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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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许锡良

一个人学会证明很重要，但是，很难。有些事情，凭直觉好像是那样，而且我们也常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实上在科学领域里，即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实。最简单的，魔术就是造就眼见为实的“实”，但是，大家知道魔术，就是公开合法的骗术，只不过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花钱买这个“骗”来享受而已。世界上给人的错觉与幻觉实在是太多了。仅自然界就有数不清的伪饰。海市蜃楼可能是最典型的发自自然的给人眼睛以错觉的现象了。正因为要获得真相很难，所以，历来的思想家都要思考如何获得真正的真相这个问题，比如笛卡尔对真相的判断就以“我思故我在”作为标准。这个世界一切都值得怀疑，唯有“我正在思考”这一现象不需要再怀疑。思维认识工具的问题始终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人们常常自信自己所见所闻就是真实的，就是真相，其实可能是种种错觉的交错综合的结果。证明不同于咒骂。咒骂一个人是流氓，这是人人都会的事情，但是没有力量，唯有证明一个人是流氓才是有力量的。难就在难在证明。而中国人似乎自古以来就是最不习惯于证明，而喜欢靠权威的“一言九鼎”，而不是推理论证，靠文明与道理来证明。证明是不需要资格，也不问年龄与级别的，证明问只问逻辑理性与事实真相，其他都是多余的。

我就问读小学一年级的邻家小妹小雨童：你的班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小雨童对我说，是女的。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班主任是一个女的呢？小雨童说，我天天上课，看见她就是一个女的。我说，这样说太简单了，你必须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是一个女的，而不是一个男的。小雨童说，她的头发很长，说明她就是一个女的。此时刚好走过一个留着长发，束着发髻的现代时髦男青年从我们身边走过。我指着他说，他的头发也很长，他是女的吗？小雨童摇摇头。看来，仅头发长还不能作为判断性别的依据。因此，又说她说话的声音很尖很细。我说有些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尖也细，可是并不因为他的声音尖细就是成了女人。小雨童想了想，感觉也是。突然小雨童说，对了，她的乳房比较大。我说，有些女人的乳房很小的人也可以是女人，而有些乳房很大的人也可以是男人。说着我拿着一张日本相扑运动员的照片，肥胖的相扑运动员乳房常常比一般女人要大好几倍。小雨童这下彻底没有词了。然后急红了眼的小雨童说，我天天看着她，我当然知道她就是女的啊。我看见她就是女的。对了，我天天看到她去女厕所，她不可能是男的。我说，男人也可以化装成女人去女厕所，这还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对话最后还是没有结果。小雨童最后感受到了，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一旦要证明确实会出现许多困难。这也说明理性常常也是有局限性的。人活着，有许多事情，常常是靠传统，靠常识，靠直觉得以维系自己的确定性。人，创造许多工具理性来代替自己的判断。吃药治病的事情交给专业的医务人员去做。计算的事情交给计算机去做，超市的收银员从此不必懂计算，只需要会按按钮就可以得到绝对正确的数据。但是，一旦这种工具理性使用过度也会出现问题。比如证件过于泛滥时，就会出现一个人是不是老人，要看证件，而不是靠他自己老年的模式。在广州坐地铁年老到65岁以上都是免费的，但是，必须有老年优待证，否则，你就是白发苍苍，年且九十，人家也不认你是老年人。就像中国那个古老的寓言故事《郑人买履》那样，只认衡量脚的长度的绳子，而不认脚本身一样。证明一个人怎样，常常也不是看人本身怎样，而是看贴在人身上的许多标签。正如一件衣服一旦被贴上了名牌标签，其售价就会翻出好几倍。一件普通的衣服一旦放在名衣店，也可以卖出天价来。即使是最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只是站在路边演奏，也难以引起人们的欣赏欲望。但是，人们宁愿排队花数百美元买票去音乐厅里听他演奏。世界的许多事物要得到证明，其实道理也是一样的。即使是再好的萝卜，也要种对地方。世界上名与实的问题，其实是从来就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与其说中国人千古以来，热衷于官本位等级制，不如说那是心中没有上帝的中国人几乎是唯一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按照佛家学说，人生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世间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每个人的生死价值是同等的。因此，有了众生平等。人的生命因此被还原为生命本身，那些世俗的标签，因为众生平等而被撕去了。按照基督教义，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世人在上帝面前只有兄弟姐妹，而没有什么上下尊卑。人的义与善恶才是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但是，这些说法不适合中国人的标准。中国人的精神支柱就是在物质的世界里，就是在上下尊卑的秩序中，就是在等级的标签上。

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人来到这个世界，究竟用什么来证明自己曾经来过呢？多少人来时无声，去时无息。无声无息，无踪无影。沉默的大多数，这就是中国千年来的生存状态。

