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亲刮胡子 文/陡岗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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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亲刮胡子


近来芝麻薅了三遍草，黄豆封了行，棉花打了埂，有几天的空闲，父亲就到哥哥的酒店打下手。酒店的事有一丝空闲，他就到我这儿来转一转，看孙子刘硕写字画画。
父亲看到桌子上一把剪刀，就问我要镜子自己剪胡子，我说就让我来刮吧。父亲拗不过我，我就拿出了剃须刀，我得为父亲做点什么。
父亲为我们做了太多太多，我们为父亲多的太少太少。菜园的菜开园了，首先就送给了我们，每天清早，父亲就提一篓子菜来，我们选一点，再送到哥哥那儿去。他不在我这儿吃早餐，来去匆匆，露水和汗水沾湿了衣服，根根肋骨起伏似波浪，干瘦佝偻的身材就更加分明了。菜油花生油出来了，他自己留一点，其余的都送给了我们。父亲生活简单，我们想为他做点什么都没机会。他不抽烟，偶尔喝点小酒，春节剩下的酒，帮写对联帮办红白喜事别人送的酒够管一年。哥哥开酒店，汤汤水水总有，我买点鱼肉回家，父母恨不得把大部分让我们带回，原因是家里没冰箱。我们兄弟的旧衣服甚至两个侄儿的旧衣服把父亲的衣柜塞得满满的，母亲一改造，穿的儿孙的旧衣服还能紧跟时代的潮流。有时父亲身体不适，总是母亲来告诉我们，父亲就责怪母亲话多，我们回家做点农活，也是蜻蜓点水罢了。为父亲洗脚，他死活不会领受；为父亲捶背，我自己也觉得矫情。为父亲刮次胡子，他总算给了我一次行孝的机会。
父亲在胡子上擦了肥皂，站着，腰佝偻着，头高高抬起来，让我刮。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的腰就一直是弯的。懵懂记事时候，村里修仓库，给屋顶安檩子时，这种危险活是地富反坏右子弟的专利，因姥爷的勤俭节约惹下的祸根，父亲上去了，结果不慎摔下，在硬木板床上躺了几年，起来后腰就弯了。到八十年代中期，由于治疗和修养，父亲又能挑担了，挑到我们读书工作，挑到我们成家立业，到现在我们都衣食无忧了，我们劝父亲不要种别人的抛荒地，不要抽空就去打工。父亲却顾虑哥哥两个孩子读高中，顾虑我们新买了房子，挑点担，分点忧。于是背就一年比一年驼得厉害了。
我让父亲坐着，像坐在理发店里一样享受地坐着。父亲很少上理发店，头发长了就找村里剃头的剪，往往一个多月一次，胡子长得快，就自己对这镜子用剪刀剪，他的手有些颤抖，胡子根就参差不齐。有一年父亲到东北干活，一年才支了50元钱，主要就是用来剃头、买牙膏肥皂和洗衣粉。
我蹲着身子，用双刃剃须刀给父亲刮胡子，我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父亲，他的脸皮酱红，薄，松散的蒙在在脸骨上，皱起眉头脸上就沟壑纵横，不由想起罗中立的油画《父亲》。
92年父亲做过胃切除手术，据说打过麻醉剂牙齿容易脱落，现在除了门牙完好，大牙所剩无几了，脸就瘪进去，颧骨愈发高了。牙不好，胃不好，加之节俭，身上就愈发干瘦。
他的胡子花白，深，杂乱，粗，刮两三刀就要冲洗刀片。脸上不平，有些胡子刮不到，刀片挂到哪，父亲就用舌头抵着。刮完第一遍，让父亲洗了脸，又把整个脸皮刮了一次，再看父亲，年轻精神了许多。
忙完了，父亲就要到哥哥的酒店做事，我说把刮胡刀带走，父亲不要，他一生都没用这玩意儿，用不好。我说也行，隔段时间就为父亲刮次胡子，我心里也坦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