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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用和散文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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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3 14:43: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1. 两棵老柏树两棵老态龙钟的柏树相依相偎地并立着。躯干笔直笔直,岁月已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皴裂。亦如受风雨剥蚀的千年石柱,粗糙,破损,残缺。但,依然亭亭玉立。它们的枝残存的不多了。只在顶上稀稀疏疏弯弯曲曲地交叉横斜着几根枯枝,枝梢已经裂开。但,有一根枝上,却生长着一蓬苍翠的柏叶。乍一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从它们身上生长出来的。
细看,其中一棵的确已经全都枯萎了,不由人心中感到一阵苍凉。而那棵活着的却似乎并未发觉它身边的同伴已经死去,还是那么亲昵地与它依偎在一起。
也许,它由于它似乎仍然活着,才安然无恙;
也许,它因为它仍然陪伴着自己而并不感到孤独,变得更加顽强、坚忍。
我久久地看着它们笔立的身躯和成S形弯曲的枝,愈看,愈觉得很美。
我想,即使那暂时还活着的一棵有一天死了,它们仍会并排地站着,以它们的气概与姿态构成美的形象,令观者为之感叹的。
死亡,能使人感动、慨叹,令人鼓舞、崇敬,是会构成美的不朽的!
我久久地站在它们的身边……
19811.《诗刊》
2.     我谨慎地将去年的燕巢保留着,时时警惕着猫的践踏和鼠的占领——我想为今春来的新燕留一个现成的窝儿。免得它们辛辛苦苦地另行建筑住宅;那一嘴草一嘴泥的衔来用口水胶粘在一起,实在是不容易啊。
新燕终于来了,歇在屋粱中间的老巢上叫唤不已,像是在感谢我对它们的关心和爱护。我心中充满了喜悦。
可是,我发现燕子又来去匆忙地衔泥衔草了。哦,在屋梁的另一处,它们在建造着新舍哩——难道它们不愿意住别个住过了的老巢吗?
在忙忙碌碌穿梭般的飞行中,新巢就要竣工了。嗨!可惜,在一个早晨,我看到它坠毁在地——那儿没有钉上小木板,新巢毫无依托啊。
唉!我的一番好心,却给它们带来了不应有的损失。
于是,我连忙将留着的老巢拆除,把木板基地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终于,在欢欣的燕语中,在那原有的基地之上,又渐渐地完成了一个崭新的创造。
19814.《海韵》
3.     我没有见过海,对海充满向往之情。它那冲击着岩岸的潮汐,曾多次翻滚着、轰鸣着,诱惑我的梦魂……
朋友要到海上去了,我投给他以羡慕的目光。
——需要我带点什么吗——朋友看出了我的心思。
——嗯,带给你奇特的贝壳,美丽的珊瑚……不,还是带一只海螺给你吧。
——干嘛要带海螺?
——你不是爱写诗吗,带一只做成螺号——愿你也像一把螺号!
——不,不,带给我一壶海水吧!
——海水?干什么?又咸又涩,还苦。
——是的,带一壶海水!
朋友愣住了,眼中闪着疑惑之光。
啊,朋友,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如果我连海水也未尝过,能成为一把螺号吗?
19814.《上海文学》选入《百家诗会选编》《中国散文诗选》
《古今中外散文诗鉴赏辞典》《阅读与鉴赏》1005.11
4. 江心洲上我行走在江心洲的边缘上,在绿色的草木和赭色的江水之间。
太阳下,闪烁着金光与闪烁着银光的沙粒交相辉映。波浪不知疲倦地在倾斜的岸沿爬上滚下,喋喋不休地说些我听不懂的故事……
几个纤夫,踩着浪与沙欢欣地嬉戏着的边缘,滴着热汗,哼着号子走过去了。留下一串串感叹号似的脚印……
我凝望着这熠熠生辉的脚印沉思。它忽然变成了一行行诗句,将我的思路引得很远很远:
这绿洲当初也许是一片荒凉的小小的沙滩啊。一年一年逐渐地沉积泥沙,就成为一个大的充满生机的绿洲了——它的每一层泥沙上面,一定会像我刚才见到的情景那样,留下纤夫们贮满汗滴与音符的脚印啊!一串脚印印上了,被泥沙蒙去;又一串脚印印上,又被蒙去,又印上……
——这,不正像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么!
是啊,多少年来,人们无数的希望累积起来,是会成为一个绿洲的——那贮满热汗和重负的,然而也是最坚韧的歌声与脚印层迭着的希望啊!
希望的歌声与脚印是没完没了的。即使日后江上没有纤夫,那希望的纤绳却将永远地套在人们的肩头……
我行走在江心洲的边缘,凝视着天与水相连的寥廓无际的远方,怀着深沉热切的希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走着……
19814.《上海文学》选入《百家诗会选编》
《中国散文诗选》《六十年散文诗选》
5. 啊!飞瀑在高峻的悬崖,在险陡的边缘,流水没有退缩,没有犹豫,勇敢地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那闪电般展现于峭壁之上,光彩烁烁辉映着太阳和星月的,是它雄伟的气魄么?
跳下去了!
那腾空飞泻、蛇舞龙奔、溅金迸玉的,是它充沛的激情么?
跳下去了!
那”彭彭”轰鸣、震撼深潭、激起群山回应的,是它豪壮的歌声么?
跳下去了!
那纷纷扬扬、化雨作雾、凝出彩虹的,是它瑰丽的灵魂么……
啊!在高峻的悬崖,在险陡的边缘,流水丝毫没有退缩,没有犹豫,勇敢地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这坚定而顽强的一跃呀!
这奋力探索和尽心追求的一跃呀!
这满怀着向往与信念的一跃呀……
19814.《上海文学》选入《中国散文诗选》《古今中外散文诗鉴赏辞典》
6. 补啊!快补好自己的征帆经过一场暴风雨,出没于烟波之中的征帆破损了,它躺在黄褐色的沙滩上。船家姑娘,半蹲半跪在它遍布裂纹与洞口的身上,用粗针大线缝缀着。
银针在她的指头上一闪一闪,汗珠在她的额头上一闪一闪。她手中的长线拽着江风,拽着阳光,拽着涛声,拽着过往的帆影,拽着一串串雄浑的船歌,不停地拽紧、拽紧……
——补啊!快补好自己的征帆。
未来的风雨是难测的,明日的风浪是不可避免的,前面的路程是曲折遥远的,而帆是受过伤的呀!
——补啊!快补好自己的征帆。
不要鄙视它,更不能丢掉它。且莫为昨日的挫折气馁,也无须为未来的风雨心悸,更不必为前面的曲折犹疑。
啊!这长长的线呀,会牵来一程又一程的希望,串起前方一个又一个新的港口……
——补啊!快快补好自己的征帆。
19814.《上海文学》选入《中国散文诗选》
《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散文集》《啊!青春》
7.     一滴,一道闪光。
一滴,一声丁咚。
有人看你像泪,那是一双哀伤的眼睛。
有人看你像酒,那是一双贪醉的眼睛。
有人看你像珠玑,那是一双爱珍宝的眼睛。
有人看你像星星,那是一双充满了幻想的眼睛。
而我,看你像一个音符,凝聚着渴求的激情;渴求奔波歌唱,不安于寂寞的平静。
一滴,一个坚定的意念。
一滴,一个纯洁的灵魂。
啊!一滴、一滴、一滴……
一串串清脆的撞击之声,去求索前面的道路,去吟唱曲折与不平,去汇入小河、大江、大海的交响曲里,歌唱着献出你动荡的一生!
一滴,
一道闪光。
一滴,
一声丁咚……
19817.《汾水》选入《现代散文诗选
8. 在深秋,我作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是一棵竹笋,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慢慢地钻出了隆冬冻硬的土层。我对自己的第一层壳非常珍爱——没有它,也许我就会伤残甚至夭折啊。
然而,我就永远将它裹在身上,以作为出土时顽强和坚定的标志么?
第一层壳也许的确是令人骄傲的,它承受过多少痛苦的磨练和赢得多少初生的欢乐啊!可是,我抛却了它。同样,我又毫无牵挂地抛却了第二层、第三层乃至以后的若干层笋壳。
于是,我就在不断地舍弃中获得了生长的自由……
我做了一个梦。当我在清晨醒来时,梦已成为昨天。
我无暇去做在春雨滴答的芳馨的气息之中的回忆,像梦中抛却笋壳一样,毫不吝惜地丢掉我必须丢掉的昨天……
19817.《汾水》选入《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中国当代散文诗精选》
9. 在潮水里海滩,镀满了阳光的金色的海滩。
疾风把大潮的浪头抛了上来,又收了回去。收了回去,又抛了上来。海的胸膛起伏着,激情涌动……
泡沫,浪渣,无根的水草,还有立足不稳的螺蚌,上上下下,跳窜于大潮涨落之中。远离潮水的地方,留着观潮者凌乱的足迹,像数不清的落叶。我赤着脚,踩着浪,孩子般天真地跟着一群人在滩上奔跑着,一直向前跑着。有人停了下来,回头欣赏自己的足迹……
我不想回头看自己走过的道路,心中明白,我不会在上面留下脚印的——那浪潮不断地在抹煞着滩上的痕迹啊。
为什么要回过头去欣赏自己的脚印呢?难道是为了留下荣耀的见证才奔走于潮水之中的么?难道不就是为着体验大潮的力量与精神,谛听它激越的音律才涉足于此的么?
让飞扬的浪沫湿透我的全身,洗涤我的心绪吧!让它将我的脚迹、体温和意念一齐收到海的心中去吧!尽管,上下跳窜着的螺蚌刺伤了我的脚板,那又有什么值得哀叫和后悔的呢;我的鲜红的热血已溶化在浪潮澎湃的激情中了啊!
我奔跑着,奔跑着。在潮水兴奋的旋律与节奏之音响中,已参入了我微弱的足音……
载1981.8.《朔方》
10.     当你不再微笑,躲进了暴风刮起的阴霾之中时,沉默便塞满了我含忍的心。我苦苦地等待着,像冬天的秃树,静候着燕子衔来一片春意。
唉!什么时候才会有这么一天呢——在我心中的树枝上,你蔫然收缩的花蒂悄悄脱落,青绿色的果实显露在阳光下,渐渐地被染上一层红晕……
——可以摘了吗?
不,亲爱的,我不是曾经有过那么一天吗?你忘了,我是不能摘的;我是一个只能在生长时才甜蜜的青果,一旦摘掉,就变得十分苦涩了。
哦!难怪我胸中积满了苦涩的汁液。
于是,我不再哀叹不再等待了。倾倒我胸中所有的苦汁,努力在心的树下浇灌。
19819.《海鸥》选入《啊!青春》
11#
发表于 2010-7-5 11:41:0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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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5 11:40:10 | 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10-4-21 23:39:06 | 只看该作者
创作成果丰富啊。仔细来读一读,算是一本很好的教材了!欣赏问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10-3-13 14:48:50 | 只看该作者
美丽的笑
我走在清晨的集市上,热闹和欢乐在街心涌动。杂乱的叫喊与嘻笑,仿佛奔腾的河水里浮荡着的无数的泡沫。
我看见作交易的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笑容。于是,我想寻找那最为美丽的笑容。
可是,非常失望。我发现那些可掬的笑,有的是从别人那儿买来的,有的则是从别人那儿赚来的……
忽然,一群孩子向我这边走来,他们跑着,跳着,身后拖着一串哗笑。
哦,原来有一个男孩,牵着一条小狗,小狗戴着一顶十分滑稽的小红帽,还戴着用高梁梗儿的皮与芯作的眼镜。小狗一面奔走着,一面还不住地向四处张望。
两旁的人全都乐了。
刹那间,那些笑容都变得十分美丽。

