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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初阳:谁曾经这般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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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07:27: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郭初阳:谁曾经这般磨灭?
——记我的兄弟蔡朝阳
   歌尔德蒙离开了修道院,他没有故乡,四处流浪,他在一个城市稍稍安定下来,就开始给他的朋友塑像。这次用的材料是木头,他要把朋友雕成使徒约翰的模样,这传福音的使徒约翰,曾经亲耳聆听这声音——那时,有施洗的约翰出来,在犹太的旷野传道,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马太福音3:1-3)
       这声音回荡在文二路上,吸引着我走进青砖外墙,红漆扶手的宿舍;凝神细听,这声音弯过一弯,如皮筋缩回它的弹性,将我扯回304寝室的木门前;推进去,右手边的窄窄的下铺,还匀出靠墙一排并列的书,墙上便贴着这十个字,连同那个惊叹号。这声音,从《施洗的河》的扉页,传到这位朋友的床铺上,是呼喊也是细语,陪伴着他的安睡和醒来,直到他离开这幽暗清凉的房间,以及304东窗口那株叶子低垂的枫杨,那一串串绿色的元宝。
       关于蔡朝阳,我能提供怎样的形象呢?描摹初次结识的人,是容易的,诚实地按照第一面的印象,记录下来就是了;而他与我做了十六年的朋友,将近我一半的年龄,熟悉如每天的日出,采用他推崇的杨宪益先生的译笔,则熟悉如“那初生的有红指甲的曙光”。你将如何去描摹每天的朝阳?更何况多年的印象累积,光影交叠,一种确定的神情与姿态,反而愈加漫漶了,甚至有时候,竟然一时卡住,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许久才缓缓恢复,记忆是多么不可靠啊。然而不可靠的记忆,总胜过没有记忆,于是我努力思想,将他的形象固定在一个词语上,各人尽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加以充盈,这词语,强以名之——“少年”——不是龚自珍“拂衣行矣如奔虹”的游侠少年,不是梁启超“干将发硎,有作其芒”的国家少年,也不是海子《诗人叶赛宁》里“朗诵放荡疯狂的诗”的浪子少年;这少年的形象,来自于蔡朝阳偶尔会提及的Beyond,Beyond乐队占据着他内心一块小小的土地,那首《大地》的结尾,黄家驹吟唱着的,想来有时也会旋绕在他的心底:“眼前不是我熟悉的双眼,陌生的感觉一点点,但是他的故事我怀念。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把歌词里的“群”改为“个”,则活画出了我心中蔡朝阳的形象:朴素,一往情深,善良,有点羞涩,轻轻松松地走远。
      十几年来,彼此的嘲笑,远超过相互的吹捧,按照我们一贯戏谑的方式,说到“轻轻松松地走远”这里,我应当学霍拉旭的口吻,看着奥斯里克的背影,笑骂一声:“这一只小鸭顶着壳儿逃走了!”小鸭傻气而固执,摇摇摆摆,一逃就逃回到93年的夏天,甘肃酒泉的一家客栈。
       我们从火车上下来,洗净衣服,打算晾干。简陋的房间里,一根绳子横贯左右,只要搭上去就是了。可牛仔裤和衬衫太厚了,重叠着估计干不了,思忖着要把绳子从裤腿袖管里穿过去才好。我扶着凳子,蔡朝阳手执剪刀,站到上面,牵住沉甸甸的绳子,左右都是衣服。正想着剪断之后,恐怕难以执其两端,要不要把衣服先取下来……他早已经运斤成风,一剪下去,“啪!”右边长长的一串衣物应声落地。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他依旧牵着那绳子,是左边的一小段,上面摇摇欲坠一件T恤,“咦,这绳子我明明抓着的呀,怎么……”他立在高处没有着落,左牵绳,右擎刀,进退维谷,不禁乐而开笑。
