毕业,又继续参加了陕西师范大学的本科函授学习。俩人的学费又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我们的日子依旧过得很紧巴。那时,已有人在街道买地皮修房,还有很多人在县城买房。他们过着候鸟一样的生活。工作在乡下,周末都回了县城。妻也羡慕起来,曾埋怨我,就这么一辈子窝在这个山坳里?那时的房价不断上升。据有关人士分析,房价还要不断地涨。好多人还劝我,借钱买房,先享受,再还债。他们说,以你们的工资,一年还一万,十几年后就能得到一套房。如果不买,十几年后的房价,还是买不起。我有些隐隐心动了,找县城朋友四处打听,才知道一套房最少要二十万。我思量着借遍所有的亲戚朋友也凑不够。就在这时,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我俩的一部分工资又要不断送进医院。我只好取消了买房的念头。没想到,亲戚或朋友们看到我和妻那样节俭,又没干下什么大事,一定攒了不少钱。于是,每年都有很多人向我借钱,而且张口就是五千一万。有时候,我因为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而得罪了不少人。
  不知不觉间,我的人生,走上了一条和父母一样的路,为房子而奋斗。我是一个笨人,不会把东市的商品拿到西市去赚钱。不会赌博,不会炒股,唯有努力写作,像父母精心侍弄庄稼一样。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我也渴望着一年有个好收成。我想象着,在稿纸上爬出的字句,是构成我未来房子的一砖一瓦。
  这些年,我写得太多了,经常被人讥讽写的不好,还有人影射我是混稿费的骗子。可我是一个母亲的儿子,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为了他们生活得幸福,我必须不停地写。每每在工作和写作上遇到了烦恼,我就会对妻说,算了,我们回家吧!妻说,回家,你还有家可回吗?是啊,我已无家可回了。回到母亲居住的老屋?如今,生我养我的故乡,那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土地,我回到那儿能做什么?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不喜欢那个地方了。故乡,早已不是我记忆中淳朴的乡村。我如果重回家乡,村人们会不会说:咱村子里第一个想成为国家职工的野心家,现在终于灰溜溜回来了。那种冷风般投来的鄙夷目光,让我心惊胆寒。乡亲们也许会认为我这几年挣了几十万,我怎么说呢?如果说哪里有几十万,都买书了,连一万都不到。乡亲们就会盯着我像看一个怪物,不是说你能写书吗?我说,我是那种很穷的写作者。乡亲们就会叹气,都说你有学问,聪明,怎么混得……大有哀我不幸,怨我不争的意味。
  不敢往下想了。我的故乡,我已回不去了!是故乡已经沦陷,还是我已改变?
  我也曾对妻说,要不我们出去打工?妻很赞成,毕竟我们的工资少的可怜!于是我在暑假期间,一个人先去省城猫了十几天。最终的结果是我啥都干不了,要技术没技术,要力气没力气;大钱挣不来,小钱看不上。妻说,要不我们把工作调进县城?我说,你当县城是好进的,有可靠的熟人也需两三万。我们有那么多的钱吗?