载1982.6.《延河》

黑夜中的溪流黑夜里溪流为什么仍在歌唱?
是因为月亮荡漾在它的心中么?
没有月亮呢,是因为星星闪烁在它的心中么?
没有星星呢,是因为萤火悠游在它的心中么?
没有萤火呢,是因为雷电闪耀在它的心中么?
没有雷电呢,是因为人间的灯烛映照在它的心中么……
——总之,溪流在黑夜仍然歌唱着,但不是歌唱黑暗。

                载198278.《人民日报》
选入《现代散文诗选》
                《中国散文诗选》
《中国现代散文诗100篇》

沉思,在历史的河岸上我行走在泥沙淤起的河滩上,拾到一枚光华圆润的鹅卵石,便自然地想起了那些带着辛辣味儿的讽刺——石子一经大浪冲击,棱角就慢慢丧失,为了适应潮流而改变着自己的形体……
然而,当我再前进几步,却发现了一块更大的卵石。我用脚将他拨开,嗬!它的身子底下,还垫着一块细长的簪形卵石哩;可是已经碎成两段了。
于是,我寻思:这些卵石只是由于流水的冲击而失去棱角的么?唉!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互相摩擦、碰撞和倾轧啊——一次凶猛的恶潮在我的头脑里翻滚着,叫嚣着……
久久地,我沉思在干涸了的历史的河滩上,拾取了一个不愿回顾的记忆。
阴云,竟化作灿亮迷眼的落霞,将河滩染得血红……

载1982.7.《芳草》

    儿时,每当瑰丽的彩虹在天空出现,我的心就会被染上奇特而辉煌的色彩——我多么想跨上去啊!
——妈妈,彩虹落脚的那个地方远吗?
——远哪。要行走九九八十一个年头,才走完一半路;人活到一百岁却很难很难哩!
若是我生长在彩虹落脚的那个地方就好了——我常常这样想着、想着……
我长大了,知道了彩虹的成因。那跨上弥漫着七色光辉的拱桥的梦,就再也没有潜入我不安的睡眠里了。
然而,我并不觉得彩虹是虚幻的——我儿时的期望纯粹是天真的幻想吗?不,它不就是那许许多多的极细小的水珠,将太阳的光折射而成的么;人世间千千万万追求光明者,也是一颗颗细小透明的水珠哪!
啊!每当我感到自己的心也同千万颗细小的水珠一样,蒸腾在真理之光的无限空间时,也就看到一道人间的彩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不远的前方。于是,我就奋力的满怀信心地向前走着,走着……

                       载19828.《新港》
选入《六十年散文诗选》

    人们都说,在遥远的山林里,结满了美味的红果。我与我的朋友,怀着无限的希望,在跨越了无数障碍的艰辛里走来了。可是,飒飒的秋风把失望的清寒吹到了我的心头——树上的红果早已落尽,寂寥的枝上,老叶在诉说着往日的繁华。偶尔也看到几点耀眼的色彩,那不是剩下的果子,是几片经霜后的红叶。
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我的朋友却在认真地审视着地面,拾起了一枚已被鸟兽食去果肉的果核。
我苦笑着说:还是拾几片红叶回去送给亲友吧,它是一种最合时宜的赠物——用不着在上面题诗,别人也会领会其象征意义的。
我的朋友不以为然,还是专心地到处寻找着。
我一边高兴地拾着赏心悦目的红叶,一边思想着我的馈赠将赢得亲友们的欢心和赞美……
几年后,我的馈赠早已成为亲友们焦枯的记忆,并逐渐淡忘了。有一天,我碰到曾与我一同上过山的那位朋友,他拉着我到他的园地里,高兴地说:请品尝吧!
啊!满园炫耀着火的色彩,充溢着蜜的芳香……

载1982.8.《新港》

    我目睹你粉碎了一个又一个嚣张凶狠的恶浪。你如此坚定地护卫着一片碧水、万亩良田、座座村舍……
但,乍一看,你不过是海湾中的沉沉一线。
我真想将你竖起来,让人们远远地就能看到你高大雄伟的形象。
然而,那你又怎能称为防浪堤呢?
啊!竖得高高者不一定都伟大,而力斗恶潮者必然伟大;即使他匍匐在那儿,倒在那儿。
          载19831.《山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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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3 14:48:15 | 只看该作者
81. 凝望秋水独坐水泮凝望,秋波盈盈,拥着斑驳的色彩向我倾诉。黄昏的流云飘然而去,浪激心中,打破了幽闭的宁静。
火红的晚霞燃烧过了,剩下茄紫色的灰烬掷于水中,沉淀出柔丽的闪烁,又被碎浪折射出凌乱的微光,撩动我的心情,拨弄着接触的纷纭。
往事也燃烧尽了,剩下记忆的碎片。激情的冲动,焦虑的渴望,困惑的求索,生命已作出了深切的体验。苦与甜仍留在嘴里,却不想品味,也弃之不去——咽入胸间,化作粼粼秋波,一浪一浪涌去;任生命的气息洒向冥思默想的天地,横渡季节的边缘,在时间的皱纹里旋舞。
浩渺岁月,喧杂世纪,生命跃上心的波峰又跌进浪谷,趋于平静。秋风飒飒,秋水喋喋,是说,涨潮期真的就过去了么?不!人生亦有秋汛,心空的积云层层郁结,仍然饱满而多情,无法在平静里安然消散。多彩的泪与笑,以希望的长线织成幻景的锦帛,似这黄昏落霞的返照。落漠情怀,也是一片秋水。有温润的湿风吹过,即刻就会烟雨蒙蒙,波涌浪卷,将生命的皱褶展开,怕什么萧瑟!
纷纷飘落的红叶,在水中泛起潮晕,呈现一种激情,一种血色……
载1998.11.29.《厦门日报》

82. 桂子花开一缕缕幽香,浮漾着,弥漫着,若远若近。如纤纤之手的摩挲,渐渐地使人沉入安详与平和,心中流泛着朗洁、爽快。
桂子开花了。
是久久地畅饮了金子般的阳光么,那翡翠般的绿,竟酿造出如此沁人心脾的芳馥。清香四溢的气息,没有惊涛骇浪,便汪洋成海,毫不声张地就俘获了我;我在被深深淹没的怡悦中洗涤心扉。
清新流过胸膛。
锃亮流过胸膛。
丰盈的花枝,洋溢着怒放的激情,不表达晦暗,不表达浮躁,不表达沉闷,无声的亢奋布满空间。
——不似某些春花那浓香滞腻而令人慵怠、昏倦——同心灵融洽,便令人神思遐旷。我在寂寞中清醒,这寂寞之境不扰;我在清醒中寂寞,这清醒之念不驰。
牧放芬芳灿亮的灵魂,清明了季节。桃云早已消逝,柳烟正在疏稀,谁说错过了一年之季——大红大紫的时光——三月扶疏,六月葱郁,正是为着八月、九月而积蓄,为着秋而倾吐如许心愿,以纯净芳洁的语言表达内心的情愫:本不为大红大紫而生,在平淡、谦卑和从容中,不浮不躁地开放,在并不平淡的清香馥郁里,完成生命的历程。
面对秋风轻拂桂枝,落英不时徐徐飘飞,袅袅融入秋光。便觉一种空明,似净水般地从身上流过。花荫摇曳着光与影,幽幽的馨香阵阵袭来,像到了一种极处。这无声的激荡,使自己的心身亮丽如洗。多么宁静,多么深邃,我心意缥缈,心思从容,自高处飞洒,随花雨溅一地金色的音符……
载1998.11.29.《厦门日报》

83. 红叶秋色秋叶红了,蹁跹着清风,鲜艳的色彩翻卷着阳光的锦帛。如琴如瑟,飒飒地弹着,奏着。一种思绪,一种激情,如歌如诉。
在绚美与恬淡里闪烁的光亮,似倏忽的灵感跃动。心思被红叶包裹,如霞如火。阵阵秋香暗暗地浮泛着,弥漫着,侵袭着心身,欲溶欲化。一片彤红,缕缕温馨,自身亦如秋叶,随着林子的曼摇轻曳,跌跌宕宕地恍若梦幻。
感受秋天,红叶泛溢着无限深沉的气息,掠过我思绪幽冥的原野。风瑟瑟,倾听中凝然注目,如见燃烧的红烛。在亮丽的火苗前,粲然胸怀,于耀眼的生命之舞中感悟:春的萌发,夏的风长,沐雷雨风暴,披冷露寒霜,阅冲动、奋发、困顿、凌厉而历尽冷暖,渐渐透红,每片秋叶都拥有血染的风采。春华去尽,涤除时光的尘屑而光耀天地,便有豁然开朗的情怀。
临风看红叶展翅,便欲凌空倚风飘然而往。旋舞的魅力驱逐寒凉冷漠,心灵的叶片仍然燃烧着热烈的情愫。幽禁于樊笼里的生命,消除浮躁而趋于宁静深远。飒飒声中,与林子一同剔除臃杂繁琐,在悸颤里绘声绘色地倾诉,畅饮秋杯倾出的酒浆,挥洒出一种神韵,一种意象,一种烂漫……
载1999.1.6.《羊城晚报》

