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400多个“入声字”该不该得到解放?!
——从旧读入声今读平声而字义不变的字说开去
海南省楹联学会 李敬忠
对联是近体诗吗?不是。
对联是(宋)词吗?也不是。
对联是(元)曲吗?更不是。
对联是什么?
对联就是对联。对联是有别于诗词曲的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尽管它与诗词曲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有人可能会说:你这不是废话,谁不知道对联就是对联。
可是,对联从肇始之初衍传至今,也没有揭掉近体诗(特别是律诗)的“附庸”这袂盖头。近体诗以平水韵定平仄;对联亦以平水韵定平仄。“以平水韵定平仄” 就是盖在对联头上的一袂盖头,即派入今音中的平声字一律按入声定为仄声。
的确,对于今人来说,尤其是操北方语音的人,对入声字确实有点伤脑经。就我本人来说,虽是老四川人,写诗作对时,为了不错将入声字当成平声字用,时常用《辞源》来检验其声调用得正确与否。在新旧四声不得混用的前提下,能不能在声律上寻求一些解决的办法,笔者曾经作了一点小小的尝试。
十年前的1999年3月,笔者在《中国楹联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是“联朋对意总关情”。结语是一副对联: 会友品茗,椰岛三冬真是暖; 挥毫酌句,麓山四季总求新。 李求真先生提醒我:“茗”字历来是作平声字用的。笔者当然知道,这是平水韵的律定。但《辞海》上注明“平仄两读”,其意不变。于是在该联中作了尝试。为了证明笔者用之有据,于是在《海南楹联》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是:“茗”字声调引发的思考——浅谈平仄两读意义不变的非入声字在联句中的运用问题。庞证博引,有理有据地主张将这一类平仄两用而字义不变的非入声字,用于对联创作的实践之中。由于该文传播面不广泛,只有新疆的一位联友提出了反对意见,说这是违背了“新旧四声不得混用的规则”。对此笔者不会去理会它,并将该文收录于专集中。
中国楹联学会之所以在《联律通则》中确立新旧四声实行“双轨制”原则,究其症结仍然是因为派入平声中的入声字问题不好处理。
最近一段时间,为几家征联单位评联,由于对声律未作限定,征联作品中既有用旧四声的,也有用新四声的,评审时不得不频繁地使用古今辞书尤其是于海洲先生编著的《诗词曲韵宝典》,对平仄两读其字意不变的入声字有了一点小小的发现,便深入地探索下去。该《诗词曲韵宝典》按普通话分韵18部,每部广收历代诗词曲例文和例词,并附有韵序检字表,表中例字依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注音。其中,旧读入声字而派入今声中的阴平、阳平字约有430多个(已除开约20%另读为仄声的入声字)。笔者就每一个字同时查阅了现代汉语辞典和古代汉语辞典,发现这些派入平声中的入声字共同具有一个鲜明特征——不管你是用作平声或是用作仄声,平仄两读其字(词)义不变!!! 平仄两读其字(词)义不变的入平字,过去仅仅是单个接触,没有在意。经过系统地研究,确实使笔者不得不兴奋起来。
鉴于此,笔者斗胆抛出一块砖:解放这400多个入声字吧!将其列入平仄两读其字(词)义不变、并由对联作者自由掌握使用的对联字库之中。 笔者的理由主要有以下四点:
其一、对联无须押韵,联家创作对联不应继续受平水韵的约束。 对联无须押韵,这是一个最明显并为诗家、词家、曲家和联家众所周知的客观事实。对联既然有别于唐诗、宋词、元曲,是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那么,戴在近体诗上的“镣铐”,就不应该再继续戴在对联的双腿上。这就是说,作对联在用字上仅依声律,不依韵律。对联不应该继续受到平水韵韵律的约束。对联应当建立自己的平仄字库以适应今人创作对联的用字之需。这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更是汉语语音发展的必然要求。词韵就是从诗韵——平水韵脱胎换骨而创立起来的。曲韵的形成亦是如此。王力先生在《汉语诗律学》中讲述了词韵诞生的过程,他说:“《仲恒词韵》是一种颇为客观的著作,未可厚非。它是专为宋词而作的。唐词完全依照诗韵,沈仲恒未尝不知。但自五代以后,就渐渐和诗韵离异了。沈氏所定,大致是从宋词归纳出来的。”郭锡良等编著的《古代汉语》(修订本)中关于“词的用韵”一节讲道:“词韵和诗韵不同,近体诗(特别是律诗)是封建社会科举考试的科目,用韵有正式的规定,词只是 ‘诗余’,不曾有过正式规定的词韵。宋词的作者多半是根据宋代的实际语音用韵。宋元时有人曾把词韵加以归纳,但这些著作都已亡佚。清朝编词韵的人很多,最通行的是戈载的《词林正韵》”。作诗用诗韵,作词用词韵,作曲用曲韵,那么,作对联是不是也应该有类似于诗韵 、词韵、曲韵的工具书以供联作者使用呢?!