  写到这里,妻正好要去县上参加教学能手赛讲。我找了几个县城学校的名师给她指导。妻的课讲得很成功,获得了全县第二名。妻说,她收获了不少,觉得自己差得还很远。我说,我也收获了很多。那个担任评委的县教研室任文老师的妻子是农民,儿子正在上大学,日子过的很清贫。可他一直很乐观,从来没有为没钱而发愁。他在工作之余把文学真正当成了一种追求,一种事业。如今,他写的有些文章已有名家的风范。而我却浮躁地生活,浮躁地写作,总得不到提高。
  回学校后,妻每天坚持看一堂名师教学实录光盘,还真的揣摩起了教学。而我也向任文老师一样每晚坚持读一篇名家文章再睡觉。好几个星期过去了,我却连一篇文章也写不出来了。我对妻说,我以前写的文章,顶多就像小学生的作文,写作真的很深奥啊!妻说,她教了九年书,现在觉得好像啥都不懂……我和妻异口同声地说:“你进步了!”妻说:“我们买台电脑吧!对我们的共同提高都有用。”我说:“那我们以后还买房子吗?”妻神秘地笑了……
     疯狂的野草   
杨春娥
今年夏天的雨水实在慷慨,慷慨的后果便是野草疯长。初秋的季节,那片荒地的野草已高过了我的膝盖。不经意间被我看到了,我心中充满了欢喜。在这个水泥钢筋的没有泥土气息的污浊的城市里,仿佛找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这是一片废弃了的建筑工地,巨大的脚手架兀立着,不知道什么原因,楼房没有盖起来。一片片野草分外茂盛,愈显出这里的荒凉。我真的很喜欢那自由自在尽情疯长的野草。出我所住的小区外面,就有一个庞大的广场,空旷开阔。只有一棵大树,还有一小片草坪。石板铺的路,还有一个大的喷泉。每天晚上,散步活动的人很多。可是白天,太阳照得石板白花花的刺眼,那石板地面冒着热气,没有一片绿荫,也没有任何散步的人。我搞不明白的是那么大的广场,为什么只有一棵树,赤裸孤独在广袤的天空下。广场虽然干净,却没有大自然的美丽,只有人工矫揉造作的豪华和愚笨铺张的设计。
大凡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对大自然都有一份独到的喜爱。那片荒草,使我不由地想起了童年。童年的快乐是真的快乐,是不含杂质的彻头彻尾的快乐。而那份快乐,和野草树木大自然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从我家胡同出来,往东大约 200米就是城墙,过了东门桥,再走约100米,就是野地庄稼了。有关童年最快乐最美的回忆,就此开始。
一放暑假,我们的心就飞了起来。没有什么作业。暑假纯粹就是玩耍的日子。鲁迅的童年有百草园,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则有那片野地、庄稼地、果园和机井水渠等,那就是属于我们的乐园。
我喜欢那无边的平坦的绿色。高的是玉米,铺满田埂荒地的是绿草。象绿色的地毯,把土地缠了个严实。使土地变得那么柔软干净。我们坐着躺着,有好闻的青涩的绿草的气息。还有雨后突然绽放的喇叭花,粉的紫的一朵朵一片片随意开着。
最喜欢的还是那个苹果园和菜地,它们毗连着。菜地有十几亩,有一座泥坯垒盖的屋子,住着一个老头和老太太。有六十多岁了,据说他们的儿子极端不孝,把他们赶出家门。生产队里只好安排他们住在这里,看守果园和菜地。
那时我真羡慕那老头和老太太,他们每天能吃上西红柿、黄瓜等新鲜蔬菜,还有苹果和葡萄。那个寒碜的土屋子被一片绿色的葡萄藤全部缠绕笼罩住了,夏末秋初的时候,那片葡萄藤下垂挂的一串串绿色的珠子样的葡萄馋得我想起来就流口水。不独我如此,小伙伴们都一样,黄瓜、西红柿能吃上,苹果园很大,我们也能偷吃上那青色的还没有熟透的苹果,唯有葡萄,全城也没有见过,所以我们最大的目标就是偷葡萄了。
想吃就会想办法。先躲在小屋的背后,几个小伙伴左右出击,有的正面跑到菜园里偷黄瓜,有的从小屋的左面出现,引起老头老太太的厉声叱骂追赶,剩下的从小屋的右面冲出。右面的葡萄长的非常多,摘葡萄啊摘葡萄——准确的讲是偷葡萄啊偷葡萄,因为苹果生产队里每年能分上的,而葡萄没有分过,只有这一架葡萄,是老头老太太自己种下的,好象属于他们自己的财产。人多力量大,每回我们总能吃上那还没有成熟的、酸酸的只有一点点甜味的葡萄。可是后来就吃不上了,老头老太太养了一只大黑狗,我们怕了,就只有眼巴巴地远远地看。
最美的记忆是夏日的黄昏。我们的篮子装满了猪草,猪草下面有时藏着苹果、西红柿之类的“战利品”。玩了半天,渴了也累了,把小脚伸到水渠里浸泡着,凉沁沁的直到心窝,真是舒服。爬在机井旁的抽水管边,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灌一肚子甘甜的凉水,人立刻精神了。那水清澈干净,我们喝多少也从来没有肚子疼过,比现在的所谓矿泉水好多了。然后就是回家。生产队的大马车拉了一天的肥料,也收工回家了。我们就挤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不管车把式大叔的斥骂,听着嘚嘚嘚嘚很有节奏的马蹄声,看着西天的太阳——我们的家在西边。那太阳远远地挂在地平线上,红的那么好看,象胭脂样玫瑰红,圆圆的,一点也不刺眼,那夕阳红渐渐地扩散着,把周围无边的空旷的庄稼地天空都熏染的那么红,那么美丽……青草的气息、庄稼的气息、无边的田野、太阳坠落的黄昏……,所有这些美丽,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了。
我十六岁就离开了家乡。时事沧桑,岁月更迭,很多年过去了。一次我回家乡旧地重游,看到苹果园早被砍伐消失了,菜园也没有了,菜园旁的机井也被填充了,那个老头和老太太已经死去多年了,小土屋和葡萄藤更没有踪影了。这里已经盖起了许多房子,成了小城的新区。有柏油马路和路边一排人工培植的松树——我实在是不明白,那些松树好在哪里,为什么我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居住的小城也都是这个样子?
