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29|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白蕉---《云间言艺录》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1-11-21 17:03:0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白蕉---《云间言艺录》

百年幽香赏一束——《云间言艺录》概述
                         蒋炳昌
  《云间言艺录》是著名书画家白蕉先生在生前用文言体裁书写的随笔。撰写时间约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五十年代中期一场意识形态的政治风波,使这部著作越发深藏不露,故先生生前没有公开发表的机会,至今绝大多数人只闻其大名,而不知其中谈了些什么。
  在先生百年诞辰之际,笔者要公开这个谜团。使公众了解到《云间言艺录》的概况,知晓先生在书画、篆刻等方面的见解、观点。亦是笔者对先生的缅怀。
  笔者四十余年前,曾蒙先生厚爱,得到《云间言艺录》的第一部分——《济庐艺言》。后来,又逐渐从师母、师兄方面抄录到第二部分——《临池胜墨》,第三部分——《云间随笔》,第四部分——《客去录》。四个部分总约一万五千字。
  白蕉先生早年在书画、篆刻、诗文方面学习研究都依靠自学而取得,不被师承所蔽阻所笼罩,而像蜜蜂采蜜一样而广取祖国传统文化众芳之精华。他在这些文稿里道出了自学过程中的甘苦之言,颇有利于后学。
  《济庐艺言》全文近四千字。引首道出所撰刊之因。“己卯(一九三九)秋,光华附中高三同学有毕业纪念册之刊,索稿于下走,因检燹余旧稿得此;盖五年前,泛涉文艺之随笔,言书法者居三分之二,尚觉可存,遂付编者。中间论及书法之画平竖直一节,似不能以‘卷子字’而抹杀学理,今日所见,正有不同,以欲存昔年面目,故仍之不复改。献之附识。”今在此露布一二。


济庐艺言
  古人于书画,往往好作玄论欺人。其实绝无神秘,学者不知,亦自能暗合。着意三多,熟能生巧。大匠能与人规矩,后事全仗一“悟”字入矣!故初学书画,最妙能自寻门径,不畏难,终有得。要耐着性子,要静,否则徒觉其难,反不知从何落笔矣。及其已能作书画时,再看古人论著,自能心领神会,获益不鲜。至若希夷自然,则目击道存,可忘肉味。
  入手要高,此是第一件事。俗有所谓看坏眼睛者,乃是金言。指导初学者选师取法前,要知得此语来自菩萨心肠也。法近人,最无志气。如悦某人书画,当师其所师,与其同门,绝不可从而师之。从而师之,傍门依户,终为弟子。青出于蓝,此是何等事,而可易言?昔人云:“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斯为下矣!”不可不知。
  古来碑帖,不可尽学,然不可不泛涉。学书当有所主。有主以会其归,泛涉以尽其变。
  入手觉难,要不怕;在用功时觉难,尤其要不怕,此即是过关矣。同一怕字,程度不同。书画篆刻诸艺事,大概均须过三关。过得一关,便是进得一程,登高一级。其程甚远,其级无数。我谓三关,非谓过尽即达。比如阳关三叠之后,遂谓无离情耶?昔年初治篆刻,觉白甚易,朱文较难,继以为反是,既又以为反是,终又以为均不易。如此颠倒,竟不知次数。然三关既透,总较多坦途云尔。
