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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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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智慧

2005-01-19
冯玥
  夕阳里,巴黎卡捷艺术中心的入口处,一株150年的雪柏树,安详而立。

  这里原是老城区的一片旧房子,失火后,以这棵雪柏树为中心,在它周围展开重建。钢结构支撑的玻璃庭院完全透明,阳光透过,映照着雪柏和周围的小树林。

  “我觉得,作为一棵树,它在那里是挺幸福的。”在巴黎的一年间,卢志刚很多次到那里,看这棵被“尊重”的树,替它庆幸,感动。

  作为华东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31岁的卢志刚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在我们自己的城市里,这样让人觉得温暖和感动的地方越来越少?为什么,自己和建筑师同事们努力工作,城市却不是我们期待和设想的样子,大量新建筑没有让生活在其中的人觉得亲切依恋,反而越来越陌生?我们一直在埋头赶路,是不是应该停下脚步,看一看城市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的感触不止他一个人有。20多位全国各地的青年建筑师、城市规划师,因为一个学习的机会聚在一起,希望做点什么,表达他们工作中的困惑和思考。

  于是有了这个名为“城市取样1×1”的巡回展览―――来自北京、上海、巴黎、柏林的40多位青年建筑师、城市规划师,在四个城市中各选取了一块1km×1km(1平方公里)的地域,在2003年至2004年间,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对比观察。总策划卢志刚说,我们更多是提出一些问题,希望更多人一起来思考。

  “一直说我们有悠久丰富的历史文化传统,然而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已经很难切实感觉到这种历史和文化对于现今城市发展的影响力”

  北京的1km×1km,选取的是包括西单商业中心在内的一个区域。这里既有商业中心、大型办公楼、市民广场等新建筑,也保留着大量结构完整的传统胡同和四合院。

  这符合他们取样的标准:要能体现所在城市的文化和建筑传统,同时也代表着这个城市最新的发展趋势,并承担着这种发展所带来的强大的压力。

  “那块地,反差非常大。”卢志刚说,可以看得出来,后建的首都时代广场、国家电力大厦等,都是划一块地给开发商,随你建成什么样。新建筑和原来的四合院之间体量悬殊,各自为政,看不出城市文化该有的继续和传承。

  2004年11月“1×1”在北京展览期间,正赶上《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2020)纲要》在北京规划展览馆向公众公示。绝大部分参观者都是为了了解“拆迁”而来,面对“1×1”相对专业的术语和具有符号意味的图片,观众们显得多少有点迷惘。

  只有四个城市的立体沙盘一目了然。深浅不同的颜色表示建筑物的新旧,巴黎的房屋基本都是年代较远的黑色、深灰色,个体差别不大。而北京是大面积的白色,新建筑和灰色的四合院间,大小比例很不协调。

  卢志刚说:“一直说我们有悠久丰富的历史文化传统,然而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已经很难切实感觉到这种历史和文化对于现今城市发展的影响力。做这事之前,让我说中国建筑的历史传统表现在什么地方,曾经有什么,最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什么,我觉得我说不出来。”

  2003年上半年,20多名青年建筑师、城市规划师聚集北京,为参加法国文化部为期一年的青年建筑师培训计划学习语言。这是“1×1”项目由一个闲聊中的想法,到成为四个城市巡展和一本漂亮画册的契机。

  那段时间,每个周末,卢志刚他们都骑着自行车来到西单,然后步行游走在那1平方公里的大街小巷中。胡同里那些代表着中国文化味道的砖雕、门斗、门砖、影壁、色彩、悬鱼……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即使大的格局已经不在了,但是从这些细小的部分,还是可以感受到原来的底子,北京真是一个很美的、有性格的城市。”一年后,当他们在巴黎准备展览和画册时,那些没有到过北京的巴黎和柏林的志愿者,看了照片,也都有相同的感叹。

  然而这种隐含在屋檐下角落里的朴实安静的美,已经被冷落了,那个古老的北京正消逝在日新月异的变革中。

  在展览中,这些年轻的建筑师表达他们的感受:

  “古老的北京城和新北京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随着时间共同发展。但终归有一天,这两条平行线会接近,继而合二为一,而其中一条也许会永远消失或者被吞噬……当成片的灰色老区被强大的建筑机械吞没,我们站在崭新公寓的窗户旁往外眺望时,才发现已经无处寻找原来那条绵延伴随我们几个世纪的平行线。”