于是又想起了那个老头和老太太了,心中不仅有一种隐隐的疼。人生对于他们,是温馨还是冷酷?桑榆晚景,本该享受天伦孙女绕膝之乐,却被赶了出来,住在荒凉的野地庄禾间。白天有乡人劳作顾往,有我们这些孩子们喧哗捣乱,而无数无数的夜晚,特别是冬天,北方冬天的夜晚,西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这两个老人,在无边的荒凉和野性的自然中,彼此相依偎着温暖,度着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段岁月,只有那片绿色的葡萄藤覆盖着他们。只有那酸涩的葡萄留在我的记忆里。
很多自然的野景都消失了,家园何在?到处是水泥大厦,却给人一种漂泊无依之感。我童年的小城如此,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也是如此。季节也象更年期的女人一样紊乱了,沙尘暴、水灾、高温、污染的水源、干枯的河流、没有雪的冬天……人类对自然的索取是否太贪婪了呢?而自然已经象被人类强奸了的女子,只有含泪隐忍,无可言说了。
这个夏天,雨水肥硕,在那片因为建筑而废弃的荒地上,野草铺天盖地地疯长着,也许那种自然的荒蛮和任性切合了我的心情。整个夏天的晚上,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散步。在没有月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蒲松龄笔下的狐仙野鬼来,可是我知道那些美妙的精灵并不存在。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散步时不由地想起了很多……
大树是有生命的,鲜花是有生命的,青草是有生命的,人更是有生命的,人死了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可是那些青草、大树、鲜花,来年春天又会复活过来,继续着张扬着它们那疯狂的美丽。
作者简介:杨春娥,大学教师,从事散文写作,有多种散文集出版。


57#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3:08 | 只看该作者
  男人的眼泪

                                                                     幽 兰

  有时,真的很庆幸自己是女子,无论工作、生活中遇到什么挫折、委屈或身体病痛等,都可以人前人后以流泪的方式释放缓解。女子的脸庞因滑落的泪珠愈显粉嫩,放在诗人笔下,则被喻为“梨花带雨”,是那么惹人怜爱。无论多倔犟的男人,也见不得女子流泪。在女子玉珠纷纷的时候,他们会百般抚慰、哄劝。而女子破涕而笑被羞着鼻子的样子,犹如雨后灿然开放的花朵,那是一种天赋的娇柔妩媚。
    而男人则不同了,从小动不动爱哭的小男孩儿,会屡遭大人斥责:“还是个男子汉呢?动不动就哭鼻子,没出息。” 长大成人后,不管遇到什么磨难,男人在人前更不能流一滴眼泪。爱流泪的男人轻则被视为没有出息,重则被贬为娘儿们唧唧,没有男子汉样儿。
    社会环境和舆论的影响以及雄性力量的作祟,长期以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无形制约,像紧箍咒一样套在男人的头上,为了时时处处保持硬汉的风度,男人们只好将内心的痛苦一压再压。可不管从医学卫生的角度,还是人的心理角度,我倒真的希望男人伤心至极时,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坦然地流流泪,让人性中原本的东西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来。

  在我几十年的人生之旅中,曾有三个男人的眼泪,是那么强烈地震撼过我的心灵,令我终生难忘。
    第一个是我的先生。他一次重病住院抢救,拽着死神的衣袖走了一圈,又被抛回来。禁食一周后,医生允许半流食,当我把第一勺面汤喂入他的口中时,瘦弱不堪的他吧唧着嘴,贪婪地品咂久违的粮食味道,脸上露出极惬意的表情。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围在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怜悯疼惜的目光和我熬红的双眼时,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当第二口面汤送到他的嘴边时,他却歪过头去,双肩开始耸动,随着耸动频率的加快,终于一声闷闷的“呜……咳嗯”的哭声传了出来。那是再也压抑不住、毫无顾忌地恸哭!