  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周显宗云;“写字之法,硬笔要软,软笔要紧。”皆是刚柔相济之义。
  强笔强纸,难于淹留;弱笔弱纸,难于劲疾。纸笔不相合,故难见工。总之,硬笔欲其淹留,软笔欲其劲疾,此其大较也。
  古人论书有云:“作真若草,作草若真。”诚是千古不传之秘,初学所不能悟到之一境也。
  余尝评近代书家数人,或未免太苛。论云:康有为字如脱节藤蛇,挣扎垂毙。吴昌硕字如零乱野藤,密附荒篱。郑苏戡字如酒后水手,佻挞无行。仓硕行书学王觉斯,倘及门亲炙,亦宜打手心;晚年石鼓有极佳者,今人无出其右。沈寐叟书如古冠名士,结构近爨宝子碑;而又参钟索草法,故初学包世臣而无包之浮,于前人殆近黄道周,倪元璐。打碑入帖,其拙处沉着处可喜。然亦只可有一,不可有二。
  所谓“韵”最难讲。风神蕴藉,潇散从容,有时可为之注解。然韵字尚包含一种果断之气。羽扇纶巾,指挥若定。观晋人书,往往有此感。
  忆数年前,徐悲鸿顾我谈艺。尝云:“凡欲作书画时,先在纸上纵笔挥洒,觉‘来’时,然后在预备之纸上落笔,未有不佳。”语颇可记。然此尚有不能泯行所无事之迹。行所无事而神来。
  书画相通,然而画书则未必相通,此可与知者道。作书手法,不外指实、掌虚、管直、心圆八字。指实而后得紧,掌虚而后得宽,紧则坚,宽则大;管直心圆,则锋中矣。至于枕腕、提腕、悬腕、悬肘,全视字之大小,此是事实上事。欲取空虚,有非提悬不可得者。古人或云“悬手”,意故含混。或指悬手为书家魔障,亦是奇论。右军云:“每作点,必须悬手作之。”虞永兴述右军每作点划(画),皆悬管掉之。正是胡桃大字,亦有须悬以取势者。
  执笔务便稳轻健。希声言执笔法五字曰:、押、钩、格、抵,理自不误,本非甚深玄妙。俗有龙眼、凤眼之说,虽说非无所本,终是刻舟求剑,类江湖卖膏药口吻矣。包世臣云:“画平竖直,便是佳书。”此语甚凡庸,直足对写考卷之酸秀才、小门生说法耳。不则,其洵以字如算子为佳耶?元人奴见,此赵松雪之所以终不曾梦见晋人也。
  松雪书结构匀称,熟不能生,遂成俗书。智永千字文,若今世所传,除整齐妩媚而外,不见其他,颇足致疑。然与其学子昂正书,尚不若临永师千字文也。
  临书始欲像,终欲不像。像求其貌,不像求其神。故不能有背于当前者初学;有自家意思者终学。貌去神连,明离暗合,此是第八九分工夫。否则,一路求像,直是庄生所谓似人,僧皎然所谓钝贼者矣。
  议论实诣,截然两事。议论,识也;实诣,力也。大抵眼有三分,手有一分。
  孙子谓良将用兵“动若脱兔”,而必先曰“静若处女”者,可悟能静然后能动之旨,岂独书法为然。
  昔人言:书者如也,言书如各人之面目性情也。故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唐四家学右军,何曾是虎贲中郎?或谓此是各得一体。我意孔子是孔子,颜渊是颜渊。
  张猛龙其力在骨;郑文公其力在筋,是皆偏胜者。
  艺术贵创造,此是不易语,然有时亦误尽天下苍生。近年出身之中西画人,多中此语之毒。盖此事全在大力者、大学者,非一般子弟均可与语上也。
  文艺与师法、学力、识见、胸襟联系最密。大家与俗工,尤于后二者区之。
  董思翁善用淡墨,刘石庵善用浓墨。各人用墨,嗜好不同。然浓以不枯为归;淡以不浸渗为妙。刘虽号用浓墨,时见笔滞。宋时苏东坡又用墨,自谓须湛湛如小儿目乃佳,是亦善用较浓之墨者,其书时或见肥,然无一滞笔,自是用墨高手。
