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湖的雾(鉴赏）

管季超0712

白马湖的雾(鉴赏）

                                      赵畅

经不住白马湖芳容的百般诱惑。

那一天雾岚氤氲，临近白马湖，湖里湖外出奇地空灵。

中午时分，当一缕阳光淡淡地从阵阵霞烟中透出的时候，湖面、村居、峰峦便渐渐地由冰山一角而尊容朗清。眼前这份纤尘不染的洁净、自然天成的和谐，一起融入我们的胸腑，令人顿然忘却人间。于是，我们情不自禁地吟咏起当年柳亚子先生的赞词：“红树青山白马湖，雨丝烟缕两模糊。”浅唱着朱自清先生为白马湖谱写的优美旋律：“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这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

漫步于自然造化的那泓湖边、那叠山麓，眺望伫立在静静白马湖小岛上的春晖园，我的思维与不时传来的澎湃的水声、呼啸的风声夹杂一起，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铿铿锵锵的言语、悲悲泣泣的长歌，撕心裂肺的呐喊、喋喋不休的叮咛。我深深地知道，是眼前这幅壮阔而凝重的画面把我带入了天地的一片苍茫；悠远而深邃的山水乐章又把我带入了历史的一片苍茫。

那座在冬天的风和春天的花里日升日落不时泛出历史光泽的春晖园，曾经的辉煌和繁荣，是那样清晰地镌刻在人们的印记里。人们永远不会淡忘陈春澜这位发迹于上海滩的富商，在上海滩的开化和熏陶中，用自己毕生的积蓄哺育了一个春晖中学；人们也不能忘怀执著的王佐老爷用恳切至诚的跪拜，赢得了这位目不识丁的宽厚老人的首肯；人们更不能忘却中国现代教育改革的先驱经亨颐，倡导“与时俱进”的校训，聚拢群贤，令春晖披载“北有南开，南有春晖”殊荣。三位巨人，交心执手，在孕育、分娩以至滋养了这座美轮美奂、无与伦比的春晖园的同时，不是让后人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具有时代特征的人格魅力和富于历史底蕴的民族精神了吗？

二十年代初，浙东的乡野里，当瑞典式的建筑倜傥地站立在江南盈盈湖水、幽幽青山间，站立在粉墙黛瓦的四合院和台门丛中，伴以田间繁杂喧嚣的蛙鸣，和着松涛的任意摇曳，这是何等动人心魄的美丽画面呵！

正是夕阳澹澹，瞑晖漫漫之时，白马湖这造雾之主重又将春晖园妆成了浪涌峰浮的蓬莱仙境，以至令杰出的艺术家亦只能瞠目结舌，叹为观止。血染般的残阳，在稠雾的浸染中，将“仰山楼”、“西雨楼”、“长松山房”、“临渊阁”、“平屋”、“小杨柳屋”、“晚

晴山房”、“蓼花居”等幻化成一道道似金龙起伏，如银线串珠的风景线，踏着这富于诗情画意的韵律，我仿佛看到经亨颐、夏尊、何香凝、丰子恺、朱自清煮酒论诗的闹热，看到俞平伯、匡互生、刘熏宇、王任叔、朱光潜说古道今的欢愉，自然也看到了弘一法师念佛不忘救国的吟诵……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有过多少类似春晖园一般的耀眼光彩，然而只有真正体现民族精神的东西，才能长盛不衰。爱春晖吧，爱白马湖吧，拥入母亲的情怀，吸吮大自然的甘露，我们在感受其苍老的容颜、刚强的人格力量的同时，去创造崭新的历史，延

续灿烂的生命！

【文笔探究】

笔者曾经率性写过一篇《礼赞散文》，以示对散文的喜爱：

一赞其小。小者，短也。工间，饭后，小憩，捧卷三五分，悦了心扉，开了眼界，美了情怀；小窗前，绿荫下，案头边，开卷即喜，淡了功名，轻了利禄，澈了心肺。乐陶陶，“侣鱼虾而友麋鹿”，与鸟交谈，与山对话；溪水旁，篱笆外，劲松间，掩卷犹思，黄花和露摘，紫蟹带霜烹，红叶当火温壶酒，人生入此境，乃真脱俗，大浪漫！