其实人的本质就是想证明自己生存的动物。有钱人捐点钱，建个庙宇，建个桥梁，修个路，然后铭刻上自己的名字，其实这是最原始的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的办法。金钱财富的占有都不足以证明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千年良田八百主。金钱财富并不注定就是姓哪个人。人们也常常通过树立牌坊石碑的办法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过去中国人喜欢在死后弄一个大坟墓，然后再树一个大墓碑，上面刻写自己的名字与生卒年月日，其用意就是企图证明自己。不过，那种证明其实也长不了。因为，当年那些被广为传颂的贞女烈女事迹，也随着那些牌坊的倒下而变得烟消云散了。

无论普通人还是所谓圣人与伟人，在企图证明自己这一点是相同的。只是人们常常因为证明的方式不同而产生了不同效果。伟大的证明总是危险的。因为伟大的事物常常就是危险的事物。因为伟大的后面常常是以牺牲无数的小人物为代价的。一个将军后面常常是万骨枯＿＿一将功成万骨枯。越是自卑心理严重的人，越是希望制造出一些伟大的事物来证明自己的自信。因此，阿道夫•希特勒说，“宏伟的建筑是消除我们民族自卑感的一剂良药。任何人都不能只靠空话来领导一个民族走出自卑。他必须能建造一些能让民众感到自豪的东西，那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建筑。这并不是在炫耀，而是给一个国家以自信。我们的敌人和朋友一定要认识到这些建筑巩固了我们的政权。”企图想让自己变得伟大的独夫民贼，也总是想方设法要阻止民众自我意识的觉醒。比如阿道夫•希特勒说：“不要让青少年有判断力。只要给他们汽车摩托车明星、刺激的音乐、流行的服饰，以及竞争意识就行了。剥夺青少年的思考力，根植他们服从指导者命令的服从心。让他们对批判国家、社会和领袖抱着一种憎恶。让他们深信那是少数派和异端者的罪恶。让他们认为想法和大家不同的就是公敌。”专制独裁者常常倡导知识越多越反动，其本质其实也还是害怕知识与视野会破坏独裁者制造的幻景。这是专制独裁者们常常用来证明自己的办法。因为自己伟大的重要前提就是让别人渺小下去。因此，向民众倡导“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使得他们常常感觉自己毫无价值，只有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伟大事业中去，也即将自己的每一滴血流入那颗伟大的心脏里去，才会有价值。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专制独裁者临死之前都会有无数的小人物痛哭流涕，愿意替他去死，并且以为自己的生命将不会有寄托，不会有意义的原因。

作为一个普通人，其实证明自己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多生几个孩子。一个普通人来到世界，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来过了呢？就是留了后代，留了一点血脉，留了自己的遗传基因在这个世界，然后将你的思想情感通过家庭熏陶也顺便留了下来。劳累一生，有几个孩子留下来了，并且通过生养教育将你的血脉与遗传基因以及思想情感通过你的孩子遗留下去了。虽然这些孩子将来也会随着岁月的流转而变老最后死去，但是，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子子孙孙，无穷尽焉。中国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什么这样害怕自己没有后代？就是因为一旦血脉流传中断，自己的生命被证明的链条就中断了，这就在血脉上彻底否定了祖先的生命延续，在血肉生命体中完全彻底杀死了自己的祖先。因此，在中国，一个人要光宗耀祖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死的时候子孙满堂，所以，中国人追求的价值中“福、禄、寿”三星高照时，把“福”＿子孙满堂排在第一位，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而要完全彻底杀死自己的祖先，就是在没有留下后代的时候就选择自杀或者遭遇不测。中国人把老来丧子看成是人生三大最不幸之一，那是有道理的。因为老来丧子，将因年老而再没有生育能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彻底走向灭绝。在没有上帝的中国人看来，人的生命就是那点血脉，如果不能够得到延续，就什么都没有留下。

　梁启超曾经说过，自己一生有两大心愿，也就是证明自己的两种办法，一是多生几个孩子，将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二是多写一点著作，将自己的思想延续下去。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学者做到这两点，此生就不枉为来到这个世界。当然梁启超先生是完全做到了。梁启超先生为了多生几个孩子，生前妻妾成群地娶，生养遍地，虽然不算长寿，才活了56岁（1873＿1929），但是在儿孙满堂方面是一点也不逊色，在病死前几年（1924年），还抢时间与自己的丫环生了最后一个儿子。如今梁家后代誉满海内外，成才成器者众。至于思想著作也不在话下，至少目前来说得以流传于世。

　对于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来说，多少年以后，谁还记得你曾经赚过多少钱，置过多少家业，甚至是当过多大的官？梁启超先生的证明方法虽然世俗了一点，但是，多少还是有点价值与意义的。有意思的是，创世纪第一章就记载了，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创 1:28）“神赐福给挪亚和他的儿子，对他们说：“你们要生养众多，遍满了地。”（创 9:1）中国人与其用官位权力与财富来证明自己，不如用生养众多以及思想见识来证明自己。

　学会证明自己的存在，那怕你只是来自一个偶然，渺小得像一粒尘土那样，也要顽强证明自己的独立存在价值。正如那首歌《感恩的心》所唱的那样：

我来自偶然　像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　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　我还有多少泪

要苍天知道　我不认输

感恩的心　感谢有你

伴我一生　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

感恩的心　感谢命运

花开花落　我一样会珍惜



2011年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