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桶

七塘圩人

货       桶

货桶见我来了，很高兴。他一个人呆久了，心里慌而寂寞，想找人说话。
“你看，天气不错!”他开口就绕上我。
“是不错。”
“像这个天，稻子再晒两天就干了。”
“是啊。”我想他不愧跟父亲多年，有些见识。
他接着很抒情，说他喜欢七月的流火、喜欢金色的田野、喜欢听沉甸甸的稻谷撞击他的胸膛发出的咚咚声响、甚至说喜欢看我父亲臂膀挥动稻禾时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我听了，牙根一酸，看在他寂寞很久的份上，忍着没告诉他。
“你看我，身板还好着呢，可你大就----”
他抱怨父亲，可我帮不上他，只好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货桶很眼尖，捉住了我的眼神，于是打定注意放出胆量说话。
“那家伙怎样？”
“不错，很省力。”
“很省力？”货桶挪了一下身子。
“是省力。”照顾货桶的情绪，我没再说很省力。“要是装上电动机就更省力了。”我想这么说，货桶或许安慰些。
我走时，货桶很沉默，正恨“那家伙”。那家伙是父亲新置办的脚踏打稻机，个头、身板不及货桶，算是货桶的小弟弟。货桶不认这个弟弟，骂他怪胎：“打稻机？不就是在我们身上装了个滚轮、安了个踏板，那傻样还牛逼啥？” 贯稻变成打稻，省力、出活，父亲认为很牛逼。田地里，我和弟弟给父亲手中喂稻子，我们也觉得脚踏打稻机很牛逼，他是省了我们父亲的力气。
很快，脚踏打稻机也下了岗，电动代替了脚踏，我成功地做了一次预言家。但有一些事情，是我不能预料的，父亲告诉我电动打稻机用不上了。想起公路上时而成队驶过的收割机，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会出乎预料。
“变化真快。”父亲感慨。
“本来就是，变是唯一的不变。”
“以前不是这样，东西一用好多年，能传代的。你看那货桶、打稻机，用了几年？现在废了。”
“留着有用，将来给农具博物馆，办展览。”
我的话，父亲听了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2009-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