84. 乐山大佛山成一尊佛,佛为一座山。
月月年年,朝朝暮暮,坐视三江合流,浪来浪去,船来船去,潮来潮去,人来人去……
有平和安详的流淌,有汹涌澎湃的冲泻。有清,有浊,有明,有浑。也有清、浊、明、浑相融相汇,你分得清么?
这朝你奔来的江流啊;
这朝你走来的人流啊。
你不语。
你在微笑?你在沉思?
月月年年,朝朝暮暮,你目睹过多少浅吟低唱的清波?又注视过多少狂吼乱叫的祸水?
你无言。
是愉悦?抑是悲哀?
佛法无边,能制约这朝你滚滚而来的江流么?禅机满腹,能左右这朝你匆匆而来的人流么?
你缄默。
你不愿看?你不愿听?
让眼中生出了苍苔,让耳里长出了青草。
我在你的脚跟前,面朝青天,极尽所能地仰望,想看看你的表情和仪态:
慈祥,严厉?
肃穆,洒脱?
欣慰或是忧悒?
始终无法看得明白。
只见你的一个脚指头上,聚着十来个人正在照相。哦!你太高太大了,在你的脚跟前,怎能看情你的尊容呢!
同样,你又怎么能看清脚底的波浪与人群呢!
你,是丝毫不能离开你的佛座的了。
而我,却不能久呆在你的跟前。
远处,有船笛在呼叫,有车笛在呼唤……
载1999.6.13.《厦门日报》

85. 立身石林怒耸的为峰为岫,高矗的为崖为壁,陡竖的为屏为嶂,笔立的为柱为礅。碎的散的呢?为石块为沙砾。
这里有峰有岫、有崖有壁、有屏有嶂、有柱有礅,也有石块和沙砾。
好一个岩石的世界。
好一个冷峻凝固的世界。
伟岸威严的是石,匍匐猥琐的也是石;慈眉善目的是石,狰狞险恶的也是石。
天生一个石头的天地。
天生一个缄默无语的天地。
亘古如此么?
不!炽热的地火运行,熔岩沸腾,冲突、挤压,倾轧、弯折,扭曲、变形,在激烈的造山运中崛起,曾经历了炼狱的煎熬与磨难。这纵横交错的绉纹皴折,无不留着火的造型。
又经历了多少风雨的侵蚀,霜雪的剥损,地震的摧毁。这累累伤痕,这断折皴裂的残破形体,无不打上时间和劫难的烙印……
我拾起一枚石块,抛入深涧,于幽暗中溅出星星火花。
啊!这些无语的岩石,宛如沉默的头颅,仿佛立刻就会叫喊起来,但始终没有喊出。沉静的外表掩蔽着冷固之血脉,禁锢之火,幽闭之力。
立身石林,于平静之中感受不平静。
立身石林,于石头的气息里感受尘世的沧桑……
载1999.6.20.《广州日报》

86. 山    魂高峰耸峙,危崖横蟠。
矗立着的,撼不动的威严与神奇;巍峨着的,难以攀援的险峻;磅礴着的,无可比拟的威武、宏伟。
托举浩荡的天风,笼压氤氲的地氛。使河流汹涌奔腾,让泉瀑飞泻呼啸;使云雾变幻无穷,让林莽葱茏繁茂……
黑云压顶,电闪雷鸣,暴风雨訇然而至。山洪突发,疯奔狂啸,冲决一切,摇撼一切,搅得天昏地暗。污泥浊水横暴恣肆。
山的伟岸,山的威严,山的险峻呢?
一切依然如故。
炽热地火,沉重高压,历史的炼狱早已煅就它的灵魂。
这壮美的气势!
这凌云的高度!

我立山前 ,啜饮自由的山风,亘古的空灵中,有一种庄严的呼唤,有一种坚定的期待;
崛起!摒弃一切懦怯;
上升!摒弃一切卑微。
记取岿然屹立的山魂,记取山的从容与伟大。
让思维崛起!
让灵魂上升!
载1999.6.30.《湖北日报》

87. 红    莲独处黄昏,依碧水,一只只绯红,簪一片湖蓝。
曙色的鲜丽可比么?落霞的娇艳可比么?
微风轻拂,绯红的音符弄响梦幻的乐章,亮丽击节而歌,舞姿柔曼飘逸,令人悄然动容。可人的美突然袭入,消失了尘嚣和纷争。放飞的心灵穿越岁月红尘,于晚云沉落之际,聆听这芬芳俏丽。我沧桑之心,舒展成幽美的嘈嘈切切,流韵横穿秋水,深情滑过季节的湖面,镀上一层层生气。一种温情脉脉的呼唤滋润心胸,苍白与世俗之枷不堪一击,随风飘散。
粼粼清波由近而远,直至无涯。靓影摇曳苍茫,使宁静平和拥有深隐的激情,追思和畅想撵走人生的烦乱,启动沉淀日久的情绪。
我无言地凝视着朦胧中的璀灿,梦想织成花朵,我漂游在风浪上的心,忽然披上希冀的绯红……
88. 蒲  公  英大风来了,带着尖厉的号叫,挟着灰尘,裹着枯叶,肆无忌惮地像要摧毁一切……
大河荡起来了,大树摇起来了,茅草抖起来了……
小小的蒲公吗?
啊!可怜的弱小的生命呀!英啊,你那一碰即散的绒球似的果实,能经受得起强暴
蒲公英笑了,笑得多么坦然。
这,既不是得意的笑,也不是强忍的苦涩的笑。它说:
是的,我也许会埋葬在风沙之中了。不过,我不是弱者,我不会被消灭。我的生命,我的精神,将在我的果实被摧残之时而广播于大地!
载1980.1.《长安》
89. 小草与春天坪上生长着茂密的小草,那鲜嫩的颜色,像是刚刚用翠绿的油彩涂抹过似的。
多美啊!小草啊,得感谢你,你将大地打扮得像绿毡一样。
小草说,别谢我,谢春天吧,是它给了我这漂亮的颜色!
是啊,不是春天抚育出这些小草,坪上还不是一片枯黄吗。
春天呀,感谢你给草坪染上了这鲜丽的色彩!
春天说,别谢我,我本身是没有色彩的。桃花把红色献给了我,小草把绿色献给了我。应该感谢它们哩!
啊!小草是谦虚的,它在谦虚中显得不渺小;
春天也是谦虚的,它在谦虚中显得伟大。
                                              载1980.1.《长安》选入《中国散文诗选》
90. 脚印与茧皮在绵软的沙滩上行走,你会舒适地留下两行脚印。
在乱石上行走,留给你的是脚上磨硬了的茧皮。
沙滩上的脚印也许是赏心悦目的。可是,经不起一阵风雨。
脚板上的茧皮,将伴随着你踏过更难走的道路,一直向前走去……
                                                     载1980.4.《海鸥》 选入《中国散文诗选》

91. 浪  花我赤足站在江滩的浅水之中,一排排浪花向我的两腿扑来。轻轻地拍打着,着力地撞击着……
千姿百态的浪花啊,莫不是大江激情的涌现么?莫不是凝聚了许许多多的欢乐而到处寻找开心而嬉戏么?
我欣然捧起一朵。可是,它立刻凋谢了。
我又捧起一朵,它又谢了……
我茫然地望着大江里千万朵绽开的浪花,痴痴地倾听着它们哗哗啦啦的絮语。
啊!浪花,你们在说些什么?
是说离开了江河,你们的生命就会枯萎呢?还是说,只有投身于广阔的潮流之中,才会永远激情洋溢充满活力呢?
载1980.6.《云岗文艺》
选入《古今中外散文诗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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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泡    桐一株株幼嫩之躯,立于文静。季节,暖融融之中化解一叶叶芽苞,轻柔而舒缓,生长无声如有声。
开春之门,
铺春之路。
不似剑之击石,
不似涛之裂岸。
一声声,于荒漠的氛围里,带着紫花摇曳的激情,渴望濡染枯褐,以阔叶之绿掀起波涛,浇灌黄尘滚滚的土地。
毕竟,穿过了阴影笼罩的岁月,
毕竟,越过了伤心愁苦日子,
青翠了广阔的阳光,
苍郁了季节的容颜。
生命于贫瘠之中崛起蓬勃,酷热的旱风袭来,一经触摸,便沁出湿润与甘甜。
于是,便有了抹煞黄沙掩埋的噩梦,涂写出谷物芬芳的一页……
魁梧之躯立于星光,梦影缤纷。
叶叶潜入田园,缠绵声声。
胜过剑之击石。
胜过涛之裂岸。

载1995.2.27.《广州日报》.

75. 红    叶深秋,有人喜见红叶,
明丽、热烈、鲜活、温暖……
山川更添娇美,江河更增壮丽。
啊!朝霞,旭日,枫林,
欣悦,激动,振奋。

深秋,有人怕见红叶,
伤痛、折磨、摧残、衰颓……
寒霜冷露咳出的斑斑血迹。
啊!晚云,暮烟,残叶,
惆怅,哀惋,悲戚。

深秋,有人深爱红叶,
忠贞、赤诚、磊落……
啊!超然潇洒,粲然奉献,
勉心,励志,壮怀。

秋山,秋水,秋阳,
秋风,秋林,秋叶,
秋情,秋胆,秋魂,
你属于哪一类型——喜?怕?爱?

不属任何一类,又全拥有这些。
人生多艰,命运多难,我本身就是一片霜叶!
载1995.8.24.《广州日报》

76. 野    瀑地陷。路断。
大山漠然,峡谷蹙额。
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踌躇的空间,奔涌的血液不会静止,决不回头!
自高崖划一道闪,便划破了深山的沉寂。积蓄的情感沛然爆发,豪歌动地。峡谷震响,深潭和鸣,群山回应。如千军万马奔腾,似冲天海浪扑岸。
情感的雨点,
意绪的烟雾,
梦的彩虹,
——弥漫。
沸腾的激情,强悍着性格。
狂热的歌唱,强悍着意志。
野山,野水,野瀑。没有名声,连名字也没有。未思考过有闻无闻于世,未忧虑过前程和命运,进取的脚步无视巨大的落差,毅然一纵,便越过了平庸。
洁白的灵魂在峭壁上,
闪光的生命在危崖上,
精神的彩虹在飞流上。
斑斓了阳光,喧腾了岁月,重塑了泉溪。
也斑斓了自身,
也喧腾了自己,
也重塑了自我。
载1996.1.30.《广州日报》选入《散文诗展厅》

77. 拉  纤  者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有航标。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流淌成温柔的路。
命运在礁滩上,
命运在湍流上,
命运在逆风逆水上。
牵起长长的一线,系住苦旅之舟。与十足的野性抗衡,不得不倾斜着甚至匍匐着身子。
不得不袒胸露背,任火风撕裂皮肉,任骄阳烤焦脊梁,任咸涩的汗水如灼如焚。
重量扣入筋肉,束紧浑身的血管。一声长啸,将痛苦、汗水和血液绞成一股猛力——拉!
俯首苍茫,四肢触地,绷紧使命之弦。一头系住船桅,一头系住肉体,弹奏出生命的强音。血与汗凝注的脚印,延伸着意志的箭头……
啊!人生旅途,有时难免不紧咬牙关,背负沉重,被牵制着不能有丝毫萎缩的灵魂,将道路扛在肩头,以不能挺直不能抬头的姿势,完成行走的过程。
越过坎坷!
跨过崎岖!
肉体,可以匍匐,可以卧倒——如舟;
灵魂,则是——挺立不倒的桅杆!
载1996.1.30.《广州日报》选入《散文诗展厅》《节日朗诵诗》