  “面对北京,我们总是百感交集,与其说是城市本身感动了我们,不如说是蕴涵在这个城市中的传统文化起伏跌宕的命运。”

  “我们珍藏那枚儿时的玻璃弹珠,珍藏年少时的相片,我们珍藏那些貌似普通的珍宝……遗失了它们,我们可能再也无法回忆,陷入没有特征、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仿佛悬浮的尘埃……”

  一个城市的记忆和一个人的记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城市记忆的形成可能要经历成百上千年的过程,而以建设的名义抹煞它,要快得多。

  “其实,平行线就已经是不正常了。”卢志刚说,城市的历史,应该像一条直线,是继承的,延续的,这样人们才可以找到源头在哪里,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可惜,2003年他们去拍照、采访时,那里的胡同就已经开始拆了。“现在?剩下的就更少了吧。”

  “你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能还没来得及想出解决的办法,这个事情已经做完了”

  工作近9年的卢志刚,设计的作品得过不少奖,他本人曾获“上海青年建筑师新秀奖”金奖,是第五届中国建筑学会“青年建筑师奖”中最年轻的一位。不过,他的一个设计不幸被一位中学生评为“最讨厌的”。

  上海科学会堂新楼,是卢志刚工作后做的第一个项目。正好,这栋楼位于上海的“1×1”范围内。调查中的一项是采访这片区域中的人,听听居民和游客对城市的感受。

  卢志刚问一位住在附近的中学生:“这附近你觉得哪栋楼最丑,你最讨厌?”那个男孩不客气地指出来的,正是他自己的作品。

  “那栋楼,没有考虑到和周边环境的关系。”卢志刚说。科学会堂新楼所在的思南路上,有不少老的住宅、别墅,孙中山故居、周公馆都在这里。当时给设计师的要求是,1万平方米的地,要造16层的楼,一定要有1.3万平方米的面积。这就决定了每层要有1000平方米左右,体量就是那么大。“如果当时多考虑一些,或者规划时能更细致,完全可以把体量分解,做一些小一点、多层的建筑,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突兀。”卢志刚说。

  选择1平方公里,正是因为这个范围是联系建筑和城市的中间尺度,是人可步行范围,而又是建筑师和规划师都照顾不到的尺度。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我们的城市里,有些建筑单独看可能并不难看,但放在一起,就不协调。

  城市的美感来自合适的尺度。上海有一处危改工程,宣称它的中央绿地可以放下7个足球场。“可是你想想,一个人站在7个足球场大小的地面上,周围都是30多层近百米的高楼,会是什么感觉?他会找不到自己和环境的关系。”他说,现在,“儿童画里面那种各样形状随意叠加、相互间没有任何关系和协调性的场景,在现实城市中已经随处可见了。”

  之所以选择这四个城市,除了因为它们同样有悠久的历史,同样面对城市发展所带来的诸多问题,还考虑到它们处于不同发展阶段,北京、上海是迅速发展期,而巴黎、柏林处在平稳发展期。不同阶段所包含的经验和教训,可以为彼此提供相互映照的镜子。

  比如,经济适用房。在中国,仍然被当做是改善低收入者居住条件的一种方式在大力推行。但是,这种使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居住区域分离的方式,客观上会导致生活设施、教育水平等各方面资源的“马太效应”。

  法国政府在上世纪90年代意识到这个问题,为了弥补这种差距,政府拍卖土地时,就和开发商签订协议,开发商必须把相应比例的住宅或土地返还给政府,返还的土地由政府出资建社会住宅,然后以较低的价格租给低收入者居住。这些住宅和商品房在同一街区,可以共享花园绿地和各种基础设施。

  还有,相比于以前的“企业办社会”、“大院办社会”现象,现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小区办社会”。一个个小区好像是大海里彼此孤立的小岛,围墙、保安隔开了与真实社会生活的联系。

  为此,巴黎政府提出“把社会生活延伸进小区”的想法,把封闭性街区改建成开放性社区,花园、街道都与社区共享,充分利用社会资源提供密集的服务。针对城市老龄化问题日渐严重,政府和开发商还联手推出“协商开发区”,在一两万平方米的小范围内,保证一定居住水准前提下,建立小型开放社区,出租给老年人。既从细节上保证“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社区活动”,同时也从整体上保证小区不脱离大的社会环境,不至成为仅有老年人的专属活动区。