  笔法墨法,有天资存乎其间。如俗所谓“聪明笔头”,言外之意便是学力不够。取材布局,正尚天资。于粗处见工,细处见力,小中见远大,大中见结密,然后有味。然正非天才与工力不办。
  世俗做人贵圆通,遂少方人;作草无方骨,遂少佳草。
  医家谓人之所嗜,往往即其体内所缺乏者。我谓学艺所师,即其个性所相近者。学书者每以选帖质人,其实此等事正是讨老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可算旁人给你的一种参考。百年好合,总须自由恋爱。
  看见一种帖就去学,等于初与一个女子接触就爱上,欲订白头之约。将来难保,其危险正同。
  理直则气壮。作书笔有力则气自沉雄。沉雄两字极妙。但有力非火气之谓。夹杂火气,则不能沉雄而为伧俗。
  做人巧,不取,此易知;作字巧,不取,此不易知。书之拙趣,尤少解人。
  求筋力学周秦,求气韵学魏晋,求法则学唐人。
  所谓筋,便是纫字意;所谓力,便是骨字意。锥画沙指骨;折钗股指筋。唐太宗云:“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形势二字,与气韵相生。
  前贤谓古人意在笔先,故能举止闲暇;后人意在笔后,故手忙脚乱。
  书谱序草书,唯一美中不足为过于信笔,同字少变。
  不求速成,是不近功;不欲人道好,是不近名。仙童乐静,不见可欲,是学艺之不二法门。所以谓之为学求益,非善之善者也。
  黄伯思之《东观余论》,姜尧章之《续书谱》,其言岂不精醇?然书法无大名,流传尤寡,信善鉴者不书耶?析古来书家,名在简册,书不传者多矣。余又尝谓书固当以人传,不当以书传。唐、宋诸贤,学术经济,彪炳千古,曾未以书名。今观其书,几无不精能。即今世俗所传代作者,其生时文章事业,亦俱卓卓。益叹世人专以区区一艺为高,末矣。


临池剩墨
  《临池剩墨》整篇有一千八百余字。通篇都是谈论自己对书法的心得体会,现再介绍一些于读者。
  作书力在内者王,力在外者霸。若过于鼓努为力,肆为雄强,则张脉贲兴,将如泼妇骂街,成何书道!
  柳深于《十三行》,米深于《枯树赋》,消息似可见。
  藏锋所以蓄气,用笔欲浑欲遒。其实藏锋便是中锋,《九势》所谓令笔心常在笔画中行者是也。后人所谓锥画沙、折钗股、如拆壁、屋漏痕,端若引绳者,故是一理。惟浑而能遒,则精神出矣。
  孙虔礼云:“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此故是临习初步。盖临书,始欲像,终要不像;始要无我,终要有我;始欲能取,终要能舍!唐人无不学右军,宋人无不学鲁公,及其成也,各具面目。鲁公师河南,然鲁公绝非河南。正在其能翻一局,所谓智过其师,方名得髓也!东坡称书至于颜鲁公,正善其妙能变化。若钱南园之学颜,则正是僧皎然所谓钝贼者也。
  或以偏锋解作侧锋,非也。侧锋之力,仍在画中。因势取妍,所以避直而失力。玩钟王帖,可悟此理;旭素草书,亦时有一二。
  有一字的布白,有字与字之间的布白,有整行乃至整幅的布白,此即古人小九宫大九宫取义所在,亦即隔壁取势之说。合整幅为布白者,三代金文中多见之,《散氏盘》为著,《十三行》则后来媲美。然此正所谓同自然之妙,初非有心为之。否则如归、方评史记,直使人死于笔下!
  金文之不合全章为章法者,其行法绝精。晋人书牍,行法似疏实密,学者留意于此,可以悟入。今人书牍无可观者,于此等处正复少用心。
  作书分间布白,行法章法,魏晋人最妙,宋人尚多置意,明以来鲜究心,此实有关气味者。
  观《爨宝子》,正不必惊其结体之奇,当悟其重心所在。字有重心,则虽险不危!