可能有联友会担心依此创作的对联与前人相悖。笔者以为,音随时异,古已有之。笔者在“茗”文中已经论及,现转录于下:
汉语语音由上古音(先秦两汉语音)而中古音(六朝唐宋语音)、近古音(元明清语音)发展到现代语音(普通话语音),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它们之间既保持着一脉相承的语音关系,即后世语音是对前世语音的继承和发展,同时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别,简言之,存在着“古”音与“今”音(当时语音)的差别,“表现在字音的声、韵、调三个方面”(郭锡良等编著《古代汉语(修订本)》)。现代人读上古音的代表作《诗经》时,之所以感到不和谐,正是今人和古人在语音上的差别所造成的。其实,这种语音上的差别,早在隋唐时期就已经出现,“隋唐人甚至南北朝时代的人读起《诗经》来就已经不押韵了”(郭锡良等编著《古代汉语(修订本)》)。而韵书是根据“当时的读书音”来注音的,由于“语音的不断变化,读书音也不可避免地有所变化,这就产生了古今音的差别”(郭锡良等编著《古代汉语(修订本)》)。《切韵》的编著者陆法言曾说:“今古声调,既自有别,诸家取舍,亦复不同。”明代古音韵学家陈第说得更透切:“时有今古,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 (赵诚《中国古代韵书》)。由此可以推之,韵书的不断修订,正是为了缩小古今语音的差别,以满足今人规范用语的需要。《辞源》和《辞海》修订距今不过20年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是现今最规范的古今语音总汇。而自古以来的各类韵书,如权威的《佩文韵府》和《佩文诗韵》,距今已是二百九十年时间了,即使是《词林正韵》,亦去今约一百八十年时间了。旧韵书上不注今音,是历史的遗憾。 其二、入声用作平声,前人有先例,专家有评述,当今用之有据。 一字平仄两用,唐已有之。王力先生在《汉语诗律学》“声调的辨别”一节中讲到:“研究近体诗的人对于声调的阴阳,完全不必理会,只要能分辨四声就是了。不过要分辨四声也就很不容易;譬如咱们必须分辨唐代的四声,然后可以了解唐诗。”“有些字的声调,唐代和六朝以前稍有不同。例如‘济’字,六朝以前但读上声,唐以后兼读去声”。又如“看”、“望”、“忘”、“听”等字,“本来只有平声,唐以后兼读去声”;“这些字虽有平仄两读,而意义不变。”究其原因,“大约因为原来读平声,后来在口语里变成仄声(或兼读仄声),而诗人在吟诗时却随意用古代的读法或当时的读法。”(请注意这一段话:诗人在吟诗时却随意用古代的读法或当时的读法)王力先生还一一举例说明之。如“看,平声。王维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仄声(去),如杜甫有客:‘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对于唐诗人的这种创举,后来的韵书如《广韵》乃至《辞源》和《辞海》都是加以肯定了的。 入声用作平声,宋以后已有之。王力先生在《汉语诗律学》“词韵的平仄”一节中讲到:“词中入声字有时可作平声,万树在《词律·发凡》里言之凿凿,甚可凭信。例如万氏于苏轼《水调歌头》‘又恐琼楼玉宇’‘玉’字下,李重元《亿王孙》‘杜宇声声不忍闻’‘不’字下,史达祖《庆清朝》‘别样芳情’‘别’字下,等等,都注明‘作平’,这些都是有根据的。” 清戈载《词林正韵》中入声作平声的共有518字。并识其来源曰:“倚声之事,致力已十数年。凡昔人之词集、词选无不遍求而读之”。一句话,《词林正韵》中这518个用作平声的入声字,是戈载十数年从宋以后名家词集中辑录出来的。到了元代,曲的用韵则发生了变迁,大体上说:“入声已经并入了平上去三声”,而“多数的曲家不管吴音不吴音,他们只知道依照实际语音去押韵”(以上见王力《汉语诗律学·曲》)。入声用作平声,前人用有先例,今人反倒不“准”用,岂非咄咄怪事。
其三、平仄两用,既不害意,又“新”“旧”兼顾,何乐而不为之。 笔者所说的平仄两用,是指一个字的两种读音任由作者掌握使用,同一个字在A联中作仄声用,而在B联中作平声用。而两联中的这同一字的字意却是相同的,不会发生岐意。如中华国粹网网友联作:
半亩湖山养性(梅花驿)
一窗梅竹怡情(白露霜)
斜月半窗疏影淡(清笛一曲)
幽竹一径绿云深(-梅花似-)
上二联都有一个“竹”字,上一联用作仄声,属旧四声;下一联用作平声,属新四声,平仄两用,“竹”意不变。真是“新”“旧”兼顾,扩大了入声字的使用范围和频率,减轻了联作者对入声字的精神负担,这样的好事情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其四、对联既然是文学艺术,就应服务于人民大众,声律改革是一个重要方面。 对联从书斋里走出去,走向社会,走到广大人民群众中去,服务于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的需要,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是对联文艺工作者、爱好者的社会责任,是各级楹联组织的宗旨。通俗化、大众化才能更好地普及对联知识,普及对联文化。就对联创作来说,需要改革和创新的事项很多,当前,解放入声字势在必行,克不容缓。笔者作为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有责任有义务向中国楹联学会进一言:现在是到了解决“双轨制”的时候了,抓抓声律改革吧!
如果笔者的言论成立,不妨先从春联入手试行,探索声律改革创新之路。只要敢于实践,路就在你脚下!
以上是笔者抛出的一块砖头,敬请广大联友评头品足,共同探索。
(2010年12月18日于海口卧筠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