78. 纤  号  子惊涛滚在峡谷里,滚在礁石上。
是滚在惊涛上的雷,敲击沉寂的岩岸,敲击野性的川流。将峭壁击出青冷之光,在悬崖上砸出脚窝,撞响石头的音符,发出铜与铁的回声。
并非轻盈的歌唱,
并非委婉的咏叹。
注定与束缚共生存,在逆流中挣扎,在礁石中冲闯,在旋涡中周旋,在搏斗中吟啸、呐喊。
激流的奔涌,在心头撞击成火花,孕苍凉于沉雄,育重浊为嘹亮,从紧咬的牙关中爆发。一声一声,交付于绷紧的绳索——绷紧的道路,绷紧的灵与肉。弹出紧绷绷的狂放与恣肆,掷向狂躁多难的江河。
荡平怯懦,
荡平畏葸,
荡平犹疑。
一声一声,溶注生命血素的铁质,永远伴随风浪震颤,永远于不平坦的道路上,交响着苦涩,铿锵着豪壮,支撑着负重的脚步与灵魂。
或走向憧憬,
或寻找归宿,
一声声注释着心音与足音的分量。

载1996.1.30.《广州日报》

79. 白    莲玉立于这初秋的傍晚,像一只白鸟,轻抚和风。风更透明,风更素洁。那纯净的白,超过幻想深处的颜色,使人联想冰雪塑造出的风韵,一种明丽的抒情色彩,由迷茫中呈现——在湖天的邈远里。
蹁跹于田田绿盖丛中,便有优美的旋律舞出一种轻盈的意蕴,净水般地潺湲着我,如此清新,如此温馨,又如此粲然和生动。水光浮动,天光浮动,暗香弥漫了模糊的日暮。灵气升腾,拨弄忧思,美丽着意识——在夕晖的残照里。
瑟瑟于秋波之上,摇晚凉生轻晕,飘逸可人。倒影插入波心,银光摇曳,散射迷人的幻象。浴风染露,洗尽铅华,无限佳丽。轻盈地划过我内心深处,幽远和宁静击碎一湖忧郁。让我几近分解,又几近溶化。幽思穿过苍茫,归于纯真——在朦胧的烟霭里。
暮色浓重,波涛喧哗,寒气森森,绿荷击水,掀起豪放激荡奔涌之潮。无限遐思中的精灵,花瓣披散,银光搅扰,前伏后仰而头颅不肯低下。任凭抽打摇撼,挺立着的纤细身杆仍举着灵魂的重量,翘指湖天。强烈地扣打着我的心扉,镀满斑斑点点的星辉月华,激荡不沉的灿烂溅响金属般的声音,恍若亮丽如洗的清梦——在一阵紧一阵袭来的夜风里……
载1996.12.25.《羊城晚报》

80. 瓦屋上的炊烟瓦屋上飘出的炊烟,宛如丝绸曼舞,将大地贮存的气息传递给我。那轻轻地扬起优美的一缕,袅袅于斜阳倦色的红晕里,洋溢着激情,诉说着亲昵。
乡村每天重复这千变万化于蓝天的图画,总将沉寂的风景鲜活起来,生动起来。又在广阔中渐渐地模糊,渐渐从地消失。像墨痕溶在清水里,由浓而淡、而稀、而尽散尽隐,隐入我内心深处。
总被这柴薪编织着的柔纱所感动,悄悄唤起的冥想,于平静中涌起微笑,涌起激动,涌起于黄昏里扬起的头巾向我召唤的亲情。童年的情景展现于薄暮中,朦胧而又清晰,遥远而又亲近。水塘里的新荷被蛙歌唱成一枝水红的玉簪,淡黄色的蜻蜓歇息在尖角之上,池树的桠叉里会有一枚恬静的月亮,无声地对我凝视,犹如母亲期盼的目光……
穿过时空的苍茫,今日的思念又融于这袅袅娜娜的灰蓝之中。仿佛圣洁的忘川之水,越过世俗的礁石,冲洗着纷繁人生。痛楚与欢乐,忧愁与欣悦,一齐涌上心头。泪眼朦胧里,那缭绕萦回着的,似我无穷的思绪,飘飘忽忽,任意地弥漫;与野草萋萋的弯曲小路,与池水粼粼的波纹,与小巷鸡犬交应的吠啼,与瓦屋里桔黄的灯光,交织一起——与我深深的爱恋交织一起,在沉思默想的永恒之碑上,雕镂人世间欢乐的光芒与哀愁的阴影,起伏的心潮,在千家万户生活的河床里汹涌,酝酿着沧桑变迁。一缕炊烟,一笔淡墨写出的日子,一声悠悠时空的长叹。
多么的久远,多么的广阔,人世间世世代代生生不息,蹁跹着这生命闪烁的舞蹈,一缕又一缕,犹如发出声响的琴弦,演奏着尘世的愿望,给我带来五彩缤纷的梦境与怀想。
载1998.3.24.《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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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黄  蝴  蝶将双翅迭在一起,在草叶上,你成为一朵鲜丽的花了。
不,是一本金黄的纪念册!
缀春晨为一片明亮的思念,我在朝霞的灿亮里默然伫立,寻找那不复存在的存在。
是的,寻找那给我以不灭的蓝幽幽的记忆的那一支——那支“勿忘我”呢?曾经栖息过我金黄的梦的馨香啊!
还能在春的山岗上相逢么?蓝幽幽的花瓣滴着晶莹的泪,托起不尽的春的眷念与神往。
露气太重,湿了怀念!
金色的翅膀迭成忧郁,洒落在春情萌动的草地上。
——能变成无数黄蝴蝶飞进往昔,送我一个纷飞的金梦么……
载《散文诗报》第37期
选入《生日情愫》
《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
59. 春    草岁月走向陈旧,春草年年更新。萌发鹅黄嫩绿,铺翠色于黄昏。
独坐晚霞里,瑰丽纷纷坠落。任雾霭朦胧成相思,化入苍穹,渺渺茫茫……
你婀娜的裙裾不再飘动,静止在相纸的灰暗里。我的幽思化作青纱,扎成花束,框起你的芳容。你对我无言地微笑,痛了我的思念……
江水好诉往昔,晚风爱抱忧郁。此心如春草,久被囚禁的情感经不起春风一拂,化珠露为冷泪,滋润失落的烂漫年华,疯长于这暮色冥冥的空旷里。
有杜鹃声声,啼得西霞血落,但再也唤不醒你的长梦——你永远不会像你坟茔的春草——怎能知道这黄昏,这江堤上,愈来愈浓的暮色里,有人独坐,孤情一片……
岁月走向陈旧,春草年年更新……
《散文诗报》第37期

60. 鹰  标  本琥珀之光,日月之之辉,耽耽而视——那圆睁之眼。
铁划银钩,尖锋如刺,欲张却闭——那锐利的喙。
伸展如篷,上升,直插霄汉,将阴影投给大地;俯冲,撕碎风声,势不可挡,划一道惊恐,云惶惶而逃窜——那遒劲的翅。
一切,都遥远了。
嘹唳的号角永远闭塞,万籁无声。
重心静止,凝如礁磐。
沉沉欲坠,百唤不醒。
但,毕竟不是一个懦怯的遗嘱。
血性的冲刺,定型为永恒的进击——故态如故。
听听无声,看看有声。
倾斜如雕塑般的翱翔啊,令死发出生的回响!
载1990.12.《星火》
选入《世界华人散文诗选萃》

61. 翠鸟标本无雨。无露。无荷。无鱼。
透明的方塘荡不起一丝涟漪。
翡翠色的栖息,并不由朝霞暮霭布置。
还是冷雨黄昏中的那个姿态。
最醒目的标志色调就是沉静、孤独、沉默。
好似守候,不是守候。
生时,也许错过好多的时机,尽管一再守候,等待。于是,死后便有缘作永恒期待的造型。
在一方玻璃柜中,你找到了生与死的平衡,不再失重倾斜。
而我,却在生与生中寻求……
载1990.12.《星火》
选入《九十年代散文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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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枯  叶  蝶一片枯褐色的树叶,从头顶的山崖上慢悠悠地落下来。还未着地又轻巧巧地飘走了。
刮风了么?然而,所有的树枝都没有摇晃。
怪!我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继续行路。
走了很远很远,我才忽然想到,这山里是有枯叶蝶的。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枯叶蝶哩。
难怪刚才见到的那片枯叶不同寻常,飘得是那么的轻盈美妙。嘿!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我真想转身再去寻找那片枯叶,但恐怕早已无影无踪了。
我不禁埋怨起那些真正的枯叶来——是它们误了我,使我认为凡是枯褐色的都是没有生命的。
  然而,这能责怪枯叶吗?
载1991.2.《海鸥》

63. 缝满补丁的帆曾经是百孔千疮,遍体鳞伤。带着风暴肆虐的印记,带着被啮被撕的创痕。又升起来了,挺立在大海之上。
浪,被踩在脚下。劲,充满所有的经纬。虽然,缝线密缀,补丁累累,虽然,还有未愈合的伤口。有呻吟之声,是发自你心中的么?不,那是专咬你伤口的风在溜走时的叹息。你是不会呻吟的,从来就不曾有过抚摸着伤口的喟叹。有的只有一个信念:升起来!再升起来!
升起,就是希望,升起,就是信心,升起就是力量,升起,就会有胜利。旗帜般的仪态,刀剑般的威严,都在升起中展示,展开生命的一页。
诚然,卧倒过,蜷缩过。卧倒是为了缝补好伤口,暂时的蜷缩是为了更有力地展开,更坚定地升起。不管是卧倒还是蜷缩,从来就不曾泯灭过心中的向往和渴求。
向往着搏击多变的风云,渴求着追逐自由的彩霞,神驰于辽阔之浩渺,钟情于遥远之蒙鸿。于是就满怀激情地再度升起,于是就一鼓作气地再次远航。尽管阳光里会出现阴霾,阴霾中会集结乌云,乌云会孕育着险风,险风还会来撕裂躯体。
但,被风撕过啮过的帆,是决然不会害怕风的。
载1991.2.《海鸥》