  作书用笔,方圆并参,无一路用方,一路用圆者。方多用顿笔、翻笔;圆多用提笔、转笔。正书方而不圆,则无萧散容逸之致;行草圆而不方,则无凝整雄强之神。此相互为用,似二实一,似相反而实相成者也。
  用笔太露锋芒,则意不持重。不但意不持重,实是意尽势尽,则味亦尽矣!
  唐以诗取士,故诗学蔚为一代文学特色;帝王能书者多,故书学亦特别发达。今人学书三年,动自命为书家,倘一观唐代不以书名者之尺牍,直宜愧死。
  昔人有状王、张、颜、米诸家之书者云:“右军似龙,大令似蛟,张旭似蛇,鲁公似象,怀素似犀,南宫似虎,东坡似鹰,子昂似蝶,枝山似兔,香山似莺。”诚为妙思隽喻。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似正说写兰,一笔不合,全纸皆废也。我意学王书亦正复如是。着一败笔,即觉从纸上跳出,直刺入眼。不似学六朝石工陶匠之字,三月便可欺人也。
  邓完白篆刻自成一家,其书深于功力。篆书面目自具,虽古意不足,毕竟英雄能自树立;隶书入手太低,无一点汉人气息,比之钱梅溪略胜一筹而已。
  包慎伯文章议论,远在其书法之上,然其好作玄论,故示神秘,最为可厌!其书中年由欧颜入手,转及苏董,志气已低。其后肆力北魏,晚年又专习二王。尝见其墨迹,小真书稍可观,草书用笔,一路翻滚,大是卖膏药好汉,表现花拳模样;康长素本是狂士,好作大言惊俗,其书颇似一根烂绳索。


云间随笔
  第三部分为《云间随笔》,原文有五千字左右,四十章节。该篇章主要是议论书法、写兰及评判古人之作。故亦绍介二三于读者。
  作书要笔笔分得清,笔笔合得浑。分得清,然后见天骨开张;合得浑,然后见气密神完。
  于转换处见留笔,能留笔即知腕力。“抽刀断水水更流”,则所谓端若引绳者矣!舞剑斗蛇,莫非此理。
  侧笔取势,亦从合得浑来。风竹相迎相亚,忽迫忽避,是钟王得意处,是魏晋之韵。
  古今来艺术家性气最傲,常自命为独绝而鄙薄他,其实各有成就,正何需此!大凡胸不能高旷,正于艺事有影响,不独其傲慢之取人厌而已!《宋史?刘忠肃》每戒子弟,有“一命为文人,便无足观”之叹。今人满面孔画家,真可丑恶!昔贤曾云:“终身让路,不失尺寸。”真有道之言。
  “起不孤,伏不寡”,此蔡伯喈妙语。运笔结构,分间布白,一字如此,一行如此,全章如此,不然即断气矣!
  为人孤独不得。家人中有一孤独者即觉别调,失一和字;作字有一笔孤独,有一字孤独,即为不入调。有一不入调,即断气失势也!
