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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张海先生的一封公开信
曹利华
最近读到张海先生的长文《坚持健康的书法批评为繁荣书法艺术鼓与呼》,其观点我举双手赞成。但是我想谈谈亲历的一件事,来看看我们离“坚持健康的书法批评”还有多远,也可以看看我们离不健康的书法批评有多近。
由于我的职业与兴趣,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由于研究的需要,接触到的大都是名家的成果,特别是学术成果,我学习到了很多东西,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于是从90年代以来,特别是近几年写了不少评论和商榷的文章。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商榷的文章很难在《书法报》和《书法导报》上发表,特别是《书法导报》连正面的评论文章也都很难发表。后来经书界朋友的推荐,我将文章发给了《青少年书法报》,果真青少报连发了我不少文章,甚至在头版头条刊发了与张先生商榷的文章《经典出大家——评张海〈书法经典大家怎么出〉》(《青少年书法报》2010.6.1头版头条),用很大的篇幅发表了与李刚田先生商榷的文章《展览评选目的尺度——与李刚田先生商榷》(《青少年书法报》2009.4.21),而且不惜用连载的方式刊发我的上万字的《碑帖论》,等等。我佩服青少报的胆略和勇气,佩服他们办报的公正性。我查阅了一下总编何昌贵的简历,得知他两次获得“徳艺双馨”的称号,名副其实,打心底佩服!但是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从去年年底到目前为止,我连发去了三篇文章:《一个时代的缩影── 评张旭光书法艺术》、《书法的崇高美——评陈文增书法》、《尊重历史,尊重事实──评陈学利〈碑学的开放性与帖学的封闭性刍议〉》,至今未发,其间给我发了200元稿酬(我曾声明不要稿酬),拿到稿酬的时候,我心里就嘀咕,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果不其然,不发我的文章了。发生这样的情况的背景是:我点击了三位名人的书法作品,一是胡秋萍,与“实力书家”的称谓有距离;二是对赵长青、王元军在《〈巨人杯〉第二届全国学生规范汉字书写大赛优秀获奖作品暨书法家祝贺作品展》上的祝贺作品不够认真和规范提出了批评,避免对青少年产生不良的影响.这些本来毫不相干的事情,应该各行其道,但是偏偏纠缠到了一起,这到底是健康还是不健康?我的文章都在网上,打开博客就能看到,可以用张先生提出的标准衡量一下,看看是否健康,不仅仅是这几篇,还包括以往所有的。
我与之商榷的几乎都是掌握书坛命脉的要人、名人,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书坛的发展方向。为了进一步考量自己是否“坚持健康的书法批评”,现将我商榷的部分言论和观点列举如下,看看有否必要:
1,陈振濂提出现代书法就是“倡导以绘画语汇来表达书法情绪,在形式上引进绘画的具象,如山、水、云、石之类”,“绝对无视技巧法则的规定如书法空间的平衡、比例、节奏等有序性格,无视书法线条的立体感、力量感、节奏感等历史内容。”“把书法引向西方抽象表现主义”。这到底是中国书法还是西方抽象绘画?作者一方面说西方艺术家既不懂汉字“六法”,更“不具备一个真正书法家的观念立场”,对“文字造型的既定约束”他们“弃之不顾”,甚至对“文字笔顺下的时序规定,他们也完全不甚了了”......但是他们“却发掘出了中国书法中长期被埋没、无人注意的深层宝藏......并在艺术舞台上导演出一幕幕波澜壮阔的话剧时,中国书法家们却在昏昏然地大谈颜筋柳骨,点画功夫。这真令人心酸不已”。(陈振濂:《中国当代书法与西方“书法画”》,《中国书法大观》第676页)
2,姜寿田《现代书法家批评》书对启功的评价:“启功作为当代文人书法的最后代表,可谓硕果仅存。而这决定了启功是寂寞孤独的——不论从书法创作还是从文化立场来看。”“他在‘师笔不师法’的名言里所流露出的对于碑的不屑,以及事实上其书法创作逸出整个时代审美思潮之外,都在说明启功书法审美观念的偏狭和落伍。”“启功书法的不足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包容量不大,缺乏杂多的统一。二、性情不足。启功书法缺乏文人书法所蕴涵的性情和风骨。”
