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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锡良:尝试着过另一种生活
在大家都十分繁忙的时候,我却坚定地认同,中国的汉字“忙”就是“心死”的意思。一个人总是十分地忙,那么其心气必定是浮躁的,思想必然是苍白的,西谚所说的“闲暇出智慧”是不会错的。真正的热爱知识与智慧的人,肯定是不喜欢“忙”的人,而且特别不喜欢这种“忙”是“帮忙”的“忙”。像爱因斯坦那样经常闲得有空与小学生们通信,替他们做数学作业以换取小学生们的巧克力吃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永远也不会被那种被布置的任务,要完成的课题,或者限期要完成的命题作文,以应付文债的差事干扰,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有充实的精神与独立的思想的人来说,肯定是一种令人十分痛苦的苦差事,是一种不幸的预告,而不可能是一种幸福的标志。
但是,现在的中国似乎各个阶层,各个职业都在十分忙碌着。当教师的,中小学教师固然被“胡萝卜加大棒”的管理思想驱使着,忙得像疲于奔命的脖子上挂着胡萝卜的驴子一样,团团转,大学教师中,带长的固然忙,不带长的也忙,教授固然忙,因为要竞争国家级重大的研究课题,争发国家级权威期刊上的论文,出专著,争学术地位,争学科带头人,争A岗职位,争政协委员,甚至争院长与校长当之类,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刚入职的助教也忙得要命,因为将帅之下不能没有小兵,刚入职的助教也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身不由已地被卷进了名利场,虽然这个名利场其实是别人的名利场,但是,作为小字辈,不敢不参与进来。大家都在追求进步,追求发展,不要输在起跑线上。但是无论怎样忙碌,概括起来无非是升迁、挣钱、名誉、地位之类。这些东西虽然诱人,但是,如果“心死”了,其实也就不是在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能不能尝试着过另一种生活呢?有时大局大势摆在那里,无论你怎样折腾,其实都是最坏的结局,而此时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不要去折腾了,自觉偏安于一隅,作心灵的自省自察,可能就是对这个社会最大的贡献。在整个社会都处于功名利禄的浮躁之下,每一个人的片刻安宁清静都是对这个社会最大的贡献。诸葛亮不出山,就是对当时“三国”乱局的最大贡献,他瞎搅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使天下更加痛苦不堪。那些政治人物尚且如此而已。一个读书人,一个穷教书的,面对世界乱象,还能够怎样?有时静观其变,可能会好一些。每一个人都回归自己的工作本位,务点工作职责范围内的正业,可能反而会于有益一些。一个只读书,思考,写文章,然后认真教课的大学教师,在今天的中国社会竟然被认为是在不务正业。可见,我们这个社会已经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了。教授教授,不教不授,甚至从不登讲台,不读书,也不写文章,整天象个社会活动家,整天“跑部钱进”,又象是政治掮客的教授,反而成为我们这个社会中声望最高的教授。他们控制着整个中国的高等教育的命脉,也掌握着真正登讲台认真授课的教师们的命运。从职称,到岗位,都被牢牢地控制着。
有时想,我们之所以活得这样累,其实还是因为我们自己放不下,定力不够,太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了。缺乏自己对自己的足够自信,总想要得到权威的认可,社会的标签,才能够放心自己的生命价值得到落实。反过来,尝试着另一种生活吧。即使那么多人都在浮躁之声中争这争那,那么自己能否就暂时放一放呢?越是热闹的地方,安静越是显得难能可贵。因此,不要课题,不再想职称,也不傍大腕,自己想参加、感觉有意思的活动就参加,感觉没有意义的活动就不参加。手里的那点工资虽然不多,但是,也已经足够养活自己与家人。这样一想,有时感觉突然天地就宽阔了许多。闲暇时光也有了,所做的事情也踏实了,几乎每天的时光都是自己来主宰与掌握。每天的工作都是扎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一日三餐都吃自己,吃什么都特别的香。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每天八小时高质量的充足睡眠时间,几乎从不失眠,没有任何重大的电话来打扰我。无欲则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看什么不顺眼了,打开电脑就是一顿好批,并且立即挂上网,让理论上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也不用顾及“实践智慧”不够,或者“政治智慧”不够,不用左顾右盼,不管对方有什么来头,或者日后会有什么报复。
每天起床后就读书,读到一定的时间后就写。不怕错,不怕浅薄,不怕别人嘲笑。嘴馋了,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困倦了倒床便睡。下午五点半以后就去跑步,玩单杠,练肌肉。引体向上,现在一口气又能够拉上十七八个了。仰卧起坐,一口气六十个。俯卧撑一口气五十个。跑三千米,再竞走三千米。这些功夫,虽然比起二十年前还是差多了,但是毕竟有一些进步了。前几年因为忙而不断发福的肚皮,现在已经开始复归原位,而且肚皮上居然又重新隐隐显现年轻时就有的六块腹肌,看来再加把劲,重新回到年轻时的倒三角体形是有希望的。
生命是有限的,人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将自己当成目的,而不是总是被当成工具。康德一生除了读书、思考、写作及教书外,一生什么事情都不再做,甚至连离开他出生的小镇哥尼斯堡都不愿意。因为他相信人就是要当成目的本身,而不是另外功名利禄的工具与手段。在康德看来,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再没有什么比一个人要听从另一个人的意志来安排自己每天的行动更为可怕的了。当然,这个社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幸运的时间与空间自由的。一个社会常常只有大学里的教授才有这样的自由。可惜的是,现在的大学教授们,他们做惯了笼子里的鸟,只要一天不被关在笼子里,或者被紧箍咒套着,就感觉惶惶如丧家之犬。大家都忙吧,当大家都忙的时候,我在闲暇中生出智慧,我在闲暇中享受人生,我是社会中的幸运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珍惜了这种幸运。
2008年5月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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