64. 古长城遗址欲连又断,颓垣盘陀;似连却立,断垛嶙峋;乱砖碎石,破损零落……啊!这旷无人烟漫漫荒野中的古长城——并非再造过修饰过的古长城。
是古老悠远的梦境,
是明明灭灭的战火烽烟,
是扑朔迷离的历史碎片,
是写满错综复杂的人世悲欢离合的长篇巨著……
漠风,穿过颓圮的缺口,穿过风化的孔洞。如琵琶泣诉,如鼓角幽咽,如羌笛哀怨。是向我倾吐无限的苍凉和凄清么?
不!这沉寂千年的荒原,这无人问津的僻壤,这生命难以存活的绝地,依然有着雄豪的矗立,有着傲岸的断裂,有着不屈的倾斜,有着威武的扭曲,有着壮烈的坍塌。
一切都不曾修饰过,一切都真真实实!
谁若充满豪气地高呼一声,立即会使大地振颤,会让历史激动:壮志、无畏、坚贞、忠诚、进取、拼搏,一齐会在残垣断壁中发出深沉的回响。
落霞如火,夕照似血。血与火沐浴着的古长城于朦胧的烟霭里跃然攒动,似一列雄赳赳气昂昂裹着甲胄和头盔的武士逶迤行进。
啊!一切都不曾修饰,一切都不必修饰。
这中华大地的脊梁骨架,即使只剩下残骸,也会在他子民的心目中洒漫天漫地的浩气,组编成豪雄勇武的阵列……
载1991.4.《黄河诗报》

65. 旅者之音乐丁冬,丁冬……丁冬,丁冬……
你摇响西行者的行程,摇响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往往与沙漠连在一起。沙漠上那种最耐旱的灌木,便用你的称号命名——骆驼刺。
沙漠原本荒凉,荒凉的沙漠上,偶尔出现几棵枝瘦叶稀的骆驼刺,就愈是显得荒凉;愈是荒凉的地方,就愈有你的铃声响起。
于是,黄沙漫漫,沙丘重重,脚印串串。一幅图画:单调、空旷、苍凉。
于是,赤日当空,沙砾如焚,驼影蹒跚。又一幅画:焦渴、疲惫、寂寞。
于是,大漠日落,驼背夕阳,残霞滴血。又一幅画:寥落、凄清、苍茫。
单调、空旷、苍凉;焦渴、疲惫、寂寞;寥落、凄清、苍茫。这些都是荒凉的写照——不如说,你的名字往往和荒凉连在一起。
正是这样的啊,如果旅途丛丛鲜花,眼眼泉水,畦畦葱绿,处处车鸣,还须这铃声来叩醒晨星送走黄昏么!
因此,才有这千里迢迢的跋涉;因此,才有这成年累月的负重;因此,才有这高昂着的头,高耸着的背,才有这深沉的双眼永远探视着前方,才有这踏破无边沉寂的串串脚窝,印下进取与探求,印下开拓的许诺,印下这西行者音韵的乐谱。
驼铃的音韵和节律是旅者的音乐。
没有驼铃的人生之旅为喑哑之旅,撞不响一丝天地的回声。
听吧:丁冬,丁冬……丁冬,丁冬……
载1991.4.《黄河诗报》

66. 迟熟的果林中,那些散发着芳香、炫耀着金黄和鲜红的果子,骄傲地被人们摘走了。枝疏了,叶稀了。耐不住寂寞的风在林间弹拨秋的琴弦,演奏惆怅萧瑟的音乐。你,这枚青果,仍然庄重地挂在枝梢,甘受冷漠地继续生长着。
为什么不尽快地成熟呢?
想永远留住秋天么?
还是害怕采摘?
还是眷念故枝?
还是……
你泰然的神态告诉我,什么都不是。只是由于你是一朵迟开的花的产儿,还未完满你对阳光的渴求,还未经受足够雨露的浸润,你满心的苦涩,怎能性急地、轻率地让秋风镀一身金黄,显出虚伪的甘甜的色彩去骗取成熟的美誉啊。
你还将经受风霜的严厉考验。
你还将在连鸟儿也不予理睬的寂寞中,在黄叶也耐不住清苦纷纷飘落而去的冷淡中,继续你的意愿——获取名副其实的芬芳和甘美,获取比芬芳甘美更为宝贵的——诚实。
载1991.5.19.《长江日报》

67. 山  海  关远远的,天下第一关的城楼赫然入目。莽苍山海,向我无声地呼唤。
没有接近,就染我一腔激情。像是在诉说你故去的岁月,已矗立为庄严肃穆,岿然寂寥。
然而,你沉默得如此斑斓,朝霞与晨霭簇拥着,礼拜着。一只鹰展翅盘旋,搏击苍穹。东眺大海,西望长城。长城蜿蜒,读不厌这历史的长卷。将情感灌满了曲折,使之延伸得持久而无垠。金戈铁马傲骨铁魂壁垒,高扬起刚正的气节,任海天辉映强劲的风采。血肉砌成的墙垣啊,总让人刻骨铭心。或激昂,或豪雄,或悲壮,或痛楚,在民族的血脉里充实、蔓延、激荡成潮。
山海关啊!万里长城第一关。
沉重的历史不曾使你俯伏。
山风海雨奈何不了你的坚毅。
是历史的教科书吗?
何尝不是精神构筑的城堡——血性的象征。
与天空与大地与日月同在。雄风自你而生,注入内心深处。仰望你,所有的头颅高抬,激情潮涌着热血。
山风呼啸而至,带着狮的吼叫同我们的呼吸共生。
啊!山海关,长城高昂的头颅!
                                                   载1991.11.《芳草》选入《世界散文诗作家》

68. 野山谷的长春藤野草深埋,沟壑幽暗。
一棵被遗忘的种子不甘被遗弃。
春的诱惑于阳光中构筑幻想,幻想活跃着,心扉敞开,柔嫩的思绪萌生苞芽。寻觅、探测、摸索,展开生命的追求。
不叹无天生的硬骨,将眼泪与困厄炼为胁力,作登攀的升华。认定悬崖危壁,辟一条陡峭险峻的途径。
命运注定曲折,
道路注定坎坷。
任瘦蔓疏枝嫩叶被风摧雨打,跌而又起,伤而复伤,终是无悔无怨。
匍匐的繁茂属匍匐者富有,
站立的疏落归站立者拥有。
意志生成攀援的触须,信念扎入坚硬的岩缝。一节节扭曲的艰难,一步步抗争的坚韧,被生活雕凿出虬龙的形态,纵横交织,飞壁舞崖,一脉接通阳光。使幽暗的深壑与明媚的崖头串连,一簇簇摇曳的彩花,倾吐出黄黄绿绿的心香,熏透了季节。
啊!这大地低层的愿望,柔枝细蔓,疤疤结结,筋筋络络。扭转匍匐的命运,同高崖陡壁一并站立,化作傲岸而奇倔的惊叹,赢得了一个威武的名字:
爬山虎!
爬山虎─一长春藤。
长春藤─一爬山虎。
旋舞的姿态,腾跃的气韵,飞扬的神采,在山野幽谷莽岩中高悬,喧腾着生命的呼号,激荡着春的音乐,描绘着春的图画。
载1992.3.25.《太原日报》.

69. 海的启示我见到久久向往的大海。
大海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是波澜壮阔?是潮呼浪啸?是湛蓝无极?是风帆翩翩?还是烟霞缥缈?
——是盐。
我尝过海水——咸咸的——大海是盐的世界。

我见到梦寐以求的大海。
大海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是襟怀宽广?是博大深湛?是慷慨激昂?是狂放无羁?还是运动不息?
——是盐。
我聆听过海的絮语——这世界上太需要盐:
汗水里有盐,
泪水里有盐,
热血里有盐,
骨骼——如果没有盐,就没有骨气,
乳汁——甜甜的也含有盐……
你听,大海的呼号,大海的呐喊,还有大海的歌唱,一切都不是无盐的。
载1992.8.5.《广州日报》

70. 西出阳关风,扬起沙,沙,抽打着风,孟浪的风沙搅浑阳光。阳光疲惫而寂寥,制造出一片昏暗。
黄沙漫漫,漫漫黄沙。这就是昔日的古沙场么?战刀呢?鼓角呢?雕弓呢?牙旗呢?羌笛呢?
一切都沉入了历史的深渊。
唱一曲古《凉州词》,
唱一曲《阳关三迭》。
漫漫羁旅,凄清?苍凉?荒漠?死寂?
不!你看那里矗立的寿昌城墟,你看那里颓圮的烽火台遗址。神奇、傲岸。庄严迎人而来,豪气迎人而来。烛天烽烟,惊天鼓角,震天呐喊,一切,仿佛仍在一片茫茫中交响,荡气回肠。
而大漠留下的不仅仅是往昔的回响,寂静里也蕴含着今日的柔情,沙海遍布着神秘,令遐想与向往丛生。驼队的铃声如歌如诉,创意着诗的境界;列车的轰鸣冲破沉寂,伸展着激情与希望;撒播的草粒树种,生长着不灭的信念;抖动的测旗,则昭示着进取与开拓。还有奇迹般出现的沙漠绿洲,还有芨芨草、骆驼刺、梭梭菜,倔强的生命,于焦枯中闪烁出生的风采……
啊!何须唱:劝君更进一杯酒。
骆驼般的跋涉者,步步西行,不会将这一片单调的枯黄视作生的绝境。
啊!不必唱:西出阳关无故人。
载1994.4.《鹿鸣》

71. 车行大漠太阳将天边的云碾碎、碾淡,天空有它无阻的道路。没有影子的风,在无涯的焦黄里撒野,而地下没有道路。车队的飞轮旋转而过,于是,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从这里延伸——这,就是路。
大漠如此深远,如此广阔,又是如此严峻、凌厉。飞鸟少来,野兽少迹,没有人的足迹的地方,一切归于原始的荒凉。而车队的轮声将一片死寂叩响,于是便有了一串烟尘升腾的生机。虽然这辽阔的瀚海使众生显得渺小,而细细的轮迹的长线在一片单调与简洁里交织着,便复杂出纷纭的历程。渺小便伸展于大地长天,岩石、沙砾、流云,因此也现出血肉的情感——远行者的履历被碾出深深的辙痕,注入了心思,注入了豪气,注入了志愿,注入了希望。
啊!大戈壁,一张严峻、凌厉的稿纸,容不得一点点脆弱的文字,让一道道辙痕抒写着顽强,抒写着刚毅,抒写着坚忍,也书写着渴求,书写着激情,书写着艰险,在无边的冷漠与空寂里,填上一页热血沸腾的履历。
载1994.4.《鹿鸣》