  能发能收,自倒自起,此即通身是力之故。故遒劲非怒,迟留非滞。
  为人贵真,作字亦贵真。真者不做作,做作便不真,愈做作愈讨厌。所以讨厌,在形迹之外,尚有欺人思想也。宋政禅师曰:“字心画也,作意则不妙耳;故喜求儿童字,观其纯气。”儿童字,何可取?有何纯气?曰:真也。
  笔有缓急,墨有润燥。缓则蓄,急成势;润取妍,燥见险。得笔得墨,而精神全出矣。
  或问先生言气象,若班定远燕颔虎颈,羊欣婢作夫人非耶?曰:正是谓此。隆中决策,扪虱而谈,此气象正复伟岸闲逸。若村姑作态,浓抹胭脂,总是一股恶俗气;而朱粉不施,荆钗布裙,或愈见美人丰采。是以字匠绝不能入书家,犹东施之不能为西施也。
  今人作草,随意用笔,任笔赋形,失误颠错,如过庭所谓;“当联者反继,当断者反续,不识向背,不知起止,不悟转换。”其实乃未知所以取法,而更眩为新奇也。
  米南宫云:“随意落笔,皆自然备其古雅。”随意二字,正不易言!昔人谓:“谢安捻鼻,便有山泽间仪。”便有二字,亦正是自然。逸少东床袒腹,故别于诸子矜持耳。
  学书有三阶段。昔年予尝言;学书始欲像,终欲不像;始欲无我,终欲有我。学者以予言简。适见黄彦和录《倪氏杂记》笔法一节,语有甘苦,与予意,今参酌而评言之;所谓像与无我,此初段工夫。所贵有宗主,宜立脚跟,专一习之,沉酣其中,务使笔笔相似,使人望而知其法乳。纵有谏我谤我,不为之动,是时或有一笔一画,屡为之而不能合辙,如触墙壁,全无入处,不可灰馁,仍当坚心猛志,勤功向前。相成之法,可取一种碑帖习几时,再返而之夙所奉为宗主者。至时将觉此际一番眼力,与前不同。而转阻转变,转变转入,转入转妙。米老自谓集古字,正是其功夫到处。至中段功夫,可泛涉心喜之各代或渊源相近之各家碑帖。其习时,诸家形型,时或引我而去,我又须步步回头顾祖,将诸家之长,点滴归源,庶几不为所诱。此正所谓涉以尽其变,有主以会其归也。终段功夫,我既有宗主,守定家法,又出入各家,如此写之不休,到熟极处,忽然悟门大开,层层透入,洞见古人精奥,我之笔底,迸出天机,变动挥洒。回视初时宗主,在不缚不脱之境,而我之面目出矣。
  凡艺事初事学习,如食物然,先入口,能受也。及沉浸其中,酊酩有味,则入胃肠,贵能消化也。能消化谓吸取物之精华,为我身之益。我未见多食猪肉而成猪腔,亦未见多食牛肉而成牛精也!
  延五年,吴郡沈右为彦清题怀素《鱼肉帖》云:“怀素书所以妙者,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终不离魏晋法度故也。后作草皆随俗缴绕,不合古法,不识者以为奇,不满识者一笑!”此是见道之言。东坡题王逸少帖诗云:“颠张醉素两秃翁,追逐世好称书工,何曾梦见王与钟,妄自粉饰欺盲聋,有如市倡抹青红,妖歌曼舞眩儿童。谢家夫人谈丰客,萧然自有林下风,天门荡荡惊跳龙,出林飞鸟一扫空。为君草书续其终,待我他日不匆匆。”嬉笑怒骂,故是当行快语!学者于龙、空、匆三韵,宜深体味。今世人作草,个个芦茅草团,如言满眼藤蔓,或春蚓秋蛇,尚觉非是耳。
  执高腕灵,掌虚指活,笔有轻重,力无不均。
  学章草由篆隶沙简入,学散草由楷行入。此两途,未可别立异说也。然学钟王楷行,自欧虞入,故是一路。而中间过程,帖与《圣教序》,则必须致力者要在终能换去面目。否则学之者多,见之过稔,便贻讥俗书耳。
  草书不从晋人入,终无是处。
  草书大别为章草、散草、连绵草三种。而章草实为我国早期之简体字。晋人草书书法,字多个别,而气脉贯注。其字迹相连者,不过二三字,所谓散草也。前人因欲别于章草,亦称今草。旭素而后,盛行连绵草,而草法遂坏。世誉草书之美,每曰“铁画银钩”,余谓此四字正见匠气,非所以知晋人草法,差是形容其熟练有骨力耳。
  余于书不薄颜柳,而心实不喜。论其楷则以颜有俗气,柳有匠气。米南宫云:“颜柳挑踢,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然无遗矣!”实非过语。然颜柳书佳者,如《三表》、《争座位》、《祭侄稿》、《鲍明远》、《马病》、《鹿脯帖》,实襄阳所师。余尝谓颜书正楷大字,除雍容、阔大、严肃,有廊庙气象而外,别无好处。《多宝塔》为举子干禄所法,原属梁隋人一路写经体。行书如《三表》诸帖,其甜使人爱,实亦容易误人。至何子贞书《金陵十二咏诗》,必圈令如《争座帖》、《祭侄稿》,亦可哂矣。
  余早岁临池,夙以之自负。遇得意,自钤“晋唐以后无此作”印,狂态可掬。然迄今未敢以此席让人。
  摹得形质,临在形质与情性,看、背则情性兼形质。
  凡为艺,一矜持便是过。矜持虽非做作之谓,然已不复见真精神流露矣!我非不喜穿新衣服,但穿之身上,处处令我不便,因有惜物之心存也。必如宋元君解衣盘礴,庖丁不见全牛乃可。若名笔在手,佳纸当前,略存谨慎,便尔矜持,遂损天机矣!