  但是,目前中国正处于城市化进程的特殊阶段,需求的旺盛,刺激了建造的速度,对于长期的审美和文化方面要求,则考虑得不够。而且,速度掩盖了很多问题。

  在法国,卢志刚曾经和当地的建筑师交流过一个感受。“在中国,你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能还没来得及想出解决的办法,这个事情已经做完了。”

  “问任何一个建筑师都是忙死了,着急死了,每个项目都催促你尽快交出设计图。开发商也一样,一般一个项目从设计到施工就两年,都要赶着好市景赚钱。”

  法国建筑师没有这样的体会。

  目前全巴黎讨论的中心―――雷阿勒LesHalles改造项目,正在巴黎的1×1范围内。这里是法国最大的地下空间,两年前,市政府提出改造意向,从那时开始,第一轮规划是面向社会征集意见和建议,供市政府参考,市民投票,70多家建筑师事务所参与。经过公开展览,选出了4家事务所做第二轮方案,之后是3个月的市民投票,现在正进行第三轮……

  “巴黎做一件事真是很慢很慢。”卢志刚说,也许,正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巴黎才是巴黎。

  “我们整天在城墙洞里穿进来,穿出去,就想要和这些不一样的,像深圳、上海那样的”

  自己颇为满意的方案,却被甲方否定了,这样的经历不少建筑师都碰到过。

  1999年参加西安高科广场办公楼投标时,卢志刚和合作人阅读了大量有关西安城市的历史资料,最后在设计方案中使用了小雁塔的比例和曲线。在他们看来,高科技社会的来临,易导致人们生活内容的趋同和文化认知的模糊。对于像西安这样具有悠久历史的城市,在建筑风格上需要考虑如何连接传统和未来。

  不想,甲方的态度与他们大相径庭。对方说:“我们整天在城墙洞里穿进来,穿出去,就想要和这些不一样的,像深圳、上海那样的。”

  这种审美标准和价值判断上的差异,卢志刚碰到过不少。大多数时候,他说,“中国建筑师没有什么话语权”,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意志就更谈不到。建筑师的专业性,还没有像医生一样被人尊重。

  过去和现代的东西并不矛盾,关键是如何把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剥离出来,并用恰当的手段重新塑造和表达。当过去的生活模式已经不复存在,保护,并不应该是僵硬地限制,或者仅仅留存一个文化标本的空壳。

  和上海新天地里那种完全被置换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的“保护”不同,葡萄牙波尔图在这方面让卢志刚感触颇多。

  “它是世界文化遗产,但是一点也不做作,还是原来的样子。”有轨电车穿过有千年历史的街道,深褐色的房屋外墙,蓝花瓷砖。进入城市的火车,从河谷上方穿越高高的铁桥,宛如宫崎骏作品《天空之城》中的画面。在旧码头区各式老房子之间,有不少设计新颖的酒吧餐馆。街上有人弹吉他、唱歌,即使是陌生游客,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快乐。“你能感觉到,这里依然是他们的家园,而不只是一个供人参观的地方。”卢志刚说。

  “城市取样1×1”展览以“迷失、错乱与身份确认”为主题。因为这些年轻的建筑师、规划师认为,“现在城市建设,是在趋于同质的力量指引下,寻找差异的过程。城市和建筑发展过程中盲目的借鉴和抄袭,加剧了当前城市的混乱状态,也毁掉了原来城市中大量典型特征。”

  用卢志刚的话说,我们需要在全球化的浪潮下,寻找自己独有的特质。

  当“国际化大都市”正在成为中国很多城市的发展目标,“欧洲文化首都”的活动,已经从巴黎、哥本哈根等大城市向中小城市延续。西班牙莎拉曼加、奥地利格拉兹、德国魏玛、法国里尔、意大利热那亚……这些相继入选的城市,在卢志刚看来,都是“给你个机会,逼着你去发掘和强化自己的文化特质”。

  相比来说,中国中小城市的特色问题,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目前这些城市的建设模式,几乎完全是大城市的翻版,失去个性更容易。

  “闭上眼睛想像淮海路,脑中的映像是色彩斑斓的橱窗,是汹涌的人潮,是让耳朵应接不暇的宣传音乐,而不是这里的建筑……新的建筑因为它们的内容吸引人,因为它们是大型购物中心,因为它们是高级写字楼,因为它们有美食、娱乐……建筑失去了自己的面貌……

  只有淮海路如此吗?