72. 戈  壁  行何年何月,抹去了生命的绿色,任沙砾莽莽,枯黄入天。骄阳如火,热浪煎熬着天宇,蒸沙烁石燃烧着浮云。有骠骑铁衣席卷大地,征战的大纛搅起雄风,势吞日月。不,不,是热风掀起沙尘,蔽日遮空。恍惚间听到戌边将士的浩歌,看到征人的尸体抛露大漠,悲壮、慷慨,凝成了永不风化的诗章,任瀚海千里飞扬的沙暴传唱不息……
历史的车轮毕竟碾断了羌笛、鼓角、琵琶苍凉的音韵,月牙曲刀青铜戈矛的骄卑荣辱,早化为悠长、遥远、迷蒙的烟云,只留下神秘的遐想,留下这茫茫无际的沙海泛起的一片迷惘。有废墟奇迹般的展现在眼前,残垣断壁固执地昂立,述说着生命、理想、激情与抗争,难译的神秘风干成为标本,凝固着不屈的意愿,让人心灵振颤。在废墟前默立,肃然凝思,谛听前人的遗嘱,遥闻远方的呼唤。
夕阳如血,泼红无限沙丘。远行的驼队和车列背负着赤霞、铃声、与同时溢出的汉子们粗犷的歌声混合交响,激越而雄豪。越飘越远,缭绕出一座座拔地擎天的石油井架、楼台、庭院,点点灯火……
载1994.4.《鹿鸣》

73. 黄  河  渡浪涛汹涌着赭黄,像多皱的黄土地浮动着,摇撼着惶惑和不安。野性的湍流,为显示它的蛮力,一个又一个急转的漩涡,卷起恐怖。
奔腾,起伏,汹涌,天地肃然。
威猛,惊骇,凶险,山川无语。
隔断了大地,尺咫天涯。浩渺的寥落,惆怅的压抑,时间也在屏息静听。
——嗨嗬……嗨嗬……
几分嘶哑,几分艰涩,自不是渡口的崖岸飞出,仿佛那些绛紫色的山崖郁结于胸的呐喊爆发。顷刻间,打破天荒地老的沉寂与苍凉。
粗糙的舟,硕长的桡,六个光秃秃的脊梁,弯曲成弓形,匍匐于混沌中的一叶。力的胳臂,搅扰着桀骜不驯的激流,掀起浪花的惊愕。
黄河,无比的威严,肆意簸弄生灵。
长桡,无比的胆量,拼力操持着命运。
——嗨嗬……嗨嗬……
浑浊的汗水浸透,艰难的劳作沉淀,粗犷的情感积蓄,呼号在天地间回荡。扣击群山,群山也紧弓起脊背,齐声应和。匍匐并非礼拜,弓身并非祈祷,弯曲更非屈从。每一次力的倾斜,随即爆发出力的崛起。
生命之桡,一起一落……
命运之舟,一往无前……
黄水弓起的浪峰啊!
黄皮肤弓起的脊峰啊!
无数次的匍匐,又无数次地崛起。
凝重、粗犷、沉雄的呼号,令黄河托起力的造型,构成行进的姿态,生动成浮动的雕塑。
啊!黄河,奔腾着不息的豪雄与顽强。
——不是渡口的过渡,也能到达彼岸!
——嗨嗬……嗨嗬……
远山近水,高天低谷,一齐回应……
载1994.4.6.《深圳特区报》选入《世界散文诗作家》
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3 14:46:06 | 只看该作者
43. 无 题枯树上缠满了藤萝。藤萝盛开鲜花,炫耀着青春的蓬勃,将死亡妆扮成不朽与神奇,织起幻景的披纱。
愤怒的诗人说:生者攀附于死者,卑劣!
冷静的哲人说:死者支持着生者,崇高!
画家不语,他以画笔固定了这时空的永恒。
但,我听到了画家的心声——我爱那幅画:
他把生与死构成灵幻而现实的整体,相互地体现美的惊叹,色彩与线条都激荡着欢乐与哀伤,像波涛汹涌在我的胸间。
我泪水欲滴。
1987416.《黄河诗报》选入《中国百家散文诗选》《人民日报》海外版

44. 黑白石子彩石铺底的溪流。
各种各样的色彩,争着向人们诉说自己的美丽的形体,清波也呈现出诱人的瑰丽。
人们争着拾取,那梦幻似的斑斓,释放出引人无穷遐想的美。
我只拾取了一颗墨黑和一颗雪白的。
让流水冲洗,它们更加清晰。
让阳光抚摸,它们更加分明。
放入溪中,在众多的石子里,一眼就能看见它们。
黑的像眼珠,白的像星星。
没有复杂的色彩的语言炫耀,纯净而固守坚定的沉默。
我爱坚定的沉默,但决不以含糊不清的色彩和花样来将自己加以掩饰。
载1987.4.16.《黄河诗报》

45. 收露珠嫩绿的草坪,洁净、美丽。亮晶晶银光闪烁,几乎每一根小草都沾着晨露。
一个穿着蓝运动衫的小男孩蹲在草坪上,一只手拿着一片树叶,另一只手的手指,不断地
弹着小草,想让露珠落进他手中的树叶里。但,除了将露珠碰落,他很难将它收进树叶中。
“有手绢吗?”我问他。
“要手绢干吗?”他抬起头来,不解地问我。
“用手绢在小草上抹抹,将露珠吸进手绢。手绢湿透了,再将它拧出来。”我十分得意。
“不,那是水。”他回答说。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好惭愧。
载1987.11.《海鸥》

46. 山谷幽兰感觉到阳光金色到抚摸,抬头便能见到太阳;意识到云儿在高空飘移,低头便能从泉中窥测到云影;沐浴着兰的芬芳,却不知兰在何处。寻寻觅觅,仍只闻其香。
她在哪儿?
为什么如此倾慕?不就是那野草般的一蓬么,连花也带着草色,生性惯与草芥为伍,不爱炫耀。是生无所求,是与世无争么?
不。那不是她。这沁人心脾的幽香,这引人求索的幽香,不正是她在与人们的心灵相呼相应么。这就是执着地表白——即使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在生活幽暗之隅,也极力地开放其心灵,也坦荡地舒展其情怀,丝毫不为冷落寂寞所窒息。
然而,除了缕缕幽香飘飘忽忽,我始终没有找到她。
虽然,我没有找到她,但我真真实实地懂得了她——
我开我在,我在我开。
载1988.1.9.《湖北日报》

47. 机 遇我曾经是一条得意的鱼,错把弥天大雾当作了大潮,欣喜地一个飞跃,重重地跌在岸上。我觉悟了,拼命地想回到水中。但咫尺天涯,任凭我使尽全力,也难到达目的——处处是石的阻拦,坑的限制,草的纠缠……
我使劲地跳啊,蹦啊,跌跌撞撞,遍体伤痕。
我疲惫极了,真想静静地躺下,任凭命运的安排。但我深深地懂得那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还是以我的渴求所产生的动力,竭尽全力地挣扎,艰难地越过一道又一道障碍,渐渐地接近于我赖以生存的流水……
忽然,一阵大雨霈然而降。多好的雨啊,它不仅解除了我长久的饥渴,而且顺利地将我冲进我的自由之域。
人说,这是机遇,是老天的恩赐。
我说,不一定全是。
我的确不敢断言,今后,我还会不会把弥天大雾或者其他什么的当作了大潮。但我想,即使又一次失误,我也决不会静静地躺着,以等待侥幸的机遇和老天的恩赐的。
198879.《广西工人报》
48.     骆驼永远不会驮回往昔,时光已凋落于驼铃悠长而苍凉的音调里了。羌笛、琵琶的幽怨,喑哑在尘沙堆积而成的厚厚的广漠里。日复一日……
历史挟着漠风与黄沙,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风卷着枯草,沙埋没戈矛,埋没铁骑掠过的迹印,抹一片寂寥,一片苍茫。
你,被遗忘在遥远的边寨,不再用一缕长长的凶兆,去唤醒迷蒙中的鼓角,去撩起那肃穆悲凉的诗句: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但,你仍然坚守岗位,静静地将依恋撒进远古追忆的朦胧里,溢出冷峻的思想。
霜月如刀,长城似锯,斩断了胡笳的凄切,割断了羌笛的悲忧,斩断了多少思维,割断了多少联想。一切都在消失,一切都在忘却。
然而,在凄厉的雁鸣声中,在如血的残阳夕照里,在这浩渺的大漠之上,你却依然屹立,高耸如碑——碑,不是纪念战争,也不是让人联想有多少无定河边的白骨——曾是春闺梦里人——葬身沙场,而是证明曾经有过多少壮志和豪情,与同荣耀或耻辱,与同眷念或乡思,一齐深深地埋进了这莽莽苍苍的大漠之中了。
啊!霜月如刀,悬于头顶,斩不断悠悠情思;
啊!长城似锯,横于眼前,割不断漫漫旅途。
烽火台,巍然屹立之魂,仍存浩然之气,不灭的火焰,冶炼着西行者的情感。
载1988.9.6.《武汉晚报》

49.   山洪已去,丢下淤积的泥沙,丢下崩塌的堤岸,丢下倒伏的岸树,丢下一片狼藉。唯有大大小小圆滑的卵石,骤然增多,十分安然,五颜六色,闪着狡黠的光。溪上的石桥呢?栏杆坍塌,乱石纵横,单单的只剩下一个桥拱。虹体紧弓,弧形突出,犹如受伤的脊背。意志的构筑,力量的攒积,好一副不屈的形象!
面对行人,毅然俯伏,无丝毫动摇,块块石头都在招呼:
过吧!过吧!请相信——
承受过大灾大难的骨骼,决不会软弱!
载《深圳特区报》
50. 种子与泥土离开了花冠的依托,绿叶的荫庇,于风雨飘摇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固定的位置,做着春天的梦。你温暖了我的肌体,湿润了我的心,温暖湿润了一腔激情,迸发出期待的萌动——梦不再是梦。
并非你孕育了我,是你催发了我的热情,激励了我的意愿。于是,就爆破束缚自身的硬壳,吐出渴求阳光雨露的思绪,绽开了心灵的苞芽。我也激发了你的愿望,点破了你的荒凉,摘去了你的寂寞,复活了你的青春。何须问谁最伟大,一切受益于生命的创造和繁衍,一切又活跃制约着生命。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1. 白    烛何必用斑斓的色彩打扮,一身素洁就一身素洁吧,任其白净。身净得没有一个斑点,心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有血色并非没有血性。有火的亲吻,就畅抒通红炽烈的情感,连流的泪也灼烫。赤金能比么?宝石能比么?红红的相思豆能比么?
且别说此情实是短暂,更别说有风雨袭来会猝然寂灭。终究是有过火的抒发,有过光的倾诉,刺痛夜的神经,逼黑暗让出光明的一隅。
啊!白烛,生为洁净而生,死为光明而死!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2. 山的韵致高的阻遏行云,大的堵截天地。
有的稳正如铁塔,有的倾斜似危楼。
壮实的像强健的男儿,纤瘦的如苗条的女子。
高不压低的,大不欺小的。
强不逞霸道,弱也无怯懦。
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又同植根于广阔的大地。构成多种独特的姿态,展现各自相异的气势,组合为整体,便有着和谐与统一的韵致。
能划出风的途径,能左右河的流向,
能确定瀑的落差,能主宰道路的高低曲直。
同时,也容纳细泉、浅草、奇花、怪石……
我立于山下,山不笑我卑微;
我步上山头,山不忌我高傲。
于是,
我学会了怎样仰望。
也学会了怎样俯视。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3. 海中孤峰在这秃石壅积的小岛上站立多久了?站尽的是荒凉,站不尽的还是荒凉。但依然站着,站着。
在这难言的孤独里站立多久了?站消逝的是寂寞,站不消逝的还是寂寞。但依然站着,站着。
在这茫茫的苦涩里站立多久了?站去的是潮涨潮落,站来的还是潮涨潮落。但依然站着,站着……
飓风来,站着。
恶浪来,站着。
暴雨来,站着。
雷电来,站着……
一切都不曾回避,一切都无法回避。
没有过低头的怨尤,没有过弯腰的叹息。只有被剥蚀着的痛苦,冶练着矗立的意志,铸造着坚硬的沉默。一切都无遮无盖的裸露,一切都不具备妥协。有的只是承受,承受……
依偎过遇难者的梦,
维系过风暴中的船,
也指点过迷途的帆。
一切都没有留下,一切都不予记载,一切都不用回忆。岁岁年年,只有风涛不断地铭纹,刻划着你的形貌,雕塑着你的生命。
无须送来鲜花编织的歌,
你不是岸,不是港,更不是灯塔。
你是什么?
大海上高高竖立着的一座无字碑!
载1988.10.《黄河诗报》

