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潘多拉的盒子，拿不到坏的，我们还可以拿到更坏 文/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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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潘多拉的盒子，拿不到坏的，我们还可以拿到更坏



　　人这辈子最快活的是什么时候？是婴儿时期。无忧无虑，爱憎皆无，混沌终日。可是这时候没有思想，也没有记忆，快活也记不得了，白搭。
　　不记得也不要紧啊，我们可以看别人嘛。看看别人的人生，再想想自己的日子，果然还是希望当个吃吃睡睡就是大功一件的无智慧生物。
　　或者这个想法太消极。但看完《爱情是狗娘》后，只觉得那对少年夫妻的婴儿，笑得最真诚。
电影说了三段故事，三群人的生活，彼此的关联都不大。有点像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A，你早已忘了他，但镜头追着A下去，他也有自己的欢喜和苦恼。
　　这种叙述方式最有名的是去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撞车》，但《爱情是狗娘》比《撞车》早几年，也灰暗得多。再早的应该是《低俗小说》。
　　三个故事，导演恰恰选了三个年龄层的人群。故事发生在墨西哥，导演和演员也都是墨西哥人，所以电影呈现出浓郁完整的地方风格，另人过目难忘。
　　第一个故事。少年爱上了嫂子，想跟她私奔。嫂子也是年轻女孩，还在上学，有一个孩子，丈夫对她并不好，所以对这个笑起来很漂亮、又很关心自己的小叔也有好感。女孩同意一起离开，但没钱。男孩无意间发现自己养的狗很厉害，所以参与黑市赌狗比赛，赢了很多。钱准备好了，可以离开了，少年却发现女孩带着孩子，带着两人的积蓄，跟自己哥哥——也就是她丈夫离开了。他被欺骗了。梦想突然带上丑恶的嘴脸向他咆哮，而他的狗也被人报复枪击。双重打击下，他失去理智，捅伤了打狗的人。飞车逃命时，抢信号灯发生车祸，撞了人。
　　最后，他从严重车祸中拣了条命，哥哥却因为抢银行意外被击毙。葬礼上，他问嫂子：现在还愿意跟我走吗？女孩不答。深夜的车站，拄着拐杖的少年没等到心上人，车子慢慢开走时，绝望如黑夜般巨大而空洞，吞没了年轻的他。
　　第二个故事。少年撞的是一位美丽的模特。她的人生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事业有成，年轻美貌，男友虽然已婚，但刚刚跟妻子结束，买了房子，邀请她生活在一起。春风得意啊，人生快乐不过如此。她后车厢载着心爱的小狗尼奇，停在十字路口，笑着等待新的旅程。
　　车祸后，她面临的不只是身体的痛苦，人生也到了十字路口，不知道会转到哪个方向。车祸严重影响了她的右腿，她失去了傲人的完美身体，也失去了工作。伤痛折磨着她，而陪伴她的小狗也掉进新家的地板洞中，失踪了。风光无限的她突然成了不美、要人照顾、身心俱疲的累赘。心里的天平倾斜了，平时能忍受的事也诸般挑剔，跟爱人的裂痕越来越大。尼奇始终没回来，生死不明。生活一下子变得丑陋冷酷，难以忍受，不论自己还是别人。
　　僵局因为右腿病变而打开。永远不会好了，她截了肢。男友半夜敲开地板，救回濒死的小狗。手术做完了，两人一狗回到家里。她看着窗外自己的巨幅广告已被撤下，身后爱人的手轻轻圈在肩上。
第三个故事。车祸发生时，一个老流浪汉准备杀人的。被巨大声响惊动，暂时放弃杀人计划，跑过去看热闹。他趁救人时偷走少年身上的钱，带走中枪喘息的黑狗。老头年轻时参加游击队，妻离女散，老了孤苦伶仃，只能偷偷看已长大的女儿一眼。他养了很多跟他一样的流浪狗，他照顾它们，是他的家人，他的寄托。
　　他不知道救回来的伤狗是条斗犬。某天回来，家里只剩那只新来的跟他摇尾邀宠，家里一地血淋淋的狗尸。当天晚上，床上空空的，只有老人一个。睡不着。那些盘踞床角争抢宠爱的狗们，都不在了。孤独从来没这么重过，压得人喘不过气。
　　后来老人绑架了那个应该被一枪毙命的男人，锁在家里的柱子上。男人愤怒的大喊：你想干什么？！老人嘿嘿地笑。
　　第二天，老人让买凶者跟被害人见了面，自己却剃须剪发，穿戴整齐，带着杀人的工钱和偷少年的钱，偷偷潜入女儿家中，把所有积蓄放在女儿枕头下。老人给女儿的电话留言，解释这些年的事，哭得老泪纵横。
　　这个故事的最后，也是电影的最后。老人卖了别人的车，带着黑狗，走向荒原。地平线上，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世界归于黑暗。
　　黑暗，或者说灰暗，是《爱情是狗娘》贯彻始终的主题。当这种无法摆脱的感觉透过显示器浸染过来，无力的疲惫也让我不能动弹。
　　这部电影说了什么？少年，中年，老年。贫穷，富裕，潦倒。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同，但无一不被生活磨折得面目前非，行尸走肉。