    所有的亲人都慌了:“咳,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递毛巾的,拍头的,劝慰的……我红着双眼对亲人们说:“谁也不用劝了,让他哭哭吧,他心中压抑的东西太多了。大家都先回避一下。”亲人们撤离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我没有劝慰,只是陪着他一起流泪。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终于停下来。他不好意思地瞅了瞅我。我为他理好凌乱的头发,擦净鼻涕、眼泪。将所有的理解都融在这两个细微的动作里。至今,我没有问过他哭泣的原因,他也一直没有提起过,但我知道,我们彼此心中都很清楚。    第二个男人是女儿的小叔叔。女儿的小叔叔排行老六,是家中的老小。因公公的嫂子没有生育能力,而公公家生活条件不好,孩子又过剩,所以将只有2个月大的老六给了其哥哥家。婆婆被剜心头肉般的每天往大嫂家跑,去给小六喂奶。每次喂完奶,都流着眼泪回家。小六一岁时,其养父养母拒绝让婆婆喂奶了,怕孩子大了分心。小六学说话时,其养母教小六管公公婆婆叫叔叔、婶婶。那一声“婶婶”叫出后,婆婆卧病一个月。小六到了谈女朋友的时候,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从此叫叔叔、婶婶的声调不再自然。娶妻生子后,有一次春节全家大团聚(那时他的养母已去世),听到哥哥、姐姐们轮番给公公婆婆拜年敬酒,“爸、妈”亲热地叫着。轮到他时,只尴尬地说了一句“叔婶过年好。”便沉默着不肯再说一句话,闷头喝起酒来。我在一旁看的仔细,几次悄悄地试图拿走他的酒杯,都被他发现。因人口多,且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一会,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隔壁的房间,蹲在洗手间呕吐不止。我尾随其后,将他扶到沙发上,为他擦净呕吐物,看他憋屈的脸色青紫:“小六,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他哽咽着:“二嫂,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我感觉只有我一个人是外秧似得,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啊!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把我送人,是我不乖吗?还是看不上我?……”一个大男人借助酒力边哭边絮叨着这些沉压心底的痛。此时,我深深的感谢酒的力量。
    我将从婆婆那听来的事情经过以及婆婆历年来心中的梗结和牵挂讲给他听。他慢慢平静下来,一会竟沉沉地睡去。这场泪水冲走了他心中多年的块垒。现在他和婆家的人来往很亲密,虽然那声“叔婶”叫出时仍显不自然,但对以前的一切已经释然,闭口不提。
    第三个男人是我的弟弟。2002年春季,我做了腰椎大手术,弟弟闻讯从南方赶来。当他看到术后被禁锢在床上的我一动也不能动,这个已是一家公司老总的一米八的男子汉,坐在病床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用疼惜、怜悯的眼神注视着我:“三姐,你受苦了。”话间,成串的泪珠已顺腮而下。
    姐弟四个,弟弟和我的感情最深,他个头高大魁梧,性格稳重成熟,而我身材娇小玲珑,性格活泼外向,和他一起外出,别人常常以为他是哥哥,我是妹妹。实际上,在很多时候,他确实以哥哥的身份呵护着我,乘公交车时,遇上人多,他总是习惯用双手向扶杆上一搭,摆头示意让我站在他的前面,任怎么拥挤,我都安然无事;购物时,他将所有的大包小包全抢过去。在我们共同成长的岁月里,潜意识里我早已将他视为哥哥依赖。在我的眼中,弟弟是真正的男子汉,不管遇到多大的磨难,从来没见他流过泪。
    而那天,在我的病床前,弟弟无声的泪水,震撼着我的心!弟弟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泪水源于亲情,是为我而流。因公司离不开他,只能在我的身边呆一天一夜。他劝退所有陪护我的亲人,说这一天一夜由他来护理。一天一夜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在我身边。晚上,为了减轻我麻药过后的激烈疼痛,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我咬破嘴唇渗出的点点殷红,他心疼的再一次涌出泪水。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他就不断讲我们小时候的趣事,直到嗓子有些嘶哑。次日,他要返回公司了,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他临出门前那万般不舍、千般疼惜泪花闪闪的双眼。在我眼中始终是条汉子的弟弟,因我的病痛,竟三次无声地流泪,这泪水足以渗透我身体每一处情感的细胞,足以冲倒“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一行诤言!