二赞其丰。散文，或取山之一隅，水之一波，鹰之高翔，燕之翩跹；花之盛，叶之衰，蝶之舞；或撷取心头瞬间之一情，或掘取脑际闪烁之一念，或捕捉心头之一热……或净如一滴水，或灵若一片羽，或媚似一抹绿……小则小矣，然其却并未因净若一滴水而意淡，灵若一片羽而境狭，媚若一抹绿而势佻；相反，一轮月中见亘古，一叶卉里有天堂，微末只言着大千，方寸之内蕴丰沛！何以使之然也？“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山前山后尚苍枯，于未春风抚绿木”，得乾坤之精微，夺山水之风骨，弃世虑于溷藩，擎高标于掌内；铺采为文者，胸内可走千军，腹里已小日月，“情来，兴来，神来”，挥霜毫，乃成之也。

三赞其隽。散文，较之鸿篇巨制，自有其佳妙。携卷展眉之间，所见者，哪怕只是天边一痕月，水畔摇曳柳，桥头梅上雪；溪侧浣衣女，崖上喧燕雀，湖心漾漪沦；甚者蕊间一蜂，墙角一蚁，“尖尖”角上一蜻蜓……殊可使人快，促人思，嗖人狂，涵咀无绝，长抒不已，遽别难矣！精警之境，如岭峻，足可壮人心；若蓝空，实可阔胸襟。讽谏之喻，如涛澜，涤世之污秽；若刺梅，令人省于己，赧于颜，思于途，警于朋。褒贬之情，则又常使人欲取云雀之歌喉，歌之赞之；欲铸干将莫邪，杀他个“昆阳战，晨披靡”，还山河一片真净洁！

赵畅的《白马湖的雾》就该是这样一篇散文吧？开篇，一句话，写得看似很随意，然卒读全文后，方恍然彻悟：此竟为该文之“眼”也！“百般诱惑”，不去怎么得了？亏了自己，亏了游兴，也疏淡了山水一片情。再说，世上可去可赏可乐可游目骋怀的地方多了，何以非去“白马湖”？皆因“诱惑”也；诱惑者，景色太美，文化太重！这不是文眼又是什么呢？“湖里湖外出奇地空灵”、“ 纤尘不染的洁净、自然天成的和谐”、“夕阳澹澹，瞑晖漫漫”……撩人心旌，惹人神往，怎能不迅即打好行囊赶赴胜地一饱辘辘饥肠呢？“诱惑”啊，谁经受得了？去了，在“一缕阳光淡淡地从阵阵霞烟中透出的时候”，去了。终于在“那泓湖边、那叠山麓”，眺望到了梦里神驰已久的春晖园。伫立春晖园，眼前，苍茫的天地骤然壮阔而凝重，历史的沧桑于苍茫之中，因类乎凭吊近乎虔敬之情，也就漫漶开来，越来越清晰，越清晰也就越让人流连忘情，感受历史的厚重，厚重的历史！春晖园到底不是一座普通的院落，因为“仰山楼”里，“临渊阁”中，还有“小杨柳屋”外、“晚晴山房”旁，曾经“闹热”，曾经“欢愉”；“闹热”、“欢愉”者，非等闲之辈，皆文化巨人也！煮酒论诗，何等雅事；说古道今，何等气概？泱泱中华，曾经魑魅横行，也曾经魍魉当道，然始终巍峨于世界之林，只因“花的国土”之上，不止一座“春晖园”，又岂止三五个一世里始终耿耿于扶大厦之将倾的巨人乎？

凡文章必有线索，散文尤其如是；凡线索必要体现，散文“岂敢放诞”？本文的线索是三条，一为时间，而是行踪，三则隐现于走笔泼墨之间，感情是也。“中午时分”、“血染般的残阳”就是时间线索的直接体现；“漫步于……”只是三个字，就体现了作者的行踪；至于感情线索是如何体现，是无需饶舌的。（孙长江）

（本文是应《语文周报》之约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