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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静之:有些书走不出几步就倒地了
我读书特别杂,抄起书就读。最近特别喜欢的书是马龙写的《我的祖父马连良》,前几年特别爱看评书大师连阔如的《江湖丛谈》。在这之前我看过很多齐如山谈京剧角色的书,有一段时间抱住一套《中国风俗通史》爱不释手。
今年我又重读了巴别尔的《骑兵军》和《奥德赛的故事》。我一生很少有重读过的书,再好的书和电影也不会看第二遍,因为特别珍惜第一次阅读时的感觉。再读一遍可能有新的发现,但也会有新的丢失。巴别尔的这两本书是例外。我不知道为什么巴别尔在战火纷飞的时候还能写得这么超然,这么细致,包括后来在苏联刚建立时写的小说,是那么的不一样,让我觉得它穿透时间的力量巨大无比。很多书的热度也许只有一两年,但是巴别尔的短篇,多年以后还是让人感觉沉醉其中,很迷人。因为它不是为物理的时间在写,而是为艺术的时间在写。哪怕是过几百年、上千年,依然会让读者到达那个时代人的面前。
如果把书比作一个人在悠长的路上行走的话,有些书可能走不出几步就倒地了,有些书会走得很远。比如我们的《诗经》、唐诗宋词。我最怕的就是特别时效的、特别短暂的书籍。
我所爱读的,也包括下过很大功夫,经过精心浸润,并不是指点江山、颐指气使的文字。比如《西湖梦寻》、《闲情偶记》、《清稗类钞》等等。我们现在看到的如圣旨般高高在上的文字太多了,那种有点犹豫的文字反而使我能够进入到它的空间中去。原来东方的文字讲究温柔敦厚,讲究中庸,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文革”时期,我看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书,现在想来有些不是孩子应该读的。后来去北大荒时带了一木箱的书。那一木箱的书可成了我在北大荒的资本,经常用这些书跟连队的其他人换书看。
那个时代的书特别难得,记得有一次借到了一本《高老头》,但只能在一个白天看完。那时候白天还要收大白菜,我就是在汽车来运大白菜的间歇中读完了,晚上就踏着雪还回去。虽然书很难得,但是读得特别细,而且我读完书爱给人复述。我有一个特别深切的感受,就是越是没书读的时候,书越是管用。现在书特别多,反而没有那些书对我的作用大。
非常有意思的是,有一段时间我无比爱好藏书,后来又陆续把这些书捐了出去,现在家里反而没什么书了。有一件事很有趣,我曾经特别喜欢西梅内斯的《小银和我》,就不断地买这本书送人,后来人家讽刺我说“好像这本书是你写的”。
我后来变得不是特别依赖书。现在写东西不太愿意翻书找引文。书无非是“指月亮的手”,它不是月亮,而是通过它看见月亮,月亮是在空中悬着。读书是一个不断丰富和涉猎的过程,主要还是个人的思索。关键是书能带给你什么活跃的想法,而不是你像个传声筒一样亦步亦趋。有时候我们的教育就是不开掘人,不寻找思维的闪烁的感觉,而是希望一个人能引经据典,能照本宣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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