    三个男人的眼泪,使我想起了一位男性作者写的《落泪是金》的文章。其中一段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竟是一个爱流泪的男人。泪水将我的心浸泡得很柔软,也很敏感。我作为一个文人的多愁善感,在流泪时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我并不认为男人流泪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反,我倒觉得,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当激烈的竞争已将人们的心尤其是男人们的心锤炼得很坚硬的时候,还能够流泪的男人是可敬的,也是值得信赖的,因为他的泪水传达出这样一种信息:他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目睹男儿的泪水,读着男儿有泪也需弹的内心真诚告白,使我更深地走入男人的内心世界。在生活的激流中,他们责任缠身,负重超载,在父母、妻子儿女面前,他们要撑起大树一样宏阔的绿荫。在生活的磨难面前要以山一样伟岸的男子汉的形象出现,用坚强的盔甲遮掩着自己心灵底层所有的脆弱。
    但什么都有极限,男人的泪腺也有失守的时候。男人的眼泪分量太重,砸得人心痛,因每一颗泪珠都沉积的太久太久,里面含有岩石般坚硬的成分。可以说,男人与女人的眼泪的含义和成分永远有性别之分!如果说女人的眼泪是阴柔之溪,那么,男儿的眼泪可称山洪飞瀑的壮丽之美!
     即使这样的男人流泪,在我的眼中仍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作者简介:幽兰,女,原名,阚力萍,曾任某大型国有企业党委宣传干事、工会宣传干事等党政管理工作。中国微型诗协会会员,微型诗家,河北省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特约记者。1989 年开始在市级以上20多家报刊上发表散文、随笔、诗歌、杂文、报告文学等。诗歌、散文被选入多种文集。有散文曾获“金复回”杯散文大赛三等奖。有代表作《兰香悠悠》散文集。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永放光芒》上下集全国电力劳模史的编、撰者之一。


56#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5:52:42 | 只看该作者
     干流川水情                
                                                 钟翔(东乡族)

    我家那地方,很早以前,被称为“干流川”。意思是,雨少,干旱,草木稀疏,不长庄稼,小河常常断流,人畜吃不上水。我不知这一说法起于何时,流传了多久。旱灾发生时,多少庄稼枯焦了,有没有人畜渴死过,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问问八九十岁的老人,想得知这一说法的起始,了解当初受灾的大概状况,他们只是无奈地摇头,一脸茫然,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的情形,与上面的说法,大不相同。打记事起,我们那里雨水不断,草木茂盛,河水长流。不仅没断流过,还常常爆发洪水。一下起雨来,断断续续十多天,常常房屋漏水,山洪暴发,路面塌陷,树木倾倒,庄稼被淹。
    浊浪滚滚的河面上,洪水裹着一捆捆麦秸,散乱的包谷杆,折断的树枝,溺死的鸡鸭、小羊,在波涛浪谷上,随意漂浮、游荡。岸边的许多树木,大水冲倒后,卷入汹涌澎湃的洪流,时浮时沉,或隐或现,随水漂流。胆大些的男子,赤着身子,拿一根结实的粗绳,到了河边,一头死死栓在树上,一头牢牢绑在腰间,慢慢下到河中,像青蛙一样,勇敢地游过去,打捞需要的东西。
    捞上来的,多为白杨,毛头柳,弯弯曲曲的。枝头的绿叶,被水下的沙子、石崖磕碰,撞击,掉了很多,剩下的几片,皱皱的,耷拉着,边缘开了口子。推来架子车,装上拉回家里,扔在墙根。干后,端直些的盖几间土房,堆放杂物。歪歪拐拐,不成材的,拿来斧头,使劲儿劈开,劈碎,放在阳面的墙角,或厨房灶洞门口,当作烧柴。