  黄鲁直云:“书欲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之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余谓近世书人,亦多巧匠。作篆隶无一笔入古,正坐此病。学帖尤忌如新妇妆梳。赵董二文敏作书,欲直接晋人,其心何尝不雄,其行楷何尝不词不美。但赵固似娼妓,董亦无烈妇态。固知其品性不同,而就而言,亦缺深沉也。
  书学上有碑帖之分。然世俗初学,必由碑入,此于理正自暗合,转而入帖,乃见成功。我尝谓在历史上言,帖为碑之进步;在学书上言,碑是帖之根基。未可如安吴、南海一辈,有奴主之见,好奇之谈。若言碑帖大别,有可得而言者;碑沉着端厚,重点画,气象宏肆;帖稳秀清洁,观使转,气象萧散不群也。萧散二字,最好解释,正是袒腹东床,别于诸子矜持。
  学帖大弊,在务为侧媚。侧媚成习,所以书道式微也。我国书法,衰于董赵,坏于馆阁,所谓忸怩局促,无地自容。陆梦云云:“处女为人作媒,能不语止羞涩。”此所以戒学者取法赵董为下也。项穆言:“书有三戒:初学分布,戒不均与欹;继知规矩,戒不活与滞;终能纯熟,戒狂怪。”数语甚简要。科举功名,影响于书道,病在太均。故明人小楷,精而无逸韵。
  唐隶之不可学,亦是太均。右军云:“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便不是书,但得点画耳。”故要在点画以外,自有气势体息。至唐人草书,不可为训,则以流于狂怪也。
  唐人无不学右军。欧、虞、褚、薛四家,称各得圣人之一体,然颜柳二家,实自成一大宗派。至宋人学书,几又无人不学平原者。东坡云“书至于颜鲁公”,是极推重语。然其书黄子思诗集后云:“余尝论书,以为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亦有微辞。米襄阳祖王而宗颜,于颜所得实夥。然其言“颜柳跳踢,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然无遗矣”云云,其于恶习,亦可谓力诋矣!大概颜有俗气,柳有匠气,学者不可不知。
  司空图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书法何尝不如此。譬如画止于平,竖止于直,同此笔画,同此几字,而李四张三,写成不同,王五赵六,亦复异趣。所系人各有性情胸襟,调味手亦自不侔耳。
  学者有志于书,初步学楷,每苦不能入,渐欲灰心;略有得,又苦不能入,又欲灰心,此仅第一二阶段耳。过来人都能相视而笑,初非足患。递取一二月来所习,前后对比,自知之矣。“明道若昧,进道若退”,正此之谓。唯有一种人,无论何种碑帖 ,一学即肖,一肖便谓天下无难事。学既杂,离帖仍是自家体路,因复自弃。聪明自用,方是危险!
