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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同窗之谊 邓颖超凌叔华的交往 来源:人民政协报 赵炜
邓颖超 凌叔华
邓大姐一生都很重视友谊,即便是几十年没有往来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来信要求与她见面,她都会很快拨冗安排相见。如果当时身体不好,暂时不能相见,也要让我设法告知对方缘由。我在邓大姐身边工作多年,经常遇到这类事情。记得1978年,邓大姐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任上,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工作异常繁忙。这时她在英国的老同学凌叔华写来一封信,表示她准备到北京来,同时还告知了来京时间,希望能同邓大姐见面。邓大姐看到凌叔华的来信后,对我说:“我要见见她。凌叔华是我在天津女师时的同学,她比我高一班,在校时在学习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人长得也很清秀,温文尔雅。后来她成为了作家和画家。我们几十年没有来往也没有见过面了,我只知道她在解放前出国了,后来得知她去了英国,算来现在也有七十多岁了。至今我还能记起她年轻时的样子,现在也成了老太婆啦,我们都老啦。”然后要我一定别忘了提醒她凌叔华来京的日子。
1978年6月19日,凌叔华在来京的第二天,邓大姐在人民大会堂南门二楼的一个小会客室里,与凌叔华见了面。
记得当时邓大姐提前了几分钟等候着客人的到来。不一会儿,凌叔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过来了,邓大姐等候在门口,凌叔华进来的时候,两个老同学久久地握着手,很长时间没有松开。
邓大姐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凌叔华:“啊,变化不大,年轻时的风采还有,但人是老了一些。这也是自然规律,我们相识时都是青年,现在见面已是老人了。几十年没见面,很想念你呀!我收到你的来信以后很高兴,就等着这一天呢。今天为了让你找起来方便,就安排在人大常委会办公的地方见你。你身体好吗?能够长途旅行,看样子还是不错,但你走路可是不太好了。”
凌叔华回答说:“我的身体还行,只是走路不太方便。”
接着他们到会客室坐下,相互谈起了年轻时在天津读书的情景。从他们的交谈中能看到她们对往事都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一般。邓大姐又问起她在英国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以及回国后的想法等等。凌说:“当初我给你写信时,心中一直在想你能不能收得到,收到信后,你那么忙,能不能见我。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我身体还行,我就还要回来的,争取多回来看看。”
时隔数年以后,凌叔华第二次回国,邓大姐又见了她。这次回来凌表示,在异国他乡,很想念祖国的亲人。人到老了,总要落叶归根,她很想回国定居。她告诉邓大姐,当年她在北京东城区史家胡同有一个院子,房子也不少,“文革”时被一个工厂占用了,她上次回来时到那里去看过,同时也向北京市有关部门提出了归还问题,但北京市表示一时难以办到。后来几经协商,市里表示可以作价归还,但给的钱太少了,她不想卖掉,希望还能要回这个院子。即使目前不好退还,她也希望能另找一个可以住的地方。邓大姐表示:“你想回国定居的心情我很理解,人老了要落叶归根,是一件好事,我们很欢迎,但是你几十年都在国外生活,决定回来时要先把在英国的事情都妥善安排好,落叶归根对你来说是一件大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事情,我来和使馆打招呼。”凌叔华听了这番话极为感动,表示非常感谢邓大姐对她的关心。
不久,邓大姐就凌叔华回国要求发还住房一事,让我同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及北京市有关部门联系,请他们予以联系解决。后来,经联系北京市外办、市侨办、市落实政策办公室等部门,他们很认真地进行了研究,最后决定给凌叔华解决两套(四间)住房,同时装修好,以备凌任何时候回国都可以随时入住。凌得知她的住房已经解决的消息很高兴,决定将在英国的房产处理好后,尽快回国定居。
在凌叔华第一次回国之后的两个月里,邓大姐对凌的事情一直挂在心上。她特地将谢冰心请到了西花厅,专门和谢谈了见到凌叔华的情况。凌叔华第二次回国,在北京市解决了她的住房问题后,邓大姐有一次去看谢冰心,谈起了凌叔华要回国的事情。因为邓大姐和凌、谢都是老朋友,谢冰心说:“凌在国外生活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现在真的要回来,恐怕她一时适应不了,在各方面都会觉得不方便,我觉得她不宜回来,我们也不宜劝她回来。”邓大姐对于谢的看法有同感,但既不宜劝她回来,也不宜劝她不回来,现在北京市的房子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回不回来还是要由她自己决定。
从凌叔华表示要落叶归根后,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消息。这期间她的女儿回来过多次,邓大姐还见过她的女儿和外孙。后来才从中国驻英大使馆得知凌叔华生病了,(因为邓大姐和中国驻英使馆的同志说过,凌是她的老同学,使馆的同志在凌生病时还去看望过她)一时很难回国定居。
在病中的凌叔华,大约已经感到她做出回国定居的决定有些晚了,但她还是决定回国治病。1990年,她在女儿的帮助下回到北京,住进了丰台医院。这时我得到她女儿的消息,知道凌叔华已经回国治病,我马上报告了邓大姐。邓大姐对我说:“你代表我去看看凌叔华,转达我对她的问候,我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前去看望,请她谅解,让她安心治疗。”
我到医院时,她女儿没在,躺在病床上的凌叔华思维还很清晰,也能说出不很长的句子,在她的枕边有一只花猫静静地陪伴着她。她知道是邓大姐派我来的,表示非常感谢,并让我转达对邓大姐的问候,请邓大姐放心,她一定安心治病,也请邓大姐多保重。
在这次看望她以后,我又多次与她女儿通电话,了解病情及治疗情况。几个月后,虽经医生认真诊治,但毕竟人力难以回天,凌叔华于1990年5月22日与世长辞了。我接到凌已经去世的消息,立即报告了邓大姐。邓大姐深为老同学、老朋友的去世而感到悲痛。她沉默良久,说:“她走了,房子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她还没有来得及住呀!但她最终还是回来了,也算是落叶归根啦。她的告别仪式,我就不能前往了。到时候,赵炜,你代表我去。要带上院子里的红色的月季花,把花放在她身上,表示我对她的怀念与悼念。”过了一会儿,邓大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我说:“关于为凌叔华准备好的房子,要向有关部门说明凌叔华已经去世,交由他们另行处理。”
凌叔华女士的遗体告别仪式地点设在丰台医院,那一天凌叔华的亲戚和朋友去了很多人。看得出,关于她的事情很多人都在关心着。遗体告别仪式是在庄重而肃穆的气氛中进行的,大家都在用各种方式向凌叔华做着最后的告别。我按照邓大姐的嘱托,把从西花厅院子里剪下的一束红色月季花,轻轻地放在了凌叔华的遗体上面,用这个方式转达了邓大姐深沉的哀悼和怀念。在场者都知道我是代表邓大姐来最后送别凌叔华的,大家看到这一幕,也纷纷为之动容。当时看着这束红色的月季花,我忽然愿意相信,凌叔华的在天之灵才行不远,她带着与邓大姐之间醇厚的同学情谊,应该是微笑着离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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