54. 山    路一线缥缈,一缕惆怅,一丝惶惑。
大山中,一根脆弱的神经。
仰望它,在云里雾里飘摇不定。
是通向空蒙还是通向虚幻?是通向奇妙还是通向神秘?
有阳光照射,像是曲溪高悬,又像是天庭闪电,装饰着一种期待。
心思,触摸到渐渐消散的阴云的边缘。
背后,已越过的悬崖深涧,弥漫着雾的苍白,还有荒凉的山风的呼叫。一节节的退路,似烂绳脱落……
在寂寞充盈着野花的芳香的时刻,在宁静跌荡着泉瀑的幽韵的时刻,我不再回顾。激情的冲动掀起欲念,淡淡的忧郁牵动着渴望。
我不能像幽潭中忧戚的石头。
我不能像蛛网交织成无数的思路。
我不能像蛱蝶来去蹁跹着时光。
我只有一个选择——平直的阳关大道不属于我——山路啊,山路。
似曲溪高悬,似闪电明灭。在更高更高的高处,迷茫漾起峰峦的气息和呼唤的微波,牵动着我的脚步。
一线牵引,一缕向往,一丝希望。
大山中,一根兴奋的神经!
——啊!山路。
载1989.3.2.《长江日报》

55. 竹    花一蓬一蓬的翠绿。一片一片的翠绿。
翠绿闪耀,翠绿摇曳,翠绿起伏、汹涌……
阳光在竹叶上舞蹈,阳光便昂扬着翠绿的激情。雨点在竹叶上奏乐,雨点便绵延着翠绿的思绪。清风在竹叶上歌唱,清风便荡漾着翠绿的意韵。给人多少青春洋溢的感染,给人多少意气风发的激励——这从来也不显衰老的翠绿啊!
春天,绿得鲜活、灵秀。
夏天,绿得葱茏、奔放。
秋天,绿得浓郁、持重。
冬天,绿得深沉、顽强。
四季长绿,年年不减。给人多少高邈的遐想,给人多少旷达的情思——这永恒的翠绿,这翠绿的永恒啊!
不,竹也会死的。
当竹突然开出如银似雪的花朵时,就庄严地向世上发出讣告:我用自己制造的白花,来追悼自己的死亡!
为什么直到辞世才开出如此鲜明纯洁的花朵呢?
那劲枝,那铮骨,那虚怀,那亮节,不是明明的昭示着:
活着,栉风沐雨,充沛、抖擞,永葆青春的蓬勃朝气;死去,从容达观,不阴不晦,洁白地凋谢,亮丽地辞世,尽情地展开灿然的最后一笑。
载1989.6.《芳草》

56. 崖    岸陡着,峭着。
一个坚定的站立,令长河日夜仰望。
水在走动,云在走动,
——你没有动。
伫立苍茫,目睹天地,久贮心事,咀嚼着沉默。
风在说着清凉,雨在说着润泽,鸟在说着奋飞,草在说着枯荣。
——你不说。
不说你征服过疯狂的惊涛,不说你战胜过暴虐的恶潮,不说你经受过闪电霹雳的洗礼,不说你承受过霜风雪雨的折磨。
苦难铸成凝重,
伤痕造就沧桑。
岩肌赤裸,石纹皲裂,皱褶纵横,突出的胸膛闪耀着铁色的青光。
几朵艳丽的野花在昨夜的风雨中凋落,借风而起的波浪一路喧哗。
你没有动,
你始终不说。
但,我却感触到了你血脉的搏动。禁闭的心胸贮存着多少悲欢,昂奋的生命积攒着多少力量。冷静如哲人的眼光,正注视着目前的一切:
潮涨潮跌,
帆起帆落,
雾生雾散,
风正风邪……
挺着,立着,不仅仅是你伟岸的身躯,灵魂,也毅然矗起
陡着!
峭着!
载1989.6.《芳草》

57. 护  堤  柳命运让你选定了浪急波涌的江流险段,那掩映湖光山色画楼亭阁的幻梦,被涂上了恐怖与惊骇的阴影。
披散的长丝,不贪恋春三二月的柔情,在多雨的季节,一根根秀丽的发辫,成为飞扬激荡的长鞭。一次次化柔弱为力量,化温情为严厉。让风涛接触你的忧虑,你的痛苦,你的愤怒。既生长抱负又生长希望的枝叶,何尝不向往怡乐与安宁。但丝毫也不回避突然袭来的祸水。在大堤与激流之间,在猖獗与狰狞之中,塑造自己的青春年华,抒写着峥嵘岁月。
并非是你选择了生活,是生活选择了你;
亦非你选定了位置,是位置选定了你。
不一味唱清风明月,唱翠烟斜阳,唱流水潺潺的歌,而在于将生命之根植入对堤防的精诚。常迎风浪而搏,把灾难和险恶铸成吉祥。
但,决不故作松的雄豪,竹的高洁。
只将所有的爱与憎,浑身的伤与疤,生成一株株弯曲的、多皴多裂的奇倔形态。
潮来,挺身鞭笞歹恶;
潮落,仅作一道风景。
载1989.6.《芳草》
3#
 楼主| 发表于 2010-3-13 14:45:16 | 只看该作者
43. 无 题枯树上缠满了藤萝。藤萝盛开鲜花,炫耀着青春的蓬勃,将死亡妆扮成不朽与神奇,织起幻景的披纱。
愤怒的诗人说:生者攀附于死者,卑劣!
冷静的哲人说:死者支持着生者,崇高!
画家不语,他以画笔固定了这时空的永恒。
但,我听到了画家的心声——我爱那幅画:
他把生与死构成灵幻而现实的整体,相互地体现美的惊叹,色彩与线条都激荡着欢乐与哀伤,像波涛汹涌在我的胸间。
我泪水欲滴。
1987416.《黄河诗报》选入《中国百家散文诗选》《人民日报》海外版

44. 黑白石子彩石铺底的溪流。
各种各样的色彩,争着向人们诉说自己的美丽的形体,清波也呈现出诱人的瑰丽。
人们争着拾取,那梦幻似的斑斓,释放出引人无穷遐想的美。
我只拾取了一颗墨黑和一颗雪白的。
让流水冲洗,它们更加清晰。
让阳光抚摸,它们更加分明。
放入溪中,在众多的石子里,一眼就能看见它们。
黑的像眼珠,白的像星星。
没有复杂的色彩的语言炫耀,纯净而固守坚定的沉默。
我爱坚定的沉默,但决不以含糊不清的色彩和花样来将自己加以掩饰。
载1987.4.16.《黄河诗报》

45. 收露珠嫩绿的草坪,洁净、美丽。亮晶晶银光闪烁,几乎每一根小草都沾着晨露。
一个穿着蓝运动衫的小男孩蹲在草坪上,一只手拿着一片树叶,另一只手的手指,不断地
弹着小草,想让露珠落进他手中的树叶里。但,除了将露珠碰落,他很难将它收进树叶中。
“有手绢吗?”我问他。
“要手绢干吗?”他抬起头来,不解地问我。
“用手绢在小草上抹抹,将露珠吸进手绢。手绢湿透了,再将它拧出来。”我十分得意。
“不,那是水。”他回答说。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好惭愧。
载1987.11.《海鸥》

46. 山谷幽兰感觉到阳光金色到抚摸,抬头便能见到太阳;意识到云儿在高空飘移,低头便能从泉中窥测到云影;沐浴着兰的芬芳,却不知兰在何处。寻寻觅觅,仍只闻其香。
她在哪儿?
为什么如此倾慕?不就是那野草般的一蓬么,连花也带着草色,生性惯与草芥为伍,不爱炫耀。是生无所求,是与世无争么?
不。那不是她。这沁人心脾的幽香,这引人求索的幽香,不正是她在与人们的心灵相呼相应么。这就是执着地表白——即使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在生活幽暗之隅,也极力地开放其心灵,也坦荡地舒展其情怀,丝毫不为冷落寂寞所窒息。
然而,除了缕缕幽香飘飘忽忽,我始终没有找到她。
虽然,我没有找到她,但我真真实实地懂得了她——
我开我在,我在我开。
载1988.1.9.《湖北日报》

