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生为什么能够成功?
许锡良
我对魏书生的教育、教学思想并没有系统地去分析研究过,只是以前在农村中学里当教师时有所学习,知道一些他的成功做法。当时更关注的是他那种自强不息、积极上进,好学不倦的精神,对他的这种精神很是敬佩。毕竟一个这样低起点的人,能够把教育工作做到这个份上是很不容易的。我承认我在农村中学教书时,魏书生是我时常提及的一个人。因为魏书生也有过在农村当教师的经历,而且只是初中学历,从当代课教师起步的。这种处境非常容易引起我的共鸣。那个时候还是八十年代末,魏书生的名气还远没有今天这样大,也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学教师与学者,没有那么多的社会兼职,更没有去当官。撇开特定时代背景及后来的政治化的光环,我对魏书生还是有一定的好感与敬佩。
最近,我的朋友刘铁芳先生写有一篇《魏书生:一个听话者的教育技术》(http://blog.cersp.com/80111/592879.aspx)的文章。对魏书生的教育思想与方法作出了恰如其分的批评。文章分析了魏书生的教育思想主要是权威主义的,教育方法是技术主义的,是靠遥控的、文革式的相互监督和互相揭发批判来维护学习的秩序,是把人当成了工具人而不是有生命的人,培养出来的人也就是“能干却驯服的肉体”,与那种现代的独立自主的公民人格要求相距甚远。应该说这个分析是非常到位的。
可是文章在他的博客上出来后,后来马上有人这样点评铁芳先生的这篇文章:“批判前人过去的做法犹如批判自己的爷爷曾经小时候尿床一样可笑。我们不能因为有了王选的印刷技术,就去取笑批判毕昇的印刷术。”“建议这个作者去中小学做教师,相信他就不会对魏书生有这么大的意见。自己都不能做到的事,凭什么对别人就这么苛刻.教授们不要躲在书斋里闹革命,要亲临一线才行呀。否则难以说服人。”
这几句对刘铁芳先生的批评可谓是荒唐的。魏书生不过是与我们同时代的人,不过是比我们早生了几年,他所经历的许多事件,其实我们也是经过的。他远没有资格做到爷爷辈。而且魏书生所做的工作也远没有毕昇的发明意义远大,不过是过去的一种陈旧的专制权威思想在教育上的成功运用而已。有人责问刘铁芳先生如果到中小学去当一个教师,就不会对魏书生有这么大的意见了。这个责问也是到位的。我相信,如果刘铁芳先生到中小学去,亲临基础教育第一线,他不但做不出魏书生这样大的名气,而且可能会连学习魏书生的资格都不一定会有。为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可以说刘铁芳先生到中小学去,做不到的,可能正是我们的社会急切需要改正过来的。现在看来,魏书生之所以会成功,实际上是与他选择的教育思想与教育方法与社会上的某种需要非常契合的结果。
换句话说,魏书生的成功得益于他的思想与方法与一种技术主义的社会制度及权威主义的社会主流思想是配套的。这从魏书生从成名之日起身上就一直不断地罩着那么多政治光环这一点来看就不难理解。他的成功是与这种政治思想的需要分不开的。作为投桃报李,魏书生也不惜在自己的报告与著作中大力宣传这种需要。刘铁芳先生引用他的那句话,正是要害:“我个人的心理需要育人,学生切身利益需要我们育人,人民需要我们育人,国家利益需要我们育人,党的利益需要我们育人,语文学科的性质决定了我们需要育人,提高语文成绩需要我们育人。”(《魏书生文选》第1卷,漓江出版社,2003年,第119页。)从这里可以知道,魏书生为什么成功的秘密了。一切都在这里都是某种目的的手段。语文学科不过是某种需要的手段,学生也是手段。育人也不过是某种目的的工具与手段。总之人本身也不过是某种目的的手段。这正是这一代人所受教育的悲哀。他们自己就是从小受到做螺丝钉的教育的。自然学生在魏书生眼中不过是一个会说话的机器与使用起来方便的工具。而教育的目的正是要制造这样的能干而驯服的肉体工具,他崇拜从革命中涌现出来的种种英雄人物,把他们当成偶像。也希望自己像那些英雄一样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他也果然成了人们崇拜的偶像。成名之后的魏书生去当了政府官员,有了直接指挥的人、财、事的权力。这与魏书生的思想内核是一致的。当年苏联的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就甘心一辈子当农村中学教师,安心做一个农村中学校长。为的是保持作为教育家的一份独立性。苏霍姆林斯基的书在今天还有相当的价值,与这样的人生选择与指导思想是分不开的。
这几年有些媒体把魏书生吹捧成为当代的孔子。一次研讨会议上著名教育家吕型伟先生就追问在座的教授与博士们,有没有研究过魏书生的教育思想?如果连当代的孔子的教育思想都没有研究过,那么,要么你们这些教授与博士们是冒牌的,要么所谓的当代的孔子是假的。这个追问是很有意思的。去年(2005年)年底,顾明远先生来广州,学院要我陪他去深圳,一路上,他也对我说过这个事。他说一个人有没有做出孔子那样的业绩,有没有孔子那样的思想,是需要历史来评判的,不可现在就急忙做出结论。顾先生的话非常实在。
一个人的成功往往与他所处的时代分不开的。魏书生正是顺应了那个时代的政治要求脱颖而出的。他的教育思想曾经给在文革后急需要稳定的教育秩序提供了一个班级管理的样板。但是无疑,他的思想也是来源于那个时代,服务于那个时代,并认同于那个时代,也得益于那个时代。他的思想中“文革”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了。权威、工具、监控、揭发与批判。班级日记与“文革”时的大字报式的批判极其类似。讲学游走于天下,遥控着他所教的班级,靠的就是这样的监控与揭发和鼓励学生们互相告密的技术,以及权威主义的威摄力。这与当年“文革”时伟人的行为举止极其相类似。而且,他也从来不讳言自己对领袖与英雄的崇拜。他说:“我爱读人物传记。孟子、诸葛亮、岳飞、文天祥、周总理,是我自小学起一直崇拜的偶像,尽管我们很难达到伟人的境界,但以伟人处世的言行为规范,指导自己的言行,显然有利于人的成长,朝着伟人的方向攀登,本身就是一种人生幸福。”(魏书生著:《班主任工作漫谈》,漓江出版社,2003年,第147页,转引自刘铁芳著:《魏书生:一个听话者的教育技术》)这与当代中国社会中提倡的以人为本,培养有独立人格精神的人,相去实在太远了。但是,这种与时代要求相去太远的东西,却能够借助于一种权威主义的力量,扶摇直上。这说明我们的社会出了问题,而不能把问题仅仅局限在魏书生本人身上。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一个人的成功免不了借助一种力量。所以,我以为要跳过魏书生这个具体的人,看到魏书生背后的东西,可能会对我们更清晰地认识清楚一种可怕的教育思想更有帮助一些。
2006-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