  “视觉形象醒目,50年不落后”的句子,经常被写入任务书中,作为对建筑师的要求。然而建筑之美,并不是靠大理石、玻璃幕墙、水晶灯堆砌出来的。霸道、嚣张、跋扈的建筑处处可见,内秀的、含蓄的、心态平和的美被忽视冷落。这中间,有开发商出于商业目的的考虑,也涉及作为建筑师,如何引领和提升大众包括甲方的审美标准。

  “对市民的关怀,其实就是在这样一点一滴的设计中体现的”

  法国建筑师柯布西耶说:“城市是有灵魂的个体,它感觉,它受苦,它赞美。”生活在其间的人的感受,应该和它一致吧。

  城市建设,硬件上的“焕然一新”只要投钱就会有效果,然而当“宽阔的硬地广场反射着骄阳炙烤人们,夸张的大体量建筑没有丝毫温情,街道如同一道汪洋隔开了相望的人群”,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又要怎样才能感到便利、亲切、富于乐趣?

  当我们大声批评行人不守规则,翻栏杆穿马路,却没有看到,最近的一个路口可能在1公里开外;路口不像路口更像一个小广场,四面八方往来车辆让人头晕,复杂得需要有人在旁边吆喝,指挥人们何时举步止步;还有大而无当的火车站、规划和设计失误导致的交通堵塞、走得人脚酸的地铁换乘站、难看的天桥、混乱的标识系统……坏设计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坏。

  “这些不完全是经济和能力的问题,很多就是设计者够不够用心。”卢志刚说,除了充分合理的使用功能之外,这些公共设施都是城市面貌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外经常会聘请设计大师来做这样的小项目,像西班牙比尔巴鄂的所有地铁口,由英国著名建筑师弗斯特设计。巴黎新建的地铁14号线,每一站的地下空间都是公开招标,站台、走廊、灯具、墙面、与路面的接口都各有特色,上了巴黎的《建筑导游手册》。

  “经济固然是一个因素,但钱不多也可以做得更好看。对市民的关怀,其实就是在这样一点一滴的设计中体现的。”他说。

  1998年,卢志刚参加上海市标准书报亭设计竞赛,得了第一名。在他的设计中,所有的构件玻璃、板材、螺丝钉都是定型化生产,可以根据场地大小,组合成弄堂型、街道型、广场型共9种大小。所有材料一个箱子装下,现场拼装。如果街区改建或生意不好,还可以换个位置。

  然而在最后的实施中,因为要赶在年底前成为为市民做的十件大事之一,因为成本问题,他获得头奖的这些创意都没用,用的只是一个飞鸟的外部造型。一万个一样大小的书报亭赶在一个月内做好,用吊车放下,浇上混凝土固定,铸铁换成了铝合金。

  “其实从长期来看,我的方式肯定是经济的。”卢志刚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遗憾,在他想像里,书报亭、汽车站、过街天桥等,都应该好好制造,不求一时之快,因为这些都可以成为城市的记忆。“你想,小孩子长大后回忆起在弄堂口买报纸的情景……就像伦敦的红色电话亭,已经是这个城市的识别标志。”

  后来在很多地方,他都看到了自己这个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的设计。“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中国多么缺乏好的设计,哪怕只是一个好看的样子。”

  好的设计、创意从哪里来呢?现在,有不少地方宣称要发展“创意产业”,还划出专门的区域,发展“创意一条街”、“建筑设计一条街”。在卢志刚看来,这都有些可笑。

  “不管是塞纳河左岸还是SOHO区,哪个是规划出来的?不是说划出一片地,苏州河边上盖几栋房子,就有创意了;或者建筑师聚集在一起,就有好的设计。”他认为,创意、设计,和一切艺术一样,要尊重和培育的是土壤和小气候,而不是花盆。所以,建筑设计“商品一条街”或“服务一条街”是可以规划的,但“建筑设计”,不是规划出来的。

  “建筑师以及建筑这个行业,并不是算算实体的长宽高,让房子有柱有墙就可以了……”

  在中国,建筑学专业设在工科院校,无论是施工企业还是建筑师,都归属于建设部。而在法国和欧洲,建筑师属于文化部。卢志刚在法国凡尔赛建筑学院学习时,拿的是艺术类学生证。在中国,建筑师更多地被看做是工程师,而在国外,则被当做艺术家。

  也许,正是由于对“建筑”这个概念界定的不同,使得中外在建筑教育和建筑奖的评选标准上,也有较大的差异。

  “我们上学的时候,就讨论建筑是艺术还是技术的问题。”卢志刚说。

  “你们的结论是什么呢?”