       这个剪断绳索的少年形象,便是我心目中的蔡朝阳。不妨看作一个象征,可以一一对应地阐释,不惜过度:由阅读而获得的视野(立在高处),以奥卡姆剃刀除去捆绑束缚(剪断绳索),在现实中的艰难处境(没有着落,进退维谷),始终不变的少年心态(乐而开笑)。蔡朝阳说,挺住是暂时的,虚无是永恒的。他真切地体味到人生的荒诞,然而即使在艰难挺住的关键时刻,他也不忘呵呵一笑。他的笑容,让人感觉这世界还是可喜可爱的,让人相信我们的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终究会换来尚且遥远的胜利。
       在蔡朝阳的笔下,“路”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他偏爱与“路”有关的文题,明显的如《路啊路,飘满了红罂粟》,《万山不许一溪奔》,《一个人在途中》;含蓄的如《李白,飘零酒一杯》,《在鲁迅路口》,《在地坛寻找史铁生》;关于职业的理解,他也寻求这路径依赖,说“课堂是另一重时空的旅行”;甚至在魔兽争霸的游戏里,他的小法师外加小矿工的角色,依旧是冒着危险,在路上奔波营营。
       盘踞在他精神深处,常常令他心动的,是邓晓芒的一句话:“我想,我应该独自上路了。”他通过写作变得强大、自信、从容。一路走来,至今已成为同行者中一个可贵的定点,回顾他走过的路,回顾那灰色轨迹,能加深对他的理解。
蔡朝阳朴素而一往情深,所以喜爱诗人海子;不过若是要我为他选择一位对应的诗人,我倒以为,最适合的是陆忆敏。他目前的的状态,正如陆忆敏所写,已经出梅入夏,坐在光荣与梦想的车上;而那首诗,简直就是专门为他而写,名为《街道朝阳的那面》,第一句就是“所有的智慧都悬挂在朝阳的那面”,按照费里尼的同步经验之说,这句诗如谶如偈,仿佛是冥冥中对这位善良、羞涩的少年的肯定。
       陆忆敏还有一首《可以死去就死去》:“纸鹞在空中等待/丝线被风力折断/就摇晃身体    幼孩在阳台上渴望/在花园里奔跑/就抬脚迈出    汽车开来不必躲闪/煤气未关不必起床/游向深海不必回头……”这里面命定的偶然,生命的纤弱,彻底的绝望,每次读到,都会让我想起蔡朝阳的《自杀,离我多远?》。
       这篇文章写于2001年末,记录的事件则发生在1999年初,写作时已隔近三年,但黑暗的气息依旧弥满纸张,读着读着,一下就被吸进去——火车头拉了汽笛,发出哐啷响声,挂钩的链子猛然一牵动。我害怕这篇文章,每次都是一略而过,没有好好读完,因为那样黯淡、声嘶力竭、生命只在一念之间的时刻,我也曾经有过,站在铁路边,冰入心髓的人,仿佛就是我自己;害怕这篇文章的另一个原因,是作为朋友的愧悔,几年的分隔之后,在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几个伶仃分散,缺乏及时的联络,不能共同分担、一起抵御周围的严威和风寒。
       蔡朝阳写了下来,并把它收录在文集里,证明他的勇敢,于是我也敢于重读,引录其中的片断,用来比照我们目前生活的来之不易:“我站在铁路边,浑身精湿,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镜。一列运煤车轰隆轰隆地开过,带起的气流卷过我身上,刺骨的寒冷。我站了很久,内心茫然一片,但终于转身走了。”
       生命之路继续前行,然而空虚并没有离开,蔡朝阳在读书沙龙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的结尾,一口气用了九个“我颓废,故我……”,他写道:“我颓废,故我思想;我颓废,故我贫穷;我颓废;故我快乐……”而这篇总结过去,也预示着一种全新生活的开始的文章,题目便是《我颓废,故我在》。
       若将孤独、空虚、荒诞视作封闭社会的病症,那么读书写字便是一种积极的自我治疗,2001年对于蔡朝阳而言,是具有转折性的,从2001年1月开通网络之后,经过大约半年的潜水阅读,他开始动笔。我保存着他2001年6月13日题为《漫卷诗书喜欲狂》的邮件,里面记录了他首次发帖的时间,以及当时的心情:
“昨天开始人就很高兴,因为我开始在SINA的BBS上发帖子了。在‘读书沙龙’里。我的名字是‘阿啃1919’和‘师曰庭前柏树子’,因为读书沙龙的版主名叫‘曹溪’。里面很有几个有见识的,有一些文章的学术高度,我达不到。甘拜下风。
       昨天和今天我发了几个关于中日关系和纪念‘六四’的文字,新浪上还有人记得‘六四’。就像你我。
接下去我准备写一篇关于鲁迅的文章,和一篇‘影响我的N本书’,完了请你斧正,拿开山大斧劈吧批吧!