    我家厨房靠案板的墙角,堆着许多晒干的蒿子、麦秸、包谷杆、木片,是当烧柴用的。旁边,立着两口大水缸,紫黑色,一高一矮,高的装水,矮的装酸菜。我家人多,吃、喝、洗、刷锅、浇菜、饮牲口,都得用水。水的需求量大,得来回挑两趟,装满水缸,才够全家一整天使用。
    木桶和扁担,在流川街上买,是当地村上的木匠精心加工的。农闲时节,一个晴和的日子,太阳朗朗照着,木匠拿出凿子、斧头、刨子、锛子、锯子、墨斗等工具,在院里果树下的平地上,支起木马、支架,开始叮叮当当,来回忙碌。用不上三两天工夫,一只只精致的水桶、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扁担,做出来了,散发着一阵阵木质的清香。扁担,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有,两端拴着链子,末端连着结实的铁钩。木桶白白亮亮,很新鲜。拿起细看,桶身由一块块条形木片,紧挨着排成圆桶状。底下镶一个圆形的木板,精心密合而成。桶外,箍两圈粗粗的铁丝,更加牢固,结实。木桶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来买的人,根据自己需求,可自行挑选。
    每天早上,首要的任务,是去河里挑水。天蒙蒙亮,外面仍然暗暗的,公鸡不停的鸣叫,长一声短一声。母亲早早起来,到了厨房,拿起木板上倒扣的水桶,小心放在地上,再取下墙上挂的弯曲的扁担,挑起来,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门扇,悠悠颤颤的,走了出去。我家离流川河,有四五百米远,得穿过铺着沙石的康广公路,再走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
    记得十多岁时,常常带着弟弟去河里抬水。用钩着木桶提柄的绳套,慢慢套进锨把般粗,七尺左右长的一根木棍,移到中间合适位置,抬起来,棍头搁在两人肩上,弟弟在前,我在后,晃晃悠悠,一摇一摆,朝河边走去。
    清早的河水,经一夜潺潺流淌,清亮了许多,干净了许多,站在岸边,能照见自己虚晃的影子。挑水者很多,岸这边的,岸那边的,男的,女的,都有,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媳妇,也有中年妇女和个别年轻力壮的后生。人们见了面,说说笑笑,随便打个招呼,问候一声。话多的,嘴舌快,在不断说自己的家人,说调皮的孩子,说要干的农活。大多数人,到了河边,急忙蹲下身子,匆匆舀水。
    满后,使劲儿挑起来,沿原先的来路,往家赶。脚步太快时,肩上的扁担,一上一下颤着,两边的水桶,跟着上上下下,摇摇晃晃,水四下漾着,溢着,滴滴点点洒下来,淋湿了脚下的路面。
    粗心些的人,急急忙忙到了河边,蹲下身子舀时,突然发现桶子底下,咝咝咝咝的漏着水,沿细碎的沙石缝,慢慢流进了河里。挑水者见状,很是无奈,焦急,后悔在来挑之前,没认真察看。想不出任何堵塞的办法时,只得硬着头皮,快速的舀着。满后,立即低头,弓腰,挑起来,急忙往回赶。一溜溜漏出的水,淋湿了尘土,溅起了泥点子,沾在裤脚上,湿湿的,脏脏的。气喘吁吁到了家,桶里的水,所剩不多了,有时是半桶,有时全漏光了,只挑回了两只空桶。     
    水桶开裂,出现小小的缝隙,可能是家中小孩玩耍时不小心磕碰了的。要不,就是大人挑水之后,一时疏忽,没有拿进房去,而是随意放在外面院里,被大风吹了,日头晒了。盛夏时节,阳光强烈,毒毒的,烤着大地。桶上的水分,一旦被蒸发掉,桶身的木片,就开始萎缩、弯曲、变形、开裂、松动,看不见的小小缝隙,就这样出现了。要堵住,得弄一些干净的锯末,浇上热水,使其变湿,然后一点点放在缝隙处,用细长的锥尖,一点点往里塞。全部塞实,塞完,算是堵住了。细心些的人,拿铁罐舀来缸里的水,倒进桶里,来回摇摇,试试,看究竟堵住了没有。
    到了后来,随着土地下放,人口增多,无节制的大肆开垦荒地,植被遭到严重破坏,河水渐渐小了。遇上大旱年间,流川河成了一条小溪,甚至有了干枯、断流的情况。河床上,常常见晒死的蝌蚪,黑黑的,粘在淤泥里,这个滩上一绺,那个坑里几串。这时,靠多年饮用河水过日子的人家,为以后的吃水问题,担忧起来。脑瓜灵的人,开始找泉的找泉,打井的打井。