  我所言者都是大法,或是经验。学者求师实际,止在老马识途一点。至于功力,是在求己。昔颜平原从张长史指授,长史但云“多练习,归自求之”而已。俗有妙语:“夜半摸得枕头何曾靠眼。”还不是与孟子说“自得之,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源”同一机括。相传古人传授笔法,似乎极难,或且至之神话,无非要学者专诚之至。得之难则视之珍,庶几可成功也。


客去录
       第四部分是《客去录》,文字亦近四千,分十六章节。

       前有自序:“避地海上,倏焉十载,卧云深若与世忘,其间所往来者,多艺文秀士,瀹茗著酒,亦以忘忧,及门二三子,每以所闻于予者,窃为纪录,意隔文疏,或不成片段,然嘉其用心之勤,辄取以点正。今附刊于此,且使承学之士得闻诸论,而贤者下问,余亦得免于辞费焉。题曰:‘客去录’。复翁自识于云深处。”本篇大多为议论古之谈,今随挑数则以示观者。
  赵松雪书,天资不足,功力甚深,其秀媚最悦俗眼。商贾笔札之美,求小成者趋之。
  松雪功力,见于其楷。然千篇一律,万字一同,正董思翁抉其受病处在“守法不变”。世传《兰亭十三跋》、《天冠山诗》等,为其行书之最脍炙人口者,奈逸韵骨气,终不可强钟书点画。
  余谓书法之功,尤贵乎力,惟其力乃如太极拳。外道以为全不用力,不知其中浑身是力,功夫在内。
  稳非欲,险非怪,老非枯,润非肥。审得此意决非凡手。
  书言八法,始自唐人;论书入于魔道亦自唐人,而宋承其风。然宋人已自非之。如黄鲁直云:“承学之人,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拘忌,成一种俗气。”
  包慎伯好为玄论,终身不懂笔法,观其议论与书法可知也。其“述书”中征论笔法,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七张八嘴,全无主意。其所闻道之各家,看来全似野狐禅;其自诩悟得处,亦属莫明其妙。
  时下所谓“太史公”字,非书家,不足论,然卷子字着实下过工夫,亦偶可称善书者耳。
  各异,右军万字不同。盖物情不齐,变化无穷,原为天理,岂盘旋笔札间,区区求象貌之合者乎!此学魏书者宜知,而松雪不知也。
  “杀(杀)字甚安”一语,出晋书卫传。杀字作一字之结构布置讲。包安吴论书,每喜用之。于此颇忆一笑话,宋代沈括论书云:“凡字有两字三四字合为一字者,须字字可折;若笔画多寡相近者,须令大小均停。所谓笔画相近,如杀字乃四字合为一,当使木几又四者大小皆匀。”此必为读卫传不得其解,乃为穿凿之说,已甚可笑,至复论一未字云:“如未字乃二字合,当使土与小者大小长短皆均。”是不通小学,横将字体腰斩。天下第一笨伯,偏要做聪明人。想当时闻者,必有作掩口葫芦者矣。
  书法之递变,全属时代自然之趋势。故篆不得不变为隶,隶不得不变为章草、今草及楷行。前人有“小篆兴而古意失,楷法备而古意离”之叹,是在求古之言则然。
  隶分一路,近代推郑太夷,并世则钱瘦铁独美。瘦铁不以书名,而其隶分古拙劲健,一时无两,其余诸子几无一笔入汉。偶见梁庾元威讥时人书云:“浓头纤尾,断腰顿足,一八相似,十小不分。”正说着今人之病,为之失笑。
  右军草书小真书,不必言矣。其楷之灵和,与大令草行之神骏,俱为绝诣。今人仍有拾包康一辈牙慧,以为帖俱是伪而不足学者,既自被欺,更欲欺人,正坐不学。
  楷书与行草,魏晋人最高,而钟王为代表。学之者须天分、学力、识力并茂,而胸襟尤有关系。且学钟王字无从讨好而容易见病,因此急功者都不肯学,亦不敢学。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5 13:53 , Processed in 0.073388 second(s), 2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