  他哈哈一笑:“老师说,是技术和艺术的结合。”不过,经过这些年的工作实践,他自己觉得,“建筑的核心问题应该是艺术问题。”因为绝大多数建筑使用的,都是中流的、成熟的技术。而且,要想把建筑做得有文化意味,就不能以工程师的身份考虑问题。

  对建筑的定位,也直接影响着建筑教育的方式。

  艺术教育,强调的是个性,是一个人自发处理问题的方式和能力,老师不会从方法上否定你。但在国内,卢志刚说:“建筑教育基本还是手把手教你的方式。老师会教你应该怎么做,哪个好哪个不好。”

  卢志刚参加过凡尔赛建筑学院与同济大学规划专业的一个交流项目,很明显地体会到了这种不同。项目是为上海杨浦区内的一块地做改造。中国的老师,会给学生一个任务书,上面写着各种要求,多少建筑量,要建什么样的房子,学生按着要求去做。法国老师则是让学生自己去现场看,回来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再想办法说服老师。“可能学生的想法和现实中甲方要求是脱节的,但我觉得,在学习的时候应该尽可能开阔思维,以后才能探索到更多更新的方法。”

  据称现在中国占有全世界40%的建筑量,这是所有建筑师梦寐以求的机会。“华东院一年的量,可能就是有些欧洲事务所一辈子的量。”和一起在法国学习的国外同龄建筑师比,卢志刚做过的项目也要超出他们很多。但是,这样的“量”,并没有生产出在国际上有影响的建筑。

  有建筑界诺贝尔奖之称的普利策建筑奖,2004年授给了英籍伊拉克女建筑师扎哈?哈蒂德,她的作品很前卫,并不太容易让人接受。在卢志刚看来,她的设计充分挖掘了空间上的不可能性,提供了一些极端的状态,给人全新的空间感受,并且让你感觉到那种状态也有动人的地方。“完全颠覆了我们原来对建筑的一些定义,影响了建筑学的评判标准”。

  2002年得主是澳大利亚建筑师格伦?默科特,他只做小住宅,事务所就他本人和一位秘书。而国内,卢志刚说,根本不能想像一座咖啡馆或者民用住宅能得国家奖,即使非常有想法,不是大项目根本不可能得奖。我们的奖项更多是看社会影响力,而不是建筑本身表现出来的东西。

  “城市取样1×1”展览于2004年7月在巴黎首展,之后分在上海、北京、柏林展出。卢志刚说:“让更多的人开始习惯观察城市,思考城市的发展,也是展览的目的之一。”所以,他们在上海没有选择免费提供场地的“外滩3号”,而是选择了要交费的上海市规划展览馆,就是希望有更多的市民来看,而不只是供少数业内人士自我欣赏。

  如巴黎建筑学会展馆负责人保罗?格雷特尔(PaulGrether)所说:“建筑展览对于普通大众的意义,在于让他们了解建筑师以及建筑这个行业,并不是算算实体的长宽高,让房子有柱有墙就可以了,也不是像艺术家那样缩在一个角落独自创作。建筑师的工作建立在一个很复杂的互动活动中,也包括与大众的交流,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慢慢形成了城市。大众了解城市的形成,让他们更加热爱城市,这种对于城市的热爱,并不是对某个特定的城市,而是更为关心城市问题,并试图了解更多与之有关的东西。”

  展览结束了,卢志刚和同伴们回到各自的岗位,新的项目、新的工程会接踵而来,他们的观察和思考还将继续,这个责任不仅是建筑师和规划师的,也应该是所有人的。

  一位巴黎市民参观展览后留言:“当有人以城市居民的身份开始将自己的城与人家的城比较和解构,那么就可以看作是这个城市开始有了思维与智慧。”

  城市的智慧,来自居住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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