    我家北面的山,叫长龙山。按当地人说法,此山很长,脚蹬卧龙寺(定西临洮),头枕须弥崖(临夏和政),像几千里长的一条苍龙,在莽莽苍苍的西北高原上绵延,逶迤,故取此名。山下,有一条源自谭家水库的渠水,自西向东,几十里长,弯弯曲曲流淌,浇灌着沿途的一片片良田沃土。水渠上面,十多步远的山腰,有一眼泉,半个背篓般大,渗水,不多,咸咸的,一次只能舀满一桶。周围山坡上,是白花花的大片碱土。晚上,勤快些的人,拿着铁锨,来到泉边,弯腰使劲儿掏一掏,挖一挖,使泉坑变深,变大,能够多蓄水。经一夜流淌,澄清,第二天干干净净了,量多了,使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能吃上水。
    往西四五百米远的山腰,也有一眼泉,水从地下石缝里汩汩喷涌上来,坑大、底深、水旺,清澈见底,够十多家的人畜饮用。麻麻亮,村里的男男女女,迎着朦胧的曙光,扛着扁担,挑着木桶,沿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颤颤悠悠上山了。到了跟前,见许多人早已到了,排着长队,自己只得排在后面。泉水周围,说笑的,埋怨的,叫骂的,相互打斗的,声音此起彼落,回响在山间峡谷、回响在静怡安详的村庄上空。  
    连续十天半月不下雨,旱情特别严重,河水干枯,泉水变浅,吃水难问题出现了。开通些的人,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自家院子里,试着打井。到流川集上打听,找到最好的井匠,叫到家中,看看能否打出水来。井匠弓腰,背手,显出会看风水的神奇模样,在院子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估算井的深浅,确定井的位置。到了最后,跟主人谈定价格,拍板定案,开始筹划着打井了。
    开始时,往往有失败的,比如,井下遇到一块很大的石块,十分坚硬,铁锤砸不碎,钢钎撬不开,挡住了,打不下去,只得无奈的放弃,另选地点。反反复复的试打,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成功了。这喜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周围的村庄里,传到村民的耳朵里。人们半信半疑,匆匆前来观看。进了家门,接过主人端来的一碗清亮的井水,仰头喝喝,甘甘甜甜,清清爽爽,浑身舒服得很。人们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都想打,排队抢着打。不出一两年,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了自己的水井。
    新打的井,井口与地面平齐,还得买来井圈、水泥,叫来箍井的瓦工,细心的砌筑,加高,稳固。干后,盖上木头或铁皮盖子,以防刮大风时,院里的杂草、尘土、鸡粪,被吹起来,掉进去,弄脏井水。
    清早或傍晚,打水的人,提着水桶,来到井沿,左手慢慢放进水桶,右手抓住辘轳摇柄,咯吱咯吱的快速摇转。拴着桶子的棕绳,徐徐入井,过一阵子,听到“嘭——”一声响,桶底触到水面,翻倒,轻轻一拉,桶子立起,水满了。然后,再使出劲儿,沿反方向摇转辘轳,不一会儿,一桶满满的井水,就拉上来了。
    后来,农人手头有了余钱,水井镶着的辘轳,换成了上下压动的杠杆,使用抽水的电泵,有的还通来了自来水,省力省事,方便多了。
    不管是什么水,都在滋养着山村,滋养着人类,滋养着万物,是生命的根脉。

作者简介钟翔,男,东乡族,甘肃康乐县人,大学文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理事。现供职于广河县政协文史委。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6-19 02:32 , Processed in 0.170655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