47. 机 遇我曾经是一条得意的鱼,错把弥天大雾当作了大潮,欣喜地一个飞跃,重重地跌在岸上。我觉悟了,拼命地想回到水中。但咫尺天涯,任凭我使尽全力,也难到达目的——处处是石的阻拦,坑的限制,草的纠缠……
我使劲地跳啊,蹦啊,跌跌撞撞,遍体伤痕。
我疲惫极了,真想静静地躺下,任凭命运的安排。但我深深地懂得那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还是以我的渴求所产生的动力,竭尽全力地挣扎,艰难地越过一道又一道障碍,渐渐地接近于我赖以生存的流水……
忽然,一阵大雨霈然而降。多好的雨啊,它不仅解除了我长久的饥渴,而且顺利地将我冲进我的自由之域。
人说,这是机遇,是老天的恩赐。
我说,不一定全是。
我的确不敢断言,今后,我还会不会把弥天大雾或者其他什么的当作了大潮。但我想,即使又一次失误,我也决不会静静地躺着,以等待侥幸的机遇和老天的恩赐的。
198879.《广西工人报》
48.     骆驼永远不会驮回往昔,时光已凋落于驼铃悠长而苍凉的音调里了。羌笛、琵琶的幽怨,喑哑在尘沙堆积而成的厚厚的广漠里。日复一日……
历史挟着漠风与黄沙,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风卷着枯草,沙埋没戈矛,埋没铁骑掠过的迹印,抹一片寂寥,一片苍茫。
你,被遗忘在遥远的边寨,不再用一缕长长的凶兆,去唤醒迷蒙中的鼓角,去撩起那肃穆悲凉的诗句: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但,你仍然坚守岗位,静静地将依恋撒进远古追忆的朦胧里,溢出冷峻的思想。
霜月如刀,长城似锯,斩断了胡笳的凄切,割断了羌笛的悲忧,斩断了多少思维,割断了多少联想。一切都在消失,一切都在忘却。
然而,在凄厉的雁鸣声中,在如血的残阳夕照里,在这浩渺的大漠之上,你却依然屹立,高耸如碑——碑,不是纪念战争,也不是让人联想有多少无定河边的白骨——曾是春闺梦里人——葬身沙场,而是证明曾经有过多少壮志和豪情,与同荣耀或耻辱,与同眷念或乡思,一齐深深地埋进了这莽莽苍苍的大漠之中了。
啊!霜月如刀,悬于头顶,斩不断悠悠情思;
啊!长城似锯,横于眼前,割不断漫漫旅途。
烽火台,巍然屹立之魂,仍存浩然之气,不灭的火焰,冶炼着西行者的情感。
载1988.9.6.《武汉晚报》

49.   山洪已去,丢下淤积的泥沙,丢下崩塌的堤岸,丢下倒伏的岸树,丢下一片狼藉。唯有大大小小圆滑的卵石,骤然增多,十分安然,五颜六色,闪着狡黠的光。溪上的石桥呢?栏杆坍塌,乱石纵横,单单的只剩下一个桥拱。虹体紧弓,弧形突出,犹如受伤的脊背。意志的构筑,力量的攒积,好一副不屈的形象!
面对行人,毅然俯伏,无丝毫动摇,块块石头都在招呼:
过吧!过吧!请相信——
承受过大灾大难的骨骼,决不会软弱!
载《深圳特区报》
50. 种子与泥土离开了花冠的依托,绿叶的荫庇,于风雨飘摇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固定的位置,做着春天的梦。你温暖了我的肌体,湿润了我的心,温暖湿润了一腔激情,迸发出期待的萌动——梦不再是梦。
并非你孕育了我,是你催发了我的热情,激励了我的意愿。于是,就爆破束缚自身的硬壳,吐出渴求阳光雨露的思绪,绽开了心灵的苞芽。我也激发了你的愿望,点破了你的荒凉,摘去了你的寂寞,复活了你的青春。何须问谁最伟大,一切受益于生命的创造和繁衍,一切又活跃制约着生命。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1. 白    烛何必用斑斓的色彩打扮,一身素洁就一身素洁吧,任其白净。身净得没有一个斑点,心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有血色并非没有血性。有火的亲吻,就畅抒通红炽烈的情感,连流的泪也灼烫。赤金能比么?宝石能比么?红红的相思豆能比么?
且别说此情实是短暂,更别说有风雨袭来会猝然寂灭。终究是有过火的抒发,有过光的倾诉,刺痛夜的神经,逼黑暗让出光明的一隅。
啊!白烛,生为洁净而生,死为光明而死!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2. 山的韵致高的阻遏行云,大的堵截天地。
有的稳正如铁塔,有的倾斜似危楼。
壮实的像强健的男儿,纤瘦的如苗条的女子。
高不压低的,大不欺小的。
强不逞霸道,弱也无怯懦。
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又同植根于广阔的大地。构成多种独特的姿态,展现各自相异的气势,组合为整体,便有着和谐与统一的韵致。
能划出风的途径,能左右河的流向,
能确定瀑的落差,能主宰道路的高低曲直。
同时,也容纳细泉、浅草、奇花、怪石……
我立于山下,山不笑我卑微;
我步上山头,山不忌我高傲。
于是,
我学会了怎样仰望。
也学会了怎样俯视。
载1988.9.21.《武汉晚报》
53. 海中孤峰在这秃石壅积的小岛上站立多久了?站尽的是荒凉,站不尽的还是荒凉。但依然站着,站着。
在这难言的孤独里站立多久了?站消逝的是寂寞,站不消逝的还是寂寞。但依然站着,站着。
在这茫茫的苦涩里站立多久了?站去的是潮涨潮落,站来的还是潮涨潮落。但依然站着,站着……
飓风来,站着。
恶浪来,站着。
暴雨来,站着。
雷电来,站着……
一切都不曾回避,一切都无法回避。
没有过低头的怨尤,没有过弯腰的叹息。只有被剥蚀着的痛苦,冶练着矗立的意志,铸造着坚硬的沉默。一切都无遮无盖的裸露,一切都不具备妥协。有的只是承受,承受……
依偎过遇难者的梦,
维系过风暴中的船,
也指点过迷途的帆。
一切都没有留下,一切都不予记载,一切都不用回忆。岁岁年年,只有风涛不断地铭纹,刻划着你的形貌,雕塑着你的生命。
无须送来鲜花编织的歌,
你不是岸,不是港,更不是灯塔。
你是什么?
大海上高高竖立着的一座无字碑!
载1988.10.《黄河诗报》

54. 山    路一线缥缈,一缕惆怅,一丝惶惑。
大山中,一根脆弱的神经。
仰望它,在云里雾里飘摇不定。
是通向空蒙还是通向虚幻?是通向奇妙还是通向神秘?
有阳光照射,像是曲溪高悬,又像是天庭闪电,装饰着一种期待。
心思,触摸到渐渐消散的阴云的边缘。
背后,已越过的悬崖深涧,弥漫着雾的苍白,还有荒凉的山风的呼叫。一节节的退路,似烂绳脱落……
在寂寞充盈着野花的芳香的时刻,在宁静跌荡着泉瀑的幽韵的时刻,我不再回顾。激情的冲动掀起欲念,淡淡的忧郁牵动着渴望。
我不能像幽潭中忧戚的石头。
我不能像蛛网交织成无数的思路。
我不能像蛱蝶来去蹁跹着时光。
我只有一个选择——平直的阳关大道不属于我——山路啊,山路。
似曲溪高悬,似闪电明灭。在更高更高的高处,迷茫漾起峰峦的气息和呼唤的微波,牵动着我的脚步。
一线牵引,一缕向往,一丝希望。
大山中,一根兴奋的神经!
——啊!山路。
载1989.3.2.《长江日报》

55. 竹    花一蓬一蓬的翠绿。一片一片的翠绿。
翠绿闪耀,翠绿摇曳,翠绿起伏、汹涌……
阳光在竹叶上舞蹈,阳光便昂扬着翠绿的激情。雨点在竹叶上奏乐,雨点便绵延着翠绿的思绪。清风在竹叶上歌唱,清风便荡漾着翠绿的意韵。给人多少青春洋溢的感染,给人多少意气风发的激励——这从来也不显衰老的翠绿啊!
春天,绿得鲜活、灵秀。
夏天,绿得葱茏、奔放。
秋天,绿得浓郁、持重。
冬天,绿得深沉、顽强。
四季长绿,年年不减。给人多少高邈的遐想,给人多少旷达的情思——这永恒的翠绿,这翠绿的永恒啊!
不,竹也会死的。
当竹突然开出如银似雪的花朵时,就庄严地向世上发出讣告:我用自己制造的白花,来追悼自己的死亡!
为什么直到辞世才开出如此鲜明纯洁的花朵呢?
那劲枝,那铮骨,那虚怀,那亮节,不是明明的昭示着:
活着,栉风沐雨,充沛、抖擞,永葆青春的蓬勃朝气;死去,从容达观,不阴不晦,洁白地凋谢,亮丽地辞世,尽情地展开灿然的最后一笑。
载1989.6.《芳草》

56. 崖    岸陡着,峭着。
一个坚定的站立,令长河日夜仰望。
水在走动,云在走动,
——你没有动。
伫立苍茫,目睹天地,久贮心事,咀嚼着沉默。
风在说着清凉,雨在说着润泽,鸟在说着奋飞,草在说着枯荣。
——你不说。
不说你征服过疯狂的惊涛,不说你战胜过暴虐的恶潮,不说你经受过闪电霹雳的洗礼,不说你承受过霜风雪雨的折磨。
苦难铸成凝重,
伤痕造就沧桑。
岩肌赤裸,石纹皲裂,皱褶纵横,突出的胸膛闪耀着铁色的青光。
几朵艳丽的野花在昨夜的风雨中凋落,借风而起的波浪一路喧哗。
你没有动,
你始终不说。
但,我却感触到了你血脉的搏动。禁闭的心胸贮存着多少悲欢,昂奋的生命积攒着多少力量。冷静如哲人的眼光,正注视着目前的一切:
潮涨潮跌,
帆起帆落,
雾生雾散,
风正风邪……
挺着,立着,不仅仅是你伟岸的身躯,灵魂,也毅然矗起
陡着!
峭着!
载1989.6.《芳草》

57. 护  堤  柳命运让你选定了浪急波涌的江流险段,那掩映湖光山色画楼亭阁的幻梦,被涂上了恐怖与惊骇的阴影。
披散的长丝,不贪恋春三二月的柔情,在多雨的季节,一根根秀丽的发辫,成为飞扬激荡的长鞭。一次次化柔弱为力量,化温情为严厉。让风涛接触你的忧虑,你的痛苦,你的愤怒。既生长抱负又生长希望的枝叶,何尝不向往怡乐与安宁。但丝毫也不回避突然袭来的祸水。在大堤与激流之间,在猖獗与狰狞之中,塑造自己的青春年华,抒写着峥嵘岁月。
并非是你选择了生活,是生活选择了你;
亦非你选定了位置,是位置选定了你。
不一味唱清风明月,唱翠烟斜阳,唱流水潺潺的歌,而在于将生命之根植入对堤防的精诚。常迎风浪而搏,把灾难和险恶铸成吉祥。
但,决不故作松的雄豪,竹的高洁。
只将所有的爱与憎,浑身的伤与疤,生成一株株弯曲的、多皴多裂的奇倔形态。
潮来,挺身鞭笞歹恶;
潮落,仅作一道风景。
载1989.6.《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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