3,周俊杰《书法艺术形式的美学描述》:“在我们所构建的框架中,书法……都是在‘观念可以改变物质’这一哲学层次上展开它的全部内容的。”“观念可以改变物质”?哲学上通常是指观念的能动性,就艺术而言,是指艺术作品激发起人的创造力而最终产生的社会价值。这里是否也是指书法的这种能动作用呢?通观全文,丝毫没有这种意思。那么,这里的“观念可以改变物质”到底是指什么呢?文章开头的第一句作了回答:“书法艺术作为表现主体本质力量内在尺度对象化了客体存在,作为社会意识的物化形态,它表现的形式有着多方面的、复杂的内容。”这句话显然是套用了美的本质讨论中的用语,语言上虽然有些累赘,把同义语重叠在了一起,“本质力量”和“内在尺度”是一个意思,“对象化”和“客体存在”是一个意思,因此表述为“书法艺术作为表现主体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或是“”书法艺术作为表现主体内在尺度的客体”都是可以的。但从语义上看还算清楚。问题是,如果把书法的这种“物化形态”和“观念可以改变物质”中的“物质”等同起来,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就如同把画家画的苹果和果农种的苹果等同起来,.殊不知这是属于完全不同层面的两个范畴,前者属于精神的层面,后者属于物质的层面;精神空虚了进书店,身体饥渴了进饭店。这是谁也替代不了谁的真理。(周俊杰《书法导报•》,2008年4月23、30,5月7、14、21、28,6月11日))
4,李刚田在《古与今的对峙与融合》一文中对此作了这样的解说:“今天对展厅中书法的品评,其聚焦点是作品的形式美,是作品自身,而书法作品中的文辞内容、作者的人品高下几乎是略而不计的,表现出当代书法艺术的独立性、纯粹性。今天有这样的认识:一件文学作品或绘画、书法作品一旦问世,便脱离了作者,成为一件有独立意义的艺术品。今天的创作注重结果而忽略过程,其创作带有明显的功利目的——竞争、参展、获奖,而对书法艺术承载的文化意义,学习与创作过程对人格内在的修炼与对人生的充实很少顾及。在古代,八股文是文人应对科举考试的一种模式,而今天的展览字也成为一种应对评审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愈走愈远,越来越远离社会人的审美习惯,越来越无暇思考书法艺术对社会乃至人生的价值。”(《书法导报》2009年1月14日)
,5,沈鹏先生“认定书法‘纯形式’的性质”。什么是书法的“纯形式”?沈先生在《书法,在比较中索解》一文中说得更直接:“书法的形式可说即书法的全部”,“书法艺术同样不能给人知识。书法纯粹抛开知识内容。”沈先生试图以孙过庭对真书与草书的“形质”和“情性”的关系,来论证“纯形式”的问题。而这一论述恰恰论证了内容与形式的辩证关系。孙过庭说:“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沈先生认为这段话是“为区别真书与草书,将‘点画’、‘情性’来了一个颠倒,立论以‘形质’为真草二体构成的基点”,其实孙过庭在这里是将“点画”、“使转”来了一个颠倒,而非“‘点画’、‘情性’来了一个颠倒”,由于理解上的错误,于是也就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立论以‘形质’为真草二体构成的基点”。孙过庭的这段话里,“点画”与“使转”是一对,“形质”与“情性”是一对。“点画”与“使转”都是指运笔,“点画”侧重于上下提、按的变化,“使转”侧重平行迟、速的变化;“形质”与“情性”是指书法的形式与内容,在真书与草书的不同书体中,形式与内容是互换的,这是因为真书与草书的“形质”(形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清晰的点、横、竖、撇、捺的运笔(楷书)变成了点画相连的运笔(草书),那么“情性”(内容)如何表现呢?那就要在静态中(楷书)表现出动态,即在点、横、竖、撇、捺之间表现出连贯性(使转),这就是晋楷、唐楷与馆阁体的根本无别;而要在动态中(草书)表相出静态,即相连的点画中表现出节奏,即连续的线条中有点画的运动轨迹,这就是草书高手与平庸者的区别。书法的情性(内容)就是在不同的形质(形式)中表现出来的。由于沈先生对“点画”与“使转”和“形质”与“情性”合理组合变成了“点画”与“情性”的错误组合,于是就得出了“‘形质’为真草二体构成的基点”的错误结论。
6,张海《书法经典大家怎么出》“第三个变化是就书法的存在和表现方式而言,古今有着巨大的差异。其中最主要的是现代社会展览形式的兴起。‘写给别人看’,给尽可能多的人看,成了书写的主要目的之一。……展览的兴起,导致竞争机制的形成……这种竞争使得书法进入竞技时代,驱使人们挖空心思标新立异,力求出人头地、不同凡响”。
这些言论与观点,有的有明显的西化倾向,有的对书家评论的偏颇,有的对经典的误读,有的对书法本质的误解。这些言论和观点可以作为一家之言发表,但是必须允许不同观点的讨论。书法批评的健康与否?只能在论辩中逐渐确立。
请指教!
曹利华
2011.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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