你说我高不高兴?生活有了方向,翻身农奴把歌唱。”
       到了7月4日,他在沙龙得了两篇精品,兴奋异常,在信中写道:“我持续了两个多星期的发贴活动终于有了能让我无比愉快的结果,为了这我又一次饮酒过量,呵呵。我感觉得到了承认,感到生活有了奔头,每天都在想还有什么可写。呵呵!来网吧的路上,我唱着‘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从这个夏天开始,他的创作欲高涨,一发而不可收拾。用他7月16日的信中的表达,就是“生活有奔头呀!”到了十月份,他有过一次总结:“三个月来,在BBS的日子很有意思,自由,合乎我的爱好……热爱现在这样踢球,看书,写字,上网的日子。”他稳定下来,开始了跟笔记本同居与网络纠缠的生活。我回信道:“网络于你我的意义是不同的,你通过它联系了全人类,而我通过他联系了你,然而无论如何,它都是重要的。”事实上,来回的振荡激活了彼此,2001年7月23日,我也在沙龙发表了第一个帖子,从此开始了自由的写作。
       跟随着他,一路勇猛精进,依次经历读书沙龙,读书生活,闲闲书话,关天茶舍,世纪中国……而我们生命中的重要人物,范美忠,傅国涌,也随着网络依次出现,从此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黄灿然说:“就我的经验而言,奥登品味端正,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喜欢,并且由此发现更广阔的东西。”黄灿然的阅读经验,正仿佛我的生活经验,自知视野狭窄,亲缘淡薄;而蔡朝阳朴素,深情,善良,品位端正——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喜欢,他结交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能感到范美忠朗诵时激起的风暴,察觉风暴的中心似乎存在着一条未知的路,我想,那就是我们的路。
       梁启超转述过康有为常说的一句话:“思必出位,所以穷天地之变;行必素位,所以应人事之常。”前半句是要努力超越意识形态的局限,关注时代重大问题;后半句是要对自身局限保持清醒的意识,在公民社会中,做普通人该做的事。
蔡朝阳是写作者,也是行动者,为了美好的今天,他以踏实的行动,身体力行米奇尼克的“as if”。在这个社会中,他确信自己的公民身份,并且愉悦轻快地做着一个人可以做、应该做的事情:爱自己的妻子儿子以及邻居,认真工作,生气了就呼喊并抗议,选择自己的信仰,自由地言论,公布真相,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体面而富有人性地展示自己的忠诚、勤勉、正直、智慧。无论是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教师,还是作为总务处副主任(他《竞选基建处主任(总务处副主任)的宣言》,如嗔如笑,让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手舞足蹈啊,没有读过的朋友一定要搜来读一读),他都尽心尽职,一丝不苟。我常常能感受到蔡朝阳的幸福,今年六月一日,《蔡从从第16个月进步报告》中,蔡朝阳说:“自从孩子来到我的生活,我明显觉得,这世界,快乐和幸福也是真实存在的,具体可感的。”
       日子过得真快呀,年复一年,他的网名“阿啃1919”,倒是一贯不变。不少朋友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笑而不答。“1919”一目了然,他热爱那个科学与民主的年代,渴望中国的文艺复兴,作为天生的自由主义者,他选择这美丽而对称的数字作为最好的尾缀;而“阿啃”的深义,倘若我不点破,没有人会发觉其暗中的骄傲,真相在另一种语言里——“I can!”——精神却是本土的,是辛弃疾的“当年坠地,而今试看,风雷奔走”,是龚定庵的“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是穆旦的“你给我们丰富,和丰富的痛苦”,是北岛的“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当然也不妨是米沃什的那一块小石子——“雪崩的形成,有赖于滚落的石子翻个身”。
       整整七年的“I can!”,最初偶发的意气,演变为持续的朴素言行。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金玫瑰》里说:“只要把契诃夫的照片按照年龄——从青年到晚年——摊开,你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外表上的那种庸俗习气在逐年消失,而他的面孔越来越严肃、深沉和优雅,他的礼服越来越大方和随便。”又瘦又高,套着一副圆框眼镜的契诃夫,与我的兄弟蔡朝阳并不相似,可是由相貌展现出精神气质的转变,由颓废主义到人道主义,是一致的。
        阿啃的意义,一言以蔽之:他努力思考,以此克服公众生活的思考缺陷;他以自身的生活,提供行动的示范。2004年起,他从论坛走向博客,他的日志,向所有关注现在、关注现实的人,一天又一天的,呈现着生动榜样:建设你自己,无所畏惧地做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与力量。
       我每天都看他的“黑暗时代,读书写字”,觉得他与我没有距离,我们又像大学时候那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亲密无间。达芬奇说过,你越了解,便越爱。我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朋友,在一城凄楚布衣肥的年代,他以笔为证,证明过去的日子并非空虚;也让人们清晰地看到,我们的日子像白米,每粒都是艰难,然而粒粒充实饱满。
       迷恋漫游,向往异域的歌尔德蒙,在主教城逗留了三年,怀着深挚的爱在雕刻纳尔齐斯的像。他总是选自己最乐意干活和专心致志的时候去做,使这个他所热爱的沉思者形象越来越纯粹地从木料中迎着他走来。在这样做的时候他既不快乐,也不悲伤,既不知生之欢娱,也不知生之无常;在他心中,自己一度心甘情愿地受纳尔齐斯指导时的那种虔敬、明朗和单纯的感觉又恢复了。
2007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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