　　少年是人生最活跃的时期，对“世界”和“今后”有很多想法，希望得到美好未来。他爱上了这个女孩，全力投入到拥有她的愿望中。期待越大，失望越不能忍受。当他被背叛，生财工具——他的狗，又在比赛中被不公平的打伤，他一下子失去太多。冲动让他做下一系列没理智的事，幸亏车祸大难不死，没有搭上性命。
　　一切都过去了，应该没有更差的了吧？狗没了，钱没了，健康没了，哥哥也没了。少年满怀最后的希冀，要求女孩跟他走——他们最初的计划。可物是人非，不可能回到当初。女孩的拒绝，终于让爱情也没了。他努力了这么久，放弃了这么多，终于一无所获。不，他从前很快乐，笑起来像阳光。现在是黑夜中的游魂，禹禹独行。
　　如果这是因为贫穷、年少无知造成的，那么美丽的模特跟这些都不相干。她被誉为全国最美的女人，养的是宠物狗，不用考虑生存问题。她身处上流社会，举止优雅，朋友爱人非富则贵。这样的她，成熟美丽智慧财力无一欠缺，总能面对任何事了吧？
　　命运总是嘲笑我们不自量力。
　　一场车祸，没死已经是万幸。每天世界上的车祸有多少？伤的亡的不计其数。美丽的她不是最惨最可怜的，有多少没有医药费死在医院的人还没说话呢。
　　就是这个体上很不幸、群体上很平凡的事故，打破美好假象，露出生活狰狞的本来面目。肉体的痛苦和未来的恐惧，让精神也倍受折磨，神经衰弱，失去耐性。她认为他不再关心她，他觉得她无理取闹，不能忍耐。尼奇，那只掉进地板洞的小狗，就是模特那颗掉进黑暗的心，焦急的寻找出口，呼吸困难，奄奄一息。她要救出它，不惜代价，而爱人只会说些没用的安慰敷衍自己。
　　发脾气，吵架，骂粗话。冷漠，互相伤害。明明是一对那么相爱的爱侣，转眼成怨偶。爱情原来是这么虚假浅薄的东西，稍稍粗砺点的生活就能让她无踪无迹。
　　截肢后，风光的生活和健康身体再也回不来了。小狗找到了，模特的心也死了，不再躁动，接受现实，平静下来。男友接她回家，一进门，小狗兴奋地跑来跑去，强烈对比的是模特脸上的面无表情。
男友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就算以后他会照顾她，忠于她，忍耐她，可她自己的那部分，已经随着半截残肢，永远的离她而去了。生活如此无味，苟延残喘，接受施舍，都得一直活下去。模特看着窗外待租的广告板，华彩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以后……也就这样了。
　　人都说，老人是智慧的宝库，每条皱纹里都是经验之谈。老流浪汉可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可以不洗澡不换衣不吃维生素不补钙不看电视不打牌下棋。他的生活很简单，要求极低，但是他孤独。
以前他满足于偶尔偷看女儿一眼，满足于照顾几条流浪狗。他的思念有落脚之处，他还被一群狗儿需要。
　　如果生活可以这样，也许老人就持续的过下去，直到某日死在某处，终了一生。但那只新来的狗毁了一切。寂寞的夜，老人分外孤独。妻子警告他不要接近女儿，女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一辈子过到头才知道自己要什么，家里的狗都死了，只剩一只凶手，满脸无辜样。
想说说话，连个听众都无。拉开灯，一点光照得眼前分外惨淡。
　　老人绑架了一个人，用手铐拷在屋里，听他骂人，逗他说话。这一天过得很充实。原来人年纪越大，越不能面对孤独。
　　倔强的老人坐在女儿床边，终于在电话里跟女儿交流了。全片中他说话最多的是两段，一是跟被囚禁人，另一段就是这时候。他年轻时追求的现在都后悔了，而放弃的才是是最珍贵的。老人哭的都是多年积累的悔恨。
　　人是不是到生命的最后，都会悔恨自己的一生？如果这就是生活最后的面目，那忙碌的日日夜夜又算什么？写心情的我和看贴子的你，我们生活在这世上，意义又是什么？
　　导演阿加多把这个问题，在电影中交给了老人。他带着狗，带着阿加多和你我的困惑，向未知的世界寻找答案。先不论是否找得到，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个安抚，给灰暗的世界观一点微弱光芒。就像《人工智能》的结尾，戴维跟妈妈幸福的睡着了，不知道是温暖的希望还是全灭的彻底绝望。

　　阿加多导演的片子，我先看的是《21克》，然后是《巴别塔》。相同的拍摄手法，当在我看来，电影所要表达给观众的东西，都跟《爱情是狗娘》差了很多。《爱》是阿加多的成名之作，如今看来，大导演走下坡路了。《21克》和《巴别塔》视觉更流畅，主题也更深刻，但《爱》朴素得深入心灵。它拉开华服，展示阿加多眼中的血肉和白骨。那种无法摆脱的现实和无奈和悲伧，足以引起观众对生命意义的疑问。
　　《爱情是狗娘》，这部悲观主义OR现实主义的佳作，值得每个人看一